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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氏家族全传

_13 张建平(当代)
  蒋介石把电话打到淞沪警备司令兼上海市警察局长宣铁吾家里,告诉他要立即进行干预,动员全部警力查办投机商,坚决平抑物价。
  宣铁吾不敢怠慢,立即亲自布置调查,结果却令他大吃一惊。凡是在上海能囤积居奇的,个个都是大腕,人人都有后台。而闹得最欢的,就是青帮头子杜月笙的儿子杜维屏和扬子公司总经理--孔祥熙的儿子孔令侃。
  宣铁吾左思右想,几天吃不香睡不着。如果不执行蒋介石的命令,乌纱难保。如果执行了又势必得罪杜月笙和孔令侃。干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这年头他谁也得罪不起。于是他以身体欠佳为由,向蒋介石写了个辞职报告,请求免去警备司令兼警察局长之职。
  蒋介石一看报告就知道宣铁吾在耍滑头。可现在,谁能搬动那些大官呢?于是他想到了蒋经国。
  蒋经国被叫来了。蒋介石坐在藤椅上微闻双目,像一尊泥菩萨。蒋经国以为蒋介石是为军事上的失利而闷闷不乐,就说:“爸爸,你让我去试试。给我20个师,20个坦克团,由我亲自指挥。”蒋介石一听就烦,又夸什么海口,什么20个师、20个坦克团,你知道装备这些部队要多少钱。现在的军费开支已超过20万亿法币,而全年财政收入还不足20万亿。他缓了口气对蒋经国说:“前线的事你就别管了,你马上到上海去一趟,那里已经乱了套
  蒋经国知道了上海的情况后,觉得责任重大,心里也没多少底。于是他在去上海前给国防部保密局长毛人风打了个电话。毛人凤便命令上海警备司令部的稽查大队改为经济检查大队,受蒋经国直接指挥。
  此时,蒋介石也电告宣铁吾辞职不准,已派蒋经国去上海,共同执行查处任务。
  蒋经国手中有了尚方宝剑,便来到上海,在外滩的中央银行三楼安营扎寨。旋即蒋经国向上海金融和商界明确宣布,他这次来,是奉蒋介石之命来整顿经济秩序,平抑物价并查办投机商的。他不打苍蝇,专打老虎。
  最初,杜维屏和孔令侃并没把蒋经国放在眼里,像这样的阵式他们见得多了不过喊几句口号、开几个会,最好抓几个小萝卜头应付应付舆论。所以他们拒绝检查并继续在黑市上投机。
  可此时蒋经国也不是软柿子。他回国多年,一直没主管过什么正经事,这次受命于危难之中,他必以“国家”利益为重,不徇私情。况且,他也清楚地知道,这次如果不抓几个大头,哄抬物价和投机倒把之风是断然不能煞住的。于是蒋经国抡圆了板斧,向“老虎”的头上砍去。
  当下查有财政部秘书陶启明因泄露经济机密,大搞股票投机,人赃俱在;上海警备区经济科长张业区利用职权,敲榨勒索;行政院长孙科的经济人、大富商王春哲囤积居奇,明知故犯。这3个案子报到蒋经国那里,蒋经国大笔一挥:“杀!”
  开了杀戒后,蒋经国发现杜维屏等还没有主动交待的表示,便在一天傍晚突然查封了他最大的一个仓库。经查发现里面堆满了政府明令禁止囤积的物品。
  杜月笙的儿子杜维屏被捕了。消息像长了翅膀飞遍了上海滩,连孔令侃听了头皮都直发麻,莫非这个俄罗斯儿子(孔令侃称蒋经国为俄罗斯儿子)真敢太岁爷上动土?
  当时孔令侃的确想错了,他自称太岁爷是过分了。国民党的江山是姓蒋而不姓孔,蒋经国是蒋介石的大公子,若按过去皇帝的规矩,蒋经国就是皇太子。你孔令侃不过是皇亲国戚,见了皇太子也得请安。
  果然,蒋经国在逮捕了杜维屏后,立即在浦东大楼召集所有巨商开会。那些平日里横行霸市、趾高气扬的大亨们都乖乖地来到会场,连青帮头子杜月笙都亲自到会,当然杜月笙也是来者不善。
  蒋经国开这个会的目的很清楚,杀鸡吓猴,杀了三个,抓了一个大头。谁敢不听我的命令,他们就是榜样。当即到场的巨商们无不脸色铁青,额头冒汗,纷纷表态拥护南京的禁令,要为币制改革出力,做遵纪守法的良民。蒋经国不禁暗自得意,以为大功告成。不料半路上杀出了程咬金。就在蒋经国要宣布散会的时候,杜月笙站了起来,轻轻地咳嗽了两声。
  蒋经国预感到不妙,抓了杜维屏,就是给杜月笙看的,但他杜月笙又怎么样,犯了法我一样抓。
  就听杜月笙说道:“我不是来为儿子求情的,他做了错事,违犯国家的规定,是我管教的不好,我一是让他把违法囤积的物资。交出去。二是将他交给蒋先生法办。但我想说一句,既然蒋先生以国法为重,执法如山,就应该一视同仁。据我了解,在上海滩囤积居奇的不止我儿子一家,扬子公司也有不少,蒋先生为何不到他们那里查查……”
  蒋经国心里直冒凉气,他早就听说孔令侃的扬子公司,但也不愿意一下子把孔令侃得罪。查了杜维屏,就是给孔令侃提个警告,叫他主动交待。不料杜月笙当众将了他一军,看来孔令侃是不能不查了。
  蒋经国当场对杜月笙说:“扬子公司我当然要查,这次不管是谁,触犯了国家法律,我都不会放过。”
  杜月笙冷笑了一声连说:“好,好!那我敬候佳音。”说罢两袖一甩,走出了会场。
  当天晚上,蒋经国率领经济检查大队直扑扬子公司的几个仓库,当场查获扬子公司囤积的违法物资两万多吨。蒋经国一咬牙说了句:“封!”就把这两万多吨的物资全部封存,仓库负责人也给扣了起来。
  再说孔令侃,听说仓库被封的消息后,知道蒋经国是铁了心跟他干,再找他说也没用。当即他就乘飞机到南京去找宋美龄。宋美龄历来对蒋经国没有好感,听说他在上海乱抓乱杀气就不打一处来。孔令侃又以要公布宋美龄在美国的财产相威胁,宋美龄终于答应让蒋经国住手。
  此时蒋介石正在北平督战,宋美龄急邀蒋介石回来,说上海现在乱了套,到处乱抓乱杀,都搞到了她宋美龄的头上。蒋介石一听,也顾不上北平和东北的战事,急急地乘飞机回到南京。
  蒋介石回来之前,宋美龄已到了上海。她找到蒋经国,劝他不要对扬子公司下手,说那样会从根本上影响国民党政权的声誉,给反对的人找到借口。
  蒋经国不服,说蒋介石派他来上海整顿上海秩序。现在是小官看大官,百姓看上头。如果欺软怕硬,怎么能服人呢?
  就在蒋经国和宋美龄争执不下时,蒋介石回到了南京。不久就在南京宣布:扬子公司一案撤销,上海的经济管制结束。
  据说当时蒋经国在见蒋介石后垂头丧气地走出来,自言自语地说:“我只有先在家里尽孝,而后对国尽忠了。”
  一场轰轰烈烈的“打虎”运动,就这样有头无尾、草草收场了。而那孔家的大少爷孔令侃守在上海,依旧我行我素,横行霸道。
  3.不男不女孔令俊
  孔令俊(又说孔令伟)是孔令侃的妹妹,在家排行老三,比孔令侃小三岁。人称孔二小姐,一生下来就墩墩实实,活泼好动。上小学时,孔令俊喜欢和男孩子玩,打架、斗嘴。13岁时她就学会了驾车、打枪。有一次孔家的保姆对孔令俊说,女孩应该文静一些,孔令俊听了大笑一声:“那我就偏不文静,看你能把我怎么办!”
  孔令俊长得眉清目秀,十四五岁时就已出落得像个大姑娘。可她偏要女扮男装,把头发剪得短短的,有时穿黄呢子军装像个年轻的军官;有时西装革履像个年轻的学者;有时又一身长褂像个绅士,一般不认识她的人第一次见面很难分清她是男是女。
  孔祥熙和宋蔼龄对其自然娇惯宠爱,她不仅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而且想要什么便能得到什么。和孔令侃一样,她也老子天下第一,把谁都不放在眼里。在南京和后来的重庆,她都横行霸道且无人敢管。
  孔令俊15岁便敢独自开车上街。尽管孔祥熙、宋蔼龄吩咐过秘书要管住孔令俊,但秘书们哪里敢惹孔令俊,最后的结果就是浪费了半天口舌孔令俊还是把车开了出去。虽说她会开车,但毕竟年龄小经验不足,所以常出事。有一次她在南京开车兜风,违犯交通规则,警察不知道她是孔家二小姐,就上前训斥了几句。孔令俊看一个警察竟敢训斥她,掏出枪来就打。可怜那警察被子弹打中,送到医院后因流血过多而死。当即孔祥熙令人给警察的家属送了一笔抚恤金,才算了事。孔令俊照旧没事人似的,开车在大街上乱转。这件事后来在南京的交通警中传开了,以至后来流行了这样的笑话,两个人一斗嘴,一方便说:“你不要神气,小心出门碰上孔二小姐!”
  抗战时期,国民党的首都从南京移到了重庆。为了防止日军的空袭,在夜间实行灯火管制。车辆在街上行驶不能开灯,而且要限速。有一次,孔令俊晚上出门办事,回家的路上,正遇上空袭警报。所有的车都关了车灯。可孔令俊不但不关车灯,还加大油门向孔家的住所--范庄官邸驶去。警察一看有车子违犯规定,想上前阻拦,孔令俊竟丧心病狂地开车向警察身上撞,当时就把这个警察撞倒在路边。
  重庆警备司令部有个稽查处,是军统直接管理的部门。官阶不高却权力极大,平时在老百姓头上作威作福,对一般的资本家也不放在眼里。不料有一次碰上了孔令俊,于是双方来了个狗咬狗,一嘴毛。
  那是一天深夜,稽查处处长陶一珊和军统本部的总务处长沈醉两人带着几个特务去机场处理一件案子。车开到一个涵洞附近,迎面开来一辆轿车,亮着大灯,速度很快。陶一珊的车停在原地未动,并用开灯熄灯的方式示意对方让开,不料对方不但毫不理会反而向陶一珊的车直冲过来。陶一珊虽是处长,但却是上面的红人,一个处长就授予了少将军衔,平时横行霸道,开车从不让人。看见这辆轿车的骄横,气就不打一处来。当下他也开着大灯迎了上去。结果,因道路狭窄,车速又快,两辆车的前保险杠撞在一起。
  陶一珊气势汹汹地跳下去,张口就骂。不料对方车里也下来一个穿军装、看上去象个年轻军官的人。她抬着眼皮瞥了一下陶一珊领章上的军衔,不屑一顾地说:“我以为是个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原来不过是个小小的少将而已。”
  陶一珊一听觉得此人来头不小,便一下子压住了火,只是脸憋得通红说:“你是什么人?夜间一个人高速驾车?”
  “无可奉告。你马上给我让开!”
  陶一珊一听不对呀,这一身男装的青年军官怎么一口娘们腔。就在这时,重庆警察局长唐毅开车赶来了。看见路被堵塞就走下车来。陶一珊一看唐毅来了,以为来了救星上前迎着说:唐局长……
  不料唐毅根本没理陶一珊,而是走到那青年军官跟前,“啪”的一个立正敬礼,然后恭恭敬敬地说:“孔二小姐……”
  孔令俊哼了一声问唐毅:“那家伙是什么人?”
  唐毅连忙向孔令俊介绍陶一珊,并说他们的确因为公务在身,才和孔令俊发生了误会。
  孔令俊一甩头说:“今天我还有事,明天带他到办公室来见我。”
  第二天,唐毅果然带着陶一珊到孔府去赔礼道歉,以至后来成为军统中的一则笑话。可陶一珊并不以为然。他说你们别笑话我,要是你们遇到了那种情况,说不定还得管孔令俊叫大姐呢。
  还有一次更邪乎,孔令俊竟在光天化日之下和云南军阀龙云的三公子因一点口角,在重庆中央公园开枪对射,误伤了不少游人,当即成为重庆市轰动一时的新闻。
  重庆又名雾都,难得有几个晴空万里的好天气。某一日阳光灿烂,万里无云,又正好是个公休日,市民们纷纷走出家门,来到位于北碚的中央公园。孔令俊也带着两个随从,骑马来到公园。不过她破天荒地没穿男装,而穿了一身猎装,露出了女儿的本色。
  她们经过一片绿林时,忽然听到一阵放荡的笑声。孔令俊侧目一看,不远处的假山旁,四、五个公子哥模样的青年,正向她们打着飞吻。
  孔令俊哪受得了这个。她对两个随从一摆手说,走,教训教训他们。就径直向那几个青年走了过去。
  那伙人也不含糊,为首的一个身穿皮夹克的小伙迎了上来,斜着眼对孔令俊说,“好漂亮的小妞。”
  孔令俊还没等对方把笑脸收住,飞起一脚踢向他的下身。
  皮夹克向后一闪,没踢中,便露出了几分狰狞。
  “没想到你还会几下拳脚,今天我要叫你知道什么是少林武功。”
  皮夹克上前一把拧住了孔令俊的胳膊,孔令俊大喊一声,两个随从冲上来解围,紧接着还没等那伙人反应过来,孔令俊已从怀中掏出了手枪。
  令孔令俊吃惊的是,对方并没有象她想像的那样,一见手枪就下跪求饶或吓得屁滚尿流地逃跑。为首的皮夹克额头上青筋直跳,也“嗖”地从怀中掏出一支瓦蓝瓦蓝的驳壳枪。
  孔令俊还没受过如此奇耻大辱。她脑袋瓜一热,挥手向对方扣动了扳机。只听“啪”的一声枪响,刚才还宁静温馨的公园顿时变成了杂乱无章的闹市一般,人们叫着、跑着、哭闹着……刹时乱成了一团。
  “啪”!“啪!”皮夹克一伙滚到了假山后,利用石头做掩护开始还击。
  一时间,公园里枪声大作,宛如战场,而有几个游人因躲避不及已倒在了血泊中。
  后来警察宪兵闻讯赶来,才平息了这场枪战。事后,双方也才知道了对方的底细,原来那“皮夹克”是当时云南省主席、云南军阀龙云的三公子。
  孔令俊虽然没吃什么大亏,但确憋了一肚子火。因为这是她第一次碰壁,第一次有人不买她的帐,跟她真刀真枪的干。回家后,她在孔祥熙、宋蔼龄面前又哭又闹,说龙三公子如何欺侮她,要他们为她做主,一定要严惩龙三公子,否则孔家太丢面子。
  孔祥熙照例安慰了孔令俊一番,并把龙云大骂了一顿,说一定要到蒋介石那里告上一状。可实际上,孔祥熙什么也没说。因为他明白,国民党政权退守西南以来,这些西南的土皇帝就身价倍增。就是龙云,集云南的军政大权为一身,号称“云南王”。他的滇军名义上归蒋介石指挥,实际上老蒋一兵一卒也调不动。日本鬼子要进攻云南他就打日本,中央军要进云南他也会打中央军,连蒋介石现在都让他哄他三分。再说滇缅公路是国民党政府的战略要道,连孔祥熙的走私货也要从那里走,要真是把龙云得罪了,对孔家也没有好处。
  孔令俊虽然嘴上吵得凶,心里也明白,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再说又是自己先开的枪,先伤的人。所以她吵闹了一阵后,也就把龙三公子的事忘得九霄云外去了。
  孔令俊自尊心极强,个性极强,她总觉得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不公道。为什么只能男人嫖女人,女人就不能嫖男人,女人就不能嫖女人?她最崇拜的是武则天,一心想做一个不受任何约束、我行我素的女强人,以致后来发展到同性恋。她常对她的随从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女人天生也贱,为了几个臭钱就让男人胡折腾,还活不知耻地说什么爱呀情呀,我要把这颠倒了的一切颠倒过来。
  她平时从不着女装,骑马、开车、打枪、射箭,言谈举止样样模仿男人。最可笑的是,她这种个性的畸形发展又没有人加以引导,而是一味地姑息放纵,使孔令俊最后发展成为同性恋。
  她先后结交了四川军阀范绍增的老婆邓某和顾祝同重庆办事处庞处长的老婆葛某,成天鬼混在一起,闹得满城风雨。邓某病逝后,她干脆和葛某同居,形影不离,俨然夫妇。一个“葛太太”还不够,她还要依照旧中国男人的传统做法“纳妾”。为此,她经常出人酒吧舞厅,看中了漂亮的女孩,就想方设法接近,或托人去当说客。有一次,孔令俊在一个舞会看中了一位陆小姐。那位陆小姐和孔令俊一个舞跳下来,也动了芳心,情意绵绵。孔令俊一看有戏,就陪陆小姐又吃又喝,一直折腾到午夜,最后用车把陆小姐拉进自己的别墅。
  几天后,陆小姐如梦初醒,觉得自己一个姑娘和孔令俊这样鬼混实在不清不白,就提出要回家,和孔令俊分手。不料孔令俊把脸一翻说:“你以为这是大街上的茶馆,你想进就进,想出就出。告诉你,没有我的吩咐,你哪也去不了。”无奈陆小姐只得强颜欢笑,陪着孔令俊,由其胡闹,等孔令俊又有了新欢后,才离开那个魔窟。
  孔祥熙和宋蔼龄对孔令俊虽然娇宠,但对她在外面的行迹也有所闻,觉得毕竟是孔家的千金,将来应该有个好的出路。经商量决定,还是要先给她弄一张文凭,再谋其它的发展。
  可孔令俊生性好动,喜武厌文,让她坐下来读书,比什么都难受。宋蔼龄想了一个办法,她打通了老关系上海的圣约翰大学,请了一名美国教授武道来重庆。欢迎筵席上,宋蔼龄直截了当地说,请你来的目的就是为了给孔令俊弄一张大学文凭。武道在中国多年,对中国的事情门清,所以便答应下来,并出主意说,可以在重庆找一些老师,就算是圣约翰大学的特邀教授,按大学的要求专门教孔令俊,读满了一定的学分后,就算毕业。
  宋蔼龄采纳了这个建议,就找了几个才学出众的青年学者,聘为圣约翰大学的特邀教授,轮流来为孔令俊上课辅导。
  孔令俊原本不想学习,她对宋蔼龄说,弄个文凭还不容易,随便到哪个学校盖个章不得了。宋蔼龄说,圣约翰大学的文凭值钱,美国都承认,拿了这个学校的文凭,将来到美国很吃香的。
  一想到去美国,孔令使动了心。再说,她大姐和哥哥都有大学的文凭,她也就无话可说。
  给孔令俊安排的课程是每天一小时。可实际上,每次上课只有十几分钟,多数情况下聊天。宋蔼龄结这些教师的报酬也大大高于学校,所以,这些老师对宋蔼龄、孔令俊百依百顺,就这样“读”了一年多,一张圣约翰大学的文凭就到手了。事后孔令俊说,以前光听姐姐(孔令仪)、哥哥(孔令侃)讲什么圣约翰大学如何如何,看起来不过如此,关键还要有钱。
  孔令俊拿到文凭后,孔祥熙、宋蔼龄又开始关心起他的婚事了。虽说孔令俊成天疯疯颠颠、女扮男装,但她毕竟不是男的,是女的就要出嫁。搞同性恋只能是暂时的刺激,找个可靠的男人才是正当的归宿。可孔家子女的婚姻没有一个让孔祥熙、宋蔼龄满意的。孔令仪找了个乐队指挥的儿子,门不当户不对。孔令侃找了个半老徐娘,更是荒唐。孔令俊的婚姻一定要慎重。
  当然,关心孔令俊婚事的人大有人在,谁都想借这个机会讨好孔祥熙,成不成的总有人想着,尽的是一份“孝”心。但那些人介绍的孔祥熙一个也看不上,或者说,孔祥熙根本不想领他们的情,唯一能让孔祥熙和宋蔼龄动心的就是陈立夫介绍的那个。
  陈立夫给孔祥熙、宋蔼龄推荐的“乘龙快婿”,就是当时被称为“西北王”的胡宗南。
  胡宗南祖籍浙江孝丰,读过几天私塾,在家乡当了个小学教师,后不满县城闭塞平淡的生活,到广州考上了黄埔军校,是黄埔军校第一期学生。在蒋介石的所谓中央军中,黄埔一期学生最受重用。这些人大都参加过北伐,有一定的作战经验,稍微有点头脑的便能弄上个师长军长的干干,而胡宗南就是他们中的姣姣者。在陈立夫给孔令俊介绍对象的1942年,胡宗南已升任第八战区副司令长官,统辖29、37、38几个集团军。在黄埔军校毕业的数千名军官中,第一个被蒋介石授予陆军三星上将,可见其深得蒋的信赖。因此,胡宗南也是国民党军队高级将领中最有实力的少壮派。
  胡宗南在家乡当小学教师时,曾娶过一个妻子。后来因官运亨通,飞黄腾达,便把糟糠之妻抛到九霄云外。在以后的日子里,胡宗南也没少沾花惹草。抗战以后,他还常到成都、重庆,叫人找些漂亮的女孩陪他过夜,但并未再娶,如今40好几仍是光棍一条。
  再说孔令俊虽然热衷于同性恋,但也并非不想尝尝异性的滋味,只是天下男人没一个她看得上的。听说胡宗南后,也颇动了动心。胡宗南虽说大她十几岁,但毕竟刚刚40出头,年轻有为,志向远大;在同龄的国民党军宫中,最受蒋介石的赏识。所以她就答应了这件事。
  胡宗南听了陈立夫的介绍后,心里也有几分欢喜。孔祥熙是中国最大的财神爷,不仅和蒋介石连襟,在国民党政府中也举足轻重,是蒋介石的左膀右臂。尤其那位孔夫人宋蔼龄也神通广大,做了他们家的女婿,等于给自己的前途加了双保险。
  就在胡宗南暗自得意之时,有人暗地给他捎过话来,说孔令俊平时行为不轨,和有夫之妇搞同性恋,而且性格乖戾。娶她当媳妇可是引狼人室,引火烧身,劝胡宗南三思而行。
  胡宗南一想也是,孔令俊不比其他女子,不顺眼就休了,玩腻了就甩了。这孔令俊要能对我俯首称臣,百依百顺也行,可这望门闺秀哪个没有点脾气,弄不好我成了“妻管炎”,不成了天大的笑话,还叫我怎么领兵打仗?!
  胡宗南能从一个教书匠平步青云,也颇有心计,在处理和孔令俊的关系上,就很有分寸感。首先不能冒然拒绝,否则必定得罪孔府,留于后患。但也不能答应,而是先接触接触再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你孔令俊是骡子是马只要到西安来一趟,就能露出庐山真面目。因此,他电告陈立夫,近日军务繁忙,不便离开,只能烦孔二小姐大驾亲自到西安来一趟了。
  孔令俊却没那么多心眼,来西安就来西安,相亲不成可以旅游一趟,重庆那个潮湿烦闷的地方她住上两天就已够了。
  胡宗南将孔令俊安排到临潼华清池,蒋介石到西安住的地方,但没有去迎接。胡宗南的心计是,先来个“微服私访”,看看孔令俊的真相,然后再决定取舍。
  孔令俊在华清池住了几天后,没听到胡宗南的消息,这大突然说有个记者要来采访,便欣然应允。
  “记者”便是胡宗南所扮。他身着西装,肩挎照相机,还粘了一撮假胡子,把自己装扮得不伦不类。
  胡宗南被侍从引进孔令俊的临时客厅,只见孔令使身着黑哗叽西装,扎一条红色领带,一只手拿着一支古巴雪茄,一只手牵着一条黄毛哈巴狗,正冲着窗户吐着烟圈。
  孔令俊没用正眼看胡宗南,一边逗狗一边似问非问的说:“找我有什么事?”
  “想……请教几个问题。”胡宗南慌忙递名片。
  “就你这个德性,还当记者……”孔令俊出言不逊。“也不撒泡尿照照,就想采访我?回去告诉你们社长,叫他直接来找我,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胡宗南少年得志,平时也是趾高气扬惯了,哪里受得了这般训斥。他脸色一沉,把手往腰间一拍,才发现那是照相机而不是手枪。他强忍住怒火,继续陪出一副笑脸。好在孔令俊一直没有正眼瞧他,没发现他情绪的变化,否则准露馅。
  “鄙人供职的《民报》是家小报,斗胆打扰二小姐,实在是西安的百姓早闻二小姐的英名。听说二小姐驾到,都想一睹二小姐的风采,故派我前来拍照……”
  “在上海,我的一张照片值10万块。滚吧!”孔令俊对胡宗南更加不屑一顾。
  照片没拍成,胡宗南却憋了一肚子气。回到住所,胡宗南把假胡子一扔,照相机一摔,骂到:“什么东西,不就是个婊子吗,跟我装什么大头!”弄得勤务兵莫名其妙,也不敢往里进。
  孔令俊给胡宗南的印象太坏了,举止粗俗,毫无教养,不男不女,目无一切,还端着个臭架子。这样的婆娘娶进来,还不得像姑奶奶供着。胡宗南出了一身冷汗,心想多亏长了个心眼,没直接和她见面,要是见了面再说不同意,这个台阶又怎么下。这没见面就好说了,她孔令俊和孔家也不会丢人。
  胡宗南给陈立夫打了个电话,说日军在秦岭准备发动进攻,他必须立即到前线督战,军情紧急,个人的事只好暂时放一放,请他原谅。
  陈立夫不知道胡宗南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通知孔令俊,说胡宗南有紧急军务到前线去了,一时不能见面。
  孔令俊虽说不通人情世故,但也不是傻子。她是孔家的二小姐,大老远的从重庆跑到西安,就是为了和胡宗南见上一面。现在突然说胡宗南有紧急军务,纯粹是胡说八道,想唬3岁的小孩。要有军务他早干嘛不说,再说能有什么军务。
  孔令俊没理陈立夫,直接把电话打到胡宗南的司令部,对胡的参谋说,她这次来是见胡宗南的,如果胡宗南约她来又故意躲着不见,必须讲明原因,否则她就呆在这儿不走,看看胡宗南还能耍什么花招!
  有人很快把话传给了胡宗南,胡宗南才发现问题不像他想的这么简单。他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便叫部属给孔令俊打电话,说两天后亲自到华清池向孔令俊道歉。
  两天后,胡宗南带着两个贴身卫士来到华清池。这次他一身戎装,腰扎武装带,手带白手套,肩挎左轮手枪。孔令俊也学乖了,身着套裙,脚穿高跟鞋,头上和脖子撒满了香水。
  胡宗南故意装出粗鲁木讷的样子,和孔令俊故作多情形成鲜明的反差。胡宗南提议,能不能到外面边走边聊,孔令俊随胡宗南出去后便发觉上当了。沿华清池攀援而上的山路越走越难走,孔令俊平时以车当步,也很少穿高跟鞋,走了不一会儿便磨出了血泡,疼痛难忍。她提出能否休息一下,胡宗南说当然可以。可在那山上,既无椅子可坐,又无水可饮,孔令俊只能坐在一块冰凉的石头上。胡宗南在一旁说,当兵就得吃苦,打起仗来几天几夜吃不上饭,睡不着觉是常有的事……
  孔令俊跟胡宗南出来,对他没留下什么好印象,即没风度又没情趣,说话办事像个木头桩子,一点不知道拐弯。特别是明知道孔令俊走不惯山路,还一个劲地往上爬,还说些什么当兵吃苦的鬼话。她原来想像的胡宗南可不是这样,要嫁给这么一个只知道打仗吃苦的土老帽,还不如像姐姐那样找个温顺体贴的小白脸。
  胡宗南似乎对孔令俊的情绪毫无反应,过了一会儿说,再往上爬爬?
  回家!孔令俊说完,头也不回,一瘸一拐地向山下走去。
  于是,由陈立夫牵线、孔家和胡宗南都做了精心准备的“联姻”还没开始就永远结束。从此孔令俊再没有和任何男人正式谈过恋爱,更不要说结婚。
  但有些事情就是不可思议。孔令俊不男不女阴阳怪气,很多人都讨厌回避,连她的亲生母亲宋蔼龄都嫌她三分;但她却得到宋美龄的宠爱。宋美龄性情优柔寡断,就觉孔令俊敢作敢为的性格特别可爱,似乎她个性中失去的东西在孔令俊身上得到了补偿,这也是她们宋家的荣耀。所以当孔令俊和胡宗南的“恋爱”失败以后,宋美龄就把孔令俊认做干女儿。
  孔令俊的婚结不成,就决心学习武则天,“弄权干政”。她觉得女人要想成就大事,就必须抛弃儿女情长。所以,她当着宋蔼龄、宋美龄的面发誓终身不嫁,她发誓要在政治上有所作为。孔祥熙听说后,也不知道她到底想干什么,就让秘书陈延柞带带她。陈延柞对孔令俊百般迎奉,只要孔令俊张口,什么文件都拿给她看,什么事都说给她听。以致后来出现了这样的怪现象,中央银行、财政部的很多公文,都是先由孔令俊过目,然后再送到孔祥熙那里。孔令俊觉得这个文件要压一压,文件就送不到孔祥熙那里去。有的人发现了这个情况以后,就来拍孔令俊的马屁,想通过孔令俊打通和孔祥熙的关系。
  孔令俊不仅管孔祥熙的事,还管蒋介石的事。有一次参谋总长何应钦起草了一份关于军事编制装备的报告,准备交蒋介石。碰巧蒋介石不在,孔令俊在宋美龄那儿发现了,就拿回去看。几天后何应钦打电话问蒋介石,蒋说他根本没看到这份文件,问侍从也说不知道,何应钦才想起那天他送文件时看见的孔令俊,就打电话找孔令俊。原来文件就在她那儿,那天她看完后随手丢在卧室,后来又忘了。这份重要的文件在孔令俊那里被压了好几天,事后蒋介石也没有责备她。
  还有一次,蒋介石的车队要从重庆码头乘轮渡过江。码头戒严,任何车辆不得人内,碰巧孔令俊也驾一辆车过来也要过江。宪兵将她拦住,让她等下一趟,她大吵大闹,非要乘这一班船,宪兵不认识她,就要将她扭送警察局。她一见宪兵动手,勃然大怒,狠狠打了宪兵一个耳光,然后拨出枪说,要再拦她她就开枪。
  这时蒋介石的车队到了,见了孔令俊在这里吵闹,也打起官腔训了几句,但没做任何处罚。孔令俊打了宪兵是打了白打,最后还是和蒋介石一块过了江。
  1945年,孔祥熙大势已去。宋美龄访美时,便带上了孔祥熙的两个孩子,孔令侃任代表团秘书长,孔令俊任秘书。宋蔼龄孔祥熙希望孔令侃孔令俊能通过这次访问,打开在美国的局面,多结识美国的军政要人,为将来到美国定居打下基础。这兄妹二人也四处活动、八方串联,还真拉了不少关系,只是孔令俊到美国后又出洋相。因为她爱着男装,有几次弄得美方接待人员不知所措。因为他们开始常分不清她是男是女,不知如何安排住处。
  从美国回来后,孔令俊也学着孔令侃的样子,在上海四J;I嘉陵大楼开了一个公司,自任总经理,专门干投机倒把、套汇走私的勾当,大发国难财。后来,国民党在军事上节节败退,她看蒋家王朝也大势已去,就把资金和财产向美国转移。最后同她的老爹老妈一样,她也移居美国。但她和孔令仪,孔令侃和孔令杰不同,在美国混了一阵后,就又返回台湾,一直跟随她的干妈宋美龄身旁。
  起初人们以为她消失了,到处打听她的消息,但没人知道她的下落。孔氏家族的人也闭口不谈,一晃就是20多年。直到1975年,她搀着宋美龄出现在蒋介石的葬礼上,人们才发现她原来隐居在台湾。
  一些好事的新闻记者开始打探她的个人生活,他们极想知道这位在抗战时期红极一时的孔二小姐,这位女扮男装、差点成了胡宗南夫人的少奶奶是如何“隐姓埋名”、远离功名尘世了20多年。然而他们得到的结果却使他们觉得索然无味。原来孔令俊在这么多年里仍是孤身一人,没弄出任何可以让新闻界炒热的“桃色新闻”。她在默默地做着宋美龄的干女儿,宋美龄的贴身管家;而且变得循规蹈矩,这实在叫人难以置信。
  蒋介石死后,蒋经国主持国民党的朝政,宋美龄为了避嫌移居美国。但这时孔令俊又爆出了一个大冷门--就像她隐居20多年让新闻界大吃一惊一样,这次她竟没跟她朝夕相处的干妈一块走,没去美国找她的兄弟姐妹,而是独自一人留在了台湾,做了一家叫做圆山大饭店的总经理。
  圆山饭店位于台北市北郊,由土林宫邸出面贷款而建,总资产达23亿元,其规模之巨在台湾屈指可数。它虽然没评星级,但装修之豪华,设备之现代,在台湾人眼中,就是真正的国宾馆。蒋介石在世时,就常在这里举办国宴,或招待外国使团。
  后来的孔令俊已不再神秘,公开对外营业的饭店使她成为公众心目中的新闻人物。她也常常身着西装出现在饭店内。在年轻的台湾人看来,孔令俊根本不像他们听说的那么怪异,那么可怕。孔令俊像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职业妇女,在彬彬有礼、井井有条地管理着一座现代化的圆山大饭店。
  人们渐渐将她遗忘了,将孔氏家族遗忘了。社会在前进,历史要翻开新的一页,新一代有新一代的追求和起点。但历史似乎成心要和孔家过不去。1988年7月,在孔祥熙故去21年、宋蔼龄故去15年之后,孔令俊突然又成了社会关注的热点。
  一家台湾报纸首先向公众披露,说孔令俊在圆山饭店藏匿了一批价值连城的故宫博物院的珍宝,并随时准备偷运到境外。
  消息传出,立刻在台湾各界引起轰动。这时的人们对“四大家族”早已失去了敬畏感,只是像欣赏古董一样谈论着这些当年的国民党元老。而当他们听说孔令俊还有如此神奇的本领,竟能把国宝藏匿数十年而不露声色(这种贪污的技能恐怕是从她老爹那里继承的),皆愤怒之极。
  当即民进党籍委员林纯子主动请缨,前去查办。
  8月中旬,林纯子带领一帮人马突然来到圆山大饭店。孔令俊不在饭店,经理徐润勋闻讯出来迎接。二人相遇,表面上虽然客套,心里却都打着鼓,有道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林纯子是怀着提赃必胜的决心气宇轩昂,徐润勋则是胸有成竹不卑不亢。
  林纯子在会客室只呆了几分钟,就直奔事先了解的可能藏宝的三楼一间屋子。进门一看,里面果然有很多只木箱撂在一起,林纯子一行顿时情绪高涨,认为赃物必藏此内。于是一边吆喝一边动手开箱,不料打开箱子后,里面全是些旧衣物,并无故宫珍宝,不禁失色。这时在一旁的徐润勋却不紧不慢地说:“林兄是否还要到别处转转?”
  林纯子本想抢一头功,为民进党在台湾民众中捞几张选票,不料竟当众难堪,便只好以退为进了。
  林纯子走后,徐润勋即打电话和孔令俊通报情况。话筒那边,孔令俊冷笑了几声,想那林纯子一个毛头小伙不知深浅,刚入道就想摆威风,哪有不栽的道理。要知道孔家自1927年正式进入政界,风风雨雨五六十年,什么场面没见过,什么人物没遇过,别说你一个小小的林纯子,就是李登辉来了又能如何?
  林纯子“兵败”圆山饭店后,无人再到圆山找孔令俊的麻烦了。但在台湾民众中,这种传闻依然很多。有的说,早年蒋介石常在圆山饭店举行“国宴”,招待外国使团和各方宾客。宴会前往往要向客人赠送礼品,这些珍宝可能已被赠送一空;有人说,这批珍宝原是蒋介石兵败大陆时带来的,属宋美龄的私人财物,曾托孔令俊寄藏于圆山饭店,很可能早已被秘密转移;还有人说蒋经国掌权后,宋美龄移居美国,宝物一时不好运走,肯定还在饭店,只是藏的隐蔽,一般的搜查恐怕难以奏效。
  但不论人们如何猜测,报纸如何分析,却再也没人敢冒然前去检查了。于是,此事最终不了了之。
  孔令俊仍然控制着圆山大饭店,仍然住在台湾,过着几乎与世隔绝、深居筒出的生活。
  4.神秘的城堡主人孔令杰
  孔令杰是孔祥熙和宋蔼龄夫妇最小的儿子,在家排行老末,1921年生人。年轻时曾到英国留学,后来一直过着类似“隐居”的生活。快30岁时才出任国民党政府的外交官。而那时,蒋介石已被中国人民解放军赶到了台湾岛。当时蒋氏在清算大陆失败之责时,方痛悔误信了当年对孔祥熙的中伤,致使他失去了理财专家。为此蒋介石也极想做出一些补偿。于是他的助手告诉说孔祥熙还有一个小儿子,长得英俊漂亮,人也聪明老实。因此蒋介石就任命孔令杰为外交部的一个司长,不久又被派出到德国。
  孔令杰和孔令侃、孔令俊一样,对孔祥熙那种热衷于权力的愿望嗤之以鼻,就算你当了行政院长,还不就是一个高级奴才,还不得看着主子的眼色行事。所以最好的办法是自己当老板,自己当皇帝,自己给自己打工。
  在国民党台湾当局的所谓外交圈子里,孔令杰做了10年官也为蒋介石卖了10年命。当然同时也为自己后来的发展奠定了基础;待他认为已还清了蒋介石的情了,就毅然弃官经商,按我们现在的说法就是下海。当时,他瞄准了美国德克萨斯州那片广袤神奇的土地,那土地下蕴藏着丰富的石油资源。他决心以洛克菲勒为榜样,白手起家成为举世瞩目的石油大亨。
  靠着孔祥熙、宋蔼龄在经济上的资助和自己在外交界交的朋友,他在休斯敦组建了“西方石油开发公司”。趁多数美国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在德克萨斯州用很便宜的价格购置了在大片看似荒原的土地,自然也取得了那里的石油开发权。
  这决定性的一步使孔令杰在美国一举成功。埋藏在地下的滚滚石油变成了滚滚而来的财富流进他的腰包,使他一下成为超过孔令侃、孔令俊的巨富。到了后来,连孔祥熙和宋蔼龄都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少财产。
  此后的一段时间里,孔令杰似乎又过起了与世隔绝的隐居生活。人们只是从报纸上发表的豆腐块似的消息中知道了孔令杰娶了好莱坞影星狄波娜·贝姬为妻,但并不知道这位中国巨商和这位影星的浪漫史。孔令杰和狄波娜婚后不久,便有了一个棕色头发、蓝眼睛的漂亮的混血儿。人们还发现,在休斯敦最繁华的地区,一座现代化的建筑物拔地而起,后来才知道那是孔令杰出资建造的。这座建筑物后来成了孔令杰公司的本部,那里可以起落飞机。又有传闻说,孔令杰个人拥有的财产已达10亿美元。他拥有4架飞机,一辆装甲卡迪拉克车,一个专供他打猎的狩猎场,并雇有一队武装卫士。孔令杰在美国公众中,已成为一个神秘人物的代表,这在信息发达、新闻界无孔不人的美国,是极为罕见的。
  然而,没有不透风的墙。1985年美国的一家杂志以《天下奇闻的详情与内幕》为题,向美国公众和海内外华人揭开了蒙在孔令杰头上的这层神密的面纱。
  这篇报道中说,在德克萨斯州休斯敦郊区,一位神密的人物修建了一座神密的建筑。这位神密人物就是孔令杰--已故的中国名人孔祥熙的最小儿子,蒋介石夫人宋美龄女士的外甥,现为美国石油业首屈一指的大亨。孔令杰修建的这座建筑,奢侈豪华、防范严密、坚固异常,是一座拥有地下城堡的巨厦。它不是那种一般美国人想象的古典式的城堡,而是用巨额投资兴建的、总价值为1800万美元、既能办公又能作为别墅的私人官邸。它的坚固程度可以使它抵御一切投弹的袭击,面积之大到可以容纳1100人长期在里面生活……不知这位记者从哪里得来的材料,在这篇报道中,记者对“城堡”内的结构和设施也做了详尽的描写。
  那篇报道接着说:在这座建筑物内,有最现代化的中心空调和冷暖器设备;有能清洗和消除任何辐射污染的淋浴器;有供人们消遣娱乐的酒吧、迪厅、游泳池、健身房;有图书室、阅览室、储水池和可供近千人吃饭的餐厅,地下城堡内的门全是电动的,只要轻轻一按电钮,门窗就会自动打开、升降,宛若一个梦中的科幻城。
  这座建筑周围约有1500英亩占地,全部用交流电的铁丝网包围着。建筑物的所有窗户,全由防弹玻璃制成,各个出口皆由荷枪实弹的警卫把守。在办公大楼以西,有一栋两层小楼。小楼的旁边,开凿了一个占地约1英苗大小的人工湖。在这座小楼附近,特别修建了两座小型宝塔,两座宝塔的底端,就是地下城堡的两个人口处。
  本来,孔令杰耗费巨资修筑这座建筑是在极秘密的情况下进行的,新闻界对此一无所知。可是,由于孔令杰与承包这一巨大工程的负责人陶布森博士之间,因金钱问题出现纠纷,又因没有及时沟通形成僵局,两人成见越来越大,隔阂越来越深,最后终于变友为敌,双双走上法庭,控告对方,孔令杰秘密修建豪华建筑一事终于被披露出来。
  说来有趣,孔令杰比陶布森大26岁,年龄是可以做陶布森的父亲。可是在一次狩猎中,两人却一见如故,成为密友。
  那年陶布森才14岁,可已经完全发育成熟了,像一个威风凛凛的男子汉。陶布森出身贫寒,没有机会受教育。14岁时为了生计,在一家俱乐部的狩猎场里做一个侍童,专门为客人提供服务。孔令杰见陶布森长得很帅气,人也机灵,为客人服务周到热情,就对他产生了好感。因此便以长辈的身份邀请他一道狩猎一起用餐,并与陶布森的父母建立了友谊。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陶布森虽然年幼,但却颇有志向,决心用自己的奋斗来改变命运。他靠平时打工,积攒些钱缴纳学费,读完了小学到中学、大学的课程,并且学习成绩优异。大学毕业后,陶布森又读建筑设计的博士学位。在这期间,孔令杰虽然一直未同他见面,但两人的联系始终没中断。孔令杰一直关注着这个年轻人的学业和发展。
  1980年,孔令杰59岁了。一次到网球场打网球,和陶布森不期而遇。两人都十分兴奋,就找了个酒吧聊了起来。这时陶布森正在德克萨斯州专门从事网球场的设计和建筑业务,并变得老道成熟。他告诉孔令杰,他刚刚和太太离婚,孤身一人,恰巧孔令杰前不久刚好也和那位前好莱坞影星分手了。于是两人更觉得这是缘份,大有相见恨晚之感。那一天,他们从上午一直聊到深夜。
  不久,孔令杰在德克萨斯州创立了“游骑兵建筑公司”,并以该公司最大股东的身份,聘任陶布森担任公司总裁。除每年给他6万美金的年薪外,还分给他10%的公司股票做酬劳。这对陶布森来说,等于是天上掉馅饼,他苦苦奋斗都没能得到的东西却在一夜之间降临了。他因此窥探到了孔令杰的全部秘密,他的私欲和野心也由此而膨胀。他发现了一个他那个阶层原来所无法想象的奢侈豪华的世界。
  而那铺张和豪华的主人,竟是一个来自太平洋彼岸的黄皮肤黑眼睛的中国人;有人分析说,这也许是后来陶布森和孔令杰反目成仇的根本原因。
  孔令杰为什么这么重用陶布森?这始终是一个谜。一般认为,孔令杰觉得陶布森出身低微,因此工作勤奋、能吃苦、忠于职守。而且一般说来,美国人比中国人要直率和简单。在处理人际关系时,一般不拐弯抹角兜圈子,耍两面派。加上他们几十年的友谊。但这些说法都并不可靠,在金钱和利益面前,谁也不是君子,这是后话。
  “游骑兵建筑公司”的第一项工程,便是孔令杰的西方石油开发公司计划兴建的总部和那座神密而又耗资巨大的办公楼加别墅。
  陶布森在回忆文章中写到:“我承认,当初我听了工程的规模与复杂的情况后,大吃一惊。因为这和我原来从事的修建一个普通的网球场大相径庭。在这个庞大工程的蓝图中,几乎所有的建筑、附属建筑都要求绝对安全,要求超过普通的标准以上。我看不出这样做有什么必要,比如只有4层的防弹玻璃窗的大楼,实际比六层还高。在这座大楼中,公司办公室在中间两层,底层是专供职员用餐的餐厅,第四层全部是孔令杰的私人住宅。房顶有人造花园,还有一片空地,可以停落4架直升飞机。
  陶布森接着说,“孔令杰在休斯敦郊区设计修建的地下堡垒,甚至比德国的大独裁者希特勒在柏林的地下室,还要大。其特殊的设备,也比希特勒多得多。这座地下城堡的设计师,即是美国在加州设计MX飞弹发射窖(又为发射井)的设计师所为。城堡共分上下两层,总面积38000平方米,所有由钢筋水泥造的墙壁都有两尺多厚。地下的防空厅备有3套发电与紧急时期的供电设备。此外,在这座地下城堡中还有3套消防灭火与各种防毒系统的设备,有500到700个简单的床位,十几间豪华的双人卧室,男女厕所、盥洗室、急诊所、文娱康乐室,以及四间分别用钢栏隔开但却是四四方方的所谓拘留室。”
  然而,就在这座坚固的地下城堡及办公楼即将完工的时候,孔令杰和陶布森突然闹翻了。1982年6月,也就是陶布森担任“游骑兵建筑公司”总裁两年之后,孔令杰和陶布森这对昔日的好友和忘年交,居然反目为仇并且一直闹到对簿公堂。
  关于这场官司实在没什么好说。陶布森是原告,孔令杰是被告。陶布森说孔令杰拖欠他一笔巨款不还,孔令杰说陶布森是欺诈,还说他玩忽职守、浪费公司财物、贪污等等。
  两人的委托律师在法庭上舌剑唇枪,你来我往,官司一直打了两年,最终不了了之。1984年10月,休斯敦地方法院以证据不足为由,驳回了陶布森对孔令杰的指控。但陶布森不服,声称要继续上诉。但事实上他并没在上诉,而是就此罢手了。
  陶布森和孔令杰的正式合作是从修筑这座“别墅”开始,他们的矛盾也是从这里开始的。出身贫寒的陶布森对孔令杰如此的奢华感到惊呀!他尤其不能理解一个公司的办公室为什么要修建得像导弹发射井那样坚固。孔令杰自己也说不清,或许是蒋介石被共产党打败的痛苦记忆在潜意识中作祟,或许是当时美苏之间的对抗威胁世界,因而令人担忧和恐惧。因此,陶布森和孔令杰在观念上、阶级地位上的不同引发了他们对许多事情的看法不同,认识不一致。另外,从孔令杰这方面讲,他渐渐发现陶布森并不是一个忠实的“奴才”。他的个性、独立性太强,而且什么事都较真。再者,他的才气也并不象孔令杰原来想象的那样大。他设计、组织的施工也是破绽百出。当然,这只是人们的猜测和分析,因为孔令杰是最讨厌记者的,对任何采访他永远是一付冷冰冰的面孔,永远是那四个字:“无可奉告”。
  倒是陶布森利用这场官司大出风头,一时间成了休斯敦的新闻人物。
  孔令杰欠了陶布森多少钱?更准确的说到底是谁欠了谁的?孔令杰把陶布森从一个不名一文的平头百姓一下子推到了一个大公司总裁的位子上。使陶布森拥有了过去他想都不敢想的权力,拥有了超过过去几倍的年薪。但孔令杰是否有权力解雇他,或者是降低他的年薪;抑或是他们发现彼此的矛盾并且准备私了、却没谈好条件?所有这些都扑朔迷离令人费解。
  反正在陶布森宣布离开“游骑兵建筑公司”后不久,这个公司在一次董事会上宣布公司自行解散。名义上分给陶布森的10%的股票倾刻化为乌有。陶布森愤怒下,要求孔令杰付给他应得的10万美金。孔令杰断然拒绝并说,公司因经营不善而破产,所有的股东都遭受了损失而无法补偿,为什么要单单付给你。
  陶布森不信,他认为这是孔令杰玩弄的一个阴谋。因此再次向法院提出起诉,要求赔偿他100万美金的损失。陶布森的要求当然没有实现,从此两人分道扬镳,陶布森也因此消声匿迹了。
  孔令杰的晚年过着深居简出的生活,极少与外界来往。美国《德州月刊》杂志记者曾这样描写到:他是一个体型略胖的人,身高约5.6英尺,体重185磅,满头是略带灰丝的黑发。他虽已年愈花甲,但因为保养极好,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低得多。他行迹诡秘,一切言行都非常谨慎而保守。他不愿为人所知,也不想跟外人打不必要的交道。他拒绝接受记者的采访。因此,人们只能从陶布森向休斯敦市地方法院控告他的公案中,获知一些这位休斯敦神秘市民的秘密。在美国,即使熟悉他的人,一般只知道他叫路易·C·孔,却很少有人知道他就是孔令杰。而且,自从陶布森出走以后,关于孔令杰和他那座神秘别墅包括地下城堡及一切其它细节,就几乎成为永久的秘密,再也无人知晓了。
  第十八章 晚境凄凉
  1.献媚尼克松
  从1947年秋天起,孔祥熙和宋蔼龄便开始在美国长达20多年的流亡生活。他们把自己的定居点确定在纽约。一则纽约是美国乃至世界上最繁华、最发达的城市。二则孔祥熙还兼着中国银行纽约分行的董事,每星期还要装模作样地去上一两天班。
  同时,孔祥熙和宋蔼龄花了160万美元在纽约郊区买下了一栋豪华别墅,并在纽约最繁华的百老汇路一家高级宾馆常年包租了一个套间。
  他们有钱,在纽约他们同样可以过奢侈豪华的生活。但物质上的丰裕代替不了精神上的痛苦。孔祥熙虽算不上亡国之君,但“亡国之侯”的滋味他也是尝够了。尽管那一年他已经68岁,已超过了耳顺之年。他常用老祖宗的话来安慰自己:“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到了这个岁数什么都能想得明白,我们生活在一个乱世,一切都毫无秩序,混乱不堪。我们能这样活着,不愁吃,不愁穿,能安度晚年就很不错了。
  说是这样说,但一到夜深更阑,往事便像电影画面似的,一幕幕在脑海中闪现,便又生出无限的惆怅和伤感来。因为不论从大陆还是从台湾,都不断传来令他心惊肉跳、令他幸灾乐祸、也令他想自杀又想发狂的消息。
  当时被蒋介石称为固若金汤的长江天险,在解放军的隆隆炮声中倾刻间土崩瓦解。南京总统府的青天白日旗被踩在脚底。蒋介石带领他的残兵败将连同家眷200多万人蝗虫一般地涌入台湾。到1949年11月底,尚留在大陆准备坚持所谓长期“游击战”的宋希濂兵团被歼、胡宗南一败涂地、卢汉在云南起义;连号称最能打仗的白崇禧部几十万大军,在广西亦成了瓮中之鳖。
  而在台湾当时的情况也很不妙。昔日和他争风吃醋的国民党“元老”一个个威信扫地,贬得贬、逐的逐。宋子文1949年逃到台湾后,很快遭到国民党上下的群起而攻之。有人竟声称要把他逐出国民党,吓得宋子文于1950年逃往美国,来和孔祥熙“作伴”。陈果夫、陈立夫亦被“请”出了国民党最高决策层。何应钦。阎锡山、白崇禧、薛岳等一个个全被夺去实权,甚至垂头丧气地躲进山里,钻研什么理论去了……
  斗转星移,沧海桑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昔日耀武扬威、趾高气扬的“将军”,今日就能变为一文不名、唯唯诺诺的草民。孔祥熙深深感到了冥冥之中那神秘的不可抗拒的命运力量。
  一棵大树,只有倒下去的时候才能量出它的长度;一个豪门,只有失意或破落时,才能更加看清自己。后来孔祥熙在审视自己时发现,如果说自己从政有过什么过失的话,那就是也许他根本不应该从政。如果当年他不从山西到上海,如果当年他不去追寻孙中山而在山西办他的学校、做他的生意,他的结果会是什么样子呢?可能不会像曾经一度的那样显赫,但绝对比现在安稳。对人生来讲,财富、爱情和安逸都是人们渴望的目标,但到底哪个更重要呢?
  那青青的天、蓝蓝的海、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昼夜闪烁的霓虹灯广告,以及那些行色匆匆的黄头发、蓝眼睛的美国人,都在告诉孔祥熙:他生活在一个与过去完全不同的环境里。对过去的追悔是无用的,关键是怎样面对现在。但已经走过了大半个人生的他,经历了大荣大辱、大起大落的他,正像就要落人云海的夕阳,在地平线上的尽头闪着一缕残光,还能有什么希望呢?!
  孔祥熙是彻底弄明白了,什么名、什么利、什么权、什么国家,或者什么政治、爱情、友谊,全是身外之物,全是人自找的附加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于是,他决定安下心来,读读闲书,弄点花草或者热带鱼,过一种真正淳朴自在的闲居日子。叫中国、叫世界。叫所有的人慢慢将他忘记。别来打扰他,他也不去打扰那个世界。
  但这是他的一厢情愿,这个世界并没忘记他。蒋介石并没忘记他。特别是1947年以后,蒋介石越发后悔不该听信谣言把孔祥熙赶走,使他失去了一位好管家。以至后来百事不顺,终于导致国民党在大陆的全线崩溃。他想再和孔祥熙和好,却不那么容易。俗话说:“树怕伤根,人怕伤心”。两人既已撕破了脸,就谁也不愿意再向对方低头。然而,政治就像一只看不见的手,有一天又会将在大洋两端的蒋介石和孔祥熙拴在一起。
  1945年罗斯福突然逝世,副总统杜鲁门担任美国总统。当时,杜鲁门虽然支持国民党政权,反对共产党,却对蒋介石印象极坏。爱屋及乌,恨屋及乌。蒋介石的左右,在杜鲁门那里也都是贪官污吏。1949年人民解放军陈兵百万准备横渡长江,蒋介石宣布退位,李宗仁任代总统。杜鲁门喜出望外,立即宣布给予承认,杜鲁门和他的幕僚认为,不把蒋介石赶下台,国民党永远没有希望。蒋介石就是国民党腐败的根源、落后的代表和保守势力的总头目。
  此后,直到国民党兵退台湾。美国第七舰队开进台湾海峡,朝鲜战争爆发,杜鲁门始终在和以李宗仁为代表的国民党政府打交道。杜鲁门始终认为,李宗仁才是代表台湾国民党政府的合法总统。
  退位是蒋介石惯用的伎俩,政治形势一旦出现逆转,他就宣布退位,但不久他又复位。所以国民党的高层人士谁都知道不能拿蒋的退位当真,而这次李宗仁在美国的支持下当了真,就弄得蒋介石很下不来台。无奈到台湾不久,蒋介石又自行宣布复位,只是,以杜鲁门为总统的美国政府不予承认,当下弄得蒋介石左右为难。
  蒋介石和宋美龄早已和好。当此之际,夫妇两人均年事已高,处境艰难,于是宋美龄又开始积极为蒋介石出谋划策。
  关键是怎样才能取得美国对蒋介石而不是对李宗仁的支持,然而现在除了宋美龄,所有亲美的官员都已离蒋而去。蒋介石这时才发现他是离不开宋家的,只有利用宋家的关系,重新开通和美国最高层--白宫的联系。蒋介石在台湾的位子才能坐得稳。否则,一旦美国放手,台湾肯定会受到人所解放军的攻击,而仅靠蒋手下的那点残兵败将,是根本无法抵挡的。
  还是刚到台湾不久的一个夜晚。在陈诚新建的别墅里,蒋介石佝偻着在客厅内踱步,满头的白发在灯光下显得那么刺眼。他一边走,一边发出一两声哀叹。
  “我到美国去一趟吧,找找大姐……”宋美龄在一旁说。
  蒋介石终于点了点头。
  宋美龄飞到美国后,先给宋蔼龄打了个电话,然后就去医院看望李宗仁。
  李宗仁因胃出血到美国治疗,临行前,命令行政院长阎锡山主持政府工作,不许蒋介石插手。而蒋介石觉得李宗仁到美国治病正是他宣布复位的一个好机会,关键是美国的态度。
  宋美龄想看望一下李宗仁就走,不料李宗仁说出的一个消息,却使她大吃一惊。
  李宗仁对宋美龄说,“本来我也想安心养病,可是杜鲁门总统请我,我不去恐怕有失国体呀!”
  “杜鲁门总统请你,他什么时候请你?”
  “艾奇逊国务卿给我写了一封信。”说着,李宗仁从抽屉里抽出了一张信笺。
  宋美龄一看傻了眼,艾奇逊在信中仍把李宗仁称为总统。
  “德公,”宋美龄有些沉不住气了。“您是老前辈,也是德高望重的领导。现在共产党大兵压境,虎视台湾。国民党只有团结一致,同心同德才能克服危机,化险为夷。希望您能以大局为重。蒋先生在大家的拥戴下正准备复职,带领三军将士和共产党决一死战。此时,您如果以总统身份去见杜鲁门,岂不为人耻笑,历来国无二主,天无二日……
  李宗仁见宋美龄摊牌了,也就收去了客套,严肃地说:“蒋夫人,我个人当不当总统倒是无所谓,但总统一事关系到国家生死存亡,需极认真慎重为好。特别应符合法统。党国之所以几年内在大陆溃败,党纪废弛、法律如同废纸是重要原因。当初蒋介石宣布退位,总统缺位由副总统代任,这是宪法49条明文规定。正副总统均缺位,由行政院长主持国政,并在三个月内召集国民大会,补选总统。现在蒋介石要复任总统,他说了不算了。要我下台,我说了也不算。一切应依据宪法由国民大会选举产生。如果还沿袭过去的做法,视法律为儿戏,视国民大会为橡皮图章。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搞独裁专制,台湾的国民政府才真的发发可危呵。”
  当即宋美龄和李宗仁说不到一块去,便来到了孔家,想寻求他们的支持。
  孔祥熙对宋美龄并不热情,因为宋美龄的到来又勾起了那些不愉快的回忆。现在国民党大势已去,蒋介石才想起了他们这些元老重臣。早干什么去啦?而且宋美龄那么老远跑到美国,也绝对是有事相求,八成又是借钱?!
  宋蔼龄虽然欢迎来美龄来,几年不见确实有些想念。宋氏三姐妹现在天各一方,想起来又有几分凄凉。为了孔祥熙的面子,宋蔼龄又“数落”了宋美龄一顿,说蒋介石不识好歹,不辨忠奸,坏了孔祥熙百年的名声,如果不公开道歉没法和蒋和解等等。
  宋美龄当然是个明白人,一听便说蒋介石现在后悔得不得了,说想来想去还是庸之跟他最亲最近,只怪当时他一时糊涂。现在他真有心请庸之回去,但李宗仁占着总统的位置不退,弄得台湾岛人心惶惶。
  “李宗仁是什么东西,竟敢跟你们做对。”宋蔼龄不屑一顾地说。
  “他是个老朽,但有美国人撑腰……”
  “美国人?”
  “杜鲁门!”宋美龄说。“蒋介石不知什么时候得罪了杜鲁门,杜鲁门老跟我们过不去。你也知道,李宗仁能镇得住吗?在国民党还不是蒋介石说了算,但杜鲁门好像成心和你过不去,就是不理你。据说最近还要接见李宗仁,你说这可怎么办?”
  “办法倒是有,就看老蒋用不用?”宋蔼龄故意卖关子。
  原来,孔祥熙、宋蔼龄到美国不久,宋蔼龄就开始物色美国政府的代理人。她深深懂得,在美国定居,和在中国一样得多交朋友,多建立关系,特别是在政界。这叫感情投资。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肯定不行。于是,她发现了尼克松。
  尼克松是加利福尼亚人,当年还不到40岁,却已当选为国会参议员,并且是共和党内强硬的反共派。当时的尼克松有强烈的政治进取心,当上参议员不久,就开始竞选美国副总统。但由于年轻没有经费,所以竞选遇到困难。宋蔼龄得知这一切后,觉得尼克松是一个很有希望的政治领袖,就主动让孔令侃和尼克松联系,给尼克松提供政治活动的经费,还动员加利福尼亚的华人都投尼克松的票。
  尼克松对这一切当然不会无动于衷。一来二去,尼克松成了孔祥熙、宋蔼龄家里的常客和密友。从尼克松那里,宋蔼龄知道了美国正面临着总统大选,以共和党的候选人、二战时著名的将领艾森豪威尔为代表的总统候选人正在向杜鲁门发起“攻击”。孔祥熙和宋蔼龄只是从自身的利益出发,希望艾森豪威尔和尼克松这一派能够获胜。宋美龄这一来,宋蔼龄便发现李宗仁的事,可以成为尼克松向杜鲁门发难的一发炮弹。
  一天,尼克松应宋蔼龄的约情,来到孔家和宋美龄见面。
  孔令侃向宋美龄介绍说:“这位就是尼克松先生,是美国院外援华集团的核心成员。尼克松先生听说你来了,很想和你谈谈。”
  宋美龄把尼克松恭维了一番,又说到了台湾的处境。特别是国民党内部的分裂状况,以及即将出现的两个总统的难堪局面。
  尼克松当即说道:“这些情况我都听说了。美国政府的对华政策对台湾是有利的。问题是杜鲁门,他目前是总统,谁拿他也没办法。但他不是终身制。再过一年多,美国就要举行大选,我们正在进行竞选。如果我们胜利了,他就会下台,那时你听说的一切都不会发生,所以目前,最重要的是支持我们竞选并争取获胜。”
  宋美龄说:“我们一定全力支持你,为你在政界崛起提供援助。”
  尼克松又说:“现在可以做做杜鲁门的工作。他想把台湾建成一个民主政治的示范区,并且认为蒋介石是贪官污吏的总代表。所以,蒋先生如果想改变自己在美国人心目中的形象,也应该有所表示。”
  这时,有人来报告,说李宗仁离开医院,正乘车前往白宫。
  宋美龄一下慌了,忙说:“肯定是见杜鲁门去了,将来报纸上照片一登,说杜鲁门会见了李宗仁代总统,蒋介石的脸往哪儿放啊?!”
  宋蔼龄说:“他爱登什么就登什么,天高皇帝远,老蒋要真有能耐,就在台湾宣布复位,看杜鲁门怎么办。”
  宋美龄说:“对,就这么办!。”
  于是不久,蒋介石在台湾宣布复位了。消息传到美国,白宫反应极为冷淡。而杜鲁门仍在准备以代总统的身份接见李宗仁。这下可乐坏了一帮新闻记者,他们正发愁怎么去向总编交差,一下子冒出条大活鱼,一个“国家”出现了两个“总统”,而且是在刚刚被打败、逃到台湾的一个苟延残喘的政权。
  当时的国民党驻美大使顾维钧真是伤透了脑筋。从内心来讲,他是亲蒋的,而蒋派他到美国的目的是要他和美国保持良好的关系。如果他反对李宗仁、阻止李宗仁和杜鲁门会见,不仅会遭到李宗仁的忌恨;更重要的是会得罪美国人。当时美国国务卿艾奇逊的话说得很明白,一定要以代总统的身份介绍李先生,否则就会降低美国总统的身份。
  顾维钧只好去到孔府找来美龄、宋蔼龄商量,最后想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以代总统的身份介绍李宗仁。
  这时,李宗仁的汽车已驶到白宫,顾维钧也赶快赶到白宫。他受宋美龄之托要看看杜鲁门和李宗仁到底谈些什么。
  杜鲁门在艾奇逊的引导下迎接李宗仁。然后他们穿过一间小客厅,进入了另一间客厅。顾维钧想跟进去,艾奇逊却拉了他一把,叫他坐在外面等着。
  待回来见到宋美龄时,顾维钧差点哭出声来:“他们不让我进去……
  宋美龄气得咬牙切齿:“杜鲁门,咱们走着瞧!”
  宋蔼龄说:“别着急,我叫令侃去想想办法,他在美国朋友多,咱们也可以弄得他下不来台。”
  当杜鲁门、艾奇逊送李宗仁从白宫出来,准备回家时,却被一大群记者堵在门口。
  一个记者开门见山地问:“总统先生,听说中华民国总统蒋介石先生已在台湾复位,你却在这里以总统礼遇接见李宗仁先生,你这样做会不会被人理解为干涉别国内政?”
  当即杜鲁门从容答到:“李宗仁先生的总统地位是按中华民国宪法继任的,蒋介石先生的‘总统’怎么来的,我就不清楚了。在我看来,符合法律程序产生的总统,就是我承认的总统。难道不是这样吗!”
  又一个记者问:“蒋介石先生宣布复位是深得台湾军心民心的,这一点请问总统有什么考虑?”
  艾奇逊说:“我请问,如果有一个神经病突然宣布他是美国总统,你们是不是出准备立即宣传呢?”
  孔祥熙和宋蔼龄巴结尼克松、暗中帮助宋美龄与杜鲁门较量,却激怒了这位性情直爽的总统。当杜鲁门获知宋美龄的活动受到孔家钱财支持时,杜鲁门决心查清他们的家底。
  美国总统杜鲁门似乎老早就是孔祥熙的死对头。在抗战末期,他对孔祥熙就没什么好感,并极力向蒋介石施加压力要孔下台。眼下他当了总统之后,仍是如此。
  朝鲜战争爆发后,台湾问题一直是美国国会讨论的热点。一些众议员都表示不能抛弃台湾,应该通过法案给台湾政府大量军援。可这事一提到白宫杜鲁门就头痛,从抗战后期到1949年蒋介石失败,经他本人批给蒋介石的军事援助不下几十亿美元。可钱呢?中央情报局有可靠的情报证实,这些援助中至少有10亿美元变成了私人存款存在美国银行,而孔祥熙就是其中最大的存户。
  “他们全是贼,他们从我们送给蒋介石的38亿美元中偷走了7.5亿美元。他们偷了这些钱,却把这些钱堂而皇之地投在圣保罗的房地产中,存在美国的花旗银行中吃利息!”一次杜鲁门曾这样生气地骂到。
  这时,杜鲁门的助手对杜鲁门说:“可以想些办法,如利用新闻媒体的力量和影响力,让孔祥熙和宋子文拿出一些钱来支援台湾。”
  闻听此话杜鲁门的一双小眼睛顿时变得闪闪发亮:“让孔祥熙和宋子文拿出钱来?好主意?……”
  几天后,美国《镜报》刊出了一篇文章,说孔祥熙和宋子文两人在美国的私人财产已达8.5亿美元之多。
  这篇文章还说,美国多数民众及国会议员认为,必须协助国民党政府防守台湾,以免落人共产党之手。不过在此危急存亡之秋,中国人首先应先行自救,孔宋二人都曾为国民党重臣,又素以爱国自称,岂能袖手旁观,坐视不管?
  不久,一位美国广播评论家在纽约广播电台介绍世界首富时,又把孔祥熙列为其中之一。
  一时间,美国舆论界掀起了一股揭露孔宋两个家族的隐私的热潮,有的报纸说,从美国东海岸到西海岸,很多城市都有宋蔼龄及其子女投资购买的房产和大楼;有的报纸说,在洛杉矾郊区范奈斯一个偏僻的私人机场,发现了孔祥熙从中国偷偷运来的大量黄金。
  尽管这些报道说得有鼻子有眼、头头是道,但要它来作为制定政策、作出决定的依据则完全不行。于是,杜鲁门决心彻底调查孔宋家族在美国的财产。但对私人财产的调查有悖美国的法律,特别是按法律规定并没有对孔祥熙提出起诉时。于是,杜鲁门只得动用他的情报机构,秘密进行。
  孔祥熙的发财肯定是在他当了国民党政府的财政部长之后,特别是抗日战争之中。他从政之前,虽然很有经济头脑,并取得了山西省的美孚石油公司的经销权,但最多只能算是个山西省的土财主。据说孔祥熙和所有的山西人一样喜欢存银子保值,钱攒到了一定程度,就换成银子铸成一个大锭,称之为“莫奈何”,也就是3000两银子。这和他后来所拥有的财产相比,还不过是一个零头的零头。
  美国联邦调查局接受杜鲁门的命令着手进行调查,他们首先察看了关于宋家在战时的档案。他们发现,宋子文担任公职后在美国的存款很有限;但到了1943年,却已积累了7000多万美元,这7000多万美元在纽约分别存在大通国民银行或花旗银行。而宋蔼龄在其中的一家银行拥有8000万美元;宋美龄则在这两家银行存有1.5亿美元。而关于孔祥熙的存款情况则还是一个谜。
  不久联邦调查局又发现,孔祥熙也拥有至少数千万美元的资产,但大都存在纽约的中国银行里,而且大多以流动资金的形式出现,宋子文的流动资金大都在他所控制的旧金山的广东银行里。而要让这两家银行提供他们主子的有关材料,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杜鲁门并不死心,他想进一步证实《镜报》所说的孔宋有8.5亿美元存款的消息,并想以此为依据来修订对台湾援助的法案。
  孔祥熙、宋蔼龄已察觉到这些调查,于是为了维护自身利益开始了反调查,使联邦调查局的调查开始碰壁。
  几乎所有的银行在问及孔宋存款的数额时都说:他们无可奉告。因为他们如果不遵守为储户保密这条银行工作人员基本的职业道德,泄露了储户存款的秘密,那些大户就可能取走存款转存他处。这样银行就会面临经营上的困难。如果调查局真的有迫切的理由想知道这些情况,就必须依照法律出示传票。但这样又会暴露出总统调查的秘密,容易被政敌抓住把柄,对白宫不利。
  于是,联邦调查局所能得到的确切数字就是1943年及以前的那些,除此之外他们一无所获。杜鲁门也一筹莫展,但这并不妨碍爱打听小道消息和喜爱猎奇、编造花边新闻的记者们的兴趣。在一段时间里,几乎每天都有人守候在孔祥熙、宋蔼龄住的别墅旁,而孔样熙、宋蔼龄则像躲避苍蝇一样躲避着这些记者。然而有时光想躲避是躲避不过去的。于是,在一天下午宋蔼龄回家时,被一群记者在家门口堵了个正着。
  一个金头发蓝眼睛的、像个洋娃娃似的女记者开口便问:“孔夫人,听说你一直在躲避我们,怕向公众暴露自己的家底?”
  宋蔼龄虽然在美国已居住多时,仍受不了美国记者这种直接的丝毫不留情面的提问。
  “我从来不躲避记者”,她回答道。
  一个像骆驼似的大鼻子男记者紧逼过来问道:“孔夫人,最近你妹妹在美国呼吁美国人必须援助台湾,请问你和孔先生对援助台湾有什么具体想法?”
  “我和孔先生当然会帮助台湾……”
  “有人说,你和孔先生准备了3亿美元,帮助台湾蒋先生购买先进武器,以防止共产党的进攻?有这回事吧!”大鼻子紧追不舍地问。
  “我们是流亡美国的难民,仅靠退休金和平素的积蓄度日,哪里来的3亿美元……”
  “请问你们到底有多少财产?”
  宋蔼龄有点招架不住,她觉得一阵晕眩。要不是随行保姆挽扶着,她可能会一下倒在地下。这哪里是采访?简直像是围攻。她觉得这是和孔祥熙到美国后遭遇的最困难的局面。她真恨这些爱刨根问底的混蛋记者。要是过去,要是在中国,他们怎么敢这样无理和放肆!
  反而是没受过教育的保姆替她解了围,保姆毫无惧色地对那些话筒和面孔大声喊着:“你们没看见孔夫人不舒服了么?你们还有没有一点同情心,连家都不让人家回?连水都不让人家喝?孔夫人要是因此住进医院,我要向你们讨还药费!”
  宋蔼龄回家后;越想越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就找孔祥熙商量对策,认为这样下去等于被动挨打,一定要想个办法扭转一下。
  孔祥熙这时已过了70大寿,正在潜心练习气功,对那些流言蜚语早已不放在心上,当下便说:“无风不起浪,风停水自平。他们爱说什么就让他们说什么,不理他。他们说上一段时间没人理,自然就不会再说了。”
  “这不是中国”,宋蔼龄说,“他们不问你个底掉决不甘心。”
  和孔祥熙说不通,宋蔼龄就去找尼克松。尼克松给宋蔼龄推荐一个朋友,是“中美文化交流协会”的副主席。
  这位副主席自然受到孔家的款待,并且原来存折的尾数上一下子多加三五个零。他顿时喜形于色地对孔祥熙、宋蔼龄说:“可以动用我们的关系,也来个调查,然后再找一个比较权威的机构,公布调查结果,就可以给那些流言蜚语当头一棒。
  “这谈何容易”,孔祥熙说。
  “尼克松正在帮助艾森豪威尔竞选美国总统,一旦艾森豪威尔当上总统,他就是副总统。”
  “如果那样简直太好了!”宋蔼龄禁不住叫了起来。
  果然,1952年艾森豪威尔当选为美国总统,尼克松被任命为副总统。不久,美国参议院外交委员会和财政部公布了一个华人在美国资产的内部调查材料。这个材料上说,全部华侨连同各银行在内,所有在美国的存款额不超过5000万美元,其中最大的存户,只有100万美元,而这些超过100万美元的华侨,都已在美国居住了很久并且经营着商业。
  这里面虽然没点出名字,但显然是包括孔祥熙和宋蔼龄的。
  材料公布不久,一向深居简出的孔祥熙突然破天荒地在华尔街一家酒店举行了一次规模不小的记者招待会。
  招待会上,满头银发的孔祥熙在美国公众的心目中变成了一个并不富裕但却心地善良、极为值得同情的落难者。他扯动着干枯的噪音颇为动情地说,他祖上虽然有一些积蓄,但轮到他这一代已所剩无几。为政十余年虽然有些积蓄,但大部投在大陆工商和房地产业中,随着大陆被共产党接管,这些财产损失殆尽。现在尽靠菲薄的退休金和儿女们接济生活。所谓富翁之说不知从何谈起……云云。
  记者们注意到,一向对自己的身世闭口不谈的这位前国民党财政部长,今天却像唠家常似的,向与会者喋喋不休地谈起了他的身世和家资,这倒真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
  几天后,报刊广播里开始出现了“孔博士丢掉大陆财产,来美后生活桔据”的报道。但这类报道除了孔祥熙、宋蔼龄等极少数人关心外,大多数美国人是不会关心这类消息的。谁会关心一个穷人、一个落魄者呢?大多数美国人所关心的,是成功者及其为什么获得成功。
  当晚,孔祥熙、宋蔼龄睡了一个好觉。并且也就在这天晚上,他们更加坚定了中国人关于“不露富”的古训。看来,几千年来的中国文化确实博大精深,要好好琢磨琢磨才是。因为这对他们在美国的生活太重要了。
  2.痴心妄想复出梦
  江山易改,秉性难移。宋蔼龄进攻性的性格是天生的。在挫败了杜鲁门的财产调查计划后,她说服孔祥熙,利用孔家的财力和有限的影响力,又打响了一场保卫自己在美利益的战斗。他们联合院外援华集团,暗中支持尼克松并给他提供活动经费,终于搞垮了杜鲁门。在1952年美国总统大选中,艾森豪威尔当选为总统,尼克松则被提名为副总统。
  尼克松当上了副总统后,孔祥熙夫妇原本打算请尼克松吃一顿饭祝贺祝贺。不料却被尼克松拒绝了。后来他们才知道,在美国政府官员一般都不接受吃请和礼品。因为那样就有受贿的嫌疑,会被认为失去了公正。这不免令孔祥熙、宋蔼龄有点失望。他们到美国后精心培养数年的关系,就是为了将来需要时能走走后门。
  这时,台湾又传来要召开第二次国民大会和要重新选举总统届人总统的消息。
  1952年朝鲜半岛停战,美苏仍处于对峙状态。蒋介石在坐稳了国民党第一把交椅的位置后,这时便异想天开地又开了一次“国民大会”,走走形式,以便给人以为,他这个“总统”是民选的。
  蒋介石这么一搞,在美国的孔祥熙心里就痒痒了。国民党的元老们现在有点“朝气”的恐怕就剩下孔祥熙了,加上尼克松当选副总统的刺激,使他觉得还可以再拼搏一次。几年前蒋介石被李宗仁和杜鲁门“威胁”时,宋美龄跑到美国求援,当时孔祥熙、宋蔼龄不是倾囊相助吗?!
  但宋蔼龄对这个想法没多大的兴趣。
  “别天真啦!”她对孔祥熙说,“你要回去和他共事,他就会把你当成敌人。”
  “不可能吧?”
  “他现在要实行新政,要起用新人。你看看,现在台湾政府里哪有一个像你这样的元老。”
  “我去当副总统,协助嘛。”
  宋蔼龄明白孔祥熙,70多岁了,还能真的在乎那个副总统的位子吗?他想要个名声,要个“公正”的评价,要在临终前有个说法。自从跟了蒋介石,不能说忠心耿耿,也是一心一意。从1928年当工商部长起,整整16年,他为蒋介石鞍前马后玩命似的干。特别是抗战8年,那么困难,对蒋介石也没起过二心。虽说后来贪了点,但谁不贪?你蒋介石不贪,宋美龄不贪?总不至于因此就一棍子打死呀。把个孔祥熙赶跑了怎么样,不出4年,就被共产党打到了台湾。说孔祥熙不行,换上一个还不如孔祥熙呢。这一点蒋介石心里明镜似的。但他就是不认错。他不能认错,有了错都是别人的,他不能有错,他永远是正确的。这就是蒋介石!孔祥熙是想在有生之年,为自己终身奋斗的事业划上一个句号。他要在台湾划上这个句号,而不是在美国。
  宋蔼龄把孔祥熙的这个想法和孔令侃说了,来了美国后,宋蔼龄倒是有什么都和孔令侃商量。
  “真是!”孔令侃毫不犹豫地回答:“蒋介石怎么可能起用他呢,挂个名都不可能。老蒋在台湾正推行新政,他把在大陆失败的原因都推到像爸爸这样的老臣身上。你让爸爸去竞选副总统,不等于揭老蒋身上的伤疤吗?”
  宋蔼龄觉得孔令侃说得有道理。但孔祥熙听不进,非要试试。宋蔼龄也就不好再坚持。她怕和孔祥熙僵持起来,把老头子气出毛病不好收拾。
  宋蔼龄找到一个叫魏道明的心腹,叫他先去台湾摸一摸情况,然后再做决定。
  魏道明原来担任过台湾省主席,在台湾有一定的人缘。所以到台湾之后,很快弄清了陈诚是副总统的主要候选人。解放战争初期,蒋介石就派陈诚到台湾,把台湾牢牢地控制在自己手里。以至后来,国民党兵败大陆,才有了一个落脚之地。所以蒋介石为了“论功行赏”,便让陈诚当副总统,根本没有起用孔祥熙的意思。到台湾之后,蒋介石虽然说过几句孔祥熙的好话,只不过是想利用一下他们在美国的关系,打击李宗仁和杜鲁门,纯粹是权宜之计。
  虽然是这样,魏道明还是去找宋美龄,把孔祥熙的意图透露了出去。宋美龄嘴上说帮忙,心里却很难。蒋介石知道了魏道明来台湾的真实意图后,为了给宋美龄和宋蔼龄留个面子,对孔祥熙的问题就一直不表态。但没过几天,台湾的《中央日报》就出现了批判豪门的文章。说什么“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国民党所以在大陆失败,是因为有一个凌驾于党纪国法之上的豪门贵族集团。如今,这个集团的残渣余孽还妄图死灰复燃,要提高警惕云云。文章矛头所指,一目了然。
  魏道明也是愚蠢之极,见到这篇文章后,不但不收敛,反而继续为孔祥熙拉选票、搞串联。他也不想想,这种政治性的文章是随便发表的么?如果不是因为他的到来,如果不是针对孔祥熙,《中央日报》怎么会神经病似地又批起了“豪门贵族”?
  消息传到美国,孔祥熙不信。他对宋蔼龄说,肯定是陈诚背着老蒋干的。可宋蔼龄信,她劝孔祥熙放弃竞选副总统的打算得了,并叫在台湾的魏道明停止活动。哪里知道,蒋经国、陈诚怕魏道明在竞选期间捣乱,竟把魏软禁了起来,更不许魏回美国。
  不久,台湾按时召开了“国大”,蒋介石“当选”为“总统”,陈诚为“副总统”。孔祥熙想重返政坛的念头随之破灭了。后来,宋美龄出面做了蒋介石的工作,蒋才同意魏道明离开台湾。:魏道明这次受孔之托回台湾,虽只半年时间,但却比一年都长。他说,我活了这么大岁数,直到今天才懂了什么叫政治。
  当不了“副总统”,孔家便把主要的精力用在生意上。孔祥熙年事已高,不再过问具体事务。宋蔼龄却像焕发了青春,整了容,染了发,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小十几岁。整天不知疲惫地出人于交际场所,奔波劳顿在生意场上,今天飞到圣保罗,明天赶往马西利亚,在里约热内卢、在加拉斯加,到处都留下了她的身影。她的产业在一天天扩大,她的存款尾数的零在一个个增加。她试图让世人相信,试图向台湾证明,孔家和宋家是世界上最优秀的姓氏。最优秀的人。从政可以爬到权力的颠峰;经商,可以攀上财富的宝座。有一次,她和孔令杰一同去加利福尼亚,去他们新开的一个油田参加开钻仪式。她不顾别人的劝阻,慢慢登上了几十米高的井架平台,极目眺望。在蓝色的苍穹下,几十部拔地而起的井架巍峨矗立,视若一片钢铁的树林,而埋藏在几千米地下沉睡了几千年的滚滚原油,将随着她的一声命令喷薄而出,她禁不住飘飘然起来。人人都渴望成功,一个实业家的成功也许比一个政治家的成功来得更实在。当此之际,她突然悟出了一个道理,为什么美国会比中国发达。在这一片钢铁井架面前,她明白了。只有把人类最优秀的人才,把这些最优秀人才的最优秀的智慧,用在征服大自然上,而不是用在人事关系上,人类才能繁荣富裕,人类社会才能向前发展。可惜,她明白得已经太晚了。而孔祥熙可能永远都不会明白,他们都将退出历史舞台……
  当时,孔祥熙、宋蔼龄在生意场上确实是成功的。在他们的财产不断增值的情况下,他们也想为后人留下点好名声,做点善事,这倒是挺有意思的。
  1959年,孔祥熙应邀去他曾就读的欧柏林大学参加纪念会,并被请上了主席台。当他老态龙钟的出现在一群乳臭未干的小伙子面前时,当他步履蹒跚地走上主席台时,他听到了掌声--那是为我而鼓起的掌声吗?他眯着本来就不大的眼睛,心里翻起了阵阵热浪。
  会上他宣布,他将拿出50万美元设立一项奖学金,奖励那些学业优异的学生。于是喜爱探听他人隐私的记者又一次掀起了猜测孔祥熙财产数额的热潮。但这次记者们比较理智,他们只是私下猜测,并没有见报。因为孔祥熙毕竟为了美国的教育一下子拿出50万,他们希望孔祥熙以后拿出的会更多。
  但事后,还是有一位记者按捺不住好奇心前去探问,孔祥熙则又重弹了几年前的老调,说他的大部财产在共产党大陆取得政权后随即丧失。他现在是靠少量退休金度日等等。
  但这位记者和他的同行们估计,孔祥熙大概有5亿美元的资产。或许还不止这些。
  3.孤魂漂泊何时归
  1960年9月11日,孔祥熙在纽约的住所度过了他的80大寿。那天是极热闹的。孔令仪、孔令侃、孔令俊和孔令杰及他们的家人几十口团聚一堂,孔祥熙特地穿了一件中式的对襟长袍,以示自己不忘华夏血脉。宋蔼龄原准备在酒店包几桌,大家热闹一下。因孔祥熙年迈体弱,行动不便,就改在了家里。宋蔼龄照孔祥熙的意图,在客厅里摆了一个孔家的牌位,上挂孔祥熙的父亲孔繁慈的画像,并专门到华人餐馆订做了一个硕大无比的寿桃。画像两旁,挂着一幅在中国家喻户晓的对联:“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
  那一天,孔祥熙早早就起了床,洗漱完毕后就叫佣人去喊宋蔼龄。宋蔼龄爱睡懒觉,半天起不来。孔祥熙就坐在客厅里,凝视着祖宗的牌位,并续上了几柱香,缕缕烟丝在孔繁慈的画像前线绕、徘徊。也把孔祥熙的思绪带回到那个久远的年代。
  古人云,人活七十古来稀。可他已经活了80岁。他知足,不仅因为高寿,还因为做为一个人、一个有限的生命,能经历的都经历过了,并且没有的都有了,该见的都见了。想那国共两党合而分之,分而合之,最后决一死斗;家族之间,亲亲疏疏,争争斗斗;宦海沉浮,亲朋反目;少年留洋,青年得志;中年崛起成为国家栋梁,晚年却在一片声讨中凄然退出政坛……但这所有的一切,和生命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人就如天上的一颗流星,在历史的长空中一闪而过,能留下一道痕迹就算不错了。幸福和悲伤都是旁人的看法,只有自己才知道自己的心境。
  这时,孔祥熙开始想家了,真的想家了。只有到了这个岁数,才真真地感到了什么叫叶落归根,什么叫寻根。这里的楼再高。装修得再豪华,也不如太谷的四合院;烧牛排再香,再可口,也不如山西的拉面和玉米糊;这里的美国人再友好,再支持,也不如看到中国人亲切。特别是想到自己不久将久别人世,而骨灰却留在美国、留在纽约,孔样熙的心就像被小虫咬噬一样难受。他情愿像一个穷光蛋一样死在中国自己的家门口,也不愿做一个大富翁死在纽约的大饭店里。这个念头,不知何时扎了根似地留在他脑海里,任凭什么也赶不走了。
  当天吃完团圆饭,儿女们就一个个告辞了。随即孔祥熙把宋蔼龄叫到了卧室。
  当下宋蔼龄觉得孔祥熙的目光有点异样。
  孔祥熙头顶上几根干枯的白发微微地抖动,半天,他终于喃喃地说:“我们能不能想办法,回大陆看看……”
  宋蔼龄情不自禁地一下握住了孔祥熙的手,半晌才劝说道:“庸之,别动这个念头了,这是不可能的。”
  “可我们不是战犯,共产党没说我是战犯……再说,战犯又怎样,那么多战犯不都放出来了吗?”
  “共产党不会饶恕我们的……”宋蔼龄的嘴唇颤抖着。
  “要不,去找找庆龄?”
  宋蔼龄知道,孔祥熙想回大陆看看,想把自己的骨灰送回大陆。但这是不可能的。惟一可能的是回台湾。毕竟和蒋介石共事那么多年、又已到了垂老之年,蒋介石这个面子是会给的。但宋蔼龄实在不知道怎样说服孔祥熙。这些年来,她觉得和孔祥熙交流越来越难,孔祥熙最近总会冒出一些奇怪的念头。这使她想起了人们常说的“老小孩”。老小孩老小孩,老了就又变成小孩。难道事情真是这样不可思议吗?
  “你不去,我自己去。”孔祥熙说完闭上了眼睛,表示不再愿意说话。宋蔼龄只得快快地从室内走出来。
  情绪是传染的,孔祥熙自己没法回大陆,也没法回台湾。而宋蔼龄却日益受到孔祥熙情绪的感染,越来越感到一种异域独处的寂寞和孤独。每到夜晚进入梦乡时,她就开始做梦,全是孩提时代的景象和故事。
  她想起了家里的小院,四周是绿茵茵的原野,一条小河欢快地从门前流过。河水清澈见底,一座江南风格的石桥直对着院门。蓝天下,燕子在飞翔,白云在飘荡。从田野里飘来阵阵油菜花香……
  她想起了母亲,一个她认为最漂亮也最美丽的东方女性,脸颊丰满、圆润,一头黑发整齐地盘在脑后,一双深潭般的眸子放着慈祥的光。母亲从小教她们文化,教她们烹调,教她们刺绣。当年,宋蔼龄最讨厌刺绣,总想尽办法逃避,甚至捉弄母亲请来的那个刺绣老师,最后受到了母亲的严厉训斥。
  她想起了黄浦江,想起了南京路,想起了从大海吹过来的那略带海腥味的风,和重庆那一年到头都赶不走、驱不散的……
  终于,宋蔼龄理解了孔祥熙。从感情上而不是从理智上理解了孔祥熙。
  旋即他们作出了决定,回台湾定居。尽管他们在美国有钱。有房子、有家、有世人羡慕的一切,但他们觉得这不是自己的家,不是自己最后的归宿。既然他们无法回上海,回山西,那就回台湾。因为,不管怎么说,台湾毕竟是中国的一部分。
  对于他们要回台湾定居的举动,孩子们都表示理解。倒是一位华侨邻居来告别时说:“你们到了美国,总感觉不适应,总觉得这不是你们的家。等你们回了中国,就会发现你们已不适应那里的生活,而适应美国的生活。到那时,你们会发现哪里都不是你们原来想象的那个家,你们就真变得无家可归了。”
  当时,宋蔼龄只当这是昏话,没往心里去。不料她和孔祥熙回台湾几年后,才慢慢悟出了那邻居话中的含义。这是后话了。
  1962年春天,孔祥熙、宋蔼龄乘坐的飞机在台湾桃园机场降落。当他们瞄珊着走下弦梯时,蒋经国正在下面等候他们。孔祥熙心里还着实一阵激动,老蒋还没忘了旧情。当即蒋经国也假戏真做地说,父亲身体欠佳,不能亲到机场迎接,望孔老原谅。
  这就是他想象中的家吗?孔祥熙举目四望,只见一队军警在不远处瞪着警惕的眼睛,机场上飞机起飞和降落声和十几年前没什么两样,只是声音更刺耳了些。
  还有和以前一样的青山、绿野、蓝天。
  在台湾郊区,蒋介石为孔祥熙安排了一幢别墅。宋美龄第二天晚上驱车前来看望,姐妹俩几年不见,倒也热热闹闹,说说笑笑。只是都上了岁数,叙完旧之后便话题不多,各自回家就寝。
  几个月过去,他们的足迹踏遍了台湾的每一个角落,阿里山。日月潭、工业区、商业区,并和昔时的朋友叙叙旧。蒋介石为了照顾情绪,给了孔祥熙一个“国民党中央评议委员会评议员”的虚职。孔祥熙也装模作样地出席了一次评议会。到会场一看,全是像他一样七老八十的白发人,心里就凉了大半,知道了这纯粹是个聋子的耳朵--摆设!
  渐渐地,孔祥熙和宋蔼龄都产生了厌倦,他们又后悔了,后悔不该回台湾来。
  在台湾,没有把他们当回事。除了刚回来那几天蒋介石见过他们一次外,他们就再没有见到其他掌实权的要员。
  当时,台湾正在按自己的轨迹发展。而他们,却像一件不值钱的古董被人遗忘了似的孤零零地整日呆在那栋空荡荡的房了里。和他们保持联系的,都是一些过去的国民党元老,而这些元老所谈论的,不是儿童就是死亡。而且每隔几个月,他们当中就真的有人死去,好像他们现在活着就是为了死亡。
  在新一代国民党执政者中,对他们都怀着一种本能的蔑视,认为他们贪污腐败无能;认为他们都是一生只顾个人不管国家;是没有责任心和事业心的小人;把大陆拱手让给了共产党,才导致了现在台湾的困难局面。
  台湾的自然风景远没有大陆富于东方特色,但台湾的社会风气和城市建设却逐渐西化。走在台北的大街上,你越来越找不到中国的感觉,连霓虹灯、广告牌上都印着英文。
  更要命的是,台湾的医疗设备、医疗技术远没有美国先进。一次孔祥熙不慎腹泻,被车送进医院。孔祥熙一看门诊楼内肮脏的墙壁就对随从挥挥手说:“回家。”他实在不能容忍在这种环境中看病。
  还有就是台湾的空气,潮湿、多雨。本来孔祥熙已比较适应了纽约的气候。对这种四季不分的多雨天气极不舒服,总觉得那股阴潮侵人到骨髓,使全身的关节隐隐作痛以至彻夜难眠。
  这就是他梦牵魂绕的台湾吗?这就是他“梦里寻他千百度”的归宿吗?
  孔祥熙和宋蔼龄这时才想起、才明白了当初他们从美国回台湾时,邻居的那段话。他们真真地感到自己已无家可归了。
  此时的孔祥熙已86岁高龄,身患糖尿病、肺心病、高血压和消化道溃疡等多种疾病,就像一盏快要熬干了油的灯,在生命的尽头勉强发出微弱的光亮。于是,从小就不安分的宋蔼龄在孔样熙生命的最后时刻又作出了一项重大决定,让孔祥熙回美国治病。
  宋蔼龄的这个决定引起了家人的反对,孔祥熙虽然在台湾生活的并不太如意,但他已经无所谓了。到哪里能如意,到美国就如意了吗?!生活中没有绝对的如意或不如意,关键看你怎么想。
  大女儿孔令仪主要担心孔祥熙的身体,从台湾到美国对年轻人只是一次短暂的旅行。可是10个小时的飞机,对于一个86岁高龄的多病的老人,就不啻是一次冒险、一次拿生命健康做赌注的冒险。
  但宋蔼龄觉得,如果让孔祥熙在台湾住下去,情况也许会更糟。不如冒点险,美国的看病条件毕竟大大好于台湾。
  一时谁也说服不了宋蔼龄。
  蒋介石考虑的首先是政治。孔祥熙宣布回台湾定居,无疑是给蒋家王朝脸上添了彩。住了几年又要回去,等于又给其抹了黑。但是蒋介石和蒋经国父子都没有理由阻止孔祥熙去美,便只有在宣传上做做手脚了。
  1966年2月28日,孔祥熙借口赴美治病,和宋蔼龄及孔令仪离开了台湾。
  同年3月1日,台湾的《中央日报》对此发了一条消息:
  “(中央社台北28日电)三年前向国定居的前行政院长孔祥熙博士,今天下午2点20分由他的夫人宋蔼龄及长女孔令仪陪同,搭乘西北航空公司班机赴美,接受短期的健康检查及治疗。
  已是87岁高龄的孔祥熙博士,在台湾居住了三年四个月,他在美国接受治疗后,仍将返回台湾。今天下午前往机场送行的包括蒋经国、徐柏园、陈庆瑜、蒋纬国及财经界旧属等人。”
  孔祥熙带着他病人膏育的躯体走了,从此再没有踏人中国的土地。临终前,他作出了他一生中最后一个决定,辞去了中国银行董事职务。这个职务,从1947年孔祥熙去美国后一直被保留着。孔祥熙一直靠这个职务从国民党政府领取一份不算太高的月薪。那就像一条线,将孔祥熙和国民党、和蒋介石、和中国连在一起。也是孔祥熙曾经效力于国民党政权20余年的一个最深刻的印记。蒋介石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孔祥熙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是谁都不提这件事。
  ,然而这次,孔祥熙提出辞去这个职务,却在蒋介石心中引起了极大的震撼。他已隐约感到,这是孔祥熙和他做的最后一次交易。孔祥熙宣布回台湾定居,在政治上给蒋介石帮了忙,这是作为蒋介石一直保留着孔祥熙中国银行董事的一种回报,一种感情的偿还。现在,孔祥熙已不欠蒋介石什么了,他可以坦坦荡荡地离开台湾而且公开辞去这个职务了。
  当时,恐怕只有蒋介石心里明白,孔祥熙是带着怎样的心态在机场和蒋经国告别的,他将永远不会再回台湾了。
  在纽约,孔祥熙的经纪人帮他和宋蔼龄在长岛的洛卡斯特谷菲克斯港买了一栋新的别墅。那栋别墅的前院,就是一片海滩。从卧室的窗户中,就可以看到一望无际的大海,和那遥远的水天连接的地平线,以及每天早晨冉冉升起的太阳。
  常常有这种情况,一个垂暮老人,当他的愿望未了时,他的生命就如同顽强的枯藤怎么也扯不断。而当目的一旦达到,他生命的墙就像被大风吹过一样轰然倒塌,变成一堆瓦砾。
  孔祥熙也是这样,在回到美国一年多后的一天晚上,他突然感到胸闷气短。他想咳一下,却觉得有什么东西卡在嗓子里,使他咳不出来。他摇响了手铃,家人们跑了进来,发现他已经瘫倒在沙发里。
  1967年7月22日,孔祥熙被送进了纽约州立送院,进行全面检查后便将他推进了监护室。这个曾经一度掌握着众多人命运。影响着国家前途的重要人物,此时却像千百个即将告别人世的普通老人一样,没有任何威严,静静地躺在病床上,浑身上下被插满了管子;在医护人员的呵护下,苟延残喘着随时都可能丧失的生命。
  开始,他还有意识,还能辨别亲人和医生,还能握握宋蔼龄及子女的手。到后来油于心力衰竭,他的意识完全丧失了,终日昏迷如同死去了一样,只有那微弱的心跳还能证明他是活着的。
  同年8月16日,孔祥熙的极限到了。心脏监护仪上的波纹渐渐平缓,最后变成了一条直线从荧屏上最后消失了。于是,被近半个月来的抢救弄得疲惫不堪的医护人员和守候在旁边的亲属,都不约而同地轻轻嘘了一口气。似乎他们期待的,就是这一刻的到来。
  孔祥熙病故这一年,正好88岁。
  当宋蔼龄闻讯赶到医院时,孔祥熙已进入了他原来不能想象的天国。他的手脚冰凉,全身僵硬,下巴上几根白色的胡须歪倒着,一双浮肿的小眼睛变成了两条下垂的弧线。
  当时,宋蔼龄没有哭,但全身像秋风中的树叶似地颤栗着,一种莫名的恐惧紧紧攫住了她的心灵。因为她突然想到不久后的某一天,她也会像孔祥熙一样,走进那个永远黑暗的世界……
  孔祥熙的葬礼在纽约第五街的马布尔联合教堂举行。宋美龄带着一个五人护旗队和蒋纬国从台湾乘飞机赶来参加。宋蔼龄、孔令仪、孔令侃、孔令俊、孔令杰身穿黑色服装率先来到教堂,同孔祥熙素有交往的中外人士几百人也同时出席了葬礼。
  值得一提的是,宋子文当时就在美国,而且身体还可以。但他听到了消息后,只是给宋蔼龄打了个电话,并没来参加葬礼。多年的积怨,使宋子文对孔祥熙产生了难以消除的恶感,直到孔祥熙死,宋子文也不愿原谅他。
  孔祥熙死后,美国《纽约时报》发了消息,在介绍了孔祥熙的简要生平后,文章这样评论孔祥熙:
  “孔先生是一位有争议的人物,他以前的一位下属最近说:‘他是一个很难相处的人,他喜欢闲谈,但是他从来不愿意发出明确的指示。至于他的能力,他像所有山西银行家一样,是一位精明的办事员。但是,他不是一位有政治风度的理财家’。”
  对孔祥熙的死,反应最强烈的是蒋介石。他不仅派宋美龄和蒋纬国到美国参加葬礼,他还亲自写了所谓对孔祥熙盖棺定论的“总统褒扬令”,其内容如下:
  “总统府资政孔祥熙,性所敦笃,器识恢弘。早岁负籍美邦,志存匡济,追随国父,奔走革命,宣力效忠。北伐以来,领赞中枢,历任实业部长、工商部长、国民政府委员、中央银行总裁、行政院副院长兼财政部长、行政院长等职,多所建树。万以财政金融制度,擎画兴革,克臻统一,八年抗战,长期勘乱,而军需民食,未曾匾乏,其汁漠勋业,自是千古。况时值政府戮力安攘,乃以外交军务,或承命以驱驰,或排难而再乱。在艰弥励,益懋勋献。综其生平,为国尽瘁,不矜不伐,当兹复兴之际,方冀老居匡辅,遽闻磕谢,震悼殊深。应予明令褒扬,并将生平事迹宣付国史馆,以示政府崇报耋勋之至意也,此令。”
  对孔祥熙的评价,自然要涉及到对他当政的那段历史的评价,及对他突然退出政治的解释。而这种评价和解释,出于蒋介石之口,又必须带着政治色彩。于是,蒋介石在那个“总统褒扬令”之外,又专门写了一个2500字的《孔庸之先生事略》。在这个《事略》中,除了仍把孔祥熙乱吹一通外,还把抗战末期孔祥熙被迫下野的责任推到了共产党身上,这就真是弥天大谎了。在这里,我们亦不妨摘录如下,以飨读者:
  “……乃至第二次世界大战告终,即我抗战结束之初,共党乃千方百计,造谣惑众,动摇中外舆论,企图推倒我国民政府者,必先推倒我财政当局之阴谋,于是其矛头万集准庸之先生之一人,使其无法久安于位,而不得不出于辞职之一途……
  要说蒋介石也是损到家了。孔祥熙死了,他还要从其身上捞一点政治资本,为自己开脱罪责。不知宋蔼龄和其他国民党元老们看后,会做何感想。孔祥熙在天有灵,如果再次领教蒋介石这种撒谎不脸红的绝技,还会死心塌地跟蒋介石干20年吗?应该不会了。
  孔祥熙的骨灰被安放在纽约北郊哈兹代尔的斐思克立夫墓园。
  孔祥熙死后,宋美龄希望宋蔼龄回台湾和她作伴,宋蔼龄没答应。当时中国大陆还在进行“文化大革命”,宋蔼龄和宋庆龄也失去了联系。她孑然一身,守在纽约自己的别墅里。
  1971年4月,宋子文在美国旧金山病危。消息传到纽约,宋蔼龄心急如焚。但是她年迈体弱,根本无法前去看望,只能在家中默默祈祷。但没过几天,宋子文就病逝了。终年74岁。
  宋子文的死对宋蔼龄本来就衰弱的身体是又一次沉重打击,以致数月之后,她的双腿关节僵硬不能行走。两年后,她终由于病人膏盲,住进了她一直不想住进的医院(当时家人曾几次想把她送进医她都不同意,认为送进等于宣布死亡)。
  1973年1月19日,宋蔼龄在纽约哥伦比亚长老医院故去。终年85岁。
  宋蔼龄死后,《纽约时报》也发表了一篇评论。这篇评论对宋蔼龄是这样评价的:
  “这个世界上一个比较令人感兴趣的、掠夺成性的居民就这样在一片缄默的气氛中辞世了。这是一位在金融上取得了巨大成就的妇女,她也许是世界上靠自己的精明手段敛财的最有钱的妇女。她是介绍蒋介石和宋美龄结婚的媒人,是宋家神话的创造者,是宋家王朝掌权的真正设计师。”
  1994年1月的一天,某新闻社发出一篇报道《四大家族油尽灯枯,孔宋子孙异域飘零》。报道说,目前四大家族第一代在世的只有宋美龄和陈立夫,第二代也已进入风烛残年。孔氏四姊妹中,孔令侃最为短命,他于1992年死于纽约,终年75岁,蒋纬国则疾病缠身。其他人都在美洲大陆定居,和中国人少有来往,新闻媒体也少有披露。在一般的赴美华人印象里,他们仍是颇具神秘色彩的一代。
  附录1:孔祥熙年表
  1880年(清光绪六年):1岁
  9月11日诞生于山西省太谷县程家庄。取名祥熙,字
  庸之,号之渊。
  相隔2年后其妹诞生,取名祥贞。
  1884年(清光绪十年):5岁
  附父始读《三字经》、《论语》等。
  1886年(清光绪十二年):6岁
  母庞氏不幸病逝。其后随父至外祖父所居地太谷县南张村,并就读于其父创办的私塾,自此读经习字为时4年。
  1889年(清光绪十五年)
  因患病求治于传教士创办的基督教诊所,并很快获痊愈。此事令其改变对西方传教士的看法,由心存畏惧转而为仰慕和信赖。
  是年7月15日宋蔼龄生于上海,初名爱琳,英文教名为南希。
  1890年至1893年(清光绪十六~十九年)11-14岁
  在基督教公理会所办的小学校就读,并以优异成绩毕业。
  1894-1899年(清光绪二十~二十五年)
  由基督教公理会保送至潞河书院就读,在此皈依基督教并成为一名讲经布道人。
  1900年(清光绪二十六年)21岁
  6月义和团运动波及北京后,潞河书院停课。孔祥熙赶回太谷老家后不久,便和当地洋教士一起被困在福音院内;被救出后一直藏匿至形势稍有缓和,方才赶去北京向教会文面汇报山西局势。旋即陪同文阿德返回山西处理当地“教案”。
  1901-1907年(清光绪二十七~三十三年)22-28岁
  2月孔祥熙在潞河书院通过毕业考试并位列榜首。旋即由潞河书院保荐并得清朝廷重臣李鸿章关照赴美留学。始人欧柏林大学展又人耶鲁大学并获硕士学位。毕业后受欧柏林大学中国同学会委托及资助,回国办学。
  1904年5月28日,宋蔼龄只身赴美国留学,年仅15岁。
  1908年(清光绪三十四年)29岁
  与潞河书院同学韩玉梅结为夫妇。
  1909-1910年(清宣统元年-宣统二年)30-31岁
  孔祥熙返回故乡后创办铭贤学校并当此际将学校由太谷县南关迁往东关盂氏花园内。孔除主持铭贤校务并兼课任教外,同时还担任太谷县商团教官并被聘为县警察局顾问。1909年来蔼龄以优异成绩,毕业于美国佐治亚州梅肯市的威斯里安女子学院,旋即归国。
  1911年(清宣统三年)32岁
  10月辛亥武昌起义并获成功,旋即山西及全国各地相继响应。孔祥熙组织学生奔赴娘子关参战。铭贤学校因此停课达半年之久。
  是年秋,其父孔繁慈逝世。
  是年末,宋蔼龄担任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孙中山先生之秘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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