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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星之绊

_11 东野圭吾(日)
  “什么嘛。”行成皱着脸。
  “所以,如果你喜欢的话,别多虑。就是这个意思。”
  “非常感谢。既然你这么说,我就收下了。我会好好用的。”
  捏着香水瓶,静奈低下头。这并不是装出来的。事实上,她正拼命忍着不让眼泪滑落。为什么会这样,她自己也不清楚。想来是因为贵美子真诚的肺腑之言吧,它动摇了静奈的心。
  “从哪里开始参观呢?”贵美子问行成。
  “会客室吧。我觉得那间房间最有参考价值。随后是藏书阁和日光室。”
  “那结束后叫我吧。”
  “嗯——那么,走吧。”
  听到行成的话,静奈答道:“嗯。”声音略微有些喑哑。
  会客室位于玄关大厅的旁边。一踏进房间,静奈就明白行成口中的“这间房间最具有参考价值。”屋内的构造实在非常奇妙。
  眼前是桌子和沙发,墙壁前摆放着构造简单的碗橱。地上铺着地板,而房间内侧有十来公分的高度差,那儿有三块榻榻米大小。可以一目了然便知道它的具体面积是因为那儿铺着三块榻榻米。
  “本来这间房全都铺着地板。那里面摆放着一张古旧的床。不过,日本人还是想要个可以伸直双腿舒服休息的住处吧?而且有对榻榻米情有独钟。因此,爸爸试着改建成这样。”
  在高出的那段,行成一屁股坐了下来,用手触摸着榻榻米的表面。
  静奈也在旁坐下。
  “这就是日西合璧吧。”
  “我觉得这个布局不错呢。对原本以为只是长年经营着洋食屋的爸爸刮目相看了。要说洋食不也是日西合璧的产物嘛。”行成站在榻榻米上,在小小的衬垫缝隙前随意坐下。那儿摆放着茶器作为装饰。“铺着地板的地方摆饰了些英国古董家具,这儿相应摆饰着具有日本独特风味的物品,这点也算是爸爸的坚持。”
  静奈也走了上来,在他的身旁规规矩矩地坐下。
  “这些茶碗也是令尊选的?”
  “应该是的。听说是相当有名的陶艺家的作品。”
  “我可以看一下吗?”
  听到静奈的话,行成意外得张大双眼。
  “对陶艺也有兴趣?”
  “一点都不懂,就是喜欢品鉴。以前稍微学习过些茶道的皮毛。”
  “原来如此,是你的话或许理所当然如此吧。表千家?”
  “里千家。泡茶有泡沫的那个流派。”静奈笑答着,打开包,从中取出白色的手套带上。
  行成吃惊地摆摆手。
  “不用这么郑重其事。请就这么光这手拿起来看吧。”
  “不这么做我过意不去。不想让指纹啦手上的油脂啦残留在茶碗上。”说着,静奈伸手拿起茶碗。
  对于陶器,她自然一无所知。至于茶道,也是以前为了骗某个男人而看书学习了些皮毛。提出想要看茶碗也只是为了自然地戴上手套的借口罢了。
  “真想见见高峰小姐的父母啊。”
  “为什么?”
  “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只是在想究竟是怎样的父母能培育出你这般优秀的女性。如此心思细腻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而且你的一举一动毫无造作之意,相当自然。这点最令我佩服。”
  “这个……太过奖了。我会害羞的,手都要打滑了。”静奈把茶碗放回原处。
  “是吗,我真心这么认为的。”
  “好了,请别说了。”静奈走下榻榻米,戴着手套取过包,“可以带我参观下一个房间吗?”
  “啊,那么,日光室吧。”行成也起了身。
  跟在行成身后,静奈心绪复杂。她想这个男人真没眼光。这么理所当然地接受了戴手套的借口,把高峰佐绪里想得完美无瑕。看到她的动作,觉得非常自然这句评价也相当滑稽。自己内心还提心吊胆,担心自己演得太做作。
  然而另一方面,他的褒奖让静奈心情愉悦。就算是假的自己也好,那个时刻,他对自己赞不绝口。——想起这个,她心中就小鹿乱撞。
  这种心情在收到贵美子的香水时也出现过。和她见面的机会,今天恐怕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坦白说,她毫不介意自己和她合不合。然而,听到她那句“见到你后,总觉得心里欢喜。”时,她由心底感激涕零。自己被生下户神行成的女性接纳了。
  日光室和起居室相邻,中间隔着扇推拉门。拿走推拉门,起居室就有四十多叠榻榻米这么大。日光室三面皆是落地窗,也有通往庭院的门。
  “以前好像是画室。”行成说。
  “以前的主人喜欢画画。他想在自然光下画画,充分享受阳光的沐浴。”
  透过西南窗户斜斜洒进的阳光铺在地板上。站在地板上的静奈不由地喃喃自语:“好暖。”
  室内几乎空无一物,她被角落的台阶吸引了目光。那儿似乎是阁楼,约有两块榻榻米大。
  “你猜猜那是什么。”注意到她的视线,行成兴趣盎然地问道。
  “不知道。难道不是阁楼吗?”
  “上去看看就知道了。”行成阔步跨到台阶处,走上第一级台阶后回头,“别顾虑,请过来吧。”
  静奈犹豫着走近。稍微走在前面的行成伸出手。静奈交出戴着手套的左手。
  透过手套,她感受到他的体温,两人走上楼梯。上面摆放着小桌子和一架天文望远镜。
  抬头仰望天花板,静奈立刻就明了,上面有扇大大的天窗。
  “地方虽小,可以看到广袤的夜空哦。”行成说。
  “喜欢观察星象吗?”
  “受爸爸的影响。他很早以前就喜欢天文观测。我还是个孩子时,他总带上我。这房间也是爸爸的点子。不过,最近他好久没上来了。大概因为上了年纪爬楼梯太累了吧。”说着,他看了看静奈,歪着头,“女性对星星不太感兴趣吧。虽然好像很热衷星相占卜。”
  听到星星,往事浮现,静奈不假思索地开口。
  “以前去看过狮子座流星雨。”
  行成半开嘴巴。
  “诶,这样啊。”
  “中学时代。而且,更早之前,去看过英仙座流星雨。”
  行成佩服地望着她,点点头。
  “和你谈话总是充满了意外。居然连对星星都造诣颇深。”
  “没这回事。我一点都不了解星星。当时朋友邀请一无所知的我一同前往观看的。”
  “真好啊。那么,看到了吗?”
  “没,很遗憾,下雨了。几年后,同一群人前去看了狮子座流星雨。”
  事实上,下雨前静奈就已沉沉进入梦乡。醒来时,她置身于全然陌生的地方。不久后,她得知自己的父母遇害。
  噩梦般的经历又历历在目浮现在脑海,静奈拼命把它甩出脑袋。现在不是考虑这些事情的时候。
  对她的痛苦毫不知情的行成带着爽朗的笑容仰望天空。
  “流星啊。孩提时代,我也经常看呢。有时大半夜爬起来,坐在柜台独自数着星星。还在本子上记下了这个结果。说起来最近都没空看呢。对了,明天夏天一起看吧。”高兴地说完后,他马上露出糟糕的表情,“啊,不可能了呢。”
  静奈笑着点点头,她知道自己的表情肯定有些寂寞。这,并不是演技。
  “加拿大肯定可以看到更多星星。”行成恢复了笑颜,“那么,下去吧。小心脚下。”
  “下了楼,接着想带你参观藏书阁。”行成说。
  “以前是佣人的房间。他家好像请了包食宿的佣人。不过,我家不需要这些,就把它当作藏书阁了。”
  回到玄关大厅,经过会客室,穿过宽阔的走廊,左边有扇门。行成打开门,眼前是条稍稍狭窄的走廊。
  “这扇门以前是墙壁,这样就不能从屋内直接进入佣人房间。不过对于藏书阁实在太不方便。”
  穿过走廊,右边有扇推拉门。行成推开门,点上屋内的灯。
  踏入屋内的瞬间,静奈目瞪口呆。
  房间约有八块榻榻米大小,两堵墙壁前几乎全都是书架。而且,书架上塞得满满当当。书籍、资料等不留缝隙地塞满书架。
  “好厉害。”她不由自主地叹道。
  “墙上全都是书架呢。”
  “呀,不是的。”行成说,“这个架子原本就有。以前似乎是给佣人放些生活用品、衣物的。现在看起来像壁橱吧。稍加加工后当作书架用。内侧处处都不尽相同也是因为这个。不过,用起来挺方便。我和爸爸都挺满意的。”
  静奈点着头走近,环顾着整个书架。她的脑海中已经酝酿了一个想法。
  “收藏颇丰嘛。特别是和料理相关的。”
  “有些是我的,不过大多数都是爸爸年轻时收集的。也许他集齐了世界各地料理的资料呢。虽然收齐了也不代表能随随便便做出。”行成苦笑道。
  走出藏书阁,行成带静奈参观了盥洗室和浴室。配合外国人建造的格局,随后稍稍加以变动改造成更符合日本人的习惯,他热心地介绍着这些。然而,静奈早已心不在焉。她一心等着机会到来。
  走出浴室回到走廊,贵美子从另一端走来。
  “还要参观一会吗?”她问道。
  “不,基本上结束了。”
  “那么喝杯茶吗?高峰小姐也有些累了吧。”
  “是啊——那我们走吧。”行成望向静奈。
  “那个,我想借用一下厕所。”
  “啊,请随意,知道在哪里吗?”
  “没关系,你们请先过去吧。”
  行成点点头,和贵美子一起穿过走廊。
  确认他们的身影消失后,静奈转身推开身旁的门,蹑手蹑脚地穿过狭小的走廊,推开推拉门,走进藏书阁。
  她从包中拿出包着塑料袋的一本笔记本。用戴着手套的手小心翼翼地取出后,她环顾了一番书架。
  藏匿处之前已经决定了。就在书架最底层的地方。脚边本来就是视线最大的盲点。
  瞄准《世界的家庭料理》这本书,相当厚的一本书。她把笔记本塞在一旁,深到粗粗一扫完全看不见。
  她身手敏捷地从藏书阁出来,刚准备回到刚刚的走廊时,和行成碰了个正着。
  “啊,为什么……”
  “抱歉,我果然还是迷路了。”
  哈哈哈,行成笑道。
  “我就知道会这样,厕所在那里。”
  紧随行成身后,静奈悄悄把塑料袋塞回包中。
  在起居室喝完日本茶后,她拒绝了说着“机会难得,留下来吃完饭吧。”的贵美子热情的邀请,准备离开。行成把她送到了门外。他叫的出租车正停在门外等着。
  “抱歉,妈妈提了无理的要求。”
  “怎么会,我才应该抱歉。稍后没有要事就好了。”
  “妈妈好像很喜欢你呢。请你务必再来造访,可以的话,希望是去加拿大之前。”
  望着行成认真的表情,静奈默默点点头。
  “再联络。”他说。
  嗯,静奈说着钻进出租车。告诉司机地点后,她朝车外的行成低下头。直到车子发动,她都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因为看到他的脸会感到痛苦。
  取出电话,打给泰辅。
  “怎么样?”泰辅担心地问道。
  “很顺利。有间藏书阁,藏在那儿了。不会被发现的。”
  电话那端传来泰辅松了一口气的声音。
  “太好了。这下都结束了。”
  “嗯,结束了,什么都结束了。”
  “去喝酒庆祝吧,早点回来。”
  “嗯。”
  挂上电话,静奈深深呼吸,闭上了眼睛。
  注:表千家、里千家:茶道的流派之一。相传日本茶道的祖师爷是室町时代的村田珠光,他传给武野绍鸥,至千利休为集大成者。千利休将禅的精神引入泡茶,将修道的形式与泡茶的方式合为一体,创造出“茶道”这一特别的修行法。以“简素静寂”为本体的“侘茶”是其主流。利休的子孙氛围“表千家”、“里千家”和“武者小路千家”三个流派,传承至今。
  从泰辅那得知作战成功后,功一长长地松了口气。那本笔记本藏在户神家的藏书阁。地点非常理想,他想。
  “真不愧是静啊。本来还担心她会因为行成而犹豫,还是出色办到了啊。我去接静一起回来,然后我们三人久违地去喝一杯吧。”泰辅的声音中充满了兴奋。
  “回来路上小心。”功一说着挂上电话,坐在电脑前双手怀抱在胸前。
  剩下的问题就是如何让警察发现那本笔记本。
  笔记本里面记载了那个食谱。离开生他养他的那个家时,功一把他当作爸爸的象征带走了。那铭刻在泰辅和静奈心中的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做法记载在这本笔记本中。
  功一思忖着警察发现这本笔记本后能不能作为逮捕户神政行的确凿证据。户神自然会矢口否认,一口咬定没见过。然而情况对他很不利,因为证实这本笔记本属于有明幸博相当简单。而且也能很快查清“户神亭”的有名料理牛肉丁盖浇饭正是按照上面的记载内容做成的。
  如何搞到那本笔记本的呢?警察必然紧咬这点不放。户神政行无法回答。他自己也云里雾里。然而,警察不会追究这点。他从犯案现场偷出是最合情合理的解释。那只金表上的指纹也能成为佐证之一。
  户神政行肯定觉得自己被摆了一道吧。藏了十四年的罪行为何现在才大白天下,而且自己还一头雾水。就算他意识到被人陷害也束手无策。
  因此,很难想象他会爽爽气气地认罪。就算证据确凿,户神也必然矢口否认,甚至可能提出上诉。
  剩下的就看警察了,功一想。他们已经铺好了路,现在唯有祈祷他们找到证物。他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柏原的身影。
  正在这时,眼前的手机响了。看了下液晶画面,他吓了一跳。居然是柏原打来的。
  他接通电话,回答了声:“喂。”
  “功一君吗?是我,柏原。”
  “嗯。有进展了?”受到刚刚思绪的影响,他不由自主地问道。
  “正是这事,我想跟你谈谈。现在在家?”
  “是啊。”
  “那可以见个面吗?只要十分钟。”
  “可以啊。去哪儿碰头?”
  “不,我过来。事实上,我现在就在你家附近。”
  “诶……”功一不禁冒出冷汗。
  “正好到这附近查其他案子。我现在就在你住的大厦旁。你住在305对吧。”
  功一起身,透过窗户俯视下面,然而没有柏原的身影。
  “呀,那个,房间里乱七八糟的,非常脏乱。”
  柏原轻笑道。
  “反正是我,不需要这么拘束。还是你讨厌警察进你房间?”
  “没这回事。那么,我等你。”
  切断电话后,他火速打给泰辅。然而他的手机不在服务区,那端传来了电话录音。
  他刚准备留言时,门铃响了,随即传来敲门声。“是我。”柏原的声音。
  功一吓了一跳。他哪是在大厦附近,根本就是在公寓附近打的电话。
  没时间和泰辅他们联系了。功一打开壁橱,取出为了这种情况准备的PRADA包扔在床上,把里面的化妆品和小东西随意洒落。
  接着,他从玄关的鞋柜拿出女用凉鞋,藏好泰辅的运动鞋。
  敲门声再次响起。“喂,功一君。”
  功一按下隐藏在鞋柜里的按钮后打开门。
  哟,柏原轻轻挥了挥手,他穿着茶色的外套。
  “突然造访,抱歉呐。”
  “没事,不过屋子里很乱哦。”
  “不要紧。我又不是来视察你的生活态度。”说着,柏原走了进来,他的视线投向玄关上的凉鞋。然而对此他一言不发,直到看到屋内摆放的两张床时,他问道:“不是一个人住?”
  “也没有同居。”功一说,“只是偶尔会过来住。”
  “为此特意多买了张床?”
  “本来就有两张。一开始和朋友两人借的房子,可以分摊房租嘛。”
  “那个朋友呢?”
  “结婚后搬出去了。买了双人床,这张就扔这儿了。”说着,功一开始收拾床上洒落的化妆品、小东西,把它们塞进PRADA包中。“随便坐。不好意思,房间很小。”
  柏原环顾四周后,在小矮桌旁随意坐下。
  “不和那个女性结婚吗?”
  功一苦笑着摇摇头。
  “先不说我,对方大概都没考虑过这些吧。”
  “对方多大?”
  “二十三……不对,二十四吧。认识才半年左右。”功一从冰箱中取出瓶乌龙茶倒在两个玻璃杯中。
  “这样啊,谈婚论嫁或许还为时过早。”柏原继续环顾着屋子。
  这间房间没有任何泰辅住过的痕迹。从事欺诈以来,他们就一直谨小慎微。这样的话,即使警察来追捕泰辅,功一也可以谎称不知道弟弟的行踪。
  功一向柏原隐瞒了和泰辅同居、和静奈频繁见面的事实。他由始至终都不想他们两人和警察有交集。
  “说起来,有什么事?”功一问道,把装着乌龙茶的玻璃杯放到桌上。
  “谢谢。”柏原说着喝了一口。
  “后来和弟弟取得联系了吗?”
  果然是为这事而来啊,功一想。
  “还没。虽然我有心找他,不过还是没有音讯。”
  “不知道有没有好好生活啊。”
  “谁知道呢。”功一说。
  “那家伙老是吊儿郎当的,不觉得他会认真工作。为此责备过他好几次,他一气之下就断了音讯。大概担心见面又会挨训吧。”
  “因为你从小就是他们的保护人啊。”柏原慨叹道。
  “需要他的证词吗?”功一问道。
  “或许吧。现在还不好说。”
  “前几天听说调查似乎有点进展。后来怎么样?”
  柏原皱着脸,低语道:“嗯……”
  “线索确实发现了不少,我们围绕着这些在搜查。不过怎么也找不到关键的证物。毕竟都过了十四年呐。”
  “有可疑者了没?”
  柏原没有干脆地点头。
  “还不好断言,只是参考阶段。还没找到他和’有明‘的关系。老实说,无计可施哎。”
  “如果有这样一个人,为何不试着搜屋子呢?”
  “搜屋子?”柏原眼神顿时变得严肃,“为什么?”
  “可能他偷偷藏着和案子相关的证物。找到这个不久好办了吗?”
  柏原锐利的目光紧紧盯着功一。随后,他很快眯起眼睛,缓缓开口。
  “案发之后还说得过去,都现在这时候了,我不觉得犯人还会留着证物。恐怕早就处理掉了。”
  “如果无法处理呢?比如对犯人而言有价值的东西。”
  “价值?钱、金饰之类吗?”
  “不止这些……物品的价值不是因人而异吗?对其他人而言一文不值的东西,或许某些人视如珍宝。因此犯人偷走这个也并非不可能。”
  然而,柏原仍然欲言又止。“到底怎样呢。”他左思右想着。
  功一有些焦急,搜查工作似乎真的停摆了。唯有警察积极调查,才有可能找到这些证物。
  功一深深呼吸后开口道。
  “上次见面时,你问我知不知道’户神亭‘。”
  柏原抬起头,“想起些什么了?”
  “不是。那之后,我有些在意那家店,自行调查了一番。”
  “喂,喂,饶了我吧。那时也关照过吧。还不清楚是否和那店有关呢,不要产生奇怪的心情,交给警察吧。”柏原的话中满含对功一做了多余的事的责备。
  “没什么大动作,只是在网上搜了一下,去店内吃了一回。”
  听完功一的解释,柏原舒缓了板着的脸。
  “做这些没什么意义。需要你协助的时候,我们会直说的。所以,不要再多此一举了。”
  “我知道。我也不想妨碍搜查。我只想说一点,就是在’户神亭‘用餐的感想。”
  “感想?”柏原有些诧异,“有什么在意的地方?”
  “在横滨的总店吃了牛肉丁盖浇饭。觉得非常相似。”
  “和什么?”
  “我家店的味道,和爸爸做的牛肉丁盖浇饭味道很像。虽然不至于一模一样,不过我觉得只是微微调整了。”
  这些感想自然是谎话。功一只去了关内的“户神亭”总店吃过牛肉丁盖浇饭。位于樱木町那家最早的店把“有明”的牛肉丁盖浇饭稍稍调整仅仅是功一的猜测。
  “也就是说,牛肉丁盖浇饭联系着你家店和’户神亭‘?”
  “正是如此。不过可能是我想多了。”
  “嗯,牛肉丁盖浇饭呐……”柏原的视线游离。
  所以呢,户神家的某个角落或许藏着“有明”的食谱。虽然功一很想点明这么说,他还是忍住了。
  泰辅在东京站附近接到了静奈。他开着轻便客货两用车驶向门前仲町的大厦。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她沉默地眺望窗外。
  “为什么板着脸?作战都成功了,更开心点嘛。”打着方向盘的泰辅说道。
  “只是有点累了。潜进仇人的家中,自然会累嘛。”静奈慵懒地答道。
  “话是没错啦。我觉得你好像有心事。”
  “没有。不都说了嘛,什么都结束了。”
  嗯,泰辅答道,闭上了嘴。他想不出该说些什么来打破僵局。
  她真的很痛苦吧!他默默揣测着。不但再也见不到真心爱上的男人,而且还背上了陷他家于不堪的骂名。就算虚假的笑容也装不出了吧。
  在停车场停了车,两人走进大厦。踏过三级台阶后,两人面对房间门口。静奈仍然闷声不响。
  站在305室门口。从口袋中掏出钥匙,靠近门锁。
  正要插进去,静奈伸手抓住泰辅的手腕。
  “干嘛。”他问道,静奈摇摇头,把食指放在唇前,另一个手指了指门上。
  看到那个后,泰辅吓了一跳。米粒般大小的发光二极管亮着。
  吞了口口水,他望望静奈。点头示意后,两人蹑手蹑脚地走回走廊。
  “有趣的想法呐。”柏原一脸若有所思状,“真不愧是厨师的儿子,留意的点也很特别。不,应该说是舌头也异于常人。你说牛肉丁盖浇饭的味道相似啊。”柏原用调侃的口吻说道,然而眼神中却充满了认真。
  “能作为搜查线索吗?”功一问。
  “谁知道呢。味道这东西太主观了。”
  “是啊。味道取决于制作工序和材料的选择。如果两者有相同之处,是不是可以推测其中有什么关系呢?就算是牛肉丁盖浇饭,每家店的做法不同,味道也千差万别,各有乾坤。最重要的部分就是烹饪秘方。味道如此相似的话,是不是代表两者所用的烹饪秘方也相同呢?”功一感觉到自己说了真格。再怎么说,柏原如果没能体会这个暗示,事情就棘手了。
  柏原在胸前抱起双手,缓缓点头。
  “知道了。这些话我先记着。说不定今后会给案子带来突破。”
  警察态度暧昧地答道,对此,功一不禁心急如焚,然而再深入点破的话太危险了。
  “不过呐,好不容易你提供了意见,我却打起官腔,实在抱歉啊。只是我有些疑惑现在的搜查是不是朝着正确的方向进展着呢。”
  听到柏原的话,功一皱起眉:“怎么回事?”
  “刚刚说过找到了线索。且不说这十四年间,警察不管怎么搜寻线索都一无所获,由于一个偶然,我们走到现在这一步,随后证据接二连三地出现了。于是,我们满心雀跃地开始重新投入调查工作。但是,随着搜查的深入,我在想究竟这些线索值不值得信任。”
  功一笑着摇摇头,感觉自己面部表情变僵了。
  “真奇怪呢。这些线索不都是警察找到的吗?还是突然冒出新的证人了?”
  “的确是警察找到的。知道萩村警察吧,是他找到的。”
  “那么,你怀疑你们自己找到的线索?这样太不合常理了。”
  “你说得没错啊。不过,我只是在怀疑线索出现的来龙去脉。我隐隐觉得背后可能有人引导着警察的行动。”
  柏原淡淡的话语让功一全身发热,似乎全身都要大汗淋漓了。
  “会是谁呢?”
  “不知道。可能是和案子有关的人,也可能单纯是觉得好玩。总之,我无法否认这种可能性。”柏原凝神打量着功一。感觉到脸上那似乎要将自己看透的目光,功一很有冲动扭过头避开。但是,这种情形下这么做可能就前功尽弃了,他努力回望他。
  “为什么这么想?有没有明确的根据呢?”
  “根据吗?没有呐,只是经验使然。在时效前居然找到这么多线索,实在太不自然了。这么解释缺乏说服力吧?”
  确实是令人难以苟同的理由。于功一而言,为了不让警察感到不自然,他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
  “而且,最后还是需要物证啊。”柏原说,“就算目前找到的线索是真的,我们仍无法逮捕任何人。缺少确凿的物证,我们还是没折。所以呢,你弟弟的证词也无法成为决定性的证据。”
  功一吃惊地睁大双眼。
  “为什么?我弟弟的证言不可信吗?”
  “过太久了。如果对方辩解只是长得像罢了,我们难以反驳。断定案件真正的犯人必须需要具体而客观的物证。”说着,柏原看了看手表,起身道:“百忙之中叨扰了。你恋人今天不过来?”
  “啊……今天大概不会来。”
  “这样啊,太可惜了。我还满心期待能等到她呢。”
  柏原在玄关穿上鞋后,转向功一。
  “我觉得总是困在过去的案子中对你不太好。你还年轻,应该多考虑考虑将来。我这么说大概也是白费唇舌吧。”
  “您说得没错。”功一答道,“就算知道,我也办不到。考虑将来的事,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后吧。”
  柏原叹了口气,笑了笑。
  “这样啊,那就没法了。”
  “搜查工作就拜托你们了。”功一礼貌地低下头。
  目送着柏原离开后,功一躺在床上,反复咂摸着刚刚的对话。
  “可能背后有人引导着警察的行动——”
  没想到居然会有人这么考虑。他还以为线索也好,什么都好,只要找到和案子有关的东西,警察会高兴地跳起来,然后以此展开搜查呢。
  看来柏原还没有明确的根据,单凭直觉就一眼看穿整个事件,真不愧是经验丰富的警察。
  或许柏原已经在怀疑那个引导警察的人就是功一。为了验证自己的怀疑,他才特地跑来。不过,他应该空手而归了,功一有不输专业的自信。
  关键的是怀疑手边线索的警察是不是只有柏原一人。倘若指挥搜查工作的警察和他想法一致,功一他们的计划必然功亏一篑。不,不止如此,警察可能还会着手搜查那个背后操控的人。
  柏原临走时的话又在功一耳边响起。假使他已经看穿一切,他的那句“别再做这些了。”可能另有深意。
  越想越觉得脑子一团乱,功一抱着头翻了个身。这时,他听到门锁开动的声音。功一惊得坐起来。
  门缓缓被推开,泰辅往屋内探了探。
  “没事了?”他小声问道。
  “嗯。”功一从床上走下。
  “注意到警示灯了?”
  “差点就开门进来了,还好静注意到了。”
  静奈紧随泰辅走进屋内。她似乎还是去户神家的那身装扮,从头到脚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柏原警察来过了。”功一说。
  听罢,泰辅露出不安的神情。
  “问我有没有和你取得联系。我说还没有。”
  “还有呢?关于搜查进展,他说了些什么?”
  “现在还没有决定性的证据。需要物证。”
  “那不是配合得天衣无缝嘛。电话里也说了,静做到了,食谱计划成功了。”
  功一点点头望向静奈。
  “静,干得好。很辛苦吧。”
  “小菜一碟。”她耸耸肩,“和以前的工作相比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找准时机把笔记本藏起来。比骗钱容易多了。”
  望着逞强的静奈,功一胸口一阵抽痛。虽然她的妆容比平时精致几分,然而脸上毫无光彩。
  “现在,我们只需等警察搜屋子即可。”不同于静奈,泰辅的声音充满了兴奋,“一切都在哥哥的预料中。”
  功一扯出笑容,答道:“没错。”他将不安藏在心底。
  正在萩村大口喝着生啤的当口,穿着夹克的柏原走进店内。萩村坐在位置上向他挥了挥手。
  “辛苦了。”说着,柏原在对面坐下。用手巾擦拭了手和脸后,他向女服务员点了生啤。
  “今天去哪了?”萩村问道。
  “查其他案子,跑了趟东京。”
  柏原的啤酒送到了,两人无言地干杯。
  “你呢?有进展吗?”柏原问道。
  萩村唯有耷拉着脸。
  “坦白说,颗粒无收。追溯彻查了户神在樱木町开店时的人际关系,找不到他和’有明‘的牵连。从有明夫妇着手调查也找不到和户神的关联。完全钻进死胡同了。”
  “也就是说,两边都一无所获,果然只有那个赌博组织了。”
  萩村点点头。
  “’SUNRISE‘咖啡屋。户神和有明幸博肯定在那里认识的。问题是那之后。两人究竟谈了些什么。虽然我觉得肯定有证据,不过再怎么说都过了十四年啊。”
  柏原伸手拿起毛豆。然而,他没有放进口中,而是放在指间把玩着。
  “那个指纹怎样?核对过案发现场采到的指纹和户神的指纹了?”
  萩村还是只能垂头丧气应对,他喝了口酒,摇摇头。
  “鉴证科仔仔细细核对过了,不过还是对不上。户神很可能只有案发当天造访过’有明‘,作案时戴着手套吧。”
  “那太可惜了。矶部先生怎么说?”柏原问的是萩村的上司。
  “他觉得目前为止还不能行动。就算想逼他自首,手边的材料也太少了。”
  柏原终于把毛豆放进口中。他喝了口酒,长长叹了口气。
  “遗体还没找到啊。”
  “遗体?”
  “潜进DVD店的小偷的遗体。划船到了海中央,然后消失不见了。”
  “啊,说起来还没呢。没听说有找到漂浮的遗体。嘛,大海无边无际嘛。”
  “葬身鱼腹了吗……又或者,本来就没有这样一个人。”
  “什么?”萩村问,“什么意思?伪装自杀吗?”
  “不,没什么。”
  “就算他伪装自杀还偷生着,也对我们无益。他不可能知道赃物的意义吧。”
  “但是,我还是想见见那小偷。”柏原说,“没有人来认那封遗书吧。”
  “在岸边找到的遗书吗?没有吧。没听人提过。”
  “这样啊。”柏原轻轻点头。
  为何事到如今,他还在意那小偷呢,萩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诚然,他们从赃物中接二连三地有了新的发现,现在磕磕碰碰找到了可疑的户神政行,然而小偷和“有明”那案子应该毫无关系吧。
  “你怎么样?有什么进展?”
  听到萩村的提问,柏原立刻摇摇头。
  “刚刚也说了,帮其他案子收烂摊子。根本没有自由查案的时间。”
  “这样啊。”
  “琐碎的案子层出不穷,烦死了。上头也只会处理些简单的案子。署长以前从没关心过这些案子。反正过了时效也不是他的责任。”
  柏原的口吻中满是对不支持自己的上司的唠叨,然而,萩村觉得他对这个案子的热情似乎消失殆尽了。今天在店里碰头也是萩村主动提出的。
  “说起来,你去那店吃过东西吗?”柏原问。
  “哪家店?”
  “’户神亭‘。离你工作的地方不是很近吗?”
  “啊……没,没去吃过。”
  “这样啊。”
  “这个怎么了?”
  “没,只是觉得去吃一次也不坏。听说主打是牛肉丁盖浇饭。”
  “好啊。随时奉陪。”
  柏原点点头,一饮而尽。他叫来店员,追加了刺身拼盘和生啤。
  望着这样的柏原,萩村暗自觉得他果然和以往有所不同。
  眼睛刚刚睁开,手机便响了。不,应该说这个声音吵得她睁开了双眼。早知如此,应该关机的,静奈后悔道。至少应该调成振动。
  手机顽强地响着。烦死了,她用毛毯蒙住脸,想要杜绝这声音。
  声音终于停了,静奈从毛毯中探出头。今早开始头就昏沉沉的,也难怪了,谁让她每晚都独自啜饮红酒到深夜。
  慢吞吞地从床上爬起来,捡起落在地上的手机,看了一下来电显示。知道电话是行成打来后,她心里一阵抽痛。同时,胸口宛如燃着一盏灯,暖堂堂的。
  前往他家拜访是在四天前。那晚,静奈发了封致谢的短信给他。行成很快就回了短信,问她何时能够再见。静奈回他:“知道今后的安排马上就告诉你。”
  最近一次收到行成的短信是在昨晚。他罕有地态度积极,写着希望能够尽量抽空早点见面。静奈简短地回了句“知道了。”
  接着就是今天的电话。也许他觉得短信不太方便。
  “远赴加拿大前想好好见一次。”——前往户神家的路上,行成如是说。静奈有预感他要求婚。当然,她想见他,也想听他的求婚。只是一旦听到这些,离别时将会愈加痛苦。
  随手把手机扔到床上,她拖着沉重的步伐来到冰箱前。冰箱上摆满了空酒瓶,三瓶红酒,六罐啤酒。空酒罐骨碌骨碌跌落在脚边。
  从冰箱里拿了瓶水,直接喝了口。静奈叹着气环顾屋内。地板上到处散落着脱下的洋服、饼干袋等。说起来最近一直都没有打扫呢,静奈想道。然而,她完全没有要好好收拾一下房间的心情。别说打扫了,就连衣服她都懒得换。
  垂死状拖拉着身子爬回床上时,手机再次响起。伸过手,看了眼来电显示,是行成。
  极度讨厌给人添麻烦的行成居然会如此有毅力地打来电话,真少见。恐怕他是下定决心按下通话键的吧。她的眼前浮现了表情僵硬的他拿着手机的身影。
  静奈按下通话键。“喂。”她努力装出明朗的声音。
  “高峰小姐吗?是我。户神。太好了,终于打通了。”
  “前几天多谢了,非常具有参考价值。”
  “是吗……那个,现在方便吗?”
  “嗯。那个,稍微一会的话没问题,怎么了?”
  “正如短信上所写的,我有急事想说。知道你忙得抽不出身,能不能想办法见个面呢?三十分钟……不,十五分钟就够了。需要的话,我可以过来找你。”
  他的语气与其说是强硬,不如说被逼得走投无路更妥当。犹如察觉到再也见不到一般。
  或许他无论如何都想在高峰佐绪里留学前传达自己的心情。一想到他的心情,静奈不由得一阵揪心。
  “方便吗?”察觉到她陷入沉默,行成问道。
  静奈不留神地调整了呼吸。
  “抱歉,现在实在忙得晕头转向……等暂告一段落,我一定会联络你。”
  “真的,一点点时间便好。现在在哪?如果方便的话,我赶过来也可以。”
  “抱歉。事实上今天我有个留学说明会。快要开始了。”
  “啊……这样啊。那什么时候结束?”
  “那个……不太确定呢。那个,我要入场了……”
  “那我会再打来的。高峰小姐有空的话也请联络我。”
  “嗯。那我挂了。”
  切断电话后,静奈把手机按在胸前,狠狠闭上眼睛。维持这个动作一段时间后,她甩甩头,再次把扔了手机。
  那个人喜欢的人是高峰佐绪里这个上流社会的千金小姐。倘若知道她仅仅高中毕业,又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孤儿,大概连眼都懒得抬一下吧。更妄谈什么求婚了。知道真相后,他百分百会怒斥她是骗子。
  想到这里,静奈露出了自虐的笑容。这些不是理所当然的嘛。事实上,他们的确是货真价实的骗子。
  走下床,她伸出双手,活动活动了筋骨。
  一小时后,她置身于六本木。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只是觉得走在热闹的街头,人也能精神些。
  然而,事与愿违。换作平日,光是踏进商店,她就喜不自禁。而现在就算看到名牌的新货,她也一脸麻木。不管看了多少洋服,胸口仍然没有涌出想要购买的欲望。
  她漫无目的地继续信步而行。“自己究竟是谁?”这个问题在脑海中滋生蔓延。
  活着没有目标,没有梦想。只是为了活下去而不断欺骗男人。结果,好不容易找到了真心喜欢的对象,这份恋情也无疾而终。即使欺骗行成并不是为了钱——
  眼前出现了一个宽阔的十字路口。不知不觉间,她已经走了很远。环顾四周,静奈心情变得有些纠结。周围的一切都那么熟悉。这里是麻布十番。
  像个傻子,她想。明明为了暂时将行成抛出脑后的,她居然毫无意识地走到了这儿。或许很早以前内心早已意识到自己的目的地也不一定。
  静奈叹了口气,转向地下铁入口。来这里也毫无用处。
  然而,她在台阶前停下了脚步。和行成一起压过好几次的马路正在前方不远处。明明是几天前的事,如今却恍如隔世。
  转过身,静奈踏出脚步,她暗自决定只是再走走这条路,看一眼行成即将开张的新店后就回去。
  咀嚼着往事,静奈缓缓走在狭窄的单行道。她本来打算暂时不接近这条街的。或者,今次也许是最后一次吧。
  店近了,就在二十米外,她愈发放慢脚步。明明知道不可能会碰到行成,她还是不由得心跳加速。
  静奈回想起初次来到这儿的情景。从建筑物的正面沿着盘旋楼梯拾级而上便是“户神亭”麻布十番店。积聚着行成梦想和宏图的店。静奈无法忘怀他谈及想要开家怎样的店时的那眼神。里面包含了宛如少年般的光辉和乘风破浪的胆识。
  静奈耷拉下头。再也听不到他热情洋溢地谈论这些。
  够了,她想。
  准备打退堂鼓,刚要转过身子时,有人从背后抓住了她的肩。
  措手不及地回头,看清那儿站着的男子后,她不禁欲哭无泪。一张并不陌生的脸。那张纤弱而苍白的脸,相当面熟。然而,她怎么也想不起他的名字。
  男子睁大双眼凝视着她,随后说道:“果然是志穗。”
  纵然被称作“志穗”,她仍想不起“志穗”两个字究竟怎么写。接着,她想起眼前男子的名字了——高山久伸。
  脑海中一片混乱。她瞬间记不清究竟用了什么借口和他分手。唯一清楚的是:在这个地方这样相遇,情况非常糟糕。
  “怎么了?为什么你会在这里。不是去纽约了吗?”
  高山的话唤醒了静奈的记忆。对了,南田志穗是位设计师,为了进修远赴纽约。
  “抱歉,发生了点事,没去成纽约。”说着,静奈倒退了几步。她准备找准时机溜走。高山不是专业运动员,拼命跑的话应该能甩掉他。
  “那为何不告诉我?你知道我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在等你吗?而且,你居然在出现在这里。太奇怪了!”
  “高山先生才是呢,为什么在这里?”
  “上次在这里看到了跟你长得很像的人,随后我就一直在找。一有空闲就在这一块来回走。差不多快要放弃时,终于让我找到你了。”
  高山伸长胳膊抓住静奈的手腕,力气惊人地大。
  “等一下……请放手。”
  “不要。你不好好解释我不会放的。为什么不联络我?”高山的声音让周围的路人纷纷侧目。他的眼神异样,一副迷失自我的样子。
  “喂,你在干吗!”背后传来声音。
  这个声音加深了静奈的绝望。不用回头,她也知道是谁。
  脚步越来越近。
  “居然对女性这么无理。”行成站在旁边,抓住高山的胳膊,解救了静奈的手。
  “你谁啊?”高山狼狈地斜视着行成,“啊,你,上次和她在一起吧!”
  行成瞬间露出一丝意外的神情,随后他立刻冷静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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