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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记白话文

_14 (当代)
十一年(前329),威王逝世,儿子怀王熊槐即位。魏国听说楚国有国丧,就讨伐楚国,夺取了陉山。
怀王元年(前328),张仪开始作秦惠王的国相。四年(前325),秦惠王刚称王。
六年(前323),楚国派柱国将军昭阳率军攻打魏国,在襄陵打败魏国,夺取魏国八个城邑。楚国又调军攻打齐国,齐王十分担心,陈轸恰好替秦国出使齐国,齐王说:“怎么对付楚国?”陈轸说:“君王不要担忧,请您允许我让他撤军。”于是陈轸立即到楚军中去会见昭阳,说:“我想听听楚国的军功法,打败敌军杀死敌将的有功之臣,将赏赐什么?”昭阳说:“授予上柱国将军的官职,封给上等爵位,让他手执珪玉。”陈轸说:“楚国还有比这个更尊贵的赏赐吗?”昭阳说:“令尹。”陈轸说:“今天您已经做了令尹,这是楚国最高的官位。我请您允许我打个比方。有人赠给自己的舍人们一杯酒,舍人们说:‘几个人喝这杯酒,不够喝的,请大家在地上画一条蛇,谁先画成就赏给谁这杯酒。’一个人说:‘我先画好了。’举起酒杯站起身又说:‘我能给蛇添上足。’等到他为蛇画好足时,后于他画好蛇的人夺过他的酒一饮而尽,说:‘蛇本无足,今天你替它添上足,这就不是蛇了。’今天您身为楚相,来攻打魏国,已打败魏军杀死魏将,没有比这再大的功劳了,可是官职爵禄不可能再增加;假使打不胜,您将要殉职丢爵,给楚国造成不好的声誉,这就是画蛇添足。您不如率军返楚对齐施恩施德,这就是永处高位的策略啊!”昭阳说:“好吧!”于是率军离开齐国。
燕、韩国国君开始称王。秦国派张仪与楚、齐、魏相会,在啮桑订立盟约。
十一年(前318),苏秦与山东六国约定合纵共同攻打秦国,楚怀王为纵长。大军打到函谷关,秦国出兵迎击,六国军都先后撤军,其中齐军在最后。十二年(前317),齐湣王战胜赵、魏联军,秦国也战胜韩军,与齐国争当首领。
十六年(前313),秦国想讨伐齐国,可是楚国正和齐国合纵亲善,秦惠王担心这种情况,就扬言免掉张仪相国职,让张仪去会见楚王,对楚王说:“我国君王最喜欢的无过于楚王您,即使我特别希望做看门小厮的主人,也无过于大王;我国君王最憎恨的无过于齐王,即使我最憎恨的也无过于齐王。可是大王您却与他关系密切,所以我国君王不能侍奉您,这让我也不能为您做看门小厮了。如果楚王能为我关闭关口与齐国断交,那么今天您就派使都跟从我去秦领取秦曾夺取的楚国方圆六百里的商於地,如此,就会削弱齐国势力了。这样,您便可以北方削弱齐国,西方对秦有恩德,并增加商於六百里土地的财富,这真可谓一箭三雕了。”怀王十分高兴,于是把国相的玉玺赠给张仪,每天为他摆开酒宴,宣称“我又得到我的商於了。”大臣们都祝贺,唯独陈轸表示伤痛。怀王说:“为什么?”陈轸回答说:“秦国所以看重您君王,那是因为您与齐王友好亲善。今天还未得到商於之地就先断绝齐交,是孤立楚国的作法。秦国又如何要看重孤立无援的我国呢,一定要轻视楚国的。如果秦国先交出商於,尔后我们再与齐断交,那么,秦国的计谋就无效了。如果我们先与齐断交,尔后再去索取商於,那我们一定要被张仪所欺骗。您如果被张仪所欺骗,一定怨恨他。怨恨他,就等于西边兴起了秦国的忧患,北边断绝了齐国的友好。西边有秦的忧患,北边又与齐断交,那么,韩、魏两国的军队一定来攻打。所以我在伤痛。”楚王不听陈轸的意见,于是派一位将军到秦国去接受商於了。
张仪回到秦国,假装醉酒摔倒在车下,声称生病,三个月未露面,楚国也不能得到商於之地。楚王说:“莫非张仪认为我与齐的断交还不够彻底吗?”于是又派勇士宋遗到北边去辱骂齐王。齐王很生气,折断楚国的符节与秦国友好了。秦齐联合完毕,张仪才上朝,对楚国将军说:“你怎么还没接受土地呢?从某处到某处,方圆有六里呢。”楚国将军说:“我受命来接受的是六百里,没听说六里。”立即返楚向怀王汇报。怀王十分生气,将要派军讨伐秦国。陈轸又说:“伐秦不是上策。不如趁机用一座名城贿赂秦国,联合秦国讨伐齐国,这就能把从秦国丢失掉的,又从齐国补偿过来了,如此,我国还可保全。当今,您已与齐国断交,又兴师追究秦国欺骗之罪,这就等于我们让秦齐友好引来天下的大军,我国一定会受到很大的伤害啊。”楚王仍不听从陈轸的建议,于是又与秦国断交,派军向西边攻打秦国。秦国也派军迎击楚军。
十七年(前312)的春天,楚军在丹阳与秦军交战,秦军把我军打得大败,斩杀八万名士兵,俘虏楚国大将军屈匄(gài,盖),偏将军逢(páng,旁)侯丑等七十多人,又夺取了汉中的各郡县。楚怀王十分愤怒,就动用国内全部兵力又一次袭击秦国。两军在蓝田交战,楚军又大败。韩国、魏国听到楚国受困,就都南下袭击楚国,一直打到邓。楚国听到消息后,就率军撤出秦国。
十八年(前311),秦国派出使者又与楚约定亲善,并把汉中的一半地盘分给楚以求和解。楚王说:“愿意得到张仪,不想得到土地。”张仪听到楚王的话,请求赴楚。秦王说:“楚王正想抓住你才心满意足呢,怎么办?”张仪说:“我与楚王的大臣靳尚友好,靳尚又很受楚王宠幸的夫人郑袖的信任,楚王对郑袖百依百顺,况且我以前出使楚国时违背了割商於于楚的约定,今天秦楚交战有了仇恨,我不亲自去向楚国道歉就不能消除仇恨。再说大王您健在,楚国也不敢把我怎么样。果真楚国杀死我,只要对秦国有利,也正是臣子的愿望。”张仪于是出使楚国了。
张仪到达楚都后,怀王不见他,并囚禁了张仪,要杀死他。张仪暗中贿赂靳尚,靳尚替他向怀王请求说:“您拘捕张仪,秦王一定生气。天下诸侯看到楚国失去了秦国的友好,必定轻视您。”靳尚又对楚王夫人郑袖说:“秦王非常喜欢张仪,可是楚王想杀死他,现在秦王将要用上庸的六个县贿赂楚国,把美人送给楚王,把宫中善于歌舞的美女送给大王当侍女。楚王看重地盘,秦女也必定得到楚王的宠爱,那么夫人一定受排斥了。夫人不如在楚王面前说句好话释放张仪算了。”郑袖终于在楚王面前替张仪说了情释放了张仪。张仪放出后,怀王很客气地款待张仪,张仪又借机劝说楚王背叛合纵盟约,与秦国联合亲善,相约两国结为婚姻。张仪离开楚国后,屈原刚从齐国出使归来,进谏怀王说:“为什么不杀死张仪?”怀王这才后悔,派人去追赶张仪,已经来不及了。这一年,秦惠王逝世。
二十六年(前309),齐湣王想做合纵首领,憎恶楚国与秦国的联合,就派使者给楚王一封信道:“我担心楚王不曾考虑尊贵的称号。今天秦惠王死了,武王即位,张仪逃到魏国,武王任用樗里疾、公孙衍,可是楚国还是服从秦国。樗里疾与韩国友好,公孙衍与魏国亲善,楚国一定服事秦国,韩国、魏国就害怕,一定会借这两个人的力量与秦国联合,那么燕国、赵国也服事秦国。四国争服事秦国,那么楚国就成了秦国的一个郡县了。楚王为何不知我协力收服韩、魏、燕、赵,和他们合纵一起尊崇周王室,以便按兵养民,号令天下?天下没有人敢不乐意听从您的,您也将功成名就了。那时,楚王率领诸侯共同讨秦国,一定能打败 秦国。楚王您便可以夺下武关、蜀、汉地区,占有吴国、越国的财富,专享长江、东海的利益,韩国、魏国割给您上党,西部逼近函谷关,那么楚国将比现在强大百万倍。况且大王您被张仪欺诈,丧失汉中地,大军在蓝田受挫,天下人没有不替您怀愤怒的。今天您竟想先服事秦国!望您仔细考虑吧。”
楚王正想与秦国联合,见到齐王的书信,犹豫不决,交给群臣们议论。有的说与秦联合,有的说听从齐国的意见。昭雎说:“君王虽然从东边的越国得到地盘,但不足以雪耻。您不如与齐国、韩国深交以抬高樗里疾的权位,这样,您才能得到韩国、齐国的支持要回地盘。秦国在宜阳打败韩国,可是韩国还服事秦国,是因为先祖墓在平阳,秦国的武遂距平阳只有七十里,因此韩国尤其畏惧秦国。否则,秦国攻打三川,赵国攻打上党,楚国攻打黄河外,韩一定灭亡。楚国救助韩国,也不能让韩免遭灾难,可是名义上保存韩国的确是楚国。韩国已从秦国夺得武遂,凭借黄河、西山屏障,它所要报答恩德的都不如楚国厚,我认为韩国一定要急切服事楚王。齐国所以信任韩国,是因为韩公子昧是齐国国相。韩国已从秦国夺得武遂,大王再好好亲善它,使它凭借齐国、韩国的力量抬高樗里疾的地位,樗里疾得到齐国、韩国的支持,他的主人就不敢抛弃他了。今天楚国又可以帮助他,樗里疾一定向秦王说情,把侵占楚国的土地归还楚国。”于是怀王答应了他,终于不与秦联合,而联合齐国并与韩国友好。
二十四年(前305),楚国背叛齐国联合秦国。秦昭王刚即位,就用厚礼贿赂楚国。楚国去秦国迎娶女子。二十五年(前304),怀王赴秦与秦昭王订立盟约,在黄棘定约。秦王把楚国上庸归还给楚国。二十六年(前303),齐国、韩国、魏国因为楚国违背了合纵亲善而与秦国联合,三国联合讨伐楚国。楚国让太子到秦国当人质请求救助。秦国就派客卿通率军救助楚国,三国才率军离去了。
二十七年(前302),秦国一位大夫私下与楚太子殴斗,楚太子杀死了他逃回楚国。二十八年(前301),秦国就和齐国、韩国、魏国共同攻打楚国,杀死楚国大将唐昧,攻下了楚国重丘离去。二十九年(前300),秦又攻打楚国,把楚军打得大败,杀死两万楚兵,杀死楚国将军景缺。怀王惊恐,就派太子到齐国做人质求得和解。三十年(前209),秦国又攻打楚国,夺取了八座城市。秦昭王给楚王一封国书说:“当初我和您结拜为弟兄,在黄棘盟约,太子作人质,关系十分融洽。太子杀死我的要臣,竟不道歉就逃走了,我确实愤怒之至,便派军侵占您的边境。今天听说您让太子到齐国做人质求得和解。我国和楚国监近接壤,本来就结成了婚姻,互相亲善友好很长时间了。当今秦楚关系恶化,就无法号令诸侯。我希望和您在武关相会并盟约,订立盟约后再分离,这是我的愿望。我冒昧地告诉您这个想法。”楚怀王看到秦王的信,很担心。想赴会,又担心受骗;想不去,又担心秦王发怒。昭雎说:“君王不要前去,应派军队加固边境的防守啊。秦国乃是虎狼之国,不能相信,他有吞并诸侯的野心。”怀王的儿子子兰劝怀王前往,说:“为什么断绝与秦王的友好?”于是怀王去会见秦昭王。楚王一到,秦兵就关闭了武关,于是劫持怀王到咸阳,秦王在章台会见怀王,对待怀王就象对待附属国的臣子一般,不用平等的礼节。楚怀王大怒,后悔没听昭雎的劝告。秦王扣留的楚王,要挟楚国割让巫、黔中的郡县给秦国。楚王想只订盟约,秦王想先得到地盘。楚王生气说:“秦国欺诈我,又强迫要挟我割让地盘!”没有再答应奏王。秦王因此扣留了楚王。
楚国大臣十分担心,互相商议说:“我们的君王留在秦不能回来,秦王要挟我们割地,太子又在齐国做人质,如果齐国、秦国联合谋划,那么楚国就要灭亡了。”于是想拥立在国内的怀王的儿子。昭雎:“君王与太子都在诸侯国受困,今天又违背君王的命令另立庶子,那是不合适的。”于是蒙骗齐国,派使者到齐国报丧。齐湣王对国相说:“不如扣留太子以便求取楚国的淮北。”国相说:“不行,郢中如果立了君王,我们就空留人质并在天下人面前做出不义的事了。”有人说:“不对。郢中如果立了君王,正好借机和新王做个交易说:‘您给我们下东国,我们就替您杀死太子,否则,将和秦、韩、魏三国联合拥立太子。’这样,下东国一定就到手了。”齐王终于采用国相的计策送回了楚国太子。太子横回楚后,被立为君王,这就是顷襄王。于是楚人通告秦国说:“依赖社稷的神灵,我国有君王了。”
顷襄王横元年(前298),秦国要挟怀王却得不到地盘,楚国立了君王对付秦国,秦昭王很生气,派军出武关攻打楚国,把楚军打得大败,杀死楚国五万士兵,夺取了析邑等十五座城离开楚国。二年(前297),楚怀王逃跑了,秦国发觉后,封锁了通往楚国的道路,怀王害怕,就从小路到赵国借路回楚。赵主父在代,他的儿子惠王刚刚即位,代行赵王的职事,胆子小,不敢收容楚王。楚王想跑到魏国,秦兵追上了他,楚王只好和秦国使者又回到秦国。这时,怀王生了病。顷襄王三年(前296),怀王在秦国去世。秦国把他的灵柩送回楚国。楚国人都哀怜怀王,象悲掉自己的父母兄弟一样。诸侯们从此看到秦王不正直。秦楚断交了。
六年(前293),秦国派白起攻打韩国,在伊阙获大胜,杀死韩国二十四万士兵。秦王写给楚王一封国书说:“楚国背叛了秦国,秦国将率领诸侯军攻打楚国,决一雌雄。希望您重整军队,以便痛快地打一场。”楚国顷襄王很担心,便打算再跟秦国讲和。七年(前292),楚国到秦国迎接新妇,秦楚又讲和了。
十一年(前288),齐王秦王各自称帝,一个月后,又把帝改为王。
十四年(前285),楚顷襄王与秦昭王在宛友好相会,议和结亲。十五年(前284),楚国和秦国、韩国、赵国、魏国共同攻打齐国,夺取了淮北。十六年(前283),楚王与秦昭王在鄢友好相会。那年秋季,又和秦王在穰相全。
十八年(前281),楚国有一位喜好用微弓细绳射中北归大雁的人,顷襄王听说后,把他叫来询问射中的经验。他回答说:“我喜好射小雁、小鸟,这是小箭的作用,怎么值得向大王说呢?况且凭着楚国广袤的土地,凭借大王的贤明,所射中的绝非仅仅是这些小雁、小鸟。过去三王射取道德的尊号,五霸射取好战之国。所以,秦、魏、燕、赵是小雁;齐、鲁、韩、卫是小野鸭;邹、费、郯、邳是小鸟。其余的就不值得去射了。看见这六双小鸟,您怎么射中呢?您为何不用圣人作弓,以勇士作箭,看准时机张弓去射取呢?那么,这六双小鸟,您就可以用口袋装回宫了。这种乐趣绝非一朝一夕的欢乐,这种所获也绝非野鸭小雁一类猎物。您早晨张开弓箭去射击魏国大梁南部,射伤他的右臂直接牵动韩国,那么中原地区的通路就断绝了,上蔡各郡县就不攻自破了。返身再射击圉的东面,砍断了魏国的左臂,再向外射击定陶,那么魏国东部就放弃了,大宋、方与两个郡县就攻下了。况且魏国被砍断左膀右臂,就会倾倒坠落了;正面攻击郯国,就能夺取并占有大梁。您在兰台收拢弓箭,在西河饮马,安定了魏国的大梁,这是第一次射箭的欢乐。如果您对于射箭确实喜好不厌倦,那就拿出宝弓,换上石制箭头和新绳,去东海射击有钩喙的大鸟,转身回来重新修筑长城作为防线,早晨射取东莒,晚上射取次丘,夜里夺取即墨,转身占据午道,那么就能得到长城的东边,太山的北边也就攻下了。西边与赵国接境,北边达到燕,这样,楚、赵、燕三国就象鸟张开翅膀,不用盟约就形成了合纵。您到北边可以游观燕国的辽东,到南国边可以登山遥望越国的会稽,这就是再次射箭的欢乐。至于泗上的十二国诸侯,左手牵引,右手拍打,就可以在一个早上占有它们。现在秦国打败韩国,实际成了长久的忧患,因为秦国夺取韩国许多城都不能据守;秦国讨伐魏国没有功效,打击赵国反而又担忧,那么秦魏的勇气力量用尽了,原来楚国失去的汉中、析、郦便可以复得归为己有了。楚王您拿出宝弓,换上石制箭头和新绳,涉足(méng,盟)要塞,等待秦国疲倦,就可以得到山东、河内,使楚国完整。这样,就能慰劳百姓,休养士兵,您就可以面向南称王了。所以说,秦国是只大鸟,背靠大陆居住,面向东方屹立,左面靠近赵国的西南,右面紧挨楚国的鄢郢,正面对着韩国、魏国,妄想独吞中原,它的位置处于优势,地势又有利,展翅翱翔,方圆三千里,可见秦国不可能单独缚住而一夜射得了。”此人想以此激怒襄王,因此用这些话回答楚王。襄王果然又叫来和他详谈,于是他就说:“先王被秦国欺骗,客死在外国,怨恨没有比这再大的了。现在,因为一个普通人有怨恨,还有用一个国家作为报复对象的,这就是白公、吴子胥。当今,楚国方圆五千里,拥有百万大军,本来足以驰骋于千里原野,却坐而待毙,我以为大王不会这样做。”于是,顷襄王派使者出使诸侯国,重新约定合纵,以便讨伐秦国。秦听到这个消息,派军来攻打楚国。
楚国想和齐国、韩国联合讨伐秦国,借机图谋周朝。周王赧派武公对楚国宰相昭子说:“三国使用武力来分割周都郊野以便于运输,并向南运送宝器尊崇楚王,我认为不对。杀诸侯共同尊奉的君王,让世代相传的君王作臣民,大国一定不亲近它。凭借人多威胁力单势薄的周室,小国一定不顺服它。大国不亲近,小国不顺服,既不可以获得威名,又不可以获得实利。威名实利都不能获得,就不应该动用武力去伤害百姓。如果有图谋周朝的名声,就无法向诸侯发布号令。”昭子说:“图谋周朝是无中生有。即使如此,周朝为什么不能图谋呢?”武公回答道:“不拥有五倍于敌的军力不发起攻击,不拥有十倍于守敌的力量不能围城。一个周朝相当于二十个晋国,您是知道的。韩国曾经动用二十万兵力包围晋国城邑,但最后遭受耻辱,精兵锐卒战死,普通士兵受伤,晋城也未被攻占。您未拥有百倍于韩的兵力却图谋周朝,这是天下人都明了的。您与两周结下了怨仇,伤害了礼仪之邦邹鲁人的心,与齐国绝交,在天下失掉声誉,你这样做很危险了。您危害两周是增强韩国的实力(三川为韩国所有),方城以外一定会被韩所侵夺。怎么能知道这种结局呢?西周的地盘,截长补短,方圆不过一百里。西周名誉上是天下诸侯共同尊奉的君主,实际上全部占有它的土地也不足以使国家强大,全部占有它的百姓也不足以增强军力。即使不攻打它,名誉上还是杀害君主。可是好事的的君主,喜功的臣子,发号施令使用兵力,未曾不始终把矛头指向周朝的。这是什么原因呢?因为他们看见祭器在周,想占有祭器却利令智昏忘记杀害君主的罪名。今天,韩国要把祭器搬到楚国,我担心天下人因为祭器仇恨楚国。我请给您打个比方。虎肉腥臊,它的爪牙有利于防身,人们还逮捕它呢。假如让大泽中的麋鹿披上老虎皮,人们逮捕它一定万倍于虎了。占有楚国土地,足以使国家强大;谴责楚国的名声,足以使君主尊贵。今天,您将要诛杀天下诸侯共同尊奉的君王,占有三代传下来的宝器,独吞九鼎,傲视所有的君王,这不是贪婪是什么?《周书》说的‘要想在政治上起家,不要道先倡乱’,所以祭器如南移到楚国,大军就会接踵而至。”于是楚国放弃了原有的计划。
十九年(前280),秦国讨伐楚国,楚军大败,割让上庸、汉北地给秦国。二十年(前279),秦国大将白起攻占了楚国的西陵。二十一年(前278),秦国大将白起又攻占了楚国的郢,烧毁了先王墓夷陵。楚襄王的军队溃散了,不能再战,退到东北部保守在陈城。二十二年(前277),秦国又攻下了楚国的巫郡、黔中郡。
二十三年(前276),襄王聚集东部的士兵,共有十多万,又向西攻取秦国攻下的长江畔的十五座城池划为郡县,抵拒秦国。二十七年(前272),楚派三万人帮助三晋攻打燕国。楚又和秦国讲和,让太子到秦国做人质。楚国让左徒到秦国侍奉太子。
三十六年(前263),顷襄王生病了,太子逃回楚国,秋天,顷襄王逝世,太子熊元即位,这是考烈王。考烈王任用左徒为令尹,把吴封给他,号称春申君。
考烈王元年(前262),把州给了秦以求与秦讲和。这时楚国更加衰弱。
六年(前257),秦国包围了邯郸,赵国向楚国告急,楚国派遗将军景阳救助赵国。七年(前256),楚国打到新中。秦军离去。十二年(前251),秦昭王逝世,楚王让春申君到秦国吊唁。十六年(前247),秦庄襄王逝世,秦王赵政即位。二十二年(前241),楚国与诸侯国共同讨伐秦国,形势不利而撤军了。楚国向东迁都到寿春,叫郢。
二十五年(前238),考烈王逝世,儿子幽王悍即位。李园杀死了春申君。幽王三年(前235),秦国、魏国讨伐楚国。秦国宰相吕不韦逝世。九年(前229),秦国灭亡了韩国。十年(前228),幽王逝世,同母弟犹即位,这是哀王。哀王即位两个多月,哀王的哥哥负刍的党徒袭击杀死了哀王,拥立负刍做楚王。当年,秦国俘获了赵王迁。
王负刍元年(前227),燕太子丹派荆轲刺杀秦王。二年(前226),秦国派将军讨伐楚国,大败楚军,夺去了十多座城池。三年(前225),秦国灭亡了魏国。四年(前224)秦国大将军王翦在蕲(qí,其)打败楚军,杀死将军项燕。
五年(前223),秦国大将王翦、蒙武攻进楚都,俘虏了楚王负刍,灭亡了楚国,在楚地设置三个郡县。
太史公说:当楚灵王在申会合诸侯,杀死齐庆封,修筑章华台,要索取周王室九鼎的时候,他志向高远,把天下都看得很小;等到在申亥家饿死时,却被天下人所耻笑。操守、品行都未得到,实在可悲!人们对权势,能不谨慎吗?弃疾以制造内乱而即位,宠幸秦国女子,也太过分了,几乎再度使国家灭亡!
楚之先祖出自帝颛顼高阳。高阳者,黄帝之孙,昌意之子也。高阳生称,称生卷章,卷章生重黎。重黎为帝喾高辛居火正,甚有功,能光融天下①,帝喾命曰祝融。共工氏作乱,帝喾使重黎诛之而不尽。帝乃以庚寅日诛重黎,而以其弟吴回为重黎后,复居火正,为祝融。
吴回生陆终。陆终生子六人,坼剖而产焉②。其长一曰昆吾③;二曰参胡;三曰彭祖;四曰会人;五曰曹姓;六曰季连,芈姓,楚其后也。昆吾氏,夏之时尝为侯伯,桀之时汤灭之。彭祖氏,殷之时尝为侯伯。殷之末世灭彭祖氏。季连生附沮,附沮生穴熊。其后中微④,或在中国,或在蛮夷,弗能纪其世⑤。
周文王之时,季连之苗裔曰鬻熊。鬻熊子事文王,蚤死⑥。其子曰熊丽,熊丽生熊狂,熊狂生熊绎。
①融:明。 ②坼(chè,彻):分裂,裂开。 ③长一:据梁玉绳说《史记志疑》云:“长”与“一”不宜连文。 ④中微:中途衰落。 ⑤纪:通“记”。 ⑥蚤:通“早”。
熊绎当周成王之时,举文、武勤劳之后嗣,而封熊绎于楚蛮,封以子男之田,姓芈氏,居丹旭。楚子熊绎与鲁公伯禽、卫康叔子牟、晋侯燮、齐太公子吕汲俱事成王。
熊绎生熊艾,熊艾生熊,熊生熊胜。熊胜以弟熊场为后。熊杨生熊渠。
熊渠生子三人。当周夷王之时,王室微①,诸侯或不朝,相伐。熊渠甚得江汉间民和,乃兴兵伐庸、杨粤,至于鄂。熊渠曰:“我蛮夷也,不与中国之号谥②。”乃立其长子康为句亶王,中子红为鄂王,少子执疵为越章王,皆在江上楚蛮之地。及周厉王之时。暴虐,熊渠畏其伐楚,亦去其王③。
①微:衰落。 ②谥:古代帝王及官僚死后,统治阶级所给予的表示褒贬的称号。 ③去:除掉。
后为熊毋康,毋康蚤死。熊渠卒,子熊执红立。挚红卒,其弟弑而代立①,曰熊延②。熊延生熊勇。
熊勇六年,而周人作乱,攻厉王,厉王出奔彘。熊勇十年,卒,弟熊严为后。
熊严十年,卒。有子四人,长子伯霜,中子仲雪,次子叔堪,少子季徇。熊严卒,长子伯霜代立,是为熊霜。
熊霜元年,周宣王初立。熊霜六年,卒,三弟争立。仲雪死;叔堪亡,避难于濮;而少弟季徇立,是为熊徇。熊徇十六年,郑桓公初封于郑。二十二年,熊徇卒,熊徇卒,子熊咢立。熊咢九年,卒,子熊仪立,是为若敖。
①挚红卒,其弟弑而代立:据梁玉绳《史记志疑》云:既云红卒,则非弑矣。
若敖二十年,周幽王为犬戎所弑,周东徙,而秦襄公始列为诸侯。
二十七年,若敖卒,子熊坎立,是为霄敖。霄敖六年,卒,子熊眴立,是为蚡冒。蚡冒十三年,晋始乱,以曲沃之故①。蚡冒十七年,卒。蚡冒弟熊通弑蚡冒子而代立,是为楚武王。
武王十七年,晋之曲沃庄伯弑主国晋孝侯②。十九年,郑伯弟段作乱。二十一年,郑侵天子之田。二十三年,卫弑其君桓公。二十九年,鲁弑其君隐公。三十一年,宋太宰华督弑其君殇公。
三十五年,楚伐随。随曰:“我无罪。”楚曰:“我蛮夷也。今诸侯皆为叛相侵,或相杀。我有敝甲③,欲以观中国之政,请王④室尊吾号。”随人为之周,请尊楚,王室不听,还报楚。三十七年,楚熊通怒曰:“吾先鬻熊,文王之师也,蚤终。成王举我先公,乃以子男田令居楚,蛮夷皆率服⑤,而王为加位,我自尊耳。”乃自立为武王,与随人盟而去。于是始开濮地而有之。
五十一年,周召随侯,数以立楚为王⑥。楚怒,以随背己,伐随。武王卒师中而兵罢⑦。子文王熊赀立,始都郢。
①曲沃:东周初年,晋昭侯封桓公叔于此,从此引起内乱。详见《晋世家》。 ②主:掌管、主持。 ③敝甲:破旧的铠甲,指军队。谦词。 ④观:参与、观察。 ⑤率:顺服。 ⑥数:列举罪状。 ⑦罢:停止。
文王二年,伐申过邓,邓人曰“楚王易取①”,邓侯不许也。六年,伐蔡,虏蔡哀侯以归,已而释之。楚强,陵江汉间小国②,小国皆畏之。十一年,齐桓公始霸,楚亦始大。
十二年,伐邓,灭之。十三年,卒,子熊艰立,是为庄敖。庄敖五年,欲杀其弟熊恽,恽奔随,与随袭弑庄敖代立,是为成王。
成王恽元年,初即位,布德施惠,结旧好于诸侯。使人献天子,天子赐胙③,曰:“镇尔南方夷越之乱,无侵中国。”于是楚地千里。
十六年,齐桓公以兵侵楚,至陉山,楚成王使将军屈完以兵御之,与桓公盟。桓公数以周之赋不入王室④,楚许之,乃去。
①楚王易取:《左传·庄公六年》载:楚文王伐申。过邓。邓祁侯止而享之。骓甥、聃甥、养甥请杀楚子。邓侯弗许云云,事载颇详。太史公于《楚世家》取《左传》而变其辞。“楚王易取”,即指三甥请杀楚子。 ②陵:欺侮。 ③胙:祭祀用的肉。 ④周之赋:向周交纳的贡品。
十八年,成王以兵北伐许,许君肉袒谢①,乃释之。二十二年,伐黄。二十六年,灭英②。
三十三年,宋襄公欲为盟会,召楚。楚王怒曰:“召我,我将好往袭辱之。”遂行,至盂,遂执辱宋公,已而归之。三十四年,郑文公南朝楚。楚成王北伐宋,败之泓,射伤宋襄公,襄公遂病创死。
三十五年,晋公子重耳过楚,成王以诸侯客礼飨③,而厚送之于秦。
三十九年,鲁僖公来请兵以伐齐,楚使申侯将兵伐齐,取谷,置齐桓公子雍焉。齐桓公子七子皆奔楚,楚尽以为上大夫。灭夔,夔不祀祝融、鬻熊故也。
①肉袒:去上衣,露肢体。谢:道歉,表示服顺。 ②二十六年,灭英:当作二十四年黄。③飨:用酒食款待人。
夏,代宋,宋告急于晋,晋救宋,成王罢归。将军子玉请战,成王曰:“重耳亡居外久,卒得反国①,天子所开,不可当。”子玉固请,乃与之少师而去。晋果败子玉于城濮。成王怒,诛子玉②。
四十六年,初,成王将以商臣为太子,语令尹子上。子上曰:“君之齿未也③,而又多内宏,绌乃乱也④。楚国之举常在少者⑤。且商臣蜂目而豺声,忍人也⑥,不可立也。”王不听,立之。后又欲立子职而绌太子商臣。商臣闻而未审也⑦,告其傅潘崇曰:“何以得其实?”崇曰:“飨王之宠姬江芈而勿敬也。”商臣从之。江芈怒曰:“宜乎王之欲杀若而立职也。”商臣告潘崇曰:“信矣⑧。”崇曰:“能事之乎?”曰:“不能。”“能亡去乎?”曰:“不能。”“能行大事乎⑨?”曰:“能。”冬十月,商臣以宫卫兵围成王。成王请食熊蟠而死,不听。丁未,成王自绞杀。商臣代立,是为穆王。
①反:通“返”。 ②诛子玉:此与《晋世家》载“子玉自杀”而死不同,实乃均奉成王之命耳。详见《晋世家》可参《左传·襄公二十八年》。 ③齿未:指年岁尚少。 ④绌:通“黜”。废弃。 ⑤举:立。 ⑥忍:《集解》曰“言忍为不义”。 ⑦审:详查,细究。 ⑧信:确实。 ⑨能行大事乎:《集解》云:“谓弑君。”
穆王立,为其太子宫予潘崇,使为太师,掌国事。穆王三年,灭江。四年,灭六、蓼。六、蓼,皋陶之后。八年,伐陈。十二年,卒。子庄王侣立。
庄王即位三年,不出号令,日夜为乐,令国中曰:“有敢谏者死无赦!”伍举入谏①。庄王左抱郑姬,右抱越女,坐钟鼓之间。伍举曰:“愿有进隐②。”曰:“有鸟在于阜③,三年不蜚不鸣④,是何鸟也?”庄王曰:“三年不蜚,蜚将冲天;三年不鸣,鸣将惊人。举退矣,吾知之矣。”居数月,淫益甚。大夫苏从乃入谏。王曰:“若不闻令乎?”对曰:“杀身以明君,臣之愿也。”于是乃罢淫乐,听政,所诛者数百人,所进者数百人,任伍举、苏从以政,国人大说⑤。是岁灭庸。六年,伐宋,获五百乘。
①伍举:伍举在康、灵之世,事庄王者乃其父伍参,此与《伍子胥列传》同误。 ②隐:《集解》曰“‘隐’谓隐藏其意。” ③阜(fù,副):土山。 ④蜚:通“飞”。 ⑤说:通“悦”。
八年,伐陆浑戎,观兵于周郊①。周定王使王孙满劳楚王②。楚王问鼎小大轻重③,对曰:“在德不在鼎。”庄王曰:“子无阻九鼎④!楚国折钩之喙⑤,足以为九鼎。”王孙满曰:“呜呼!君王其忘之乎?昔虞夏之盛,远方皆至,贡金九牧,铸鼎象物,百物而为之备,使民知神奸⑥。桀有乱德,鼎迁于殷,载祀六百⑦。殷纣暴虐,鼎迁于周。德之休明⑧,虽小必重;其奸回昏乱,虽大必轻。昔成王定鼎于郏鄏,卜世三十,卜年七百,天所命也。周德虽衰,天命未改。鼎之轻重,未可问也。”楚王乃归。
九年,相若敖氏。人或谗之王,恐诛,反攻王,王击灭若敖氏之族。十三年,灭舒。
①观兵:检阅军队。 ②劳:犒劳。 ③鼎:即九鼎,古代传国的重宝。 ④阻:倚仗。 ⑤钩:剑一类的兵器。喙(huì,会):指刀剑上的刃尖。 ⑥神奸:鬼神怪异之物。 ⑦载祀:《集解》曰:“载祀者,犹言年也。” ⑧休明:美好清明。
十六年,伐陈,杀夏征舒。征舒弑其君,故诛之也。已破陈,即县之。群臣皆贺,申叔时使齐来,不贺。王问,对曰:“鄙语曰①,牵牛径人田②,田主取其牛。径者则不直矣,取之牛不亦甚乎?且王以陈之乱而率诸侯伐之,以义伐之而今贪其县,亦何以复令于天下!”庄王乃复国陈后。
十七年春,楚庄王围郑,三月克之,入自皇门,郑伯肉袒牵羊以逆③,曰:“孤不天④,不能事君,君用怀怒,以及敝邑⑤,孤之罪也。敢不惟命是听!宾之南海⑥,若以臣妾赐诸侯,亦惟命是听。若君不忘厉、宣、桓、武,不绝其社稷,使改事君,孤之愿也,非所敢望也。敢布腹心⑦。”楚群臣曰:“王勿许。”庄王曰:“其君能下人,必能信用其民,庸可绝乎!”庄王自手旗,左右麾军⑧,引兵去三十里而舍,遂许之平⑨。潘尫入盟,子良出质。夏六月,晋救郑,与楚战,大败晋师河上,遂王衡雍而归。
①鄙语:俗语。 ②径:笔直走。 ③逆:迎。 ④不天:不为天所保佑。 ⑤敝邑:称自己国家的谦词。 ⑥宾:通“摈”。遗矣,排斥。 ⑦布:展开,铺开,引申为表白。 ⑧麾:通“挥”。指挥。 ⑨平:议和。
二十年,围宋,以杀楚使也。围宋五月①,城中食尽,易子而食②,析骨而炊③。宋华元出告以情。庄王曰:“君子哉!”遂罢兵去。
二十三年,庄王卒,子共王审立。
①五月:据梁玉绳《史记志疑》云:五月乃九之误。 ②易:交换。 ③析:劈柴。
共王十六年,晋伐郑。郑告急,共王救郑。与晋兵战鄢陵,晋败楚,射中共王目。共王召将军子反。子反嗜酒,从者阳谷进酒醉。王怒,射杀子反①,遂罢兵归。
三十一年,共王卒,子康王招立。康王立十五年卒,子员立是为郏敖。
康王宠弟公子围、子比、子晳、弃疾。郏敖三年,以其季父康王弟公子围为令尹,主兵事。四年,围使郑,道闻王疾而还。十二月己酉,围入问王疾,绞而弑之②,遂杀其子莫及平夏。使使赴于郑③。伍举问曰:“谁为后④?”对曰:“寡大夫围。”伍举更曰:“共王之子围为长。”子比奔晋,而围立,是为灵王。
①射杀子反:据《晋世家》载:王怒,让子反,子反死。 ②绞:《集解》曰:“以冠缨绞之。③赴:通“讣”。为楚王之死讣告郑国。 ④《左传·昭公元年》载:“伍举问应为后之辞焉”,意即伍举问使者关于继位人的措辞该如何说。
灵王三年六月,楚使使告晋,欲会诸侯。诸侯皆会楚于申。伍举曰:“昔夏启有钧台之飨;商汤有景亳之命,周武王有盟律之誓,成王有岐阳之蒐①,康王有丰宫之朝,穆王有涂山之会,齐桓有召陵之师,晋文有践土之盟,君其何用?”灵王曰:“用桓公②。”时郑子产在焉。于是晋、宋、鲁、卫不往③。灵王已盟,有骄色。伍举曰:“桀为有仍之会,有缗叛之。纣为黎山之会,东夷叛之。幽王为太室之盟,戎、翟叛之,君其慎终④!”
①蒐(sōu,搜):打猎。 ②此指用齐桓公召陵之礼。详见《齐太公世家》。 ③晋、宋、鲁、卫不往:据《左传·昭公四年》云,申之会,不往者鲁、卫、曹、邾四国也,此改曹、邾为晋、宋妄也。 ④慎终:谨慎仔细地考虑结果。
七月,楚以诸侯兵伐吴,围朱方。八月,克之,囚庆封,灭其族。以封徇①,曰:“无效齐庆封弑其君而弱其孤②,以盟诸大夫!”封反曰:“莫如楚共王庶子围弑其君兄之子员而代之立!”于是灵王使(弃)疾杀之③。
七年,就章华台,下令内亡人实之④。
①徇:对众宣示。 ②弱:欺凌。 ③疾:赶快。 ④内:通“纳”。收容。
八年,使公子弃疾将兵灭陈。十年,召蔡侯,醉而杀之。使弃疾定蔡,因为陈蔡公。
十一年,伐徐以恐吴,灵王次于乾谿以待之①。王曰:“齐、晋、鲁、卫,其封皆受宝器,我独不②。今吾使使周求鼎以为分③,其予我乎?”析父对曰:“其予君王哉!昔我先王熊绎辟在荆山④,荜露蓝蒌以处草莽⑤,跋涉山林以事天子,唯是桃弧棘矢以共王事⑥。齐,王舅也;晋及鲁、卫、王母弟也⑦;楚是以无分而彼皆有。周公与四国服事君王,将惟命是从,岂敢受鼎?”灵王曰:“昔我皇祖伯父昆吾旧许是宅⑧,今郑人贪其田,不我予,今我求之,其予我乎?”对曰:“周不受鼎,郑安敢爱田?”灵王曰:“昔诸侯远我而畏晋,今吾大城陈、蔡、不羹⑨,赋皆千乘⑩,诸侯畏我乎?”对曰:“畏哉!”灵王喜曰:“析父善言古事焉。”
①次:驻扎。 ②不:通“否”。 ③分:指分器。古代帝王分赐诸侯世代保存的宗庙宝器。 ④辟:通“僻”。偏僻。 ⑤荜(bì,毕)露:简陋的车子;蓝蒌:通“褴褛”。衣服破烂不堪。 ⑥桃弧棘矢:桃木制的弓,棘枝制的箭。共:通“供”。 ⑦母弟:同母所生的弟弟。 ⑧昆武曾居许地故曰旧许是宅。 ⑨大城:扩大加固城池。 ⑩赋:兵。古代以田赋出兵,所以谓兵为赋。
十二年春,楚灵王乐乾谿,不能去也。国人苦役。初,灵王会兵于申,戮越大夫常寿过①,杀蔡大夫观起,起子从亡在吴,乃劝吴王伐楚,为间越大夫常寿过而作乱②,为吴间③。使矫公子弃疾命召公子比于晋④,至蔡,与吴、越兵欲袭蔡。令公子比见弃疾,与盟于邓。遂人杀灵王太子禄,立子比为王,公子子皙为令尹,弃疾为司马。先除王宫⑤,观从从师于乾谿,令楚众曰:“国有王矣。先归,复爵邑田室⑥。后者迁之。”楚众皆溃,去灵王而归。
①戮:侮辱。 ②间:离间。 ③间:间谍。 ④矫:假借。 ⑤除王宫:指驱除灵王的亲信。除:清除。 ⑥爵邑:爵位,封地。
灵王闻太子禄之死也,自投车下①,而曰:“人之爱子亦如是乎?”侍者曰:“甚是。”王曰:“余杀人之子多矣,能无及此乎?”右尹曰:“请待于郊以听国人。”王曰:“众怒不可犯。”曰:“且入大县而乞师于诸侯②。”王曰:“皆叛矣。”又曰:“且奔诸侯以听大国之虑。”王曰:“大福不再,只取辱耳。”于是王乘舟将欲入鄢。右尹度王不用其计,惧俱死,亦去王亡。
①投:跌倒。 ②大县:《左传·昭公十三年》作“大都”,义同。指大的都邑。
灵王于是独仿偟山中,野人莫敢入王。王行遇其故鋗人①,谓曰:“为我求食,我已不食三日矣。”鋗人曰:“新王下法,有敢饷王从王者②,罪及三族,且又无所得食。”王因枕其股而卧。鋗人又以土之代,逃去。王觉而弗见,遂饥弗能起。芋尹申无宇之子申亥曰③:“吾父再犯王命④,王弗诛,恩孰大焉!”乃求王,遇王饥于厘泽,奉之以归。夏五月癸丑,王死申亥家,申亥以二女从死,并葬之。
①鋗人:同“涓人”。《集解》曰:“今之中涓也。”主管清洁打扫的人员。 ②饷:用食物款待。 ③芋尹:有两解:一指芋邑的大夫;一指管理芋园的官。 ④再犯:两次触犯。
是时楚国虽已立比为王,畏灵王复来,又不闻灵王死,故观从渭初王比曰①:“不杀弃疾,虽得国犹受祸。”王曰:“余不忍。”从曰:“人将忍王。”王不听,乃去。弃疾归。国人每夜惊,曰:“灵王入矣!”乙卯夜,弃疾使船人从江上走呼曰:“灵王至矣!”国人愈惊。又使曼成然告初王比及令尹子皙曰:“王至矣!国人将杀君,司马将至矣!君蚤自图,无取辱焉。众怒如水火,不可救也。”初王及子皙遂自杀。丙辰,弃疾即位为王,改名熊居,是为平王。
①初王:子比在位时间很短,死后没给谥号,故曰:“初王”。
平王以诈弑两王而自立,恐国人及诸侯叛之,乃施惠百姓。复陈蔡之地而立其后如故,归郑之侵地。存恤国中①,修政教。吴以楚乱故,获五率以归②。平王谓观从:“恣尔所欲③。”欲为卜尹,王许之。
初,共王有宠子五人,无适立④,乃望祭群神⑤,请神决之,使主社稷⑥,而阴与巴姬埋璧于室内⑦,召五公子斋而入。康王跨之,灵王肘加之,子比、子皙皆远之。平王幼,抱其上而拜,压纽⑧。故康王以长立,至其子失之;围为灵王,及身而弑;子比为王十余日,子皙不得立,又俱诛。四子皆绝无后。唯独弃疾后立,为平王,竟续楚祀,如其神符。
①存恤:慰问救济。 ②率:通“帅”。 ③恣:听任,任凭。 ④适:通“嫡”。 ⑤望:古代祭祀山川的专名。 ⑥社稷:古代帝王、诸侯所祭的土神和谷神。旧时因用作国家的代称。⑦室:太室,指祖庙。 ⑧纽:装在器物上以备提携悬系的襻儿。
初,子比自晋归,韩宣子问叔向曰:“子比其济乎①?”对曰:“不就②。”宣子曰:“同恶相求,如市贾焉③,何为不就?”对曰:“无与同好,谁与同恶?取国有五难:有宠无人,一也;有人无主④,二也;有主无谋,三也;有谋而无民,四也;有民而无德,五也。子比在晋十三年矣,晋、楚之从不闻通者,可谓无人矣;族尽亲叛,可谓无主矣;无衅而动⑤,可谓无谋矣;为羁终世⑥,可谓无民矣;亡无爱征,可谓无德矣。王虐而不忌,子比涉五难以弑君⑦,谁能济之⑧!有楚国者,其弃疾乎?君陈、蔡,方城外属焉⑨。苛慝不作⑩,盗贼伏隐,私欲不违(11),民无怨心。先神命之,国民信之。芈姓有乱,必季实立(12),楚之常也。子比之官,则右尹也;数其贵宠,则庶子也;以神所命,则又远之;民无怀焉,将何以立?宣子曰:“齐桓、晋文不亦是乎?”对曰:“齐桓,卫姬之子也,有宠于厘公。有鲍叔牙、宾须无、隰朋以为辅,有莒、卫以为外主,有高、国以为内主。从善如流(13),施惠不倦。有国,不亦宜乎?昔我文公,狐季姬之子也,有宠于献公。好学不倦。生十七年,有士五人,有先大夫子余、子犯以为腹心,有魏犨、贾佗以为股肱,有齐、宋、秦、楚以为外主,有栾、郤、狐、先以为内主。亡十九年,守志弥笃(14)。惠、怀弃民,民从而与之(15)。故文公有国,不亦宜乎?子比无施于民(16),无援于外,去晋,晋不送;归楚,楚不迎。何以有国!”子比果不终焉,卒立者弃疾,如叔向言也。
①济:成功。 ②就:成。 ③市贾:商人。 ④主:依靠力量。 ⑤衅:间隙,可乘之机。⑥羁:作客在外。 ⑦涉:经历。 ⑧济:帮助。 ⑨君:统治。 ⑩慝(tè,特):邪恶。 (11)私欲不违:《集解》曰:“不以私欲违民心。” (12)季:排行最小的。 (13)从善如流:听从好的像流水一样。 (14)弥:更加。 (15)民从而与之:《正义》曰:“以惠、怀弃民,故民相从而归心于文公。” (16)施:给予。
平王二年,使费无忌如秦为太子建取妇①。妇好,来,未至,无忌先归,说平王曰②:“秦女好,可自娶,为太子更求。”平王听之,卒自娶秦女,生熊珍。更为太子娶。是时伍奢为太子太傅,无忌为少傅。无忌无宠于太子,常谗恶太子建。建时年十五矣,其母蔡女也,无宠于王,王稍益疏外建也③。
六年,使太子建居城父,守边。无忌又日夜谗太子建于王曰:“自无忌入秦女,太子怨,亦不能无望于王,王少自备焉。且太子居城父,擅兵④,外交诸侯,且欲人矣。”平王召其傅伍奢责之。伍奢知无忌谗,乃曰:“王奈何以小臣疏骨肉?”无忌曰:“今不制,后悔也。”于是王遂囚伍奢。(而召其二子而告以免父死)乃令司马奋扬召太子建,欲诛之。太子闻之,亡奔宋。
①取:通“娶”。 ②说(shuì,税):劝说。 ③稍:逐渐; 益:更加。 外:疏远。 ④擅:专,独揽。
无忌曰:“伍奢有二子,不杀者为楚国患。盍以免其父召之,必至。”于是王使使谓奢:“能致二子则生,不能将死。”奢曰:“尚至,胥不至。”王曰:“何也?”奢曰:“尚之为人,廉,死节,慈孝而仁,闻召而免父,必至,不顾其死。胥之为人,智而好谋,勇而矜功①,知来必死,必不来。然为楚国忧者必此子。”于是王使人召之,曰:“来,吾免尔父。”伍尚谓伍胥曰:“闻父免而莫奔,不孝也;父戮莫报,无谋也;度能任事②,知也③。子其行矣,我其归死。”伍尚遂归。伍胥弯弓属矢④,出见使者,曰:“父有罪,何以召其子为?”将射,使者还走,遂出奔吴。伍奢闻之,曰:“胥亡,楚国危哉。”楚人遂杀伍奢及尚。
十年,楚太子建母在居巢,开吴⑤。吴使公子光伐楚,遂败陈、蔡,取太子建母而去。楚恐,城郢⑥。初,吴之边邑卑梁与楚边邑钟离小童争桑,两家交怒相攻,灭卑梁人。卑梁大夫怒,发邑兵攻钟离。楚王闻之怒,发国兵灭卑梁。吴王闻之大怒,亦发兵,使公子光因建母家攻楚,遂灭钟离、居巢。楚乃恐而城郢。
十三年,平王卒。将军子常曰:“太子珍少,且其母乃前太子建所当娶也。”欲立令尹子西。子西,平王之庶弟也,有义。子西曰:“国有常法,更立则乱,言之则致诛。”乃立太子珍,是为昭王。
①矜:崇尚。 ②度(duó,夺):估计、图谋。任:担当,承担。 ③知:通“智”。 ④属:佩、系。 ⑤开:暗通。 ⑥城:此作动词,修筑加固。
昭王元年,楚众不说费无忌①,以其谗亡太子建,杀伍奢子父与郤宛。宛之宗姓伯氏子嚭及子胥皆奔吴,吴兵数侵楚②,楚人怨无忌甚。楚令尹子常诛无忌以说众,众乃喜。
四年,吴三公子奔楚③,楚封之以扞吴④。五年,吴伐取楚之六、灊。七年,楚使子常伐吴,吴大败楚于豫章。
十年冬,吴王阖闾、伍子胥、伯嚭与唐、蔡俱伐楚,楚大败,吴兵遂入郢,辱平王之墓,以伍子胥故也。吴兵之来,楚使子常以兵迎之⑤,夹汉水阵。吴伐败子常,子常亡奔郑。楚兵走,吴乘胜逐之,五战及郢。己卯,昭王出奔。庚辰,吴人入郢。
①说:同“悦”。 ②数:屡次。 ③三公子:《索隐》曰:“昭三十年,二公子奔楚,公子掩余奔徐,公子烛庸奔钟离。此言三公子,非也。” ④嚭:通“扞”。抵御。 ⑤迎:迎击。
昭王亡也至云梦。云梦不知其王也,射伤王。王走郧。郧公之弟怀曰:“平王杀吾父,今我杀其子,不亦可乎?”郧公止之,然恐其弑昭王,乃与王出奔随。吴王闻昭王往,即进击随,谓随人曰:“周之子孙封于江汉之间者,楚尽灭之。”欲杀昭王。王从臣子綦乃深匿王,自以为王,谓随人曰:“以我予吴。”随人卜予吴,不吉,乃谢吴王曰①:“昭王亡,不在随。”吴请入自索之,随不听,吴亦罢去。
①谢:推辞。
昭王之出郢也,使申鲍胥请救于秦,秦以东五百乘救楚,楚亦收余散兵,与秦击吴。十一年六月,败吴于稷。公吴王弟夫概见吴王兵伤败,乃亡归,自立为王。阖闾闻之,引兵去楚,归击夫概。夫概败,奔楚,楚封之堂谿,号为堂谿氏。
楚昭王灭唐。九月,归入郢。二十年,吴复伐楚,取番。楚恐,去郢,北徙都鄀。
十六年,孔子相鲁。二十年,楚灭顿,灭胡。二十一年,吴王阖闾伐越。越王句践射伤吴王,遂死。吴由此怨越而不西伐楚。
二十七年春,吴伐陈,楚昭王救之,军城父。十月,昭王病于军中,有赤云如鸟,夹日而蜚。昭王问周太史①,太史曰:“是害于楚王,然可移于将相。”将相闻是言,乃请自以身祷于神。昭王曰:“将相,孤之股肱也②,今移祸,庸去是身乎!”弗听。卜而河为祟,大夫请祷河。昭王曰:“自吾先王受封,望不过江、汉,而河非所获罪也。”止不许。孔子在陈,闻是言,曰:“楚昭王通大道矣③。其不失国,宜哉!”
①此时昭王军城父,距周室近,故至王城问周太史。 ②股肱:喻君王左右得力的臣子。 ③通:通晓。
昭王病甚,乃召诸公子大夫曰:“孤不佞,再辱楚国之师,今乃得以天寿终①,孤之幸也。”让其弟公子申为王,不可。又让次弟公子结,亦不可。乃又让次弟公子闾②,五让,乃后许为王。将战,庚寅,昭王卒于军中。子闾曰:“王病甚,舍其子让群臣,臣所以许王,以广王意也③。今君王卒,臣岂敢忘君王之意乎!”乃与子西、子綦谋,伏师闭涂④,迎越女之子章立之,是为惠王。然后罢兵归,葬昭王。
①天寿:天年,自然的寿数。 ②据《左传,哀公六年》注云:三公子皆昭王兄,此弟误。③广:宽慰。 ④伏师:秘密行军。涂:通“途”。
惠王二年,子西召故平王太子建之子胜天吴,以为巢大夫,号曰白公。白公好兵而下士,欲报仇。六年,白公请兵令尹子西伐郑。初,白公父建亡在郑,郑杀之,白公亡走吴,子西复召之,故以此怨郑,欲伐之。子西许而未为发兵。八年,晋伐郑,郑先急楚,楚使子西救郑,受赂而去。白公胜怒,乃遂与勇力死士石乞等袭杀令尹子西、子綦于朝,因劫惠王,置之高府①,欲弑之。惠王从者屈固负王亡走昭王夫人宫。白公自立为王。月余,会叶公来救楚,楚惠王之徒与共攻白公,杀之。惠王乃复位。是岁也,灭陈而县之。
十三年,吴王夫差强,陵齐、晋,来伐楚。十六年,越灭吴。四十二年,楚蔡。四十四年,楚灭杞。与秦平。是时越已灭吴而不能正江、淮北②;楚东侵,广地至泗上。
五十七年,惠王卒,子简王中立。
①高府:楚王别宫。一说楚府库名。 ②正:长,统治、管辖。
简王元年,北伐灭莒。八年,魏文侯、韩武子、赵桓子始列为诸侯①。
二十四年,简王卒,子声王当立。声王六年,盗杀声王,子悼王熊疑立。悼王二年,三晋来伐楚,至乘丘而还。四年楚伐周②。郑杀子阳。九年,伐韩,取负黍。十一年,三晋伐楚,败我大梁、榆关。楚厚赂秦,与之平。二十一年,悼王卒,子肃王臧立。
肃王四年,蜀伐楚,取兹方。于是楚为扞关以距之。十年,魏取我鲁阳。十一年,肃王卒,无子,立其弟熊良夫,是为宣王。
①《史记志疑》引《疏证》曰:“楚简王八年三家皆初立,未列为诸侯也。《周本纪》威烈王二十三年,命韩、赵、魏为诸侯,是年为楚声王五年,盖后二十二年。” ②楚伐周:据梁玉绳《史记志疑》云:《大事记》曰以“郑”为“周”,字之误也。《年表》亦云“败郑师,围郑。郑人杀子阳。”
宣王六年,周天子贺秦献公。秦始复强,而三晋益大,魏惠王、齐威王尤强。三十年,秦封卫鞅于商,南侵楚。是年,宣王卒,子威王熊商立。
威王六年,周显王致文武胙于秦惠王。
七年,齐孟尝君父田婴欺楚,楚威王伐齐,败之于徐州,而令齐必逐田婴。田婴恐,张丑伪谓楚王曰:“王所以战胜于徐州者,田盼子不用也。盼子者,有功于国,而百姓为之用。婴子弗善而用申纪。申纪者,大臣不附,百姓不为用,故王胜之也。今王逐婴子,婴王逐,盼子必用矣。复搏其士卒以与王遇①,必不便于王矣。”楚王因弗逐也。
十一年,威王卒,子怀王熊槐立。魏闻楚丧,伐楚,取我陉山。②
①搏:通“抚”。安抚、慰勉。 ②取:据梁玉绳《史记志疑》云:“取”当作“败”。
怀王元年,张仪始相秦惠王。四年,秦惠王初称王。
六年,楚使柱国昭阳将兵而攻魏,破之于襄陵,得八邑。又移兵而攻齐,齐王患之。陈轸适为秦使齐,齐王曰:“为之奈何?”陈轸曰:“王勿忧,请令罢之。”即往见昭阳军中,曰:“原闻楚国之法,破军杀将者何以贵?”昭阳曰:“其官为上柱国,封上爵执珪①。”陈轸曰:“其有贵于此者乎?”昭阳曰:“令尹。”陈轸曰:“今君已为令尹矣,此国冠之上。臣请得譬之。人有遗其舍人一卮酒者②,舍人相谓曰:‘数人饮此,不足以遍,请遂画地为蛇,蛇先成者独饮之。’一人曰:‘吾蛇先成。’举酒而起,曰:‘吾能为之足。’及其为之足,而后成人夺之酒而饮之,曰:‘蛇固无足,今为之足,是非蛇也。’今君相楚而攻魏,破军杀将,功莫大焉,冠之上不可以加矣。今又移兵而攻齐,攻齐胜之,官爵不加于此;攻之不胜,身死爵夺,有毁于楚:此为蛇为足之说也。不若引兵而去以德齐③,此持满之术也④。”昭阳曰:“善。”引兵而去。
①执珪:楚爵功臣,赐以珪,谓之执珪。一说,战国时,楚国设置的最高爵位名。 ②遗:赠送。卮:古代酒器。 ③德:施恩惠。 ④持满:谓处在盛满的地位。
燕、韩君初称王。秦使张仪与楚、齐、魏相会,盟啮桑。
十一年,苏秦约从山东六国共攻秦①,楚怀王为从长②。至函谷关,秦出兵击六国,六国兵皆引而归,齐独后。十二年,齐缗王伐败赵、魏军,秦亦伐败韩,与齐争长。
十六年,秦欲伐齐,而楚与齐从亲③,秦惠王患之,乃宣言张仪免相,使张仪南见楚王,谓楚王曰:“敝邑之王所甚说者无先大王,虽仪之后甚愿为门阑之厮者亦无先大王④。敝邑之王所甚憎者无先齐王,虽仪之所甚憎者亦无先齐王。而大王和之,是以敝邑之王不得事王,而令仪亦不得为门阑之厮也。王为仪闭关而绝齐,今使使者从西取故秦所分楚商于之地方六百里,如是则齐弱矣。是北弱齐,西德于秦,私商于以为富,此一计而三利俱至也。”怀王大悦,乃置相玺于张仪,日与置酒,宣言“吾复得吾商于之地。”群臣皆贺,而陈轸独吊。怀王曰:“何故?”陈轸对曰:“秦之所为重王者,以王之有齐也。今地未可得而齐交先绝,是楚孤也。夫秦又何重孤国哉,必轻楚矣。且先出地而后绝齐,则秦计不为。先绝齐而后责地⑤,则必见欺于张仪。见欺于张仪,则王必怨之。怨之,是西起秦患,北绝齐交。西起秦患,北绝齐交,则两国之兵必至。臣故吊。”楚王弗听,因使一将军西受封地。
①苏秦:据梁玉绳《史记志疑》云:是时苏秦已死四年,约六国以伐秦者李兑也,此误。从:通“纵”。 ②从长:六国合从之长。 ③从亲:合纵亲善。 ④门阑:门框。 ⑤责:责求,索取。
张仪至秦,详醉坠车①,称病不出三月,地不可得。楚王曰:“仪以吾绝齐为尚薄邪?”乃使勇士宋遗北辱齐王。齐王大怒,折楚符而合于秦。秦齐交合,张仪乃起朝,谓楚将军曰:“子何不受地?从某至某,广袤六里。”楚将军曰:“臣之所以见命者六百里②,不闻六里。”即以归报怀王。怀王大怒,兴师将伐秦。陈轸又曰:“伐秦非计也。不如因赂之一名都,与之伐齐,是我亡于秦,取偿于齐也,吾国尚可全。今王已绝于齐而责欺于秦,是吾合秦齐之交而来天下之兵也,国必大伤矣。”楚王不听,遂绝和于秦,发兵西攻秦。秦亦发兵击之。
十七年春,与秦战丹阳,秦大败我军,斩甲士八万,虏我大将军屈匄、裨将军逢侯丑等七十余人,遂取汉中之郡。楚怀王大怒,乃悉国兵复袭秦③,战于蓝田,大败楚军。韩、魏闻楚之因,乃南袭楚,至于邓。楚闻,乃引兵归。
①详:通“佯”。 ②见命:受命。 ③悉:全部。
十八年,秦使使约复与楚亲,分汉中之半以和楚。楚王曰:“愿得张仪,不愿得地。”张仪闻之,请之楚。秦王曰:“楚且甘心于子,奈何?”张仪曰:“臣善其左右靳尚,靳尚又能得事于楚王幸姬郑袖,袖所言无不从者。且仪以前使负楚以商于之约,今秦楚大战,有恶①,臣非面自谢楚不解。且大王在,楚不宜敢取仪。诚杀仪以便国,臣之愿也。”仪遂使楚。
至,怀王不见,因而囚张仪,欲杀之。仪私于靳尚,靳尚为请怀王曰:“拘张仪,秦王必怒。天下见楚无秦,必轻王矣。”又谓夫人郑袖曰:“秦王甚爱张仪,而王欲杀之,今将以上庸之地六县赂楚,以美人聘楚王②,以宫中善歌者为之媵③。楚王重地,秦女必贵,而夫人必斥矣。夫人不若言而出之。”郑袖卒言张仪于王而出之。仪出,怀王因善遇仪,仪因说楚王以叛从约而与秦合亲,约婚姻。张仪已去,屈原使从齐来,谏王曰:“何不诛张仪?”怀王悔,使人追仪,弗及。是岁,秦惠王卒。
二十年,齐缗王欲为从长,恶楚之与秦合,乃使使遗楚王书曰:“寡人患楚之不察于尊名也。今秦惠王死,武王立,张仪走魏④,樗里疾、公孙衍用,而楚事秦。夫樗里疾善乎韩,而公孙衍善乎魏;楚必事秦,韩、魏恐,必因二人求合于秦,则燕、赵亦宜事秦。四国争事秦,则楚为郡县矣。王何不与寡人并力收韩、魏、燕、赵,与为从而尊周室,以案兵息民⑤,令于天下?莫敢不乐听,则王名成矣。王卒诸侯并伐,破秦必矣。王取武关、蜀、汉之地,私吴、越之富而擅江海之利⑥,韩、魏割上党,西薄函谷⑦,则楚之强百万也。且王欺于张仪,亡地汉中,兵挫蓝田⑧,天下莫不代王怀怒。今乃欲先事秦!愿大王孰计之。”
①恶:仇恨。 ②聘:古代出嫁、娶妇皆曰聘。 ③媵(yìng,硬):随嫁,也指随嫁的人。 ④张仪走魏:据梁玉绳《史记志疑》云:当秦昭王时,仪死已久,走魏作“死魏”。 ⑤案:通“按”。按住,停止。 ⑥私:私自享有。 ⑦薄:迫近。 ⑧挫:拆伤,挫败。
楚王业已欲和于秦,见齐王书,犹豫不决,下其议群臣①。群臣或言和秦,或曰听齐。昭睢曰:“王虽东取地于越,不足以刷耻;必且取地于秦,而后足以刷耻于诸侯。王不如深善齐、韩以重樗疾②,如是则王得韩、齐之重以求地矣。秦破韩宜阳,而韩犹复事秦者,以先王墓在平阳,而秦之武遂去之七十里,以故尤畏秦。不然,秦攻三川,赵攻上党,楚攻河外,韩必亡。楚之救韩,不能使韩不亡,然存韩者楚民。韩已得武遂于秦,以河山为塞,所报德莫楚厚,臣以为其事王必疾③。齐之所信于韩者,以韩公子昧为齐相也。韩已得武遂于秦,王甚善之,使之以齐、韩重樗里疾,疾得齐、韩之重,其主弗敢弃疾也。今又益之以楚之重,樗里疾必言秦,复与楚之侵地矣。”于是怀王许之,竟不合秦,而合齐以善韩。
①下:交下。 ②重:重视。 ③疾:急切,迅速。
二十四年,倍齐而合秦①,秦昭王初立,乃厚赂于楚。楚往迎妇。二十五年,怀王入与秦昭王盟,约于黄棘。秦复与楚上庸。二十六年,齐、韩、魏为楚负其从亲而合于秦,三国共伐楚。楚使太子入质于秦而请救。秦乃遗客卿通将兵救楚②,三国引兵去。
二十七年,秦大夫有私与楚太子斗,楚太子杀之而亡归。二十八年,秦乃与齐、韩、魏共攻楚,杀楚将唐昧,取我重丘而去。二十九年,秦复攻楚,大破楚,楚军死者二万,杀我将军景缺。怀王恐,乃使太子为质于齐以求平。三十年,秦复伐楚,取八城。秦昭王遗楚王书曰:“始寡人与王约为弟兄,盟于黄棘,太子为质,至欢也。太子陵杀寡人之重臣,不谢而亡去,寡人诚不胜怒,使兵侵君王之边。今闻君王乃令太子质于齐以求平。寡人与楚接境壤界,故为婚姻,所从相亲久矣。而今秦楚不欢,则无以令诸侯。寡人愿与君王会武关,而相约,结盟而去,寡人之愿也。敢以闻下执事③。”楚怀王见秦王书,患之。欲往,恐见欺;无往,恐秦怒。昭睢曰:“王毋行,而发兵自守耳。秦虎狼,不可信,有并诸侯之心。”怀王子子兰劝王行,曰:“奈何绝秦之欢心!”于是往会秦昭王。昭王诈令一将军伏兵武关,号为秦王。楚王至,则闭武关,遂与西至咸阳,胡章台,如蕃臣④,不与亢礼⑤。楚怀王大怒,悔不用昭子言。秦因留楚王,要以割巫、黔中之郡⑥。楚王欲盟,秦欲先得地。楚王怒曰:“秦诈我而又强要我以地!”不复许秦。秦因留之。
①倍:通“背”。 ②客卿:指在本国作官的他国人。 ③执事:古时指侍从左右供使令的人。④蕃臣:蕃通“番”。蕃臣指附属国的大臣。 ⑤亢礼:同“抗礼”。谓以彼此平等之礼相待。⑥要:要挟。
楚大臣患之,乃相与谋曰:“吾王在秦不得还,要以割地,而太子为质于齐,齐、秦合谋,则楚无国矣。”乃欲立怀王子在国者。昭睢曰:“王与太子俱困于诸侯,而今又倍王命而立其庶子,不宜。”乃诈赴于齐①,齐缗王谓其相曰:“不若留太子以求楚之淮北。”相曰:“不可,郢中立王,是吾抱空质而行不义于天下也。”或曰:“不然,郢中立王,因与其新王市曰②‘予我下东国,吾为王杀太子,不然,将与三国共立之’,然则东国必可得矣。”齐王卒用其相计而归楚太子。太子横至,立为王,则为顷襄王。乃告于秦曰:“赖社稷神灵,国有王矣。”
①诈赴于齐:指诈言怀王薨。 ②市:作交易。
顷襄王横元年,秦要怀王不可得地,楚立王以应秦,秦昭王怒,发兵出武关攻楚,大败楚军,斩首五万,取析十五城而去。二年,楚怀王亡逃归,秦觉之,遮楚道,怀王恐,乃从间道走赵以求归①。赵王父在代,其子惠王初立,行王事,恐,不敢入楚王。楚王欲走魏,秦追至,遂与秦使复之秦。怀王遂发病。顷襄王三年,怀王卒于秦,秦归其丧于楚。楚人皆怜之,如悲亲戚。诸侯由是不直秦②。秦楚绝。
①间道:小道。 ②直:正直。
六年,秦使白起伐韩于伊阙,大胜,斩首二十四万。秦乃遗楚王书曰:“楚倍秦,秦且率诸侯伐楚,争一旦之命。愿王之饬士卒①,得一乐战。”楚顷襄患之,乃谋复与秦平。七年,楚迎妇于秦,秦楚复平。
①饬(chì,斥):整顿。
十一年,齐秦各自称为帝;月余,复归帝为王。
十四年,楚顷襄王与秦昭王好会于宛,结和亲。十五年,楚王与秦、三晋、燕共伐齐,取淮北。十六年,与秦昭王好会于鄢。其秋,复与秦王会穰。
十八年,楚人有好以弱弓微缴加归雁之上者①,顷襄王闻,召而问之。对曰:“小臣之好射鶀雁②,罗③,小矢之发也,何足为大王道也。且称楚之大,因大王之贤,所弋非直此也④。昔者三王以弋道德⑤,王霸以弋战国。故秦、魏、燕、赵者,鶀雁也;齐、鲁、韩、魏者,青首也⑥;驺、费、郯、邳者,罗也。外其余则不足射者。见鸟六双⑦,以王何取?王何不以圣人为弓,以勇士为缴,时张而射之?此六双者,可得而囊载也。其乐非特朝昔之乐也⑧,其获非特凫雁之实也⑨。王朝张弓而射魏之大梁之南,加其右臂而径属之于韩,则中国之路绝而上蔡之郡坏矣。还射圉之东⑩,解魏左肘而外击定陶,则魏之东外弃而大宋、方与二郡者举矣。且魏断二臂,颠越矣(11);膺击郯国(12),大梁可得而有也。王綪缴兰台(13),饮马西河,定魏大梁,此一发之乐也。若王之于弋诚好而不厌(14),则出宝弓,■新缴(15),射噣鸟于东海,还盖长城以为防(16),朝射东莒,夕发浿丘,夜加即墨,顾据午道(17),则长城之东收而太山之北举矣。西结境于赵而北达于燕,三国布(18),则从不待约而可成也。北游目于燕之辽东而南登望于越之会稽,此再发之乐也。若夫泗上十二诸侯,左萦而右拂之(19),可一旦而尽也。今秦破韩以为长忧,得列城而不敢守也;伐魏而无功,击赵而顾病(20),则秦魏之勇力屈矣(21),楚之故地汉中、析、郦可得而复有也。王出宝弓,■新缴,涉塞,而待秦之倦也,山东、河内可得而一也。劳民休众,南面称王矣。故曰秦为大鸟,负海内而处,东面而立,左臂据赵之西南,右臂傅楚鄢郢(22),膺击韩魏,垂头中国(23),处既形便,势有地利,奋翼鼓,方三千里,则秦未可得独招而夜射也。”欲以激怒襄王,故对以此言。襄王因召与语,遂言曰:“夫先王为秦所欺而客死于外,怨莫大焉。今以匹夫有怨,尚有报万乘(24),白公、子胥是也。今楚之地方五千里,带甲百万,犹足以踊跃中野也,而坐受困,臣窃为大王弗取也。”于是顷襄王遗使于诸侯,复为从,欲以伐秦。秦闻之,发兵来伐楚。
①缴(zhuó,酌):系在箭上的生丝绳,射鸟用。 ②鶀雁:小雁。 ③罗:小鸟,野鸟。 ④弋:取。直:特,但。 ⑤三王:一说指夏禹、商汤、周文王、武王。 ⑥青首:头有青毛的小野鸭。 ⑦鸟六双:《索隐》曰:以此喻下文秦赵等十二国,故云六双。 ⑧昔:通“夕”。 ⑨凫:泛指野鸭。 ⑩还:饶。 (11)颠:颠覆,引申为灭亡。 (12)膺:胸脯,此指正面。 (13)綪:屈曲,此指收拢。 (14)戈:用绳系在箭上射。 (15)■:射鸟用的石制箭头。 (16)盖:覆盖。 (17)顾:反转。 (18):同“翅”。 (19)萦:缠绕。拂:击。 (20)病:担忧、患苦。 (21)屈(jué,决):竭、穷尽。 (22)傅:通“附”。附着。 (23)垂头:《索隐》曰“垂头犹申颈也。言欲吞山东。” (24)万乘:万辆兵车,指大国。
楚欲与齐、韩连和伐秦,因欲图周①。周王赧使武公谓楚相昭子曰:“三国以兵割周郊地以便输,而南器以尊楚②,臣以为不然。夫弑共主③,臣世君④,大国不亲;以从胁寡,小国不附。大国不亲,小国不附,不可以致名实。名实不得,不足以伤民⑤。夫有图周之声,非所以为号也。”昭子曰:“乃图周则无之。虽然,周何故不可图也?”对曰:“军不五不攻,城不十不围。夫一周为二十晋,公之所知也。韩尝以二十万之众辱于晋之城下,税士死,中士伤,而晋不拔。公之无百韩以图周,此天下之所知也。夫怨结于两周以塞驺鲁之心,交绝于齐,声失天下,其为事危矣。夫危两周以厚三川,方城之外必为韩弱矣。所以知其然也?西周之地,绝长补短,不过百里。名为天下共主,裂其地不足以肥国,得其众不足以劲兵⑥。虽无攻之,名为弑君。然而好事之君,喜攻之臣,发号用兵,未尝不以周为终始。是何也?见祭器在焉,欲器之至而忘弑君之乱。今韩以器之在楚,臣恐天下以器仇楚也。臣请譬之。夫虎肉臊,其兵利身,人犹攻之也。若使泽中之麋蒙虎之皮,人之攻之必万于虎矣。裂楚之地,足以肥国;诎楚之名⑦,足以尊主。今子将以欲诛残天下之共主,居三代之传器⑧,吞三翮六翼⑨,以高世主,非贪而河?《周书》曰‘欲起无先’,故器南则兵至矣。”于是楚计辍不行⑩。
①图:图谋。 ②南器:指向南迁移宝器。器,鼎之类。 ③共主:诸侯共同尊奉的君主。这是周自谓也。 ④世君:世代相传的君主。 ⑤伤民:伤害百姓,具体言之为起兵也。 ⑥劲:强。 ⑦诎:谴责。 ⑧居:占有。传器:《索隐》曰:“谓九鼎也。” ⑨三翮(hé,核)六翼:《索隐》曰:“三翮六翼亦谓九鼎也。” ⑩辍:停止。
十九年,秦伐楚,楚军败,割上庸、汉北地予秦。二十年,秦将白起拔我西陵。二十一年,秦将白起遂拔我郢,烧先王墓夷陵。楚襄王兵散,遂不复战,以北保于陈城。二十二年,秦复拔我巫、黔中郡。
二十三年,襄王乃收东地兵,得十余万,复西取秦所拔我江旁十五邑以为郡,距秦。二十七年,使三万人助三晋伐燕。复与秦平,而入太子为质于秦。楚使左徒侍太子于秦。
三十六年,顷襄王病,太子亡归。秋,顷襄王卒,太子熊元代立,是为考烈王。考烈王以左徒为令尹,封以吴,号春申君。
考烈王元年,纳州于秦以平。是时楚益弱。
六年,秦国邯郸,赵告急楚,楚遗将军景阳救赵。七年,至新中。秦兵去。十二年,秦昭王卒,楚王使春申君吊祠于秦。十六年,秦庄襄王卒,秦王赵政立。二十二年,与诸侯共伐秦,不利而去。楚东徙都寿春,命曰郢。
二十五年,考烈王卒,子幽王悍立。李园杀春申君①。幽王三年,秦、魏伐楚。秦相吕不韦卒。九年,秦灭韩。十年,幽王卒,同母弟犹代立,是为哀王。哀王立二月余,哀王庶兄负刍之徒袭杀哀王而立负刍为王。是岁,秦虏赵王迁。
①李园杀春申君:考烈王无子,春申君为此担忧。赵人李园将其妹献给春申君,其妹怀孕后,李园与她谋划说服春申君,将她献给考烈王。不久,她果然生下个儿子,这就是幽王。考烈王死后,李园怕春申君泄露真情而更加骄横,便杀死春申君以灭口。详见《春申君列传》。
王负刍元年,燕太子丹使荆轲刺秦王①。二年,秦使将军伐楚,大破楚军,亡十余城。三年,秦灭魏。四年,秦将王翦破我军于蕲,而杀将军项燕。
五年,秦将王翦、蒙武遂破楚国,虏楚王负刍,灭楚名为(楚)郡云。
①燕太子丹使荆轲刺秦王:荆轲,卫国人。受燕太子丹的委托,携带夹有匕首的燕国督亢地图及秦国大将、秦王的仇人樊於期的头作为礼物,赴秦宫献给秦王。献礼时,荆轲向秦王展示地图,图穷匕首见。荆轲拿起匕首刺杀秦王不中,被杀。详见《刺客列传》。次年,秦国攻破燕国,燕太子丹被父亲燕王喜所杀。
太史公曰:“楚灵王方会诸侯于申,诛齐庆封,作章华台,求周九鼎之时,志小天下;及饿死于申亥之家,为天下笑。操行之不得,悲夫!势之于人也,可不慎与?弃疾以乱立,嬖淫秦女①,甚乎哉,几再亡国②!”
①嬖:宠爱,宠幸。 ②几:几乎。
越王勾践世家第十一
安砚方 译
【说明】关于越国的历史,《吴越春秋》记载说,当年大禹巡行天下,回到大越,登上茅山朝见四方诸侯,封有功,爵有德,死后就葬在这里。至少康时,担心大禹后代香火断绝,便封其庶子于越,号曰:“无余”。贺循《会稽记》说:“少康,其少子号曰于越,越国之称始此。”越国建立后,一直保持着比较落后的生活习俗,很少与中原地区发生联系。直至传到允常时,才与吴国发生了矛盾,并相互攻伐。此时,已是春秋末年了。允常死后,吴王阖庐兴兵伐越,越王句践用敢死之士在阵前自杀的战术,败吴于檇(zuì,醉)李,阖庐被射伤。阖庐死后,吴王夫差败越王勾践于夫椒,并把他围困在会稽山上,句践始有会稽之耻。
越王句践在会稽之困中被吴王赦免回国后,便卧薪尝胆、亲自耕作,委屈求全、礼贤下士,赈浏穷人,悼慰死者,与百姓同甘共苦。作为没有任何制衡、约束的具有最高权力的一国国君,虽说是在受辱后做出的这些举动也是十分难得的。加之,勾践在艰苦奋斗、发奋图强时能虚心征求、听取谋臣们的意见,终于战胜了吴国、扩大了地盘、称霸于诸侯。而卧薪尝胆的精神就成为传统文化的精华流传下来。戏剧家曹禺先生在我国遭受天灾人祸的一九六二年,把卧薪尝胆的句践搬上戏剧舞台,确实起到鼓舞人心、团结全民共度难关的作用。
范蠡是越王勾践的重要谋臣,辅佐句践成就霸业,故太史公以范蠡传附之。在越国最困难的时刻,他事奉越王勤奋不懈、为越王运筹谋划二十余年,终于辅佐越王报仇雪恨、荣登霸主权位。越王表示要与范蠡平分越国。但范蠡目光敏锐、深知“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越王只宜与之共患难,不宜与之同享乐,终于离开越国、隐姓埋名、吃苦耐劳、辛勤生产、三次搬迁、三次成为豪门富户。相比之下,大夫文种的遭遇就悲惨多了,竟被越王安上“作乱”罪名,赐剑而亡。范蠡可谓贤能之人。做官,能深谋远虑、运筹帷幄,终使国富民强;理家,能辛苦劳作、惨淡经营终使家产累积数十万,被人们称颂。象范蠡这样能上能下,先官后民、在中国历史上也可谓屈指可数。
范蠡的二子在楚杀人,其父极力营救一段叙写,颇曲折有致。最终未获成功,反而由长子载着弟弟尸首回到家中。家人见此都抱头痛哭,唯范蠡坦然一笑,觉得一切都在意料之中。文中记叙范蠡的分析判断亦合乎事理。遗憾的是,范蠡智慧超人,不应听之任之,坐而待毙。而“以廉直闻于国,自楚王以下皆师尊之”的庄生也不必与儿辈过于计较,而应大度、宽容些,因为这终归是人命关天、死而不能复生的大事。不过,杀人者抵罪也理所当然。总之,范蠡救子之事确实富有哲理性、戏剧性。因而,也有人认为此节“必好事者为之,非实也”。
越王勾践的祖先是夏禹的后裔,是夏朝少康帝的庶出之子。少康帝的儿子被封在会稽,恭敬地供奉继承着夏禹的祭祀。他们身上刺有花纹,剪短头发,除去草丛,修筑了城邑。二十多代后,传到了允常。允常在位的时候,与吴王阖庐产生怨恨,互相攻伐。允常逝世后,儿子勾践即位,这就是越王。
越王勾践元年(前496),吴王阖庐听说允常逝世,就举兵讨伐越国。越王勾践派遣敢死的勇士向吴军挑战,勇士们排成三行,冲入吴军阵地,大呼着自刎身亡。吴兵看得目瞪口呆,越军趁机袭击了吴军,在檇李大败吴军,射伤吴王阖庐。阖庐在弥留之际告诫儿子夫差说:“千万不能忘记越国。”
三年(前496),勾践听说吴王夫差日夜操练士兵,将报复越国一箭之仇,便打算先发制人,在吴未发兵前去攻打吴。范蠡进谏说:“不行,我听说兵器是凶器,攻战是背德,争先打是事情中最下等的。阴谋去做背德的事,喜爱使用凶器,亲身参与下等事,定会遭到天帝的反对,这样做绝对不利。”越王说:“我已经做出了决定。”于是举兵进军吴国。吴王听到消息后,动用全国精锐部队迎击越军,在夫椒大败越军。越王只聚拢起五千名残兵败将退守会稽。吴王乘胜追击包围了会稽。
越王对范蠡说:“因为没听您的劝告才落到这个地步,那该怎么办呢?”范蠡回答说:“能够完全保住功业的人,必定效法天道的盈而不溢;能够平定倾覆的人,一定懂得人道是崇尚谦卑的;能够节制事理的人,就会遵循地道而因地制宜。现在,您对吴王要谦卑有礼派人给吴王送去优厚的礼物,如果他不答应,您就亲自前往事奉他,把自身也抵押给吴国。”勾践说:“好吧!”于是派大夫种去向吴求和,种跪在地上边向前行边叩头说:“君王的亡国臣民句践让我大胆的告诉您的办事人员:勾践请您允许他做您的奴仆,允许他的妻子做您的侍妾。”吴王将要答应种。子胥对吴王说:“天帝把越国赏赐给吴国,不要答应他。”种回越后,将情况告诉了句践。句践想杀死妻子儿女,焚烧宝器,亲赴疆场拼一死战。种阻止句践说:“吴国的太宰嚭(pī,坯)十分贪婪,我们可以用重财诱惑他,请您允许我暗中去吴通融他。”于是勾践便让种给太宰嚭献上美女珠宝玉器。嚭欣然接受,于是就把大夫种引见给吴王。种叩头说:“希望大王能赦免句践的罪过,我们越国将把世传的宝器全部送给您。万一不能侥幸得到赦免,勾践将把妻子儿女全部杀死,烧毁宝器,率领他的五千名士兵与您决一死战,您也将付出相当的代价。”太宰嚭借机劝说吴王:“越王已经服服贴贴地当了臣子,如果赦免了他,将对我国有利。”吴王又要答应种。子胥又进谏说:“今天不灭亡越国,必定后悔莫及。句践是贤明的君主,大夫种、范蠡都是贤能的大臣,如果句践能够返回越国,必将作乱。”吴王不听子胥的谏言,终于赦免了越王,撤军回国。
勾践被困在会稽时,曾喟(kuì,溃)然叹息说:“我将在此了结一生吗?”种说:“商汤被囚禁在夏台,周文王被围困在羑(yǒu,有)里,晋国重耳逃到翟,齐国小白逃到莒,他们都终于称王称霸天下。由此观之,我们今日的处境何尝不可能成为福分呢?”
吴王赦免了越王,勾践回国后,深思熟虑,苦心经营,把苦胆挂到座位上,坐卧即能仰头尝尝苦胆,饮食也尝尝苦胆。还说:“你忘记会稽的耻辱了吗?”他亲身耕作,夫人亲手织布,吃饭从未有荤菜。从不穿有两层华丽的衣服,对贤人彬彬有礼,能委屈求全,招待宾客热情城恳,能救济穷人,悼慰死者,与百姓共同劳作。越王想让范蠡管理国家政务,范蠡回答说:“用兵打仗之事,种不如我;镇定安抚国家,让百姓亲近归附,我不如种。”于是把国家政务委托给大夫种,让范蠡和大夫柘稽求和,到吴国作人质。两年后吴国才让范蠡回国。
勾践从会稽回国后七年,始终抚慰自己的士兵百姓,想以此报仇吴国。大夫逢(páng,旁)同进谏说:“国家刚刚流亡,今天才又殷实富裕,如果我们整顿军备,吴国一定惧怕,它惧怕,灾难必然降临。再说,凶猛的大鸟袭击目标时,一定先隐藏起来。现在,吴军压在齐、晋国境上,对楚、越有深仇大恨,在天下虽名声显赫,实际危害周王室。吴缺乏道德而功劳不少,一定骄横狂妄。真为越国着想的话,那越国不如结交齐国,亲近楚国,归附晋国,厚待吴国。吴国志向高远,对待战争一定很轻视,这样我国可以联络三国的势力,让三国攻打吴国,越国便趁它的疲惫可以攻克它了。”勾践说:“好。”
过了两年,吴王将要讨伐齐国。子胥进谏说:“不行。我听说句践吃从不炒两样好菜,与百姓同甘共苦。此人不死,一定成为我国的忧患。吴国有了越国,那是心腹之患,而齐对吴来说,只象一块疥癣。希望君王放弃攻齐,先伐越国。”吴王不听,就出兵攻打齐国,在艾陵大败齐军,俘虏了齐国的高、国氏回吴。吴王责备子胥,子胥说:“您不要太高兴!”吴王很生气,子胥想自杀,吴王听到制止了他。越国大夫种说:“我观察吴王当政太骄横了,请您允许我试探一下,向他借粮,来揣度一下吴王对越国的态度。”种向吴王请求借粮。吴王想借予,子胥建议不借,吴王还是借给越了,越王暗中十分喜悦。子胥说:“君王不听我的劝谏,再过三年吴国将成为一片废墟!”太宰嚭听到这话后,就多次与子胥争论对付越国的计策,借机诽谤子胥说:“伍员表面忠厚,实际很残忍,他连自己的父兄都不顾惜,怎么能顾惜君王呢?君王上次想攻打齐国,伍员强劲地进谏,后来您作战有功,他反而因此怨恨您。您不防备他,他一定作乱。”嚭还和逢共同谋划,在君王面前再三再四诽谤子胥。君王开始也不听信谗言,于是就派子胥出使齐国,听说子胥把儿子委托给鲍氏,君王才大怒,说:“伍员果真欺骗我!”子胥出使齐回国后,吴王就派人赐给子胥一把“属镂”剑让他自杀。子胥大笑道:“我辅佐你的父亲称霸,又拥立你为王,你当初想与我平分吴国,我没接受,事隔不久,今天你反而因谗言杀害我。唉,唉,你一个人绝对不能独自立国!”子胥告诉使者说:“一定取出我的眼睛挂在吴国都城东门上,以便我能亲眼看到越军进入都城”于是吴王重用嚭执掌国政。
过了三年,勾践召见范蠡说:“吴王已杀死了胥,阿谀奉承的人很多,可以攻打吴了吗?”范蠡回答说:“不行。”
到第二年春天,吴王到北部的黄池去会合诸侯,吴国的精锐部队全部跟随吴王赴会了,唯独老弱残兵和太子留守吴都。勾践又问范蠡是否可以进攻吴国。范蠡说:“可以了”。于是派出熟悉水战的士兵两千人,训练有素的士兵四万人,受过良好教育的地位较高的近卫军六千人,各类管理技术军官一千人,攻打吴国。吴军大败,越军还杀死吴国的太子。吴国使者赶快向吴王告急,吴王正在黄池会合诸侯,怕天下人听到这种惨败消息,就坚守秘密。吴王已经在黄池与诸侯订立盟约,就派人带上厚礼请求与越国求和。越王估计自己也不能灭亡吴国,就与吴国讲和了。
这以后四年,越国又攻打吴国。吴国军民疲惫不堪,精锐士兵都在与齐、晋之战中死亡。所以越国大败了吴军,因而包围吴都三年,吴军失败,越国就又把吴王围困在姑苏山上。吴王派公孙雄脱去上衣露出胳膊跪着向前行,请求与越王讲和说:“孤立无助的臣子夫差冒昧地表露自己的心愿,从前我曾在会稽得罪您,我不敢违背您的命令,如能够与您讲和,就撤军回国了。今天您投玉足前来惩罚孤臣,我对您将唯命是听,但我私下的心意是希望象会稽山对您那样赦免我夫差的罪过吧!”勾践不忍心,想答应吴王。范蠡说:“会稽的事,是上天把越国赐给吴国,吴国不要。今天是上天把吴国赐给越国了,越国难道可以违背天命吗?再说君王早上朝晚罢朝,不是因为吴国吗?谋划伐吴已二十二年了,一旦放弃,行吗?且上天赐予您却不要,那反而要受到处罚。‘用斧头砍伐木材做斧柄,斧柄的样子就在身边。’忘记会稽的苦难了吗?”勾践说:“我想听从您的建议,但我不忍心他的使者。”范蠡就鸣鼓进军,说:“君王已经把政务委托给我了,吴国使者赶快离去,否则将要对不起你了。”吴国使者伤心地哭着走了。勾践怜悯他,就派人对吴王说:“我安置您到甬东!统治一百家。”吴王推辞说:“我已经老了,不能侍奉您了!”说完便自杀身亡,自尽时遮住自己的面孔说:“我没脸面见到子胥!”越王安葬了吴王,杀死了太宰嚭。
勾践平定了吴国后,就出兵向北渡过黄河,在徐州与齐、晋诸侯会合,向周王室进献贡品。周元王派人赏赐祭祀肉给句践,称他为“伯”。句践离开徐州,渡过淮河南下,把淮河流域送给楚国,把吴国侵占宋国的土地归还给宋国。把泗水以东方圆百里的土地给了鲁国。当时,越军在长江、淮河以东畅行无阻,诸侯们都来庆贺,越王号称霸王。
范蠡于是离开了越王,从齐国给大夫种发来一封信。信中说:“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越王是长颈鸟嘴,只可以与之共患难,不可以与之共享乐,你为何不离去?”种看过信后,声称有病不再上朝。有人中伤种将要作乱,越王就赏赐给种一把剑说:“你教给我攻伐吴国的七条计策,我只采用三条就打败了吴国,那四条还在你那里,你替我去到先王面前尝试一下那四条吧!”种于是自杀身亡。
勾践逝世,儿子王要鼫(shí,石)与即位。王鼫与逝世,儿子王不寿即位。王不寿逝世,儿子王翁即位。王翁逝世,儿子王翳即位。王翳逝世,儿子王之侯即位,王之侯逝世,儿子王无强即位。
无强时,越国发兵向北攻打齐国,向西攻打楚国,与中原各国争胜。在楚威王的时候,越国攻打齐国,齐威王派人劝说越王说:“越国不攻打楚国,从大处说不能称王,从小处说不能称霸。估计越国不攻楚国的原因,是因为得不到韩、魏两国的支持。韩、魏本来就不攻打楚国。韩国如攻打楚国,它的军队就会覆灭,将领就会被杀,那么叶、阳翟就危险;魏国如攻打楚国也如此,军队覆灭、将领被杀,陈、上蔡都不安定。所以韩、魏事奉越国,就不至于军队覆灭、将领被杀,汗马之劳也就不会显现,您为什么重视得到韩、魏的支持呢?”越王说:“我所要求韩魏的,并非是与楚军短兵相接、你死我活地斗,何况攻城围邑呢?我希望魏军聚集在大梁城下,齐军在南阳、莒练兵,聚结在常、郯边界,那么方城以外的楚军不再南下,淮、泗之间的楚军不再向东,商、於、析、郦、宗胡等地即中原通路西部地区的楚军不足以防备秦国,江南、泗上的楚军不足以抵御越国了。那么,齐、秦、韩、魏四国就可以在楚国实现自己的愿望,这样,韩、魏无须作战就能扩大疆土,无须耕种就能收获。z现在,韩魏不这样做,却在黄河、华山之间互相攻伐,而为齐国和秦国所利用。所期待的韩魏如此失策,怎么能依靠他们称王呢!”齐国使者说:“越国没有灭亡太侥幸了!我不看重他们使用智谋,因为那智谋就好象眼睛一样,虽然能见到毫毛却见不到自己的睫毛。今天君王知道韩魏失策了,却不知道自己的过错,这就是刚才比方的‘能见到毫毛却看不到自己睫毛的眼睛’之论了。君王所期望于韩魏的,并非是要他们的汗马功劳,也并非是与韩、魏联军联合,而是分散楚军的兵力。现在,楚军兵力已分散了,何必有求于韩魏呢?”越王说:“怎么办?”使者说:“楚国三个大夫已分率所有军队,向北包围了曲沃、於中,直到无假关,战线总长为三千七百里,景翠的军队聚结到北部的鲁国、齐国、南阳,兵力还有超过这种分散的吗?况且君王所要求的是使晋、楚争斗;晋、楚不斗,越国不出兵,这就只知两个五却不知十了。这时不攻打楚国,我因此判断越王从大处说不想称王,从小处说不想称霸。再说,雠(chóu,仇)、庞、长沙是楚国盛产粮食的地区,竟泽陵是楚国盛产木材的地区。越国出兵打通无假关,这四个地方将不能再向郢都进献粮、材了。我听说过,图谋称王却不能称王,尽管如此,还可以称霸。然而不能称霸的,王道也就彻底丧失了。所以恳望您转而攻打楚国。”
于是越国就放弃齐国攻打楚国。楚威王发兵迎击越军,大败越军,杀死无强,把原来吴国一直到浙江的土地全部攻下,北边在徐州大败齐军。越国因此分崩离析,各族子弟们竞争权位,有的称王,有的称君,居住在长江南部的沿海,服服贴贴地向楚国朝贡。
七代后,君位传到闽君摇,他辅佐诸侯推翻了秦朝。汉高帝又恢复摇做了越王,继续越国的奉祀。东越、闽君都是越国的后代。
范蠡事奉越王勾践,辛苦惨淡、勤奋不懈,与勾践运筹谋划二十多年,终于灭亡了吴国,洗雪了会稽的耻辱。越军向北进军淮河,兵临齐、晋边境,号令中原各国,尊崇周室,勾践称霸,范蠡做了上将军。回国后,范蠡以为盛名之下,难以长久,况且句践的为人,可与之同患难,难与之同安乐,写信辞别勾践说:“我听说,君王忧愁臣子就劳苦,君主受辱臣子就该死。过去您在会稽受辱,我之所以未死,是为了报仇雪恨。当今既已雪耻,臣请求您给予我君主在会稽受辱的死罪。”勾践说:“我将和你平分越国。否则,就要加罪于你。”范蠡说:“君主可执行您的命令,臣子仍依从自己的意趣。”于是他打点包装了细软珠宝,与随从从海上乘船离去,始终未再返回越国,勾践为表彰范蠡把会稽山作为他的封邑。
范蠡乘船飘海到了齐国,更名改姓,自称“鸱(chī,吃)夷子皮”,在海边耕作,吃苦耐劳,努力生产,父子合力治理产业。住了不久,积累财产达几十万。齐人听说他贤能,让他做了国相。范蠡叹息道:“住在家里就积累千金财产,做官就达到卿相高位,这是平民百姓能达到的最高地位了。长久享受尊贵的名号,不吉祥。”于是归还了相印,全部发散了自己的家产,送给知音好友同乡邻里,携带着贵重财宝,秘密离去,到陶地住下来。他认为这里是天下的中心,交易买卖的道路通畅,经营生意可以发财致富。于是自称陶朱公。又约定好父子都要耕种畜牧,买进卖出时都等待时机,以获得十分之一的利润。过了不久,家资又积累到万万。天下人都称道陶朱公。
朱公住在陶地,生了小儿子。小儿子成人时,朱公的二儿子杀了人,被楚国拘捕。朱公说:“杀人者抵命,这是常理。可是我听说家有千金的儿子不会被杀在闹市中。”于是告诫小儿子探望二儿子。便打点好一千镒黄金,装在褐色器具中,用一辆牛车载运。将要派小儿子出发办事时,朱公的长子坚决请求去,朱公不同意。长子说:“家里的长子叫家督,现在弟弟犯了罪,父亲不派长子去,却派小弟弟,这说明我是不肖之子。”长子说完想自杀。他的母亲又替他说:“现在派小儿子去,未必能救二儿子命,却先丧失了大儿子,怎么办?”朱公不得已就派了长子,写了一封信要大儿子送给旧日的好友庄生,并对长子说:“到楚国后,要把千金送到庄生家,一切听从他去办理,千万不要与他发生争执。”长子走时,也私自携带子几百镒黄金。
长子到达楚国,看见庄生家靠近楚都外城,披开野草才能到达庄生家门,庄生居住条件十分贫穷。可是长子还是打开信,向庄生进献了千金,完全照父亲所嘱做的。庄生说:“你可以赶快离去了,千万不要留在此地!等弟弟释放后,不要问原因。”长子已经离去,不再探望庄生,但私自留在了楚国,把自己携带的黄金送给了楚国主事的达官贵人。
庄生虽然住在穷乡陋巷,可是由于廉洁正直在楚国很闻名,从楚王以下无不尊奉他为老师。朱公献上黄金,他并非有心收下,只是想事成之后再归还给朱公以示讲信用。所以黄金送来后,他对妻子说:“这是朱公的钱财,以后再如数归还朱公,但哪一天归还却不得而知,这就如同自己哪一天生病也不能事先告知别人一样,千万不要动用。”但朱公长子不知庄生的意思,以为财产送给庄生不会起什么作用。
庄生乘便入宫会见楚王,说:“某星宿移到某处,这将对楚国有危害。”楚王平时十分信任庄生,就问:“现在怎么办?”庄生说:“只有实行仁义道德才可以免除灾害。”楚王说:“您不用多说了,我将照办。”楚王就派使者查封贮藏三钱的仓库。楚国达官贵人吃惊地告诉朱公长子说:“楚王将要实行大赦。”长子问:“怎么见得呢?”贵人说:“每当楚王大赦时,常常先查封贮藏三钱的仓库。昨晚楚王已派使者查封了。”朱公长子认为既然大赦,弟弟自然可以释放了,一千镒黄金等于虚掷庄生处,没有发挥作用,于是又去见庄生。庄生惊奇地问:“你没离开吗?”长子说:“始终没离开。当初我为弟弟一事来,今天楚国正商议大赦,弟弟自然得到释放,所以我特意来向您告辞。”庄生知道他的意思是想拿回黄金,说:“你自己到房间里去取黄金吧。”大儿子便入室取走黄金离开庄生,私自庆幸黄金失而复得。
庄生被小儿辈出卖深感羞耻,就又入宫会见楚王说:“我上次所说的某星宿的事,您说想用做好事来回报它。现在,我在外面听路人都说陶地富翁朱公的儿子杀人后被楚囚禁,他家派人拿出很多金钱贿赂楚王左右的人,所以君王并非体恤楚国人而实行大赦,却是因为朱公儿子才大赦的。”楚王大怒道:“我虽然无德,怎么会因为朱公的儿子布施恩惠呢!”就下令先杀掉朱公儿子,第二天才下达赦免的诏令。朱公长子竟然携带弟弟尸体回家了。
回到家后,母亲和乡邻们都十分悲痛,只有朱公笑着说:“我本来就知道长子一定救不了弟弟!他不是不爱自己的弟弟,只是有所不能忍心放弃的。他年幼就与我生活在一起,经受过各种辛苦,知道为生的艰难,所以把钱财看得很重,不敢轻易花钱。至于小弟弟呢,一生下来就看到我十分富有,乘坐上等车,驱驾千里马,到郊外去打猎,哪里知道钱财从何处来,所以把钱财看得极轻,弃之也毫不吝惜。原来我打算让小儿子去,本来因为他舍得弃财,但长子不能弃财,所以终于害了自己的弟弟,这很合乎事理,不值得悲痛。我本来日日夜夜盼的就是二儿子的尸首送回来。”
范蠡曾经三次搬家,驰名天下,他不是随意离开某处,他住在哪儿就在哪儿成名。最后老死在陶地,所以世人相传叫他陶朱公。
太史公说:夏禹的功劳很大,疏导了九条大河,安定了九州大地,一直到今天,整个九州都平安无事。到了他的后裔句践,辛苦劳作,深谋远思,终于灭亡了强大的吴国,向北进军中原,尊奉周室,号称霸王。能说句不贤能吗!这大概也有夏禹的遗风吧。范蠡三次搬家都留下荣耀的名声,并永垂后世。臣子君主能做到这样,想不显赫可能吗?
越王句践,其先禹之苗裔,而夏后帝少康之庶子也。封于会稽,以奉守禹之祀。文身断发①,披草莱而邑焉②。后二十余世③,至于允常。允常之时,与吴王阖庐战而相怨伐。允常卒,子句践立,是为越王。
元年,吴王阖庐闻允常死,乃兴师伐越。越王句践使死士挑战④,三行⑤,至吴陈⑥,呼而自刭。吴师观之,越因袭击吴师,吴败于嚭李,射伤吴王阖庐,阖庐且死,告其子夫差曰:“必毋忘越。”
①文身:在身上刺画花纹。断发:剪短头发。 ②披:开辟。莱:野草。③二十余世:《吴越春秋》作十世。 ④据《左传·定公十四年》载:“吴伐越,越子句践御之,陈于嚭李。句践患吴之整也,使死士再禽焉,不动,使罪人三行,属剑于颈,而辞曰:‘二君有治,臣奸旗鼓。不敏于君之行前,不敢逃刑,敢归死。’遂自刭也。”可见,死士之往禽与罪人之战两事也,此混并之。死士:勇战之士。 ⑤三行:排成三行。 ⑥陈:通“阵”。
三年,句践闻吴王夫差日夜勒兵①,且以报越,越欲先吴未发往伐之。范蠡谏曰:“不可,臣闻兵者凶器也,战者逆德也,争者事之末也。阴谋逆德,好用凶器,试身于所末,上帝禁之,行者不利。”越王曰:“吾已决之矣。”遂兴师。吴王闻之,悉发精兵击越,败之夫椒。越王乃以余兵五千人保栖于会稽②。吴王追而围之。
①勒:约束,统帅。②保栖:守卫居住。
越王谓范蠡曰:“以不听子故至于此,为之奈何?”蠡对曰:“持满者与天①,定倾者与人②,节事者以地③。卑辞厚礼以遗之④,不许,而身与之市。”句践曰:“诺。”乃令大夫种行成于吴⑤,膝行顿首曰:“君王亡臣句践使陪臣种敢告下执事⑥:句践请为臣,妻为妾。”吴王将许之。子胥言于吴王曰:“天以越赐吴,勿许也。”种还,以报句践。句践欲杀妻子,燔宝器,触战以死⑦。种止句践曰:“夫吴太宰嚭贪,可诱以利,请间行言之⑧。”于是句践乃以美女宝器令种间献吴太宰嚭⑨。嚭受,乃见大夫种于吴王⑩。种顿首言曰:“愿大王赦句践之罪,尽入其宝器。不幸不赦,句践将尽杀其妻子,燔其宝器,悉五千人触战必有当也(11)。”嚭因说吴王曰(12):“越以服为臣(13),若将赦之,此国之利也。”吴王将许之。子胥进谏曰:“今不灭越,后必悔之。句践贤君,种、蠡良臣,若反国(14),将为乱。”吴王弗听,卒赦越,罢兵而归。
①持满:谓处在盛满的地全。与天:天与。得到天的保佑。②定倾:平定危难。与人:得到人的帮助。 ③以地:得到地利。《国语·越语》“以”作“与”,义同。 ④遗:赠送。⑤行成:求和。 ⑥下执事:指待从左右供使令的人。 ⑦触战:拼一死战。 ⑧间行:潜行,从小路走。 ⑨间献:暗中进献。 ⑩见:推荐,介绍。 (11)有当:有相当的代价。(12)说:劝说。 (13)以:通“已”。 (14)反:通“返”
句践之困会稽也,喟然叹曰:“吾终于此乎?”种曰:“汤系夏台①,文王囚羑里,晋重耳奔翟②,齐小白奔莒,其卒王霸。由是观之,何遽不为福乎?”
吴既赦越,越王句践反国,乃苦身焦里,置胆于坐③,坐卧即仰胆,饮食亦尝胆也。曰:“女忘会稽之耻邪?”身自耕作,夫人自织,食不加肉,衣不重采,折节下贤人④,厚遇宾客,振贫吊死⑤,与百姓同其劳。欲使蠡治国政,蠡对曰:“兵甲之事,种不如蠡;填抚国家⑥,亲附百姓,蠡不如种。”于是举国政属大夫种⑦,而使范蠡与大夫柘稽行成,为质于吴。二岁而吴归蠡⑧。
①系:拘囚。 ②翟:通“狄”。 ③坐:通“座”。座位。 ④折节:屈已下人。 ⑤振:救济。 ⑥填(zhèn,镇)抚:镇定安抚。 ⑦属:通“嘱”。委托。 ⑧《国语》、《韩子》、《越绝书》、《吴越春秋》皆言句践与范蠡亲身入臣于吴,三年遣归。与此不同。
句践自会稽归七年,拊循其士民①,欲用以报吴。大夫逢同谏曰:“国新流亡,今乃复殷给②,缮饰备利③,吴必惧,惧则难必至。且鸷鸟之击也,必匿其形④。今天吴兵加齐、晋,怨深于楚、越,名高天下,实害周室,德少而功多,必淫自矜。为越计,莫若结齐,亲楚,附晋,以厚吴。吴之志广,必轻战。是我连其权,三国伐之,越承其憋⑤,可克也。”句践曰:“善。”
①拊循:安抚,抚慰。 ②殷给:富足。 ③备利:指备战。 ④必匿其形:指鸷鸟将击,卑飞敛翼。 ⑤承:通“乘”。
居二年,吴王将伐齐。子胥谏曰:“未可,臣闻句践食不重味,与百姓同苦乐。此人不死,必为国患。吴有越,腹心之疾,齐与吴,疥也①。愿王释齐先越。”吴王弗听,遂伐齐,败之艾陵,虏齐高、国以归。让子胥。子胥曰:“王毋喜!”王怒,子胥欲自杀,王闻而止之。越大夫种曰:“臣观吴王政骄矣,请试尝之贷粟,以卜其事。”请贷,吴王欲与,子胥谏勿与,王遂与之,越乃私喜。子胥言曰:“王不听谏,后三年吴其墟乎!”太宰嚭闻之,乃数与子胥争越议②,因谗子胥曰:“伍员貌忠而实忍人③,其父兄不顾④,安能顾王?王前欲伐齐,员强谏,已而有功,用是反怨王。王不备伍员,员必为乱。”与逢同共谋,谗之王。王始不从,乃使子胥于齐,闻其托子于鲍氏,五乃大怒,曰:“伍员果欺寡人!”役反,使人赐子胥属镂剑以自杀⑤。子胥大笑曰:“我令而父霸,我又立若⑥,若初欲分吴国半与我,我不受,已,今若反以谗诛我。嗟乎,嗟乎,一人固不能独立!”报使者曰:“必取吾眼置吴东门,以观越兵入也⑦!”于是吴任嚭政。
①疥(xiǎn,显):犹“疥癣”,此病于体外,不比“腹心之疾”,喻小毛病,小祸患。 ②数(shuò,朔):屡次。 ③忍人:残忍之人。 ④其父兄不顾:其父伍奢,其兄伍尚为楚平王杀害。详见《楚世家》。 ⑤属镂:剑名。⑥若:你。 ⑦《国语·吴语》载:子胥“遂自杀。将死,曰:‘以悬吾目于东门,以见越之入,吴国之亡也。’王愠曰:‘孤不使大夫得有见也。’乃使取申胥之尸,盛以鸱(皮制的口袋),而投之于江。”
居三年①,句践召范蠡曰:“吴已杀子胥,导谀者众②,要乎?”对曰:“未可”。
至明年春,吴王北会诸侯于也,吴国精兵从王,惟独老弱与太子留守。句践复问范蠡,蠡曰“可矣”。乃发习流二千人③,教士四万人④,君子六千人⑤,诸御千人⑥,伐吴。吴师败,遂杀吴太子。吴告急于王,王方会诸侯于黄池,惧天下闻之,乃秘之。吴王已盟黄池,乃使人厚礼以表成越。越自度亦未能灭吴,乃与吴平⑦。
①居三年:《疏证》曰:“当作‘居二年’”。 ②导谀:谄谀之人。 ③习流:熟习水流,即熟练的水兵。 ④教士:受过训练的土兵。 ⑤君子:君王亲近有恩的禁卫军。 ⑥诸御:在军中有职掌的军官。 ⑦平:讲和。
其后四年,越复伐吴。吴士民罢弊①,轻锐尽死于齐、晋。而越大破吴,因而留围之三年,吴师败,越遂复栖吴王于姑苏之山。吴王公孙雄肉袒膝行而前,请成越王曰:“孤臣夫差敢布腹心②,异日尝得罪于会稽,夫差不敢逆命,得与君王成以归。今君王举玉趾而诛孤臣,孤臣唯命是听,意者亦欲如会稽之赦孤臣之罪乎?”句践不忍,欲许之。范蠡曰:“会稽之事,天以越赐吴,吴不取。今天以吴赐越,越其可逆天乎?且夫君王蚤朝晏罢③,非为吴邪?谋之二十二年,一旦而弃之,可乎?且夫天与弗取,反受其咎。‘伐柯者其则不远④,君忘会稽之厄乎⑤?”句践曰:“吾欲听子言,吾不忍其使者。”范蠡乃鼓进兵,曰:“王已属政于执事⑥,使者去,不者且得罪⑦。”吴使者泣而去。句践怜之,乃使入谓吴王曰:“吾置王甬东,君百家⑧。”吴王谢曰:“吾老矣,不能事君王!”遂自杀。乃蔽其面,曰:“吾无面以见子胥也!”越王乃葬吴王而诛太宰嚭。
①罢:通“疲”。 ②布:陈述。 ③蚤朝晏罢:意谓越王操劳国事,奋发图强。蚤:通“早”。晏,晚。 ④伐柯者其则不远:《诗经·豳(bīn,宾)风·伐柯》中有“伐柯伐柯,其则不远”句。意思是说,用斧头去砍伐木头作斧柄,它的法则不要远求。用在此处的言外之意,即启发越王,不应失去良机灭吴,其理易知。柯,斧柄。则,法则、道理。 ⑤厄:灾难。 ⑥执事:《集解》曰:“执事,蠡自谓也。” ⑦不:通“否”。 ⑧君:统治。
句践已平吴,乃以兵北渡淮,与齐、晋诸侯会于徐州,致贡于周。周元王使人赐句践胙①,命为伯。句践已去。渡淮南,以淮上地与楚,归吴所侵宋地于宋,与鲁泗东方百里。当是时,越兵横行于江、淮东,诸侯毕贺,号称霸王。
范蠡遂去,自齐遣大夫种书曰:“蜚虫尽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越王为人长颈鸟喙,可与共患难,不可与共乐,子何不去?”种见书,称病不朝。人或谗种且作乱,越王乃赐种剑曰:“子教寡人伐吴七术,寡人用其三而败吴,其四在子,子为我从先王试之。”种遂自杀。
①胙:祭祀用的肉。②蜚:通“飞”。
句践卒,子王鼫与立。王鼫与卒,子王不寿立。王不寿卒,子王翁立。王翁卒,子王翳立。子王之侯位。王之侯卒,子王无强立。
王无强时,越兴师北伐齐,西伐楚,与中国争强,当楚威王之时,越北伐齐,齐威王使人说越王曰①:“越不伐楚,大不王②,”小不伯③。图越之所为不伐楚者④,为不得晋也⑤。韩、魏固不攻楚。韩之攻楚,覆其军,杀其将,则叶、阳翟危;魏亦覆其军,杀其将,则陈、上蔡不安。故二晋之事越也,不至于覆军杀将,马汗之力不效⑥。所重于得晋者何也?”越王曰:“所求于晋者,不至顿刃接兵⑦,而况于攻城围邑乎?愿魏以聚大梁之下,愿齐之试兵南阳莒地,以聚常、郯之境,则方城之外不南,淮、泗之间不东,商、於、析、郦、宗胡之地,夏路以左,不足以备秦,江南、泗上不足以待越矣⑧。则齐、秦、韩、魏得志于楚也,是二晋不战而分地,不耕而获之。不此之为,而顿刃于河山之间以为齐秦用,所待者如此其失计,奈何其以此王也!”齐使者曰:“幸也越之不亡也!吾不贵其用智之如目,见毫毛而不见其睫也。今王知晋之失计,而不自知越之过,是目论也⑨。王所待于晋者,非有马汗之力也,又非可与合军连和也,将待之以分楚众也。今楚众已分,何待于晋?”越王曰:“奈何?”曰:“楚三大夫张九军⑩,北围曲沃、於中,以至无假之关者三千七百里,景翠之军北聚鲁、齐、南阳,分有大此者乎(11)?且王之所求者,斗晋楚也;晋楚不斗,越兵不起,是知二五而不知十也。此时不攻楚,臣以是知越大不王。小不伯。复雠、庞、长沙,楚之粟也;竟泽陵,楚之材也。越窥兵通无假之关,此四邑者不上贡事于郢矣(12)。臣闻之,图王不王,其敝可以伯(13)。然而不伯者,王道失也(14)。故愿大王之转攻楚也。”
①齐威王:据梁玉绳《史记志疑》云:楚威不与齐威同时,当作“齐宣王。” ②王:称王。 ③伯:通“霸”。称霸。④图:谋算。 ⑤晋,此时晋已分为韩、魏、赵三国,此处的晋指代韩、魏两国。⑥效:《集解》云:“效犹见也。” ⑦顿刃:指作战。 ⑧待:抵御、防备。 ⑨目论:《索隐》曰:“言越王知晋之失,不自觉越之过,犹人眼能见毫毛而自不见其睫,故谓之目论也。”后亦称浅见为“目论”。 ⑩张:铺开。 (11)分:分散。 (12)不上贡事于郢:不向楚国进贡,即不服从楚国,不属于楚国的意思。 (13)敝:坏,此指不成功。 (14)王道:君主以仁义治天下的政策。
于是越遂释齐而伐楚。楚威王兴兵而伐之,大败越,杀王无强,尽取故吴地至浙江,北破齐于徐州。而越以此散,诸族子争立,或为王,或为君,宾于江南海上,服朝于楚①。
后七世,至闽君摇,佐诸侯平秦②。汉高帝复以摇为越王,以奉越后。东越、闽君,皆其后也。
①服:服从。朝:朝见。 ②佐:帮助。
范蠡事越王句践,既苦身戮力①,与句践深谋二十余年,竟灭吴,报会稽之耻,北渡兵于淮以临齐、晋②,号令中国③,以尊周室,句践以霸,而范蠡称上将军④。还反国,范蠡以为大名天下,难以久居,且句践为人可与同患,难与处安,为书辞句践曰⑤:“臣闻主忧臣劳,主辱臣死。昔者君王辱于会稽,所以不死,为此事也。今既以雪耻,臣请从会稽之诛。”句趾曰:“孤将与子分国而有之。不然,将加诛于子。”范蠡曰:“君行令,臣行意。”乃装其轻宝珠玉,自与其私徒属乘舟浮海以行,终不反。于是句践表会稽山以为范蠡奉邑⑥。
①戮力:并力,尽力。 ②临:靠近,此指进逼。 ③号令:发号施令。 ④上将军:古天子将兵称上将军。战国时也有因军功卓着之将领号上将军者。 ⑤辞:辞别、告别。此指辞职。 ⑥据梁玉绳《史记志疑》云:蠡已去起,何奉邑之有?《国语》云环会稽三百里以为范蠡地,不言奉邑也。表,表彰。奉邑,供给俸禄的封邑。
范蠡浮海出齐,变姓名,自谓鸱夷子皮①,耕于海畔,苦身戮力,父子治产。居无几何,致产数十万。齐人闻其贤,以为相。范蠡喟然叹曰:“居家则致千金,居官则至卿相,此布衣之极也。久受尊名,不祥。”乃归相印,尽散其财,以分与知友乡党②,而怀其重宝,间行以去③,止于陶,以为天下之中,交易有无之路通,为生可以致富矣。于是自谓陶朱公。复约要父子耕畜④,废居⑤,候时转物,逐什一之利。居无何,则致赀累巨万⑥。天下称陶朱公⑦。
①鸱夷子皮:子胥自杀,吴王用鸱夷装了他的尸体,投之于江。范蠡自以为罪同子胥,故用“鸱夷子皮”自谓。 ②乡党:同制以五百家为常,一万二千万百家为乡,后用以泛指乡里。 ③间(jiàn,渐)行:潜行,从小路走。 ④约要:约束,约定。 ⑤废居:指商人见货物价贱则买进,价贵则卖出,以求厚利。废,出卖。居,停蓄。 ⑥赀:通“资”。巨万:《集解》曰:“万万也。” ⑦称:称道,称赞。
朱公居陶,生少子。少子及壮,而朱公中男杀人①,囚于楚。朱公曰:“杀人而死,职也②。然吾闻千金之子不死于市③。”告其少子往视之。乃装黄金千溢④,置褐器中⑤,载以一牛车。且遣其少子,朱公长男固请欲行,朱公不听。长男曰:“家有长子曰家督⑥,今弟有罪,大人不遣,乃遣少弟,是吾不肖⑦。”欲自杀。其母为言曰:“今遗少子,未必能生中子也,而先空亡长男,奈何?”朱公不得已而遣长子,为一封书遗固所善庄生。曰:“至则进千金于庄生所,听其所为⑧,慎无与争事⑨。”长男既行,亦自私赍数百金⑩。
①中男:次子。 ②职:常,常理。 ③市:闹市之中。 ④溢:通“镒”。古时金二十两之称。 ⑤褐器:褐色器具。 ⑥家督:旧时长子管理家事,故称长子为“家督”。 ⑦不肖:此处意指不孝之子。 ⑧听:任凭,听任。 ⑨慎:千万。 ⑩赍(jī,基):携带。
至楚,庄生家负郭①,披藜藋到门,居甚贫。然长男发书进千金,如其父方。庄生曰:“可疾去矣,慎毋留!即弟出,勿问所以然。”长男既去,不过庄生而私留②,以其私赍献遗楚国贵人用事者③。
庄生虽居穷阎④,然以廉直闻于国,自楚王以下皆师尊之。及朱公进金,非有意受也,欲以成事后复归之以为信耳⑤。故金至,谓其妇曰:“此朱公之金。有如病不宿诫⑥,后复归,勿动,”而朱公长男不知其意,以为殊无短长也⑦。
庄生间时入见楚王⑧。言“某星宿某⑨,此则害于楚”。楚王素信庄生,曰:“今为奈何?”庄生曰:“独以德为可以除之。”楚王曰:“生休矣,寡人将行之。”王乃使使者封三钱之府⑩。楚贵人惊告朱公长男曰:“王且赦。”曰:“何以也?”曰:“每王且赦,常封三钱之府。昨暮王使使封之。”朱公长男以为赦,弟固当出也,重千金虚弃庄生,无所为也,乃复见庄生。庄生惊曰:“若不去邪?”长男曰:“固未也。初为事弟(11),弟今议自赦,故辞生去。”庄生知其意欲复得其金,曰:“若自入室取金。”长男即自入室取金持去,独自欢幸。
①负郭:靠近城郭。 ②过:访,探望。 ③献遗:赠送。用事者:执政者,当权者。 ④阎:巷门,亦即指里巷。 ⑤信:讲信用。 ⑥病不宿诫:自己哪一天生病不能预先告知别人。 ⑦殊:很。短长:过或不及。意谓效果无法预料。 ⑧间时:适当时机。 ⑨某星宿某:天上某星的位置移到了某处。 ⑩封三钱之府:封闭储存钱币(金、银、铜)的仓库。 (11)事弟:弟弟的事情。
庄生羞为儿子所卖①,乃入见楚王曰:“臣前言某星事,言欲以修德报之。今臣出,道路皆言陶之富人朱公之子杀人囚楚,其家多持金钱赂王左右,故王非能恤楚国而赦②,乃以朱公子故也。”楚王大怒曰:“寡人虽不德耳,奈何以朱公之子故而施惠乎!”令论杀朱公子③,明日遂下赦令。朱公长男竟持弟丧归。
至,基母及邑人尽哀之,唯朱公独笑,曰:“吾固知必杀其弟也!彼非不爱其弟,顾有所不能忍者也。是少与我俱。见苦④,为生难,故重弃财。至如少弟者,生而见我富,乘坚驱良逐狡兔⑤,岂知财所从来,故轻弃之,非所惜吝。前日吾所当欲遣少子,固为其能弃财故也。而长者不能,故以杀其弟,事之理也,无足悲者。吾日夜固以望其丧之来也。”
故范蠡三徙⑥,成名于天下,非苟去而已,所止必成名。卒老死于陶,故世传曰陶朱公⑦。
①儿子:小儿辈,此指范蠡长男。 ②恤:体恤,怜悯。 ③论:定罪。 ④见:知道,觉得。 ⑤坚:好车。良:善马。 ⑥三徙:自越徙于齐,又自齐徙于陶。 ⑦世传:世人相传。
太史公曰:禹之功大矣,渐九川①,定九州,至于今诸夏艾安②。及苗裔句践,苦身焦思,终灭强吴,北观兵中国,以尊周室,号称霸王。句践可不谓贤哉,盖有禹之遗烈焉。范蠡三迁皆有荣名,名垂后世。臣主若此,欲毋显得乎!
①渐:疏导2。②艾(yi,亿)安:同“乂安”,谓太平无事,艾,通“乂”,治理。
郑世家第十二
安砚方 译注
【说明】公元前806年,周宣王封其弟友于郑(今陕西华县东),是为郑桓公。周幽王时,身为周王室司徒的郑桓公,看到西周行将灭亡,就在太史伯的建议下,将财产、部族、宗族连同商人迁移到东虢(guó,国)和郐之间(今河南嵩山以东地区)。两年后,犬戎杀死周幽王,并杀郑桓公。继位的郑武公攻灭郐和东虢,建立郑国,都新郑。郑武公以和郑庄公相继为周平王卿士,且能控制内部卿大夫的势力,在春秋初年的历史上,郑国甚为活跃。但以后由于内乱叠起,国势逐渐衰弱,于公元前375年为韩国所灭。《郑世家》向人们介绍了这个夹在大国之间的小国的艰难曲折的发展历程。子产对于郑国的生存和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
子产知识渊博,以礼治政,仁义爱人,善于辞令。他在为郑国卿之时,使郑国免于失败。当子驷弑杀公并“欲自立为君”时,公子子孔又派尉止去杀子驷而“欲自立”,这时,子产说:“子驷为不可,诛之,今之效之,是乱无时息也。”从而制止了即将发生的无休止的内乱,安定了郑国。郑君“封子产以六邑”,子产反复谦让,只“受其三邑”。在郑“执政者侈”的环境中,子产的行为能可贵的。因此,当诸公子争宠相杀,又欲杀子产时,有的公子不得不进谏说:“子产仁人,郑所以存者子产也,勿杀!”可见,是子产保存了郑国。子产多次随从郑出使晋、楚大国,并郑君会见各国诸侯,搞好外交,使郑国在复杂的环境中得以顺利发展。子产曾谓韩宣子曰:“为政必以德,毋忘所以立。”当郑国发生火灾,郑君“欲禳之”时,子产建议:“不如修德。”因而当子产去世后,“郑人皆哭泣,悲之如亡亲戚。”子产的言行赢得了百姓由衷的崇敬。
《左传》还记载了子产最着名的主张,即“不毁乡校”。“郑人游于乡校,以论执政。”然明建议子产“毁乡校”,但子产说:“夫人朝夕退而游焉,以议执政之善否。其所善者,吾则行之。其所恶者,吾则改之,是吾师也。若之何毁之?我闻忠善以损怨,不闻作恶以防凶。岂不遽止,然犹防川,大决所犯,伤人必多,吾不克救也。不如小决使道。不如吾闻而药之也。”允许人们随意议论“执政之善否”,这对统治者来说,就已经十分不易了,而子产身居卿相之高位,居然主动提出这种主张,并保留乡校;从人们的议论中,择善行之,择恶改之,这对统治者来说,就是更上一层楼了。而子产决心实施这一措施,并深刻认识到,只有行于忠善才能最终减少怨恨。向人们施展权威固能防止怨恨,制止议论,但这却如同“防川”,终有一天“大决所犯,伤人必多,吾不克救也”,“不如小决使道”,让自己把人们的议论当作苦口良药,从而调整政策,修正错误。在两千多年前,就能具有这样的高明见解,实为凤毛麟角。子产的主张、论断、见解也可算作我国传统文化的精华。可惜,司马迁在《史记》中对子产的记载甚少,这的确是个缺憾。
郑国在不长的历史中还产生了具有爱国行为的商人弦高。“秦谬公使三将将兵欲袭郑,至滑,逢郑贾人弦高”,弦高急中生智,拿出自己做生意用的十二头牛慰劳秦军,秦谬公竟误以为郑国早已获得秦军偷袭的消息而作好迎战的充分准备,便急率军回国。弦高的爱国行为使郑国免遭一场灭顶之灾。
郑桓公友是周厉王的小儿子,周宣王的弟弟。宣王即位二十二年,友才被封到郑地。封了三十三年,百姓都喜爱他。幽王任命他为司徒。他使周朝百姓和睦相处,百姓都十分高兴,黄河、洛水流域的人们都思念他。在他做司徒一年的时候,因为幽王宠爱褒姒,朝迁政事废弃不顾,问题积重难返,有些诸侯背叛了幽王,于是桓公询问太史伯说:“王室灾难深重,我怎么才能死里逃生呢?”太史伯回答说:“只有洛水东、黄河南可以安居。”桓公问:“为什么?”太史伯回答说:“那一带邻近虢国、郐国、虢国、郐国的国君既贪婪又喜好占小便宜,百姓不顺从他们。现在,您是司徒,百姓都热爱您,您如真的请求住在那一带,虢国、郐国国君看到您正当权,会很容易地分给您土地。您如真的住在那一带,虢国、郐国的百姓都是您的百姓了。”桓公:“我想到南边的长江流域住,怎么样?”太史回答说:“过去祝融替高辛氏掌管火,功劳甚大,但他的后代在周朝也没有兴盛起来,楚国就是他的后代。周王室衰弱,楚国一定兴盛。楚国如果兴盛,对郑国绝对没有好处。”桓公说;“我想住在西方,怎么样?”太史伯回答说:“那里的百姓既贪婪又好利,难以久居。”桓公说:“周王室衰弱,哪国将兴盛呢?”太史伯回答说:“齐、秦、晋、楚吧?齐国,姓姜,是伯夷的后代,伯夷曾辅助尧掌管仪制度。秦国,姓嬴,是伯翳的后代,伯翳曾辅助舜使很多部落顺服。至于楚国祖先,也都曾为天下人建立了功业。周武王战胜纣王后,成王把唐封给叔虞,那里山川险阻,凭这些有德的后代与衰弱的周室并存,晋国也一定能兴盛了。”桓公说:“好吧。”于是急速向幽王请示,把他的百姓迁移到洛水东部,虢、郐国国君果然向他贡献出十座城邑,他终于建立了郑国。
二年(前771),犬戎在骊山下杀死了幽王,也杀死了桓公。郑人拥立桓公的儿子掘突,这是武公。
武公于十年(前761),娶了申侯的女儿做夫人,叫武姜。武姜生下太子寤生,生时是难产,等到生下后,夫人不喜欢寤生。后来武姜又生下小儿子叔段,生段时是顺产,夫人十分喜爱叔段。二十七年(前744),武公生病了,夫人向武公请求,想立段为太子,武公未答应。当年,武公逝世了,寤生即位,这是庄公。
庄公于元年(前743),把他的弟弟叔段封到京城,号称太叔。祭(zhài,债)仲说:“京城大于国都,不可以封给弟弟。”庄公说:“武姜想这样,我不敢反对。”叔段到了京,整顿军备,与他的母亲武姜阴谋袭击郑都。二十二年(前722),叔段果然袭击了郑都,武姜做内应。庄公派军攻打叔段,段逃跑公又攻打京城,京城的人们都背叛了叔段,叔段面对无奈逃跑到鄢。鄢邑的百姓溃逃了。叔段不得已逃亡到共国。于是庄公把他的母亲武姜迁徙到城颍,发誓说:“不到黄泉,不与她见面。”过了一年多,庄公又后悔自己说过的话,很想念母亲。颍谷的考叔向庄公献礼,庄公赐给她食物。考叔说:“我有老母,请您把食物赐给我的母亲吧。”庄公说:“我很思念我的母亲,但又厌恶违背誓言,怎么办呢?”考叔说:“控条地道到有泉水处,你们母子就可见面了。”于是庄公依照他的办法,终于见到母亲。
二十四年(前720),宋缪公逝世,公子冯(píng,凭)逃到郑国。郑国侵夺周室田地,攫取了田里的庄稼。二十五年(前719),卫国州吁杀死了自己的国君桓公即位,与宋国联合讨伐郑国,因为郑国接纳了公子冯的缘故。二十七年(前717),郑君才朝拜周桓王,桓王对郑攫取庄稼一事很生气,没有按礼仪对待他。二十九年(前715),庄公生气周桓王没有礼遇自己,故意用祊(bēng,崩)与鲁国交换了靠近许国的鲁国的田地。三十三年(前711)宋国杀死了孔父。三十七年(前707),庄公不朝拜周桓王,桓王率领陈、蔡、虢、卫国讨伐郑国。庄公和祭仲、高渠弥出兵迎击,大败桓王的军队,祝聸射中了桓王的手臂。祝聸请求继续追击桓王,郑庄公阻止他说:“侵犯长者尚且要遭到责难,何况欺辱天子呢?”于是祝聸才停止追击。庄公深夜派祭仲询问桓王的箭伤。
三十八年(前706),北戎讨伐齐国,齐国派使者向郑国求援,郑国派太子忽领军救援齐国。齐(xī,西)公想把女儿嫁给太子忽。忽辞谢说:“我国是个小国,不宜和齐大国相匹配。”当时,祭仲与太子在一起,规劝太子答应娶亲,说:“我们郑国国君有很多宠爱的姬妾,太子得不到太国的援助将不能即位,三位公子都可以成为国君。”祭仲所说的三位公子,有太子忽,及他的弟弟突,小弟弟子亹(wěi,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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