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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飞残月天

_27 王晴川 (当代)
无极诸天阵,江湖中最大的梦魇,传说这里有世间最大的宝藏,也有世间最恐怖的力量。单只那块裂碑,便有一股说不出的凛冽森寒之气,碑后的五块耸峙天地的巨岩,更让人不自禁地便想垂首膜拜。
卓南雁浑身僵痛难耐,便背倚着这块让人望而生畏的残碑而坐,抬头凝望天宇,入定一般动也不动。山风似有似无,轻拂着他微湿的长发,天际残星的一点薄明映在他如铁的脸庞上。那张脸正给人一种铜雕铁铸般得凝重。在他眼内,似乎根本没有这气势汹汹的百十号南宫世家的好手。
“小不死,你个狗贼还不乖乖过来受死!”南宫致远终究忍耐不住,远远地亢声大骂。他叫骂良久,卓南雁才冷冷一笑:“老不死,你若要找死便过来。”
南宫致远怒气冲冲,向两名弟子猛一挥手,示意两人上前夹攻。那两人瞥见石碑便心惊胆战,但师祖有命,却又不敢不从,只得硬着头皮挺剑上前,卓南雁仍是端坐碑前,冷笑不语,他这时经脉欲断,身上伤处更痛得要死,但越是这么托大不起,越有一股迫人胆寒的气势。
猛然间剑光闪烁,那两名弟子的长剑已连绵刺到。卓南雁端坐石上,左躲右闪连避了四五记凌厉剑招,蓦地鼓起余勇,双掌倏出,迅快无比地扣住了两人胸口膻中穴,劲力疾吐,将两人抛向身后。那两人身子高高飞起,跃过那段残碑,直挺挺地栽了下去。
怪变陡生,那两人在半空之中忽地厉声尖叫,一人是撕心裂肺地惨呼,一人却是嘻嘻哈哈地怪笑。两道声音夹杂一处,听起来分外诡异,闻者无不毛骨悚然。
最奇的是那两道僵硬的身影才飞过石碑,便忽地消逝,迷茫黯淡的夜色之中,却只见碑后气象万千的云气萦绕。两人惨叫和尖笑仍在断断续续地响着,但他们的身形却已被幽冷凄清的山色吞没,再无半点儿踪影。
南宫三老和身后众弟子尽觉心底生寒,齐齐爆出一声惊呼,轰然退出数步。余孤天也觉肝胆一缩,暗道:“适才我还想骤然出手一击,幸亏未曾行险,若是这小子狗急跳墙,扯住我一起滚入大阵,那可大是不妙!”耳听得那鬼哭狼嚎般的叫声仍在时断时续,他心中越想越寒也徐徐向后退云。
卓南雁忽地拾起地上的两柄长剑,交击长歌:“穷阴愁杀人,况与苏武别……生为汉宫臣,死为胡地骨……”这正是当日在燕京鬼巷之内,邵颖达弹琴所歌,这时他心有所感,击剑为曲,放声长歌,竟觉胸臆大抒,畅快万分。
余孤天和南宫堡诸人盯着他纵声高歌,全都不发一语,除了那豪迈的歌声,只有长剑抖颤,发出轻微的撞击之声。
卓南雁口中长歌,双眼一直仰望苍穹,却见月隐星沉,金星隐隐自东方天际耀出。他适才仰望在象,就在一直暗中凝思这大阵的深奥精微之处。古时称金星为太白星,木星为岁星,水星为辰星,火星为荧惑星,土星为镇星。五星东出西没,左旋而行,又称为“五纬”。太白金星光芒灿然,正应了阴阳转换之相。
太白金星的那点白色星芒瞧在他眼内便如一道利电,忽然间他心中若有所悟:“当年完颜亨和父亲激战之时曾道,曀阵的最佳时机乃是酉时,但此阵既要上应天象,必然与五星相应,实则进阵的时机却是因时因季而变!”一念及此,心头豁然开朗。
“……万里长相思,终身望南月!”卓南雁望天长歌,脸上却涌出一股淡然笑意,暗道:“小月儿,你早该醒了,只怕这时已脱困了吧?”蓦然间一声响亮,他手中双剑交击,一起折断,断剑划出两道弧光,高高飞起。
南宫堡群豪轰然一乱,齐齐向后退云。卓南雁却见启明星光芒闪耀,这太白金星所应的五行方位在西,当下身向西转,大步便向阵内行云。
南宫三老、余孤天等人见他忽然间转身进阵,均是心底震惊无比:“这小子自投死路,莫不是疯了吗?”他那道飘逸的身影在石碑后一闪而逝,似是忽然间消逝在无穷无尽的虚空之中。南宫堡群豪无不惊骇得瞠目无语,一时山谷间清悄寂静。
第二部 暮雨江南 第十八节:两仪三垣 两面三刀
卓南雁一步跨过石碑,走入那五块高耸的石柱之间,便觉得一股沉闷澎湃的气息扑面而来。这是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怪异巨力,无形无象,却又让他五脏翻腾。霎时间他心中凄楚,林霜月凄楚的美眸在眼前倏地闪过,胸中更腾起一股酸苦之情,只想借酒消愁,一醉方休。
猛然间两股诡异的哭笑之声钻入耳中,正是那两名南宫堡弟子僵卧在石碑东侧,仍在鬼哭狼嚎。卓南雁被那怪声激得心头一个寒噤,霎时并没有脑中清明了许多。
原来他自身中黄大脉已开,内力修为虽不及余孤天浑厚,但自身定力却是远胜。这时真气潜转,一股清和中正之气护住心脉,昂头望去,只见那两名弟子所卧之处正是石碑背面,上面银钩铁划地刻着三个大字:五行天。
这三个大字纵横开阖,笔画全向四围开张,运笔狂放至极,尤其是“天”字那四画笔势遒逸,似要辐射向无穷的天地之中。虽只是三字石刻,却似隐含宇宙间的无尽妙理。
卓南雁心头剧震,易绝邵颖达的声音这时却倏地钻入耳中:“此阵上应诸天天象,下采八方地利,更经那人呕心沥血一番布置,变幻万千……”他茫然抬头,却见太白金星仍在天际闪着淡薄纯和的白芒,忽然间想到龙图上的注解,暗道:“天有五星,地有五行!这五行天既要上应天象,下来地利,莫非是将天之五星与地之五行相配,调动人身五脏之气,让人妄生五情?”想明白了这层道理,忙依着太白金星所示的方位西抢出两步,便觉头脑一阵清凉,心中的酸苦之感倒减轻了许多。
原来这五行天正是无极诸天阵最外层的第一阵。既名五行天,便是以这五块奇石对应天下金、木、水、火、土五星,并调动地之五行、五色与五气,人人其中,忽然间触发天地间最本原的这五种力量,便由五脏之内生出喜、怒、忧、悲、恐的五种情绪,一个拿捏不住,便会伤情而亡。
这时金星尚在天际闪烁,金星在五行方位中属西,卓南雁只需一路向西,便有破阵之望。但他又望了望那两名哭笑不止的南宫堡弟子,暗道:“这两人也是给阵气触动心神,一人生喜,一人生悲,若不施救,只怕会给生生困死在此!”猛一提气,斜刺里蹿出,抓住那两人背心,扬手抛出了石碑之前。两人飞出阵外,哭号叫惨笑之声也立时止息。
卓南雁脚下不敢丝毫停留,足尖轻点,已向西跃回。饶是如此,也觉体内一股烦闷之气,盘旋萦绕,当下依着五行生克之理,疾步穿越那五块巨岩,发足向西疾奔。
五块巨岩相距只有百步,以卓南雁的绝顶轻功,本该转瞬即可越过,但奇怪的是巨岩间似有一股绝大的阻力隐隐生出。卓南雁奔行之间,脚下似是拖泥带水,耳中风雷之声忽隐忽现,五脏内因触发阵气不时荡起诸般怪异情愫。他心头忽悲忽忧,明白是体内的五气盘恒,引发五味杂陈,却不敢有片刻停留,暗将一股活泼泼的真气护住心脉,只管发足狂奔。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觉双腿一轻,那股阻力倏地消逝,他脚下力道仍是运得十足,这一步跨出,轻飘飘得居然足有数丈。一阵清凉的山风拂来,卓南雁只觉浑身筋骨酥软,这时才知已出了五行天。
他重伤之下,连番苦战,早已困顿不堪。这时压力一失,疲惫困倦便如山压来,再也支撑不住,倒在地上,便即呼呼大睡。
一觉醒来,已是天色大亮,浅紫色曙光和山岫间飘逸的朝云交融一处,群山间流淌着一股勃勃的生机。卓南雁酣睡半晚,精力稍复,站起身来,缓步前行。忽见迎面一块巨石如虎豹横卧,气势森然。石上两行大字在晨曦下闪着凛凛神采:
太一之理,水自流,物自生,流者流,生者生,凭谁作主
极乐之乡,云常动,石常静,动无动,静无静,于我成空
字迹随石形而回旋跌宕,似是行书,却又隐含篆意,带着一股斑驳的古意。若说“五行天”那三字笔势纵逸,这两行字则气势雄浑,力重万钧。
他心中一动,暗道:“原来这里便是太极天!”依着当日所记,那龙图之中共标有太极天、两仪天、三垣天、四象天、五行天、八风天和无极天,总共七层天阵。这时凝神细思,登时想起那五行天总计共有四处,分布于这无极诸天阵最外层的四方,太极天、两仪天、三垣天、四象天则在五行天之内,分布于四处。再里面,则是神秘莫测的八风天环绕着大阵中央的无极天。
从那龙图所示词句推断,诸天奇阵之中,只有这太极天循生化万物的太极本原之理所布,天阵中最少禁制机关。他一边凝神调息,一边暗自庆幸自己所走的方位恰巧由五行天一路向西,正好可在这太极天内略事休息。
“太极为派生万事万物的本原,这两句诗中首字嵌含太极之意,诗意更有太极天的意蕴。”他凝神默思诗句词义,只觉两段诗句更是隐含天地至理,妙蕴无尽。纵目四顾,却见四周奇峰清秀,山溪潺潺。这一刻静得出奇,没有鸟鸣,没有虫啁,甚至连水声都变得缥缈虚无,天地间似是回到了洪荒初开的那一瞬。
忽见那巨岩旁十余丈远处有一股清泉汩汩冒出。泉旁山岩全是赤红颜色,像被烈火烤过一样,红色岩石映得那泉水也散 发着一股淡淡的红光。
卓南雁这时焦渴难耐,也顾不得许多,踉跄着走到泉边,探头狂饮,只觉泉水甘甜,却有一股温热之气直透肺腑,霎时疲倦顿消。他一口气喝了个足饱,这才抬起头来,见泉旁斜卧着一块两尺来高的小小青石。
石上刻着几行字迹:“太极泉。泉水甘润性温,内蕴火岩奇气,服之益肝肾,实世间奇藏也!苍华谨记。“
“原来此地便是龙图上标出的‘太极泉’,一道小小泉水,居然有这多讲究!苍华,苍华,这人却又谁?“卓南雁暗自称奇,腹内涌起阵阵温热,果然觉得身上痛楚都减轻了许多。他这时静下心来思索,太极泉、凤凰两仪、帝星石、水帘洞、真武岩、天门地户……这些龙图中标示的怪异词句和图形符号一点一滴地又在眼前闪过。
太极泉乃是太极阵的阵眼,太极天虽无凶险,但四周却全是光溜溜的插天石壁,只有一条出路,那就是循着“太极生两仪”之理,顺着太极泉水流方位向前,进入两仪天。
卓南雁不愿多作停留,循着泉水流向径直前行。再行片刻,天上云气渐浓,翻滚的阴霾遮住了日色,群山幽谷都笼在一层迷离的云气之中。越来越近,似乎随时要聚拢一般。
忽见石径前乱石横亘,眼前山道只剩下半尺来宽的隙缝,光若水浸的巨岩上刻着两行刚劲的颜体端楷:
浩劫三千,夜冬昼夏
诸天二十,北坎南离
两句偈语每字只有尺余宽窄,却有一股说不出得苍劲猛厉之气。卓南雁眯起双眸,暗道:“瞧来钻过这石隙,便进了两仪天了!这诗句的辞意好不凶险,难道这两仪天内当真在昼夜之间,便有浩劫三千?”想到前面凶险难测,心中狂念陡增,斜身蹿过那道石隙,大步进了两仪天。
疾行片刻,风忽然间大了起来,呜呜狂啸,吹得云丝起伏缭乱,四野愈发昏暗。卓南雁心中也涌起阵阵阴郁:“龙图上说,这两仪天以日月为象,阴阳交征,果然有些古怪!”忽觉脸颊一片湿凉,原来天上竟然飘下了雪花。
“这江南暮春,怎地下起了雪来?”卓南雁心下大惊,还当自己是在做梦,却见满空雪花恍若棉絮般随风乱舞,天地间一片苍茫。卓南雁身上只有一件单衣,已被汗月浸透,湿漉漉得给冷风拍击着,甚是难受。才奔出片刻忽然间云散雪霁,一轮红日喷薄而出,无尽的热力当头烘烤下来。大风依旧狂啸不止,只是这时吹来的全是燠热暖流,不多时候,便让他浑身大汗淋漓。
“这哪里是夜冬昼夏,简直便是忽冬忽夏!”卓南雁哭笑不得,只得迎风向前疾奔。但山谷中寒暑交替变换,饶是他内功精深,也渐渐不支,只觉寒风从三百六十块骨头缝里钻入体内,受伤的手太阴肺经、心包经更是痛楚难当。
那忽寒忽热的天象便似一块满是棱角的顽石,将他残存的气力割磨得零碎不堪,只剩下心底的一个念头,如锋刃锐剑,愈磨愈是耀目:“卓南雁,你要走……无论如休,也得走下去……”稠密的雪片似是万条银龙在空中乱舞,天地间一片迷茫,只有卓南雁一人迎风踏雪,向前疾走。
漫天飞雪之中,忽见前面现出两尊白蒙蒙的巨大物什,却是两只铜铸凤凰。这铜雕大得惊人,每尊都有两丈余高,双翅高展,冉冉欲飞。只是这对凤凰却是相互背对,作各奔东西之状。
大风若狂,飞雪如怒,白茫茫的山谷间两尊巨大凤凰鼓翼挺立,似欲乘风而去。卓南雁虽是头昏脑热,但陡然瞧见凤凰的昂扬之姿,也不禁浑身一振。
踉踉跄跄地奔到近前,只见这对凤凰的双足之间连着一张巨大的石盘,石盘中间却是一个光滑滚圆的高大石球。这时飞雪消散,烈日耀目,一股光芒照得石球上红芒闪烁。
“凤凰两仪的枢纽?”卓南雁这时紧盯住圆球,想到龙图上标注的图像,知道已到了两仪天的阵眼,蓦地心内灵光乍闪,“邵颖达先生曾经说过,古有‘凤凰来仪’之说,雄者为凤,雌者为凰,凤凰从来都是成双成对,古人好用凤凰比喻两仪之相。但这两仪天内的凤凰为何偏偏背对?难道这凤凰双足之间的石球大有古怪?”
一念及此,伸掌推向那巨大的石球。一股真气迸出,那石球却是纹丝不动。
卓南雁又惊又怒,竭尽全力地奋勇狂推,那石球最多也只是微微摇晃。他呼呼喘息,忽想:“两仪天前的对联曾说起‘北坎南离’,邵颖达先生讲解《周易参同契》时曾说,坎卦象征北方之水,离卦象征南方之火,只有坎离交媾,才能神气合一。”当下抱元守中,神气合一,试着将天地间的阴阳两仪之相融会一处。
他修习的忘忧心法中《九宫先天炼气局》的“地云势”和“天凤势”,最重调和阴阳二气,当日曾以这两势心法跟罗大斗酒,稳占上风,这时凝神敛气,以取坎填离之理默运玄功,片刻之后便觉浑身缓缓凝聚。
卓南雁只觉真气勃发,在喝一声,劲力到处,巨大的石球缓缓滚动。原来这对铜凤凰正是两仪天的阵眼,也是谷中阴阳两仪的气声最浓之处,卓南雁以坎离交会的心法接引两仪天内的阴阳之气,正是暗合大阵妙旨。
石球发出隆隆之声,越转越快。跟着轰轰震响不绝于耳,却是托着石球的大石盘竟也慢慢转动起来。立在石盘上的那对凤凰也随之缓缓转身,由相互背对渐渐变得头脸相向。
随着一声震雷般的轰然大响,石球转到了尽头,石盘上的铜凤凰终于凝立不动。却见雄凤略高,垂头俯瞰,雌凰翘首仰望,虽是两尊无知无觉的铜像,但两两对望之间,似欲比翼齐飞,情意殷殷,端的活灵活现。
凤凰才对到一处,天地间异变陡生。空中狂吼的暴风打了个长长的呜咽,似是一条怒龙忽然给人踩住了喉咙,跟着声声音渐弱,终于慢慢止息。一时间风静雪止,日头重上天空,已是温煦如常。
原来这石球正是两仪天内的“两仪枢纽”,石球滚动,牵动石盘,将象征两仪的凤凰铜像由分变合,登时改变了阵内地下的地磁气机。两仪天按天地相应之理布成,周遭山谷聚风拢气,浑然一体,这时阵心地磁改变,阵内寒暑交替的阴阳两股气机渐渐趋于平和。
卓南雁心头狂喜,更生出一股由衷的敬畏:“南宫世家的先祖当真是位奇人,便只这一对铜凤凰便有匪夷所思的神妙作用!他们费尽心机地造出这等怪阵,到底却是为了何事?”
这时候云淡风清,山谷间宁谧一片。卓南雁喘息半晌,才瞧见这对倚山而建的铜凤凰之旁,却有一眼幽深狭小的洞口,寒风习习,不住从洞口蹿出。石洞旁却生着一丛怪树,枝干枯瘦矮小。树顶却倒挂着几颗浆果,状如龙眼,颜色殷红夺目。
他这时得脱大险,心情甚佳,上前细瞧,却见红色浆果旁的光滑山岩上刻着几行字迹:“绝地奇果,服之不饥。以其独得天地阴阳之精,尚能调和阴阳二气,名之两仪果可也!唯增补元气之效甚奇,不可多食。苍华谨记。”
“两仪果?原来这便是许广那实在人千方百计要得来的奇果!这小小的果子当真有大补元气的奇效吗?”卓南雁大觉好奇,又想,“这可是第二回瞧见苍华的名字了,这苍华却又是谁?”这时早已饥肠辘辘,忙将那“服之不饥”的两仪果摘了两颗下来,放入口中大嚼。
只觉入口清脆微甜,先有一股清凉之气直灌入腹,随即丹田内便升起一股融融暖意,片刻之后浑身都是热腾腾的,只想蹦跃宣泄一番。“这两仪果生于两仪天内,果能调和补充阴阳两股元气,怪不得许广和他师尊大医王都如此稀罕这宝贝!”卓南雁默运真气,竟觉劲气充盈起来,本来疲惫不堪的身子又生出了力道。
他转头四顾,却见这怪树只此一株,树上也只寥寥的几枚两仪果。他知道这异果难得,不可多食,又吃了一枚,将余下六枚采下收入怀中,笑道:“这两仪果如此神妙,可得给小月儿去尝尝!”想到林霜月吃到这奇妙果子时必是又惊又喜,不由心下甜蜜,脸上露出笑意。
那晚林霜月悄卧石洞之中,忽然听得卓南雁的大吼:“……记住了,遇事万勿任性,咱们自有相会之日!”
林霜月的芒心便是阵阵撕痛:“雁郎这句话明明是对我说的,他独自赴险,激战之中仍是对我放心不下!”痴痴凝望着岩壁上那道稀挨个的微明,心底连连祷告:“明尊,明尊,求您大慈大悲,保佑他得脱大险!”
恍惚中,壁上那道淡月清辉似是微微晃动了一下,林霜月的心底却陡地腾起大片浓浓的暗影,师尊林逸烟那无比冷峻的声音倏地响起:“既成圣女,忘却俗情,否则便会给你和那个男子带来无尽的厄运!”
霎时她芳心突突乱颤:“难道,难道,雁郎突遇大难,便是因我对他动了情?”峰下喊杀声不住传来,她的双耳嗡嗡作响,只觉心底似有惊雷万钧,频频作响,将她的芳心裂成万千碎片。
“明尊,明尊……”林霜月默默祈祷,“但求您发大慈悲救救他吧。弟子再不会动情!今登圣坛,俗情永去。祭我明尊,奉我魂躯……”在心底默念祭辞时,她忽然发觉自己从来没有这么虔诚这么投入过。
黝黑念叨了无数遍,她只觉四肢一暖,却是穴道自解。林霜月一跃而起,只闻外面静寂异常,南宫世家的群豪果然已被卓南雁尽数引开。她怅然出洞,独步行出磨玉谷,只盼能再雪到卓南雁,但夜深月昏,便连南宫世家的弟子都没有见到一个。
林霜月的心被那阴霾笼罩,只觉浑身无力。行了多时,浑不知自己行在何处,要往何处去。忽见夜幕中一道黑黝黝的影子疾向自己奔来,正是陈金。陈金满面焦急,显是已在四处苦寻了她多时,眼觅 她雪衣上血痕斑班,更是大吃一惊,急问缘由。林霜月却不愿提起卓南雁,信口搪塞,只说南宫世家已与金国勾结,竟敢对自己下手。
陈金勃然大怒,便要将附近诸舵好手集结,强攻南宫堡。林霜月一番心思仍在卓南雁身上,懒得多生事端,但见陈金死活不愿让自己再独自犯险,也只得跟着他下山。
当夜便在明教所开的小店中歇息。林霜月刚刚洗漱完毕,陈金却又匆匆进屋禀报:“刚刚接到白阳长老的换日鹰传书,请圣女速回池州分舵。”林霜月仍有些心神不宁,蹙起两道秀眉,道:“又有什么事,爹爹这么急得要找我回去?”
“白阳长老寻到了本教大力明使慕容行的踪迹!”陈金站得笔管,眼睛却不敢瞅端坐床头的林霜月,垂头道:“据说慕容明使曾在临安现身,后来似是给林一飞那狗贼擒住了。”林霜月的芳心不由一沉:“慕容二伯久无消息,连我登坛圣典都未曾亲临,原来是落入了林一飞那厮的手中。”
陈金眼见林霜月俏脸如雪,只当她为慕容行之事忧心,顿了顿,才道:“听说昏君赵构五十大寿之日在即,奸相秦桧命格天衬大首领赵祥鹤办一场龙舟盛会,广邀天下武林帮派齐聚临安赴会。白阳长老也觉其中大有蹊跷,教主他老人家目下行踪不定,白阳长老只得请圣女速速回去,一起赶赴临安,解救慕容明使。”
林霜月只觉一阵心烦意乱,凝眉道:“你且飞鹰传书给爹爹,让他先行一步去临安。我……随后便到!”陈金抬起头,怔怔瞧着她,柔声道:“圣女……”林霜月却淡淡地道:“天晚了,我要睡了。”陈金忙躬身施礼,缓步退出。
屋内只剩下了她一人,林霜月才觉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倦和痛,眼望着蝢着昏黄烛光的窗纸,她缓缓咬紧樱唇,暗道:“无论如何,明日也要再去南宫堡探问虚实。”
卓南雁才行出几步,却听得身后石盘“咔咔”作响,原来那石球又自动滚回,那对凤凰各自向后慢慢转开。卓南雁心下大惊,知道石盘下必然有机关禁制,引得石球回滚,这凤凰若再得位,两仪天内必又凤起云涌。当下不敢停留,提气疾行,如飞般掠出了两仪天。
“这两仪天便如此凶险,三垣天内更不知有何异象?”卓南雁心中三分忧虑,更夹着七分好奇和不甘。狂奔多时,却见峰峦累累,如海涛飞涌,端的奇形怪状,让人目不暇接,薄雾闲云在山间流连徘徊,便似道道轻纱飘拂在空蒙的幽谷之间。他默思龙图所标路径,与眼景物对照,自知此时已到三垣天内。
他师从易绝,知道所谓“三垣”见于战国时的《甘石星经》,指的乃是北天极中的三域,即紫微垣、太微垣和天市垣。当日易绝邵颖达曾以篱笆仿照三垣天象,布成北天三垣阵,便让他大费脑筋。这三垣天若心以奇石仿布三垣诸星方位,那必是布罡列斗,巧夺造化,神鬼皆愁。
奇的是他漫步多时,时见嶙峋狞的巨石矗向天,瞧那块块巨岩气势磅礴,摆布奇特,隐隐含着奇妙阵法,但群山幽谷间依旧是一片宁谧,并无半分怪异煞气。
在乱岩幽谷间穿行多时,陡见前面三根断岩残柱横竖交枕,似被什么巨力硬生生摧毁过似的。日近黄昏,斜阳残照给断裂的石柱涂上了一层血红色的光芒,瞧来让人心惊肉跳。
卓南雁心下大奇,快步走去,却见左首挺立的那根石柱有两人合抱粗细,筋骨嶙嶙,犹如铁铸。石柱正中赫然一道手掌印记,手印旁是几字行书:“帝星不动,紫巍峨。苍华破阵于此!”字迹秀骨天然,欹侧多姿。
“苍华!又是苍华!”卓南雁心中突突乱跳,暗道,“这苍华不知是哪位世外高人,竟一路破阵闯关。”他知道苍华留言中说的“帝星”之称,为紫微垣中最亮的一颗星,想必也是破解这三垣天阵的关键。
又见苍华所留的言语之下,更有一行平正凝重的端楷:“往圣先贤,绝世风标。南宫笙顿首。”
卓南雁眉头蹙起,暗道:“这南宫笙却又是谁?难道南宫世家竟还有人在这苍华之后,也悄然入阵?瞧这南宫笙的口吻,似是对这苍华甚是钦佩。这位绝世风标的苍华,到底是何许人也呢?”
他心底疑惑丛生,目光便又落在当中横卧在地的那根石柱上,几个大字赫然跃入眼中:“卓藏锋破阵于此!”这几字似以长剑随手刻成,字字瘦硬奇崛,在暮霭残照间透着一抹殷紫色的光芒。
卓南雁的心一阵收紧,盯住那气势雄浑的七个大字喃喃念诵,蓦觉胸口热流通涌动,“原来父亲果然到过此处……”凝神再望,却见那七字之下又有一道长长裂痕,宽可容掌,犹如长剑怒斩过的痕迹。这横柱从中而折,断处平整,便似刀削斧剁过一般触目惊心。
他心头一动,忽然明白,在自己之前,曾有三人来过此地。第一个便是那世外高人苍华,此人恰如闲云野鹤,眼界与武功均是深不可测,一路破阵而来,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品评太极泉和两仪果。这三垣天自然也困他不住,他反而在阵眼的北极星柱上印上手印。随后,便是南宫世家的一位神秘人南宫笙,此人不知从何处闯关至此,见了苍华留字,对其是佩服,便也留言为证。
最后来的,便是父亲卓藏锋了。想必三垣天凶险难测,艰难险恶的天阵激起了他的剑狂本色,竟挥剑断了居中的石柱,毁去了三垣天阵眼,使得这大阵戾气顿消。
“卓藏锋破阵于此!”淡淡的夕阳光影下,狂澜天倾般的七个大字跟那道气势雄浑的剑痕配在一处,便有一股俯仰啸傲、俱不系人的雄放之气,喷薄而出。卓南雁只觉身热血如沸点,转头四顾,忍不住放声大呼:“父亲……父亲……”
四野一片苍茫,风吹林梢发出阵阵涛声,却哪里有人相应!卓南雁大吼了几声,才暗自苦笑:“父亲是十多年前来过此地,岂能一直隐身在这三垣天内?他老人家何等神通,只怕早已一路破关,进了无极天。我只要到得无极天,必然寻得父亲的踪迹!”
他心中忽忧忽喜,回思龙图所示路径,在三垣天和四象天之间恰有一个名为“水帘洞”的神奇出口,能避过四象天,直接进入八风天。但这水帘洞极其难找,弄不好就会陷入循环往复的四象天内。
转头四顾,忽见那三根断裂的石柱背后,遥遥地现出一片峭壁,三道幽泉自山岩间迸流而下。这时西坠的残阳无力地趴在远山峭壁的肩头,苍烟落照,晚霞如血。那三条瀑布两低一高,排成了品字形,水花飞溅间一道幽径若隐若现。
他眼前登时一亮,叫道:“原来这便是通往八风天的水帘洞!哈哈,那石柱一倒,阵眼便也显露出来。”疾向水帘洞奔去。
所谓水帘洞,其实只是泉水掩映的一个峭壁裂隙,恰似一个窄细的门洞。他几步跨过水帘洞,便觉眼前一旷,夕阳光影陡然消逝,天上星光朦胧,他似乎一下子从黄昏踏入了深夜。
“这里便是八风天了!”卓南雁在山谷间缓步徐行,但觉四周冷寂无声。若有若无地,却有一股风悄然袭来。这风并不大,但大地却似乎在风中微微地颤抖了一下,一股袅袅的雾气随风弥漫开来,紫褐色的天宇陡然变得苍莽狰狞,满天星斗都模糊黯淡起来。
“这风虽不大,却好古怪!”卓南雁心中一凛,他知道此地既名八风天,必然与风有关,正自惊奇,那风却转瞬间便大了数倍。狂风呼啸,似是千万条怒龙一起劲舞怒吼,每条怒龙都喷洒着林冷的气息,疯狂地咬噬着他的脸颊、衣衫和手脚。
卓南雁只觉全身肌肤似被万千冷针攒刺,痛楚难当。他大惊失色:“这怪风当真比两仪天内还凶险百倍!”忽觉腹内腾起一股暖气,正是先前服食的两仪果效力仍在,他上身登时舒适了许多,但头脸四肢兀自僵冷难耐。卓南雁急提真气,疾步向前飞奔。
疾奔之中,怪象迭生。他每走片刻,这风向便会陡然转向,忽南忽北,难以琢磨。而怪风的冷热缓急,都在随之变化。有时刚硬如刀;有时冷细如针;有时如巨轮飞磨,当头压下;有时却又和煦醉人,让他只想蒙头大睡。
强撑着再行片刻,那怪风不停地激变,愈发让人目眩神迷。他只觉狂风如乱箭般射来,循着眼、鼻、口、心、意钻入体内,渐渐地五脏震动。恍惚之间,眼前幻象纷呈,忽觉脚下大地四分五裂,忽而又见完颜亨正立在天宇间向自己冷笑……
恍惚间,他发觉自己又变成了芮王府内的新郎官,全身大红吉服,茫然伫立。完颜婷柳眉倒竖,眼中似欲喷火,娇叱一声“浑小子”,忽地提刀扑来。忽然间许多尸体又自地下血淋淋地爬了出来,乱糟糟伸来的手掌像是密林中无穷无尽的树枝。他大呼狂吼,身上的大红吉服却被上处涌来的死人手掌撕扯得片片碎裂。
“啊!”客栈中的完颜婷一惊而醒,浑身香汗淋漓。窗外悄静冷寂,一只宿鸟似是被她这一叫惊醒了,“扑棱”一声从院内的老树间腾起。
“小姑姐姐,你可醒了!”眼前亮起昏黄的灯光,身旁的唐倩忙凑近来,用手帕给她擦着额头的汗,苦笑道,“还在想那狠心的小子?”完颜婷闭上双眸,喘息道:“婚宴上好多的死尸,像树枝样伸来的手,乱糟糟地揪住我不放……”
唐傅苦笑道:“又梦到婚宴了?连着两晚了,你都在梦中喊,雁郎,雁郎……哼哼,真不知道那小子是何等样人,让你这么魂牵梦绕?”完颜婷玉面飞红,心底又是无奈又是凄苦,颤声道:“他……”话到口边,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到时候了!”唐倩瞧瞧窗外深深的夜色,从床上挺身而起,“咱们也该去见那人了!”完颜婷知道唐傅说的“那人”便是让她倾慕无比的情郎,心下好奇之余,不由蹙起眉头:“你这一路上尽卖关子,到底他是何许人也,还不能说吗?”
唐倩幽幽地吐了一口气:“这可是个天大的机密,泄露出一丝儿风声去,那人便会万分为难。我告诉了妹妹,妹妹可得给姐姐保密。那人便是南宫世家的掌门——南宫参!”说起南宫参的名字,唐倩的眼中忽地耀出两道亮晶晶的光,淡淡的灯光下,完颜婷也能见到她脸上生出了少女般的娇晕。
“南宫参?”完颜婷芳心一动,忍不住惊呼出声。好在近日的江湖历练,已使得她的心思之快远胜往昔,眼见唐倩面露疑惑之色,完颜婷才苦笑道:“这南宫参岂不是六十多岁的老头子了?”
“胡说什么!”唐倩横了她一眼,腻声道:“人家今年才五十二岁,瞧上去便似三十岁一般。最紧要的,是她元配夫人大前年刚去了,也是命里注定,就在那年,他却遇到了姐姐我。姐姐我略施手段,便迷得他神魂颠倒……”完颜婷不由笑道:“我瞧只怕是人家略施手段,便迷得姐姐神魂颠倒!”
唐倩拧了她一把,自顾自地道:“他说了,只需我给他弄来了这秘要,他自会变着法儿的让我做他夫人。婷妹妹,到时候,你可就是南宫世家掌门夫人的干妹妹了。”完颜婷暗道:“南宫世家又有什么了不起!”但想到气吞八荒的龙骧楼已是明日黄花,她只能虚弱地一笑:“姐姐不是说,男人的话都信不得吗?万一这南宫参得了你的秘要却不娶你为妻,却又如何?”
“你这小妮子,怎地尽说不中听的?”唐倩口中嗔怪,但闪亮的眼神却在瞬间黯淡下来,显然是完颜婷这随口的一句话恰恰戳中她的痛处。见她黛眉深蹙,想到唐倩为了南宫参不惜身败名裂,却仍旧对同宫参心怀戒备,完颜婷心内一阵空荡荡得难受。
两人乔装打扮,出了小店,连夜赶往唐倩和南宫参相约之处。行不多时,便进了天柱山内。天柱山连绵数十里,南宫世家自不能一手掌控得来,二人在深欲险峰间穿行多时,也不见一个人影。
片刻之后,两人便钻入一处僻静山坳。谷中松林翠竹密布,夜风吹来,涛声飒飒。唐倩让完颜婷先藏在松林之中,她却独自悄立在谷心的一块高岩下等候。
头顶的月亮苍白凄冷,山谷四周兼有雄、奇、灵、会之美的峰峦岩石在淡薄的月色下瞧着,便多了几分冷峻狰狞。凝立在山岩下的唐倩只剩下一道窈窕的瘦影,若不是她口内含着一片树叶淅淅沥沥地吹着,完颜婷几乎觉不出她的存在。完颜婷忽然有些疑惑,唐倩深夜带自己前来,是让自己见识一下天底下最完美的男人,还是她心底根本就不放心这个男人,叫来自己给她掠阵?
“倩儿!”山坳间忽地传来低沉而极富韵味的一声轻呼,几乎在呼声传入完颜婷耳中的同时,一道挺拔的青影已斜飘而至,将唐倩拦腰抱起。
唐倩发出一声甜腻的娇呼。南宫参却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刻意温存。过不多久,唐倩便发出吁吁娇喘,不住低声呢喃。完颜婷隔得好远呢,仍觉她的声音缠绵勾人,不由脸平面发烧:“倩姐跟她情郎在此亲热,我却何必在这里旁观?”
正待转身走开,忽听唐倩腻声道:“好人儿,这秘要人家可是千六万苦用性命换来的,你该怎样谢人家?”南宫参将她手中挥舞的书册接过,略一翻阅,便笑道:“自今事,你便是我的人了,咱们之间还提个谢字?”垂头在她唇上一吻,忽地昂头喝道:“是谁?”完颜婷见他目光灼灼地向自己藏身之处望来,心头一凛,不知该不该起身跟他招呼。
唐倩却“扑哧”一笑:“你倒机灵……”自南宫参怀中挣脱,向完颜婷藏身之处行出几步,正要将完颜婷引荐给他,猛见完颜婷自林中闪出,长声惊叫。便在此时,唐倩只觉自后风声飒然袭至,他不及回头便知有变,反手疾挥,三枚钢镖向后连射出,同时身子拼力前蹿。
一股浑厚的劲力悄然涌至,仍是拍中了她的后心,唐倩的身子断线风筝般飞起,半空之中鲜血狂喷,背上掌伤虽重,她心头却更觉剧痛难耐。掌风涌起的一瞬,她整个人似已跌落到隆冬的冰窟之底,冰冷彻骨。
南宫参一掌挥出,虽经她的三枚钢镖略微一阻,但身子仍是疾弹而到,叹息道:倩儿,我在你背后动手,本是不想让你难过。“声音落寞伤感,仍是带着说不出的款款柔情。唐倩狂奔两步,身子发软,便要栽倒。南宫参的第二掌已连绵拍到。
“住手!”完颜婷只觉心底火烧火燎,娇叱声中,飞身掠出。雪白的月光下,南宫参猛然瞧见完颜婷那张明艳而痛楚的玉面,登时吃了一惊。他高大雄伟的身躯陡地一震,急忙侧过脸,自怀中抽出一袭黑巾蒙上。
只这么一阻,完颜婷已将身子酸软的唐倩抱在怀中。南宫参眼中的精芒闪了几闪,终究霍然转身,凌空跃起,几个起落,便消逝在浓浓的夜色之中。
“你都瞧见了……”唐倩伏在完颜婷怀中不断地笑,只是鲜血自口中汨汨涌出,那笑声便有气无力,“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完颜婷紧紧抱住怀中这软绵绵的身子,只觉得全身火辣辣地发着热,不知怎地就想到了卓南雁,一股看不到的烈火正灼烧着她的王脏六腑。
第二部 暮雨江南 第十九节:舍身御敌 泣身诛凶
卓南雁全身也正似被烈火煎熬。
悲怒交加之际,忽觉脖领一紧,已被一只有力的手提了起来。跟着狂呼呼,那人似是带着他迎风疾奔。这时卓南雁心头还存着一丝灵明,知有高手出手相救,他伸手乱抓,却触到毛茸茸的一片,也不知是什么怪物。
耳畔的风声忽然止歇。卓南雁大叫一声,睁开了双眼,映入眼中的是一双灼灼闪烁的火红眸子,只见一只身披黑毛的长猿蹲在身前,正是血电猱。血电猱的眼里面闪着焦急的光芒,伸出长长的爪子轻挠他的掌心,口中吱吱乱叫。
“猴老弟不必担心,我一时还死不了。”卓南雁长出一口气,“呵呵”笑道,“想不到撞进了你的老巢里来了!嗯……有朋自远方来,不亦悦科?”血电猱听懂他的和衣而卧一般,咧嘴龇牙,吱吱一笑。
卓南雁望着它那闪烁着顽皮光芒的火红双眼,心内忽觉一阵温暖:“有时候野兽远比人可亲,比人更讲情义!”他徐徐转动着僵痛的脖颈,四周潮湿阴暗,但卓南雁却清清楚楚地看出自己正躺在一座漆黑无比的山洞之中。他这时才想起来自己曾饮过太极泉水,竟可以夜能视物。
“野猿一般都在树林内栖息,这幽深古洞只是老猴老弟的玩耍之地。”卓南雁苦笑一声,拍了拍血电猱的肩头,转头张望,猛见这数丈深广的山洞另一头透出点点星光,一排轩昂殿宇静静地矗立在黑沉沉的夜色中。
卓南雁心头一震,这时洞内幽静,龙图中有关八风天的标志注解缓缓在脑中闪现。“这八风天的八座宫阵环绕的,便是中宫无极天。八风天配上中宫无极天,便成九宫之相!天门、地户正是九宫的关键,这是九宫洛书的学问,可难不倒我!”默算方位,登时想起血电猱曾带着自己从天阵的西北奔向东南,正是从天门新洛宫地户阴洛宫方位穿行,那么对面那神奇建筑,岂不正是中宫无极天?
原来古人以北斗星为机枢,定出四正四隅,配以八卦,确立阴洛宫、上天宫、玄委宫等八宫,按八卦方位环绕八方。这八风天内以怪石为阵,全跟阴洛宫、上天宫、玄委宫等天之八宫对应,又配合奇妙地利,逆转天象,分别招来大弱风、谋风、刚风、折风、大刚风、凶风、婴儿风和弱风这八风,摧伤人的五脏六腑,由外邪触发人心内魔障,因幻生乱,最是凶险不过。但那血电猱身为猿类,却无思虑愁怨之苦,竟带着卓南雁一路破阵而出。
卓南雁想通此理,大喜过望,挺身而起,穿过这窄细洞口,疾步行去。却见前面殿宇连绵三座,中间大殿高起,两旁偏殿横伸,恰似神鹰展翅欲腾。淡淡的星斗之光下,却有一肌涵盖八荒的雄奇气象。
“无极天!”卓南雁缓缓吐出这三个字,忽觉心内热浪翻涌,一股难言的震撼几乎让他泪流满面。
血电猱见他大步向殿宇行去,却忽然嗷嗷大叫起来,毛茸茸的爪子抓住了他的衣襟,上蹿下跳,似在尖叫示警,又似要扯着他迅速远离那神奇的殿宇。“前面很是危险吗?”卓南雁却淡淡一笑,轻轻抚了抚它的脑袋,“多谢你了,猴老弟,多谢你送了我这一程!不管这殿宇内有何凶险,我都要进去!”转过身来,整整衣襟,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
沉黯冷寂的夜色中,血电猱的眼里有一蓬光在闪,似是听懂了他的话,又似什么也没懂。它却不再叫了,缓缓蹲下了身子,幽幽地蹲着卓南雁从容的背影慢慢前行,直到被那黑沉沉的殿宇一口吞没。
四周漆黑一片,完颜婷觉得自己瞬间被一个可怕的深渊吞没。她茫然地抱紧唐倩,想说两句话劝劝她,却觉口唇僵硬,硬是吐不出一个字来。唐倩却抓紧了她的衣襟,喘息道:“婷妹子……只怕我是活不成了,这秘要说什么也不能落在他们手中。”颤巍巍地掏出一本古旧发黄的书来,寒入完颜婷手中。
完颜婷一惊:“这……这才是《万毒秘要》?”唐倩泪水滂沱,苦笑道:“那天杀的,拿到的只是我偷录的副本……那些日子亡命江湖,也怕给唐门三枯他们撵上,我便暗自……偷录了一份不全的副本。原指望……实在不成,便给他们来偷梁换柱。适才……也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地,只将这副本给了那天杀的……”
听她声音渐渐虚弱,却依然满是悲苦失落,完颜婷心底也阵阵地抽痛,颤声道:“你不要胡思乱想,先凝神动功,我……我决不会让你死的!”负起唐倩飞身疾奔。风声呼呼吹来,完颜婷忽觉口角一咸,原来却已珠泪纵横。
猛然间只听“砰”的一声,身后山道上一道绿焰冲天而起,满空碧光闪耀。唐倩娇躯陡颤,惊道:“那……那三个肥猪追来啦!”完颜婷也是心内剧震,颤声道:“莫怕,咱们这便走,他们追不上咱们!”脚下加力,但要逃向何处,却是全无主见,只是拼命前奔。
转过两个山岰,忽听“砰砰”两响,两道碧花分从左右飞来,就在两人头顶上方轰然炸开,跟着冷笑阵阵,身前、身后和山道旁各自掠来一道肥硕的身影,将两人夹在当中,碧焰缤纷落下,将山道四周映出一片琉璃般的绚丽色彩。完颜婷叹息一声,顿住步子。
“芙蓉小妹,”唐乐贼溜溜的双眼只在唐倩脸上一扫,便落在完颜婷美艳绝伦的玉颊上,“你哪里找来的这小妹子,格老子的,当真国色天香!”唐倩呼呼喘息:“大哥、二哥,小妹这条性命,便交在你们手上……只求你们放过这小妹一条生路!”
唐苦瞥了唐倩一肯,干巴巴地道:“你那条命半文钱也不值!这小妹子……美得天仙一般,咱们怎舍得去死她!”完颜婷怒道:“我们的命再不值钱,可也胜过你们这三只肥猪。废话少说,动手吧!”解下腰间软鞭凛然而立。
唐乐见她仰眉倒竖,更增一种轻嗔薄怒的娇艳,忍不诠舔了一下嘴唇,干笑道:“小美人莫怕!唐倩这贼婆娘难逃一死,你嘛,哥哥们却得带回去,好好尝尝滋味……”完颜婷瞥见他肥嘟嘟的笑脸,只觉阵囝恶心娇斥声中,软鞭一招“山寒水尽”,运鞭如剑,直向唐乐心口刺来。
自从遭逢巨变,完颜婷闲时总是苦练武功,进境颇快,这一鞭快如流星,瞬间射到唐乐心口。唐乐虽看出这娇媚少妇身负武功,却哪里料到她竟精强如斯,怪叫声中,身形暴退,却仍是慢了半步,“噗”的一声,被完颜婷的软鞭自小腹划过。她这一鞭劲气十足,抽得唐乐衣襟碎裂。
“二哥,这小美人的滋味如何?”唐倩哈哈狂笑。唐乐脸上却敢笑意不减:“辣!格老子的,越辣才越有味!”陡然扑上,十指如钩,凌空抓下。他身子肥硕,这一扑却灵动异常。双掌未到,却荡起阵阵腥气,令人欲呕。完颜婷只觉胸臆翻腾,急忙摒住呼吸,软鞭如蛇蹿出,点向唐乐的双目。唐乐怪啸一声,只得挥掌震开她的软鞭。
这时完颜婷深陷绝境,招招全是有死无生的进攻招数,一条软鞭舞得满空紫影,死死挡在唐倩身前。唐乐武功虽远较她为高,但怜香惜玉,不愿施展毒功,拼斗之间,便让完颜婷大占便宜。唐苦和唐无味对望一眼,均觉完颜婷虽是功力不高,但招式气韵高远,非比寻常,两人心中诧异,诧神观战。
猛听得远处传来一声长啸,高亢清朗,犹如凤鸣鹤唳,静夜中听来分外嘹亮。唐苦悚然惊道:“什么人,内功如此深厚?”完颜婷心内却骤然一喜:“小鱼儿,是小鱼儿的声音!”忙也振声清啸。只是她内气不足,啸声难以传远,也不知余孤天能否听到。
“不好!只怕这小妞来了帮手!”唐苦低呼声中,和唐无味双双疾抢而上。两人均看出完颜婷武功精奇,只是内力稍弱,若是来的人是她师长,那可就大事不妙。两人分从左右掠来,只盼一举收拾了完颜婷。
“好不要脸!”唐倩破口大骂,“三个大男人打一个女孩儿家,唐门的脸让你们给丢尽了。”唐门三枯脸色一红,正自犹豫,猛听得厉啸之声再起,气势如虹,这片刻工夫,就又近了许多。唐苦“嘿”了一声,身子陡伏,猛向完颜婷的脚踝抓来。唐无味的掌上却套了奇门金丝套,出掌如电,疾扣完颜婷的软鞭。
“住手!”远处蓦地传来一声怒喝,一道清瘦的人影转过山坳,正是余孤天疾奔而来。原来他这些日子寄居南宫堡内,时时不忘遣人寻找完颜婷的踪迹。今晚龙须忽然传信,报知唐门三枯便在这天柱山左近。余孤天这晚在山庄外已转悠了多时,忽然瞧见天空中唐门三枯施放的碧绿焰火,他心中又惊又喜,料想若是寻得唐门三枯,说不得便能找到完颜婷,急忙全力奔来。
远远地正见唐门三枯疾攻完颜婷一人。余孤天骤见完颜婷无羔,心头狂喜,忽然间泪水狂涌,双目竟模糊一片。他这一喝运气送出,劲气笔直如线地射入唐苦耳中,震得他心旌摇曳。
唐苦蓦地怪笑一声:“住手便住手!”唐门三枯突然齐齐收掌。完颜婷只觉压力陡轻,这时才觉筋骨酸软,玉臂胀痛。忽听唐倩惊呼一声:“小心!”猛听呼呼风响,唐门三枯陡然间六掌齐出,分向她上中下三路抓到。
这下骤停骤起,当真是攻其不备,完颜婷待得惊觉,已是措手不及。她娇呼声中,脚踝一紧,已被唐苦钳子般的双手紧紧攥住。
余孤天远远瞧见,惊怒交集,飞身扑来,左掌成抓,右手化拳,正是明教独门秘技“天魔万劫掌”中的狠辣招数“变生肘腑”,劲气纵横,直向唐门三枯涌去。双方相距尚有十余丈远,但余孤天一跃数丈,半空之中拳掌劲气交集一处,如怒潮决堤般凌空攻到。
唐无味肝胆皆裂,肥躯倏晃,悄无声息地向旁避开。唐乐也身形斜蹿,双掌却悄然挥出数十枚蓝汪汪的毒针,陡向余孤天射去。
毒针带着尖啸,犹如漫天花雨,当头罩来。余孤天怕误伤完颜婷,不敢硬将毒针倒震回去,便左袖疾挥,带起一股劲风,将毒针卷向身后。他的身形却片刻不停,右掌倏地探出,招化“天雷乍动”,拿力激荡,猛向唐苦背心拍去。
“给你!”唐苦“呵呵”怪笑,滴溜溜一个盘旋,猛地带起完颜婷,向他掌上送来。完颜婷一声娇呼,身不由己地向余孤天撞去。余孤天大吃一惊,拼力收掌,真气疾发疾收之下,丹田内如受巨大撞击,气血翻涌,险些口吐鲜血,便在此时,唐乐和唐无味鬼魅般飘来,四掌如电拍出,分别击在余孤天的前心和后背。
“小鱼儿!”完颜婷颤声娇呼。声音未落,陡见人影疾飞,唐乐和唐无味胖大的身子已如两团稻草般高高飞起。原来余孤天身受掌击。但体内刚猛的真气迸发,竟将两人震飞。唐苦看得心胆皆寒,暗道:“这小子年纪轻轻,这身功力当真惊世骇俗,只怕比之罗雪亭、赵祥鹤也不惶多让!”拉起跌落在地的唐乐,便待转身而逃。唐无味忽地挺身而起,叫道:“且慢!”
却见余孤天凝立当地,身子突突发颤,沉了一沉,忽地喷出一口鲜血。原来他这些日子激战卓南雁诱发的真气反噬之厄还未痊愈,适才那一掌收得急了,登时全身真气翻江倒海般撞向冲脉。这冲脉起于会阴,夹着肚脐直升到胸下的幽门穴,为诸脉之冲要。余孤天偏偏此脉不通,立时胸膛内气息冲荡翻滚,却再也抑制不住。
完颜婷见他脸色惨白,眼里却射出野兽般的精光,急忙上前扶住,叫道:“小鱼儿,那……那内伤又发作了吗?”余孤天口中嗬嗬连声,却说不出一个字来。缓缓坐倒。
“这小子不成啦!小美人,乖乖地跟哥哥走吧!”唐乐沉声怪笑,当先扑来,肥胖的手爪倏地抓向完颜婷的香肩。完颜婷玉手疾翻,“刷”地一鞭,拦腰横扫。唐乐扑得过猛,眼见这鞭迅若电发,招式猛悍,只得低骂一声,斜刺里蹿开。便在此时,唐无味和唐苦已悄无声息地联袂扑上。
“婷姐姐,你……退下!”余孤天低吼一声,强忍剧痛,挺身而起。他冲脉内真气不畅,一身内力全淤积胸口,原本说一口知都剧痛难耐,但见完颜婷陷入重围,心下火烧火燎,也不知哪里来的一股气力,竟大步插入战团。他身形一起,唐门在枯已大吃一惊,待见他掌势飘忽,向他三人卷来,更是肝胆生寒,各自飞身退开。
余孤天疾步冲出,只待挟威将三人逼退。哪知唐苦目光犀利,早看出他步法虚浮,低声狞笑:“这小子已是强弩之末,不足为惧!”三人蹿前跃后,四下里游斗不退。余孤天强撑片刻,忽觉天旋地转,真气陡然涌上,胸膛烦闷欲炸,脚下发软,身子摇摇欲坠。
完颜婷惊叫一声,正待扑上,陡觉背心一麻,却已被人点了穴道。完颜婷四肢僵硬,猛一回头,却见点了自己穴道的正是唐倩。她迟疑无比,娇叱道:“你要做什么?”唐倩的手掌紧贴在她背后的灵台穴上,低声喘息道:“傻丫头,你上去拼力厮杀……只会害死了那小子。你要求他,便只有听我的……”
“好,只要能救他……你要我做什么都成!”完颜婷虽不知她为何要制住自己的穴道,但这时也只有横下一条心。唐倩冷笑道:“你什么也不必做,只需要全豁出去便成!”完颜婷心底疑惑,陡觉手心一凉,却是唐倩将几枚钢针塞入她手中,耳畔传来她的低声叮咛:“待会儿我让你出手,你便越狠越好!”
忽听唐东哈哈大笑,“砰”的一掌,拍中余孤天前心,将他身子打得高高飞起。余孤天体内正自真气乱涌,但被他一掌打在胸前幽门穴上,那正是冲脉末梢的要穴,他倒陡觉气机一畅。他身子在空中翻翻滚滚,才要落下,唐无味和唐苦双掌齐发,又将他震得高飞丈余,才在完颜婷的痛呼声中,重重跌落。
余孤天身子抽搐,但觉胸前连中数掌,乱涌的真气倒被掌力拍得一畅,聚集成束,循着冲脉,慢慢向丹田流去。他这时还是全身无力,眼见唐门三枯狞笑首慢慢逼近,唯有大口喘息,心底倒盼着给他们再打上几掌。
“全给老娘住手!”唐倩的一声低吼倒惊得众人全是一凛。唐门三枯眼见她颤巍巍地立起,一只手掌扣住了完颜婷的咽喉,不由均是一怔。唐乐“呵呵”狞笑:“芙蓉妹子,你抓住这小妞,却又演的什么戏?”
唐倩嘶声冷笑:“这小妞适才要跑,老娘顺手给你们捉住了。咱们一命抵一命,你们放了老娘,老娘将这小妞给你们留下,如何?”唐乐缓步走上,笑吟吟地道:“你这时自身难保,还敢跟咱们讨价还价?”唐倩喘息道:“老娘便这么‘咔嚓’一下,让她香消玉殒。”
完颜婷也不知唐倩到底有何玄机,给她五指收紧,忍不住“啊”的一声痛呼。唐苦干巴巴地道:“这么美的小妞杀了,未免太过可惜。还是留下来,给我们兄弟消消火!”唐倩“呵呵”低笑:“我现下便给你们消消火!”五指猛地一撕,将完颜婷肩头的锦衣撕去,露出雪白粉嬾的一段香肩。
“不!”余孤天瞠目大吼,要待挣扎起身,但全身真气淤在胸前,四肢丁点儿气力也没有。完颜婷忽然明白了唐倩所说的“全豁出去便成”,想要挣扎,但要穴被制,丝毫动弹不得。清凉的夜风吹过来,拂着她圆润的香肩,却冷得如同冰刀一般。
“要得!硬是要得!”唐乐的喉头一抖,双目喷火,缓步走来。唐苦和唐无味也是呼吸发紧,目光死死锁在夜色中那抹玉一般的白上。完颜婷又惊双愤,娇躯簌簌发抖,几乎便要昏过去。但见唐门三枯缓步逼来,倒是放开了余孤天,心底还是微向一阵欢喜:“小鱼儿为我赴汤蹈火多次,我……我便是为他死了,也算报答他的一片痴情了。”
“没看够吗?”唐倩“格格”娇笑,“便让你们见识见识!”五指滑下,猛地撕开了她的长裙。完颜婷那双白润修长的美腿登时裸露在月色下。“你……你……”完颜婷羞愤欲死,泪水哗哗流下。
“我什么?”唐倩的声音冷得像冰,“老娘要怎样,便怎样!紫芙蓉素来只顾自己,你才知道吗?”颤巍巍的手掌扶上完颜婷的酥胸,“哧”的一声,又将她前胸衣襟扯开。霎时欺霜寒雪的香脯犹如怒放的玉兰般展露在夜风中,挺拔的雪峰随着她的啜泣微微起伏,几乎要撑破那薄薄的紫色亵衣。
余孤天嘶声狂吼:“贼婆娘,放开她……”忽觉胸腔内便似岩浆升腾猛然张嘴,一口鲜血便吐了出来。但任他如何嘶吼,却没人看他一眼。所有人的目光全被完颜婷那袭婀娜润泽的玲珑娇躯牢牢黏住。完颜婷却觉全身已经僵硬,汹涌的泪水不断涌出,眼前模糊一片。
唐倩的五指却已缓级揪住她那单薄的胸衣,腻声道:“要不要小妹给你们再撕……”
“不!我来!还是我来!”唐乐蓦地低吼一声,身子疾弹,便向完颜婷扑去。他身子才动,陡觉背后一麻,却被唐苦拂中了夹背穴。唐东砰然跌落在地,却嘶声怪叫:“格老子的,大哥,你又要抢我买卖?”唐苦苦笑道:“是你抢大哥的买卖,上次在巴陵便让你尝了鲜,这回该轮到大哥了!”唐乐嚎啕大哭:“这小妞还是处子,大哥,你便可怜二弟吧!”
唐苦舔舔嘴唇:“格老子的,我可怜你,谁可怜我?”唐无味也“嘿嘿”冷笑:“大哥说得对。这回大哥第一个尝鲜,小弟第二,二哥嘛,便先看着消火……”余孤天真气翻涌,浑身肌肤发冷,盘桓在冲脉内的真气却如化作烈火,突突乱撞,道道鲜血顺着口角流下,嘶声狂叫:“畜生……有种便来杀我!”
“小美人!”唐苦脸色红若滴血,猛地扑上,扬手抱向那海棠玉树般的雪白娇躯。完颜婷只觉呼吸停顿,恶心得几乎昏过去,猛听耳边响起唐倩的低喝“出手!”一股真气自命门穴透人,瞬间荡入她的五脏六腑。完颜婷想也不想,扬手便将毒针射出。
两人近在咫尺,完颜婷的毒针又是含愤而出,端的快如电光石火。但唐苦的暗器功夫也是天下罕有,惊呼声中,身子拼力疾伏,一蓬毒针仍是贴发掠过。唐苦哈哈狂笑,但笑声才起,又被硬生生截断。他怔怔指了一下唐倩,身子僵硬地倒下,眉心上赫然插了一枚铁蒺藜。原来在他避开完颜婷的毒针,心意稍松之时,唐倩奋起残余真气,用铁蒺藜射中了他的眉心。
便在完颜婷乍惊乍喜之际,猛觉眼前人影骤闪,跟着腰下一麻,却是唐无味斜刺里冲来,啪啪两掌,拍中了她和唐倩的穴道,两人顿时浑身僵硬。
唐无味“嘿嘿”冷笑:“呵呵,贼婆娘,你这点会俩,可瞒不住我!”扭头看时,却见唐苦满面黝黑肿胀,显见不能活了。唐倩呼呼喘息:“是吗?原来……你是故意让大哥死的!”唐无味一脚踹在她胸前,将她肋骨踢折数根,嘶声道:“你这当口自身难保,还挑拨离间吗?”唐东要穴被点,动弹不得,却嘶声大叫:“大哥……你死得好惨!三弟,你放我起来,我给大哥报仇!”
“不必!这个仇,还是我来报!”唐无味死死盯住完颜婷,忽地一把将她抱住。这时完颜婷罗襦尽解,香肌如雪,妙态毕呈。唐无味死盯住眼前的这微微战栗的玉体,竟觉呼吸发紧,似乎被这雪一样的纯白和美丽刺得头脑眩晕。“不……”余孤天仰头怒吼,忽然间一道道的真气犹如天河飞泻般由幽门穴顺着冲脉滚下,便似百川归海,汹涌无尽,霎时冲脉的气穴、阴交等腹间诸穴热得便似要炸开一般。
完颜婷跟唐无味呼吸相闻,只觉恶心难耐,张口便要咬舌自尽,忽觉口角一麻,已被唐无味点了穴道。“美,美啊……”唐无味呼呼地喘着气,忽然“扑通”跪下,紧紧搂住她的纤腰,痛吻她那白嫩修长的玉腿。
余孤天只觉头脑嗡然一响,张口狂嘶,但觉浑身气息鼓荡,耳畔隆隆作响,竟丝毫听不见自己喊出的声音。他这时目眦尽裂,眼中几乎迸出血来,蓦然间小腹内灼热沸腾的真气忽然沿着冲脉腾起,江河倒灌般迅速冲向奇经八脉。适才他被唐乐等人连环数掌击在胸口,淤积于冲脉的真气竟豁然贯通,此时悲则气沉,怒则气上,机缘凑合,一直难以打通的冲脉终于畅通无阻。真气所到之处,全身经脉轰然一畅,完颜亨注入他体内的道家真气竟跟他自身的魔功瞬间龙虎交会,水乳交融。
余孤天一声悲啸,腾身跃起,探掌抓向唐无味。这一跃一抓,凌厉无比,快若电闪。唐无叶正自神魂颠倒,陡见余孤天神龙天降般地扑来,吓得魂飞天外,身子着地疾滚,同时手足并用或踢或拍,瞬间攻出七八记狠辣招式。
哪知余孤天不避不让,雷霆般大喝声中,五指如同穿云破雾的怒龙,自他眼花缭乱的招穿入,势不可挡地疾插进唐无味的胸腔。这时他满腔悲愤尽皆化入这奋力一抓,铁掌如穿败革般透入唐无味浑圆如球的身躯,在他背心穿出。唐无味只惨号了半声,便已毙命。
唐乐僵卧在地,看得肝胆皆裂,正待求饶,余孤天却已疯虎怒豹般跃来,那只血淋淋的手化掌为拳,一拳击在他的头上。真气轰击之下,唐乐的肥头犹似纸灯笼般被瞬间抗日瘪碾碎。余孤天连杀两人,气犹未消,仰天一声狂啸,旋风疾转,已抓住唐倩的脖子,将她凌空提起。
“住手!”完颜婷这时才回过神来,颤声道,“饶她……一命!”
余孤天本来势若疯魔,但完颜婷这虚弱的一唤,却让他浑身一震。他转过那张略带扭曲的面孔,喘息道:“婷姐姐,这恶婆娘如此辱你……”唐倩哼哼苦笑:“若不是我这恶婆娘如此这般,你跟你那婷姐姐……只怕……”她本已奄奄一息,呻吟两声,便再难说下云。
“她是被迫无奈,”完颜婷这时心底又悲又愤,却仍是摇头道:“你也……不能怪她!”忽然咳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余孤天大吃一惊,忙将唐倩丢下,疾跃过来,挥手拍开完颜婷的穴道。触手之间,中償玉肌香软,滑润欲融,余孤天心底怦怦乱跳,手忙脚乱跳地解下身上外袍,给她披上。
完颜婷大喘了两口气,挣扎着走到唐倩身前,眼望着这张花容萎顿的脸孔,心底五味杂陈,竟不知说什么是好。唐倩面色惨白,虚软地苦笑:“婷妹妹,不要恨……姐姐,这个江湖……便是如此,不毒不狠,便……活不下去!”完颜婷只觉胸中空荡荡的,茫然点着头,忽然泪水滚珠般落了下来。
余孤天心下怜惜,正在搀扶她起来,忽然“啊”的一声痛呼,却见自己左掌竟肿胀起来,掌上肌肤变成黑紫颜色。完颜婷大吃一惊:“你……你这是……”唐倩黯淡的眼眼神陡地一闪,惨笑道:“嘿嘿,是绕指柔!”
完颜婷惊道:“什么……什么是绕指柔?”唐倩喘息道:“那是唐门枯荣观弟子的护体圣药,各人自入得枯荣观那一刻……便开始炼制……都是贴身蕴藏。适才,这小哥一掌击穿唐无味,终究被那汉子贴身所藏的……圣药所伤!”完颜婷只觉匪夷所思,自知她口中的所谓“圣药”必是什么阴损毒药,这毒药既名“绕指柔”,定是以柔克刚,难以察觉,急道:“那解药……解药在哪里?”
“没有……解药!”唐倩大口喘着气,呻吟道:“绕指柔是给主人复仇索命的圣药,怎会有解?”完颜婷心下震惊,忽然想起自己还学过几日毒功,一把抓起余孤天的手,依着解毒之术,给余孤天破血放毒。银针刺入余孤天手掌,立时有漆黑的毒血流出,余孤天登觉疼痛稍减。
“这也只能暂且止毒,收这一时之效……”唐倩冷眼旁观,喘息道:“一月之后,若是毒性不除,他就会毒气攻心……肌骨溃烂……而亡!”余孤天听得浑身发软,眼见她目光涣散,一口气就要喘不上来,急将一股真气送入她体内,颤声道:“当真……当真无药可救了吗?”完颜婷扑倒地她身边,哭道:“好姐姐,你定要想法子……救他一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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