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心迟》作者:朱轻

_11 朱轻(当代)
在唇边苦涩的笑末扬起前,她立刻压了下去,转移话题,指着那立在水里的石质建筑问他,「那个是什麽?」三角的形状,尖尖的屋顶,像一艘船一样飘荡在水中。她以前经常在明信片或者杂志上看到这个景致,很独特也很美丽。
「Palais de I'Isle。」他念这个词的音调符别地好听,「兴建於12世纪,曾经是总督府。当年的这条Thiou河是没有桥的,行船至此都要停下来交税,再後来这里当作法院,大革命时期它成为监狱,专门关押政治犯;而现在它是Annecy的博物馆,里面记载着这里的历史。」
很中规中炬的介绍,没有多余的词来润色,但她却听得很入迷。就像小时候他为她讲故事般,他的音色完美听入耳内非常舒服,一座没有生命的建筑由他讲来都像故事般动听起来。
叶心栩认真地细细打量着这座水中的城堡,「原来这麽漂亮的地方曾经还是监狱。」
「世上最美丽的监狱。」
「再美,它也是监狱。」
「哦,是吗?」他望着她,唇边的笑意很明显。
她好像太让情绪外露,立刻甜甜地靠向他,「我们再去别的地方看一看,好不好。」
「好。」
其实也没有特定的地方要去,他们只是随意地在古城里走一走,感受一下甜蜜节日的气氛。Annecy并不算大,全部走完也花不了多长的时间。它的美在於它的古朴,历史悠久的建筑,窄窄的巷於,他牵着她的手走上那座着名的爱情桥,Pont des amours。
卢梭和华伦夫人曾经在这座桥上留下他们的足迹,那段超越伦理与理智的爱情故事,也早已随着风儿吹散在空中。传说,情侣在这座桥上接吻就可以牵手一辈子。於是便有无数的情侣纷至踏来,验证传奇。
古老的桥身,上面有着斑驳的痕迹,并不那麽新,也并不那麽精巧讨好,但它就是静静地伫立,见证了无数的爱情,幸福甜蜜,凄婉动人,绝望与挣扎,到今天,也见证了他们之间的恻然向背。
「这里很美。」她轻轻地靠在他的肩上,望着桥下潺潺的流水感叹道。
「嗯。」
「现在这样,真好。可以一起看看夜色,赏赏美景,安静又平淡。」她闭上眼睛,浅嗅空气中甜甜的花香,「如果可以永远这样,有多好。」
他揽住她的腰,沉默不语。
「尉迟哥哥,你听过那个传说吗?」
「什麽?」
「如果情侣在爱情桥上接吻,那麽他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不分开。」
他的笑容清俊,眼神温柔。
「就算是传说,我也想要相信。」她踮起脚尖,吻上他的唇;夜风中,他的唇有点凉凉的,她伸舌舔过那丝凉意,温暖他。
他搂过她来,让她微靠在桥栏上,舌头吮住她的,相互摩擦。
这是怎样的一个吻呀,既深情又温柔,既绝望又无助。她双手缠上他的後颈,用尽所有的热情去回应他,去吻他,怎麽亲都觉得不够,怎麽吻都觉得是失落。
浓密的眼睫染上湿意,她的手指缓缓地抚过他像生丝一般的黑发,在他的颈项间细细摩挲,无限爱意缠绵。然後,指间突然用力,往下一按……
沈尉迟,你知不知道,虽然药物对你而言已经失去了作用,但是穴位呢?你可能不知道,除了学过眙拳道,我其实还对人体的经脉穴位非常有研究。
而这个研究,今天终於帮到我了。
他的身子沉重地压过来,长久的忍耐与退让,在此时此刻,撕去伪装。
叶心栩一直生活地很单纯,做任何事情都不需要多花脑筋,快意恩仇该是一样多麽爽的事情;但,这并不代表她不会用脑。如果到了某种特定的时候,如果被逼得超过她的极限,她也可以是深谋远虑的。
她的时间非常非常有限,一刻也不能耽误。可能十分钟也可能只有半个小时,她用那麽长的时间才换来这短暂的瞬间,她一定要好好珍惜。
坐在车里,她握紧手里的包包,不断地祈祷一切都可以顺利。她计画了很久,算尽了一切可能发生的变数,最终有了这次的逃离。她不敢去附近的机场,又不敢跑太远浪费时间,所以她选择了里昂机场。
虽然从来没有去过那里,但要感谢沈尉迟巨大的图书收藏,她这段时间每天都会翻着地图研究,把周围的地理城市仔细地研究了一番。
暂时的妥协与退让,可以让他松下戒备,她以为自己要费一番心机才可以成功做到,谁能想到,他会让她那麽顺利达到目标。
她把所有的重头戏都赌在今天晚上,二月十四,所有情侣最期望最幸福的日子,她却选择在这一天离开他。该说沈尉迟是信任她还是太过自信,他从来都没有扣住她的护照让她无路可逃。她的护照一直都放在床头的抽屉里面。不过她为了取信於他,从来都没有动过。
只有今晚她悄悄地拿了出来,再顺便带走一笔现金,塞进他送给她的零钱包里面。那个包包很小,根本就装不了什麽东西,而她为了让今晚显得自然而毫无目的,还撒娇地将包包交给他保管。现在,她所有的希望都在这里面。
当她看到那座圆弧型的建筑时,那曾经在图上看过无数递的设计,她才慢慢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声。很好,一切都很顺利,比她预期的要顺利很多。下了车,她直接往约定的目的地走去。
人来人往的候机大厅,她安静地坐在角落,等着某个人主动地找上她。她相信武道肯定将她的照片给那个人看过了,所以她只要等待就可以了。看了看手表,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分钟。
一记轻拍让她反射性地灵活避开,手掌疾速地伸出来准备擒住对方的手腕。
「你果然像阿道说的那样,身手很好。」来人稍嫌狼狈地闪过她的抓握,脸庞上带着明朗的笑容。
她顿住,慢慢地收回手掌。
男人伸出手朝她笑着,「你好,我是阿道的朋友,谢镇,你叫我Thomas就好。」
她很勉强地一笑,心情紧张无心应酬,「Thomas,我请你办的东西都弄好了吗?」
「在这里。」他递过来一个黑色的小包,「身分证明,护照全都办妥在里面,现在开始你可以有一个全新的身分。」
「机票呢?几点的航班?」
此时,刚好机场里响起柔美的广播声,用法文播报一遍之後再用英文播报,他抬手指了指空中,「这趟怎麽样?」
「非常好,谢谢你。」她要感谢对方做事这麽俐落与乾净,一切都配合得天衣无缝。伸手拿包包,「多少钱,我现在给你。」
「不必了,阿道已经全部结清楚,你可以放心。」
她心里一酸,最终,她其实还是坏的,她利用了武道;可是,现在的她无暇去思考那麽多,「Thomas我时间有限,要赶紧走了。请你记住,你从来未曾认识我,也从来没有见过我。」
「OK,我很识趣。」他耸了耸肩,跟她握了个手,「祝你好运。」
「谢谢。」看着他转身走掉,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她要赶紧入关,恐怕要等到飞机完全起飞,她才会真正地放下心来。因为她偷偷带走了自己的护照,运气好的话,他们只会去查叶心栩的出境记录,而不会去查某个根本不存在的人。
快点,马上就要到那个出境口,只要几步,她可以做到的,一定可以。
「你要走,似乎应该要跟我说句再见的,心心。」一道温和的男性嗓音在她身後响起。
她听到那个声音,浑身一僵,就只差几步,她死死地盯住出境口。
只差几步而已,为什麽,连这麽一点时间都不给她?她想要拔腿直奔……
「要让一架飞机停驶,其实并不是那麽难的事情,你相信吗?」
她像是被冻住一般,愣在那里。
深深的叹息声,温暖的身体贴在了她的背後,他搂住她的腰,在她耳边轻轻地说道:「回家吧,调皮的小猫。」
「为什麽……为什麽……只要再一分钟,不,半分钟都可以,为什麽要这样……」
「傻孩子。」他声音里面的笑非常明显,「就算再给你一辈子,你也不可能逃离我,除非,我死。」
她颤抖起来,转身望着他,终於明白,她所有的计画原来他早已洞穿,「你什麽时候发现的?我明明……」
「你要知道,我很了解你。」他很体贴地为她将颊畔的发丝理顺,像是不经意地说道:「咖啡口味的口香糖。」
她的脸色开始褪去颜色。
「还有那个男人,他叫住你的第一句话是用英文。」
她失算了!怎麽会以为沈尉迟安排於竟跟在她的身边,就会对她有利呢?
就算於竟太年轻心计不深,但她却没有算到他对沈尉迟的忠心;一丝一毫的小细节,他都会向这个人报告的。
而沈尉迟,就是可以做到见微知着。她不可能去买咖啡口味的口香糖,就算当时是心慌意乱无意中拿错了,真的付了款忘了拿。可是那个从未谋面的男子,为什麽一开口就会跟她讲英文?而且他太清楚她的性子,非常讨厌英文能不讲就绝对不会说,买个东西之类的事情她肯定不会开口说话。那麽,那个男人怎麽会连询问都省掉,直接用英文跟她交流?这里不是英国也不是美国,这里是法国。
「原来,在那麽早……」她苦笑着,以为自己计画得尚算完美,却未曾晓在最开始他就已经全部清楚,「为什麽不一开始就揭穿我?」她努力了那麽久,忘掉自己的性格,去跟一些绝不可能妥协的事情短暂地妥协,到最後却发现,原来全是无用的。还有没有比这个打击更大的?
「你想要玩,我可以陪你。」他摸着她的脸颊微微一笑,「谁让我的心心,就是这麽贪玩。」他拉着她,慢慢地往机场外面走去。
她无知无觉地随着他走,「所以,在爱情桥那里,你根本就没有昏过去,对不对?」
「下次记得,如果要动手,你的眼泪不要流出来,那会让对手警觉。」
还有下次?玩过这一次之後她就明白,自己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她费尽心思,却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恐怕他纵容着她陪她玩这一场游戏,也只是为了给她这样的教训吧?再如何逃,都逃不开。
「你一直都跟着我,是吧?」她一点都没有发觉,还以为自己好运成功逃脱。
「傻瓜。」他宠溺地叹息,伸手拿过她的零钱包,「这世上有个词叫欲盖弥彰。」她主动将包包交给他,真是傻得太可爱。抬手,从包包上面抠下一粒非常非常细小的钻石,「还有一种东西可以让我们省时省力。」
他在她的包包上面放了跟踪器!
也就是说,就算一切让她侥幸成功,可无论她逃得再远,都还是会被他找到。
原来还是逃不开。
出了温暖的候机厅,夜晚的风很凉,吹在她的脸上,带来刺刺的痛。
这世上,还会有谁是他的对手?他算尽了一切,不是她太傻,而是他的心机太深沉,十个叶心栩都不及他沈尉迟的一星半点,或者,应该说,连斗的机会都没有,就输得彻底。
「你太调皮。」他轻点她的鼻尖,像是很惋惜似地说道:「我们玩一玩就好,为什麽还要牵扯另外三个人?」
三个人?她心里升起不祥的预感,慌地一把抓住他的手,「不要,你不要对他们动手,拜托!他们什麽都不知道,只是好心……」
「他们让我失去你,你觉得我会原谅?」
他成功了!他让她恨自己,恨自己自不量力,恨自己祸及无辜。眼泪,就那样流出来,一滴一滴砸落在乾净的地板上,她恨死自己,恨死他了!
伸手,一下一下重重地捶着他的胸膛,讨厌他把她逼到了绝境,恨他故意给她一丝的希望,然後迅速地破灭,「不要牵扯别人,否则……我永远都不会原谅我自己。」
他望着她,温柔平和,像是看着闹脾气的孩子一样满脸地纵容,「心心,你学坏了。」她知道拿自己来威胁他了。
「我是认真的。」抬头,望着他,眼睛与脸颊都是湿漉漉的,但神情无比坚定,她在赌,或者,该说她有几分笃定,他会不舍她。
「用你自己来换?」
她沉默了半晌,然後咬牙点头。
他的眼神变了,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狠厉与冰冷,唇边的笑却勾了起来,「真好,原来我的心心可以为别的人这样牺牲自己,你可让我,心情大好。」
这样的沈尉迟,她从未见过,她吓到了。
他突然眼睛微闭,搂住她俐落地转身,一声微响过後,一个身影从不远处柱子後面摔了出来。然後,像是点燃了引线一般,场面再度混乱起来。
好多的人,像潮水一样从四面八方涌出来,子弹就像是下雨一样疾射而来,这里一片平坦,没有任何障碍物,没有可以躲的地方。他抱着她以一种诡异的灵活姿势闪过那些致命的攻击。
她生平第一次,看到这麽完美的一场战争,也生平第一次感觉到,原来杀人可以这麽有美感。她一直以为於竟、韩子诺他们的身乎已经是顶尖,却才发现,跟沈尉迟相比,他们还是差得太远。
他的动作很优雅,天生的优雅,哪怕抱着她,他也丝毫不受影响。握枪的手坚定无比,而他的枪法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就是连瞄准都不必,每一粒子弹都精准地击中对方,而且,都是正中眉心。
这是一场残酷的杀戮,这也是一场绝伦的演出。美丽得让人叹息,血腥得让人心惊。那麽多的生命,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全部都躺了下来,因为他们自不量力想要杀掉一个他们不可能杀得了的男人;而他,搂着她站在夜风里,右手垂着枪口朝下。动极之後的静,一种别样的静。
又一次毫无预警地直面鲜血,她怔住了。刚刚,差一点死掉的就是他们两个。在那样的情形之下,不是他们死,就是她与他。一切都可以在一秒钟开始,也可以在下一秒结束。
这样的世界,永远充满着生与死的较量,命悬一线。
这样的世界,她觉得可怕。
第八章
叶心栩抬头望着那个依旧温和的男子,杀了那麽多人,他为何还可以拥有这麽乾净纯粹的气质?突然,远处一抹流光微闪,她直觉地抱住他转身,沈尉迟是怎样的人,怎麽可能会让自己的女孩去挡子弹?他抬臂,直接挡住那粒子弹,扣住她的腰往後推,顺势抬臂指间扣动,装了灭音器的手枪只发出微闷的响声,那藏在远处的杀手,被俐落地干掉了。
惊魂未定,她扶着他的手臂慢慢地喘息。刚刚的动作完全是下意识的,她没有丝毫地犹豫。手扶在他的腕间,一滴两滴无数滴温热而鲜红的血液滴落到她的掌心,叶心栩那一瞬间感觉到脑中一片空白,从未有过的恐惧抓住了她,「你受伤了。」
「只是手臂。」
她深呼吸,逼自己冷静下来,轻轻地抬起他的手臂,细细查看,果真如他所说,没有伤到其他地方,只是手臂。
可是,她还是哭了起来,「你明明可以闪掉的,为什麽要硬挡那一枪?你不是沈尉迟吗?你不是很厉害的吗?怎麽会那麽笨。」
「这样,你就会内疚,就会离不开。」他微笑着,承认。
她傻住了,他受伤了,那就意味着此时的他,可能并不一定会是她的对手。只要她肯赌的话!
望了一眼那处伤口,只是伤手臂而已,不会致命,不太严重。他有一流的条件可以照顾好自己,他会完好无事的……而她,只有这一个机会,唯一的机会。咬牙,松开手直起身子就往前跑,这是她最後的机会了,从他的眼前消失,趁他的手下还没有赶到前,她就消失。
还没有来得及迈开步伐,他反应非常迅速地伸手拉住了她,很用力,很执着,「别走,心心。」
因为用力,鲜血一股股地涌出来顺着皮肤一路往下,淌到他握住她的掌间,黏腻而温热,她倒抽了口冷气,「沈尉迟,放开我吧,就当我求你。」
「绝无可能。」
「你这样留我在身边,我会恨你的。」
「那就恨。」
她到这一刻才发现,原来他是爱她的,那麽深那麽沉,就算他从来都没有说过喜欢,从来没有说过爱。但他对她的执着,已经很清楚了。再痛再伤,还是不要放开她。他可以自己受伤,却不会让她帮他挡子弹。
他重视她,胜过重视自己!为什麽会这在这样的时刻,这样的心情下领悟到他的感情?这世上的事情总是会如此讽刺可笑吗?
他的血流得那麽快那麽急,把她的掌心都染红了,那种温度,把她的心逼得慌乱不已,如果要走,她只要用力地掐住他的伤口,他就算再不甘愿,也只能放开她。
可是,她会那麽做吗?她抖起来,非常剧烈地颤抖起来;然後,眼泪再度崩溃,「沈尉迟,全世界的人我最讨厌的就是你,最讨厌你。」她从来都不哭的,可是在他面前,她却变得很爱哭。
伸手,去按他伤口附近的穴道,想要为他止血,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她抬手狠狠地擦掉。「你那群号称无所不能的手下呢?为什麽会一点踪影都没有?」
「是呀,原来他们并不是无所不能。」他的唇边浮起笑,轻声赞同她,神色如常,好像受伤流血并没有影响到他。
她只有一只手,按了好几次才找准穴道,周围很安静,除了风声再无其他。这世上就是有这麽荒谬的事情,这里刚刚发生了枪战,为什麽会没有一个人出来查看?原来有钱真的可以做到很多事情,只有你想不到,而没有做不到。
远处传来的车声打破了这种安静,她拾眸,终於还是来了吗?他最忠心的下属们。
一群训练有素的男子在韩子诺的带领下快速地赶到他们的身边。很好,她彻底地失去了离开的最後机会,都是因为,她还是会不舍,还是狠不下心来。
右手被紧紧地握着,紧得发疼。他一直握着她,怎麽都不放开。
叶心栩,你就这样认命,永远都逃不开了吗?
回去之後的事情似乎变得很简单,顺理成章。他的私人医生早已经在家里待命,检查之後报告,子弹没有穿透出去,还留在上臂肌肉里面,需要用手术把它挖出来。
於是现场处理。他没有让她离开,换了一只手握住她,她只能站在那里,目睹了手术的全过程。这不是电影里面的虚假镜头,不是书本里面描述的字句,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血腥味,混合着酒精的气息,她闻着闻着,腿突然虚软起来。看到他的伤口,被撑开翻找,激流出来的鲜血,她心里好难受,那种滋味被狠狠地堵在心口,疼痛难忍。明明伤是在他的身上,为什麽她会觉得比他更痛?
任何的手术过程都是残忍和血腥的,当那粒子弹「叮」一声落在托盘里时,她觉得背後的冷汗浸得她心都是凉的。她快要支撑不下去了,快要晕过去……
那名医生技巧很稔熟地用止血的纱布为他包紮,沈尉迟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医生会意地退开。
「你来。」他松开她的手,轻声说道。
「我?」她吃惊地望着他,「我根本就不会。」
「为你受的伤,你有责任处理好。」
「有医生……」
「心心,我在等着。」
这个人肯定是故意的,她偷偷地嘀咕着腹黑,算计之类的,他故意要她印象深刻,故意要她伸手去碰、去摸、去感受。定到他的身旁,抬手却发现自己的手心全是乾涸的血液,一旁的护卫端来一盆乾净的水,她迅速地洗乾净,再消毒,深吸了口气,走到他的身旁拿起那卷包紮到一半的纱布。脑海里不断回忆以前上跆拳道课时,老师说的意外受伤之後的包紮要领。
叶心栩很快地冷静下来,虽然动作有点笨拙,但她做得还算可圈可点。医生站在一旁看得直点头。
沈尉还则是一直看着她,将她的每一个动作都看得分外仔细。她小心翼翼地绕着圈,偶尔抬眸看他一眼,生怕碰疼了他,却吃不住他的紧盯而快速地移开视线。他们之间很安静,但气氛却很奇怪地透着亲昵,好像自成一个小小的世界,这个世界里面只有他们,再容不下旁人。
敲门声打破了满室的温柔,沈尉迟看了韩子诺一眼,他立刻会意地过去开门,进来的是一个非常英俊的男子,她知道那是沈尉迟的得力手下Edward,这个男人很沉默每次到这里来都行色匆匆,除了沈尉迟,他从不与别人说一句话。
他不只一个人,还带来另外一个。
一进门,他手臂用力一推,另一个男子狼狈地摔在地上,刚好趴在沈尉迟的脚下。他努力地挣扎,想要爬起来。
「Louis你还是保持现在这个姿势比较好。」沈尉迟淡淡地低眸,看了眼那个男人,声音冷静温和,「因为这样会让我心情好。」
「呸,狗杂种,」男子抬头狠狠地瞪他一眼,他的脸庞居然跟沈尉迟有着几分相似。但他年纪要大很多,而且有很明显的外国血统,黑发绿眸,五官深刻。
一只脚踩到男人的颈间,将他的头直接踩到地板上,「说话当心点。」是那个从来都沉默的Edward,他双手抱胸踩在男人的脖子上,冷酷依旧。
「Edward,你这狗狼养的,你敢这样对我,当初我就该直接把你扔去……唔……」颈间的巨痛,让他住了嘴,他伏在地上喘息着。
她动作的手微微地停顿了一下,然後继续。他们说的是中文,她听得懂。
沈尉迟浅浅地看了看那只假装忙碌的手,沉默了会,看向韩子诺开口:「送她回房。」
她没有反对,事实上,现在的她反而感谢沈尉迟这份体贴。她不想看,对那种充满血腥与邪恶的事情,她没有兴趣去看。就算再好奇那个男人的身分,她也不要看。
迅速地将纱布打个结,做完手上的事情,她很乾脆地走了出去。
沈尉迟再度将视线移到那个男人身上,「今天晚上要多谢你的招待了,Louis,你的手下都很能干。」虽然没有成功杀掉他,不过至少成功让机场的人没有出来烦他,Louis这方面的安排还是值得称许的。免去了不少他的麻烦,「为了报答你,所以现在我让我的手下请你过来,招待一下你。」他坐在那里,优雅清贵,受伤亦未损分毫,看了一眼Edward,他立刻会意地收回脚。
一向意气风发的Louis此时狼狈不堪,任何人在刚得知任务失败後接着被端了老窝,都不会开心的,「你想怎麽样?」
「游戏玩得太久,还是会腻的。Louis,我已经对你失去耐性了。你告诉我,你想怎麽死,嗯?」
「你……你敢杀我……」男人很勉强地抬着头,瞪他。
「哦,你觉得我敢吗?」他唇边的笑意更浓,「三条人命,Louis,你赚了。」
「沈端那个杂种跟尉迟语那个贱人,本来就该死!」
「砰」地一声,一颗子弹射入Louis的左腿,沈尉迟手里的枪泛着冷冷的光芒,他很轻很柔地说道:「你再说一遍。」
「杂种和贱……」
又一声枪响,鲜血进溅出来,泼到地板上,触目惊心。
「唔……」他重重地喘着,伸手捂住流血的腿,拚命压抑住要冲口而出的痛吼,伤到要害处,他隐隐知道自己的腿可能会就这样废掉,愤怒的眼睛瞪得快要爆出来,「沈尉迟!」
「果然子弹可以让你找回该有的礼貌。」
「当年,我就应该杀掉你的!」
「可惜,你错过了最好的时机,今天你要为这个错过付出代价。」
「你有种杀了我,我根本就不怕!」
「我知道你不怕死。」他笑了,像是很愉悦般,「那你怕不怕想死却怎麽都死不了?尤其是,当你成了废人之後。」
速度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的两声枪响之後,Louis整个人无力地瘫在地板上,软趴趴,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了,四肢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摆在那里,红色的血液一路漫延开来。
他痛呼着拚命地骂:「狗杂种……你……敢这样对我……我是你的叔叔……」
一阵连续的枪响过後,Louis的身上多了许多的血洞,沈尉迟的食指慢慢地摩挲过枪身,「一个字一颗子弹,怎麽算,你都是赚的。」
男人显然痛得快要昏过去,咬紧牙齿,紧得嘴角的鲜血越来越多。
「你现在想的是死,对不对?」沈尉迟唇边的笑温和又凉薄,「可惜,你死不了。我会把你放到最好的疗养院里,一辈子就这麽不死不活地躺在那里。放心,那里有世界上最优秀的医护人员,他们绝对可以保证你没有任何办法自尽,一直活到一百岁。」
在地上挣扎着,想要翻转身子,却只能往地上涂上一片一片的血痕。他不甘心,怎麽都不甘心……
「再见,Louis,好好享受你未来的人生!真令人期待,不是吗?」
这一天,好漫长、好漫长,明明只是短短的二十四小时,为什麽她有一种过了一辈子的感觉?二月十四,这麽浪漫的一天,却这麽让人记忆深刻。
叶心栩坐在窗台边,望着窗外,黑暗中的阿尔卑斯山隐隐起伏,像是隐藏着巨大力量的猛兽。Annecy的天空很乾净很纯粹,它的夜空也一样的美。月朗星稀,没有丝毫的杂质,没有人工的痕迹,它的美,是天然的。
「夜风很凉,你坐在这里容易感冒。」沈尉迟推门进来,看见她安静地抱膝坐在那里,有一种荏弱的无助,这样的叶心栩,很陌生。
他上前,搂抱住她,她的身子一片冰凉,可是表情却很平静。他洗过澡了,浑身上下有一股她很熟悉的清爽气息。
可是,她安静地看着他的眼睛,漆黑的墨五里面又闪着那种诡异的红光,她的心再度发沉,她知道,刚刚沈尉迟做了什麽事情。有时候了解反而是件痛苦的事情,它会让你想要欺骗自己都无能。
「很小的时候,我就希望自己可以永远这样抱着你,可以保护你。那时我也真的以为自己可以做到,但这世上的事就是会在瞬间完全倾覆。」他吻了吻她的发丝,「你还记得我送你上学然後就再也没有去接你的那天吗?」
她怎麽会不记得,她坐在幼稚园的门口一直等到天黑,等到妈妈强行将她抱回家,她还一路大哭;後来,她连幼稚园都不去,就守在他的家门口等他回家,却没有想到再也没有等到他。
「那天上午爸爸妈妈来学校找我,他们很慌张。」望着她没有表情的脸蛋,他没有受影响依旧往下说:「他们从来都没有这麽突然来学校找我,也从来没有那麽忙乱过。当时我看到他们就隐隐知道,肯定有大事发生了,他们带着我上车开得很快,我很沉默一直都没有说话,因为我知道他们那样做必然有他们的理由,谁会想到,还是逃不掉。」
「其实车祸发生的时候很像电影里面的慢镜头,诡异而不真实。数辆跑车追撞,紧急地煞车与翻滚,妈妈一直拚命地抱着我,想要保护我,但却还是难免受伤。那天,是我第一次见到Louis,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世上除了父母和妹妹,我还有别的有血缘关系的人。」
她注意到他的用词,他说的是有血缘关系的人,而不是亲人。
「你今晚见过他了,是不是觉得他跟我长得还有几分相似?」
原来那个人,是他的叔叔,是他的亲叔叔。
叶心栩再度震惊到,她每次以为沈尉迟不可能再残忍了,可是他每次都会突破那个极限。他这样放手去折磨一个人,而那个人还是他的亲叔叔。她的心越来越冷,也越来越冰。
他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可是她的思绪已经变得麻木起来,除了机械地听他说话,无法给予别的反应。
而他,回忆的滋味,总是痛苦。
「沈端,没有想到你的命真是大,这样都死不掉。」他从翻倒的车子里面,只看到那双擦得乾乾净净的皮鞋,「把他们给我拖出来。」
他的父母因为撞击额头手臂全是鲜血,但至少还活着。
「Louis,我躲了你整整二十年,你还想要怎麽样?你应该很明白,我根本就无心去跟你争夺权利……」
「你有什麽资格来争夺?那本来就是属於我的。那个死老头,不过是入赘我高贵的Griffith家族,那些财产全是我家的,跟你有什麽关系?你不过是那个死老头找的台湾贱人生的杂种而已,凭你也配来跟我争?你连给我舔鞋的资格都没有。」
「所以这麽多年,我一直都在台湾,从来没有踏上过法国的土地,我也从来没有用过你家的一分钱,你何必要死盯着我不放?而且你还派人抱走了我的女儿,到现在我都还找不到她。」沈端捂着额头,却止不住那奔流的鲜血。
「哼,那是你们活该。你要怪就怪那死老头还惦记着你,他一直觉得你才是他最纯的种,还想要将集团交给你,是他不给你活路不是我。」Louis转头凶狠地盯着尉迟语,「还有这个贱人,沈端,你欠我的可真多。」
「我跟小语是真心相爱,我们不欠你分毫。」
「她原本也该是我的!」Louis逼近他,「你知道我有多努力才能不介意她身上的血统决定娶她,可是她却被你勾引走。沈端,你总是我来跟我争,不管是权力还是女人,男人最重要的两件事情,你都不放过!你不死,我怎麽解恨?」
「我们的婚约根本只是上一代的约定,我从来都没有同意过。」一直沉默的尉迟语愤然反驳,「我不爱你,绝对不会嫁给你。」她不满家里的私订婚约,才从法国到台湾来念大学,离开那个没有自由的地方。她在这里遇到了自己此生的最爱,跟他结婚,跟他在一起,是她这辈子最大的幸福。
「所以这笔帐,也要跟你算。」Louis笑着,「你这个女人不屑我,以为自己多高贵多纯洁,好吧,来吧,让我看看你有多纯洁。」他拍拍手,五个满脸横肉的男人站了出来,各种肤色各种样貌,却一致笑得很猥琐,「看,我特意为你挑选的男人,保证一个个都是强壮非凡,可以满足你。」
「你们要做什麽?畜生!放开她!」沈端看着那些入朝他老婆逼近,怒吼着,挣扎着,却被几个大汉死死地按在地上。
沈尉迟被人拉开来,他小小年纪很稳重也很冷静,身手也不错,但有什麽用?毕竟年幼,一记重拳就可以打得他嘴角流血,被拖到一边无力反抗。
「不要伤害我儿子,你们这些混蛋,啊……」尉迟语的尖叫声混和在衣物的撕裂声中,她拚命地挣扎,却还是难逃绝望的命运,她想死,就这样死掉也能免於受辱……
「尉迟语,你如果敢自尽,我就把你儿子的肉一片一片地割下来。」
这样的一句话,堵住了所有的反抗,她流着眼泪,被那群恶心的男人包围……
「妈妈!妈妈!」沈尉迟像疯了一样,用力地撕打挣扎,甚至动口去咬捉住他的人,可是,那时的他还那麽小,他的力量太薄弱。
「畜牲,Louis,你这个畜牲,你放开她、放开她!」沈端的激烈反抗,依旧是无用,因为他们的人太多太多,而他,只是个温文的男子而已。
「懦弱的男人就像你这样,连自己的妻子都保护不了。沈端,好好看,慢慢地欣赏。」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