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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幕红尘

_5 豆豆 (当代)
方父问:“你不是一直想争取进电视台工作吗?怎么干起饭馆了?”
方迪说:“我就是想离权力和媒体远点,简简单单挣钱,简简单单过日子。方父说:“有这么简单吗?你一身酒气去见张主任,哪儿来的这么大胆子?张主任是干什么的?五脏六肺都给你扒出来看看,就你那点小心思!方迪沉默了一会儿,说:“我爱上他了。方父也沉默了一会儿,问:“什么时候?方迪回答:“从那天我给他们当公证翻译。方父说:“家长不干涉你的婚姻,但也不赞成你去充当第三者。人家有女朋友,你插一腿算哪门子啊?方迪平静地说:“谁插一腿了?我为将来的可能做准备,妨碍谁了?我收集了很多资料研究戴梦岩,她跟叶子农是不可能的。方父问:“为什么?方迪说:“叶子农是野生植物,插到盆景里他还是他吗?他都不是叶子农了梦姐还要他干吗?野生植物无所谓雅俗,插到盆景里可就雅俗一身了,叶子农能自在吗?”
方父说:“你年纪不大,心计可不小啊。方迪说:“这怎么能叫心计呢,这叫实事求是。他们的关系本来就是一个悖论,我只是看到了这一点。我要有心计,能让张志诚看出来?方父问:“你要做什么准备?方迪说:“叶子农又馋又懒又通遏,不求上进,还无组织无纪律。口自们家呢,又是军又是官,讲的是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你们谁也受不了谁。我跟他之间隔着这条河,我只能从这个家独立出来成为我自己,跟他才有可能,而老九禅面就是能让我独立出来的桥。九哥是个好人,我对他隐瞒了这个动机,我也常谴责自己,觉得我是个坏女人。方父问:“如果这个九哥没跟你合作呢?方迪说:“那我就按老九禅面的思路自己单干了,一样要从家里独立出来。至于接近叶子农,有没有九哥都没关系,您是男的不懂这个。女人想接近一个男人,办法太多了,1000个偶然相遇都想得出来。方父问:“醉酒是怎么回事?方迪说:“难受叹,不麻醉一下我会疯的。方父的眼神里掠过一丝触动,起身去给女儿倒了一杯水。
方迪喝了一口水,说:“叶子农哪怕只有一分危险,我也会有一百分的担心,这种感觉不是我自己能控制的。九哥的意思我明白,我也想利用这个机会,叶子农回北京怎么也比待在巴黎安全,也许从此就跟戴梦岩分开了。但是……我做不到,我不能想象做了那种事将来还能面对他,这跟向九哥隐瞒动机是不一样的,那是女人起码的羞涩和自尊。方父说:“只是为了一种可能,这理智吗?为个男人就要从这个家独立出来,这话要让你妈听见,那还不跟点了炸药包一样。你妈为你没少托媒人,她的标准你是知道的。方迪说:“我是找男人,这种事强求不来的。嫁人不就是嫁个男人嘛,那就是我认为的男人,我就稀罕他那样的。”
方父思忖了一下,说:“嗯……我先跟你妈谈谈,先透个气儿。方迪说:“我妈不是讲政治嘛,那您跟她说,叶子农对我的影响比她对我说教了那么多年管用,她是读社论,人家那是来真的,让你触灵魂,所以,就别在政治上挑刺儿了。方父说:“这就是你不对了,根据张主任提供的资料,你跟叶子农只见过一次,你不能因为怕你妈反对就刻意拔高一个人,还是要实事求是嘛。方迪说:“那没见过马克思的就不革命了?喊!方父说:“你看看你这是什么态度?方迪说:“唉,难怪叶子农不招人待见,他一张嘴就这德行。方父说:“那你现在的素质,包括你能被触动的能力,都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方迪说:“我生在这样的家庭,就要遵守这种家庭的规则,说话办事要谨慎,社会交往要谨慎,但那不叫政治素质,叫守纪律。九哥都能把‘见路不走’用在生意上了,叶子农只用了一句话就让乔治认输了,这不是政治说教,是让人看得见摸得着的。以前我觉得政治根本不关我的事,也没想过要跟谁走,现在我想了,我要跟共产党走,信仰马克思主义。这话要放在以前,不管是谁说的我都会笑,笑他假大空。现在我信了,市场经济也一样存在有信仰和献身精神的人,我愿意成为他们当中的一员。方父看了女儿好久,说:’.今天就iM到这儿于,我让他们送你回云。’方迪说:“审查了半天,给个结论吧,好歹管用一阵子,别动不动又审查了。方父说:“’r头片子……还行吧。
第三十四章
4月3日22点45分,从柏林到巴黎的国际航班降落在戴高乐机场,叶子农在他的德国居留还有一个多月就到期的时候离开了柏林。
戴梦岩和4个雷蒙诺公司的保镖在航站楼的一个出口接机,叶子农的这次行程是由雷蒙诺安保公司一手安排的,包括选择航班、接机人数、车辆、行车路线……戴梦岩连自己的车都没开,是被雷蒙诺公司的车接走的。选择临近干夜降落的航班也是出于女全的考虑,避升各流高峰时段,减少遭遇媒体和其他突发事件的几率。
叶子农刚一出来就被4个保镖围上了,行李也被保镖接过,其中一个保镖立即用对讲机呼叫车辆。选择深夜航班是戴梦岩通知叶子农的,他对保安公司的安排并不知情,以为夜里不声张就可以了,眼前的情景如此夸张让他极不舒服,他不满地看了戴梦岩一眼。
戴梦岩说:“有什么话回去说好吗?叶子农没来过巴黎,对戴高乐机场的情况一点不熟悉,又被4个保镖围着,稀里糊涂走出航站楼,又稀里糊涂被塞进一辆防弹车,左右还各坐着一个保镖。戴梦岩上了前面一辆开道车,4个保镖加上两个司机,这次护卫叶子农的行动雷蒙诺公司派出了6个人。
两辆车从机场到派拉姆公寓一路顺利,一直开到叶子农所住楼座的大门,4个保镖一直护送到三楼房子门前,这时才把行李交还给叶子农。
戴梦岩拿出身份识别卡插人门锁,门锁亮起绿灯,这才可以用机械钥匙开门。她伸手打开客厅的灯先让叶子农进屋,然后用英语对保镖说:“到楼下等我,一小时。4个保镖离开了戴梦岩进屋关上门,也没换鞋,径自到厨房拿来两个酒杯和一瓶红酒,在叶子农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倒上两杯酒,说:“来,干一杯。叶子农问:“干什么?戴梦岩说:“你活着到了巴黎。叶子农没动杯子,说:“你这样张扬,很不好。戴梦岩说:“总比你没命了好。”说着一饮而尽。
叶子农说:“天太晚了,你早点回去吧,别让人家老等着。戴梦岩说:“人家不是白等的,我花钱了。叶子农说:“花钱了也不可以这样。戴梦岩从包里拿出一套身份识别卡和机械钥匙,说:“这个你拿着,我和保镖公司的合同没有限制你的自由。但是,我限制了你的自由,你往门上看。叶子农刚才就注意到了,门上有个双面胶粘上的挂钩,挂钩上挂着一条长筒丝袜,是一条而不是一双,很刺眼,叶子农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戴梦岩说:“这套房子是刚买的,原房主是一个海湾国家的商人。时间太紧米不及重新装修丁,就这样用丁。门窗都是防弹的,还有紧急避难室,外面有五道身份识别系统,没有我的签字任何人不能进人这所房子,只要你不出这所房子就是安全的。如果你要外出必须事先经过我同意,我联系安保公司制订出护卫方案你才能出去。如果你擅自外出,不管你有没有遇到危险,只要你出了这个门,你就准备给我收尸吧。那条丝袜本来是一双的,另一条在我那里,一个人要死一条丝袜足够了,你要觉得我是吓唬你,不信你就试试。叶子农问:“那你呢?戴梦岩说:“不管是汉奸婆还是革命婆,我都是婆,没你这个公值钱。我巴不得他们杀了我呢,那我可就真成个人物了,人家赏我这脸吗?如果我真死了,安保公司会派人送你回北京,飞机一落地合同就算终结了,剩下的事梁哥会处理。叶子农说:“您合适了,那别人呢?又算个什么东西?戴梦岩说:“我不跟你讲理,讲理我说不过你。除了你的安全别的我都讲理,但是唯独你的安全这一项,不讲理。叶子农说:“哎哟,好像您曾经讲理过。戴梦岩拎起叶子农的行李说:“跟我来。叶子农跟着戴梦岩来到主卧室。
戴梦岩放下行李说:“我把主卧室以外的床全撤了,不管谁来访这里不留人过夜。你不爱洗澡,我也不勉强你了,勤换点内衣,床头柜里全是内衣,足够你换的。叶子农说:“知道了。戴梦岩带叶子农简单看了看各个房间。
这是一套伊斯兰装修风格的房子,屋顶、地板随处可见金色和阿拉伯式图案,客厅里没有普通人家常摆的电视、音响,两个长沙发和两个短沙发围着一张大茶几或者叫大矮桌呈无方向摆设,有点像缩小的圆桌会议,以会客、谈事为主。四壁空空的墙上残留着一些钉子或钉眼,显然是曾经挂饰物留下的痕迹。除了客厅还有一间与主卧室一门之隔的小客厅,适合比较私密的会客。与主卧室的门相对的是一间书房,书房里有电脑、打印机和书柜,基本仿照了叶子农在柏林的书房设备,只是书柜里除了两大排各种时装杂志并没有其他的书。与书房相邻的是一间专门的影音室,有电视机、录像机和LD影碟机,机器都是崭新的,旁边是大量的录像带和LD大影碟,内容都是电影和MTV音乐,电影没有纪录片,大多是欧美和港台的故事片,包括戴梦岩主演的电影。主卧室和宾客室都有卫生间,紧急避难室旁边还有一个公共卫生间。客厅的一侧是餐厅和厨房,也是一门之隔。餐厅的一角有个台子,上面放着一台高级咖啡机,台子里面是咖啡和杯子。
到了餐厅、厨房,戴梦岩说:“这房子和所有东西都是给你准备的,只要不出门你可以为所欲为。现在我给你做点夜宵,明天早上你喝牛奶吃面包,中午我给你送饭。叶子农说:“太晚了,你早点回去吧,一帮人在楼下等着呢。戴梦岩说:“都是准备好的,很快。”说着打开炉子、启动烤箱,然后才去洗手。
果然很快,原来是现成的潮汕沙锅粥和面包夹煎蛋分别加热一下。夜宵做好以后放到餐桌上,然后戴梦岩就告辞了。
来到巴黎的第二天,叶子农是被几声敲门叫醒的,他好像还没有睡够,
半趴在床上侧着脑袋,眼睛极不情愿地眯开一道缝,看着戴梦岩站在卧室门口。
他懒洋洋地问:“几点了。”
戴梦岩说:"12点多了。”
叶子农说:“听不到马路汽车,睡得没准儿了。”
戴梦岩说:“先起来吃饭,不然饭都凉了。”
午饭是用多格套装饭盒提来的,一份米饭、一份烧海参、一份麻婆豆腐,一看就是从中餐馆里买来的。饭盒是仿瓷材料,颜色、质感、形状都不太适合家庭餐桌。戴梦岩拿出厨柜里的青花瓷餐具,把饭菜装进家常的碗盘,这才摆上桌。
叶子农洗漱之后过来吃饭,一看就说:‘.哟,挺丰盛的。戴梦岩说:“说你脏吧,可刷牙还蛮讲究的,还刮舌头。叶子农边吃边说:“老北京用舌刮,现在的人都不怎么用了。戴梦岩拿出一个记事本,说:“说话不影响你吧?叶子农说:“不影响。戴梦岩说:“第一,我跟你说一下我的财产情况……叶子农马上摆手制止了,说:“别,您积点德吧,别把人往是非的坑里推。戴梦岩说:“我是想跟你说,只要不是大投资和过分挥霍,活命的钱是足够的,你不用担心钱的问题,需要什么尽管说。叶子农说:“你悠着点,别压死我就得。戴梦岩说:“第二,我上午给柏林打了电话,我跟钱静辉主席说房子先不卖了。你不是被驱逐的,将来的情况谁也不好说,这里也不需要钱,柏林留个房产没坏处。叶子农说:“既然已经说了,那还说啥。戴梦岩说:“第三,吃饭是大问题,如果请个保姆你能接受吗?叶子农说:不能。用不了3天我就成保姆了,让人伺候我受不了。戴梦岩说:“那你早餐就委屈点,我每天给你送两次饭。我不是说你懒,就算你自己愿意做饭也不可以,这不是一天能学会的,你吃你自己做的饭身体会垮的。叶子农说:“电脑桌上有个单子,专门说吃饭问题的,你去拿来。戴梦岩到书房,拿起电脑桌上的单子看—
大冷冻室的冰箱一台
电热保温壶一个
家用真空包装机一台
不锈钢5升真空密封保温捅两只
灌香肠漏斗两个
大小规格的食品级可高温蒸煮铝箔袋各200个
不干胶空白标签50张
冰箱隔板或抽屉隔板10个
戴梦岩坐回来说:“不是很明白。”
叶子农把碗底的几口饭吃完,擦擦嘴,解释道:“电热壶90℃常态保温,低于90℃自动加热沸腾。把适合冷冻的熟食包起来,比如米饭、炒饭、卤面,比如麻婆豆腐、红烧肉、香辣鸡翅,比如炸酱卤子、牛肉卤子、豆腐躁子,还有米粥、鸭汤之类。想吃什么就往电热壶里扔什么,食品和水是完全隔离的,水分不增加也不流失。巴黎不缺中餐馆,哪家做得好买哪家的,大桶买回来分装,集好吃之大成,顿顿都能吃到巴黎最好的厨艺。戴梦岩说:“长期用铝箔袋会不会对身体有害呢?叶子农说:“既然是食品级的就应该是安全的,而且也不可能长期,签证也不过是一年的时间,你想长期人家法国当局还不答应呢。戴梦岩说:“难怪有人说方便的东西都是懒人想出来的,有点道理啊。”
叶子农说:“试试,慢慢摸索出个法子。戴梦岩点点头,说:“第四,我想开个服装店,想让你帮我规划规划。叶子农诧异地看了戴梦岩一眼,觉得这想法不切合实际,说:“你还没到永世不得翻身的程度,别急着下结论。戴梦岩我行我素,起身去书房拿来一操时装杂志,说:“你先翻翻,我去刷碗。”说着收拾碗筷端到厨房去刷碗了。
叶子农随手翻了几本杂志,看不进去。
戴梦岩刷过碗,解下围裙坐回餐桌,接着话题说:“巴黎城西有个新区,我老早就在那里买了店面,是给自己留退路准备的。我喜欢衣服,打算将来不演戏了就开个服装店。店面一直是租出去的,5月底就到期了,我想收回来自己开店。叶子农说:“你没到不得翻身的程度,这个阵痛也不会太久,这期间你折腾什么都不可能有长远性,有那工夫歇会儿吧。戴梦岩说:“你以为都跟你一样吃饱了就睡?我活一天就要奋斗一天。叶子农说:“你有钱,真想折腾谁也没辙,那是你的权利。戴梦岩不悦地说:“有钱怎么了?你是不是已经高雅到可以不谈钱了?叶子农说:“这关雅俗啥事?如果钱是谈出来的,那咱得拼着老命谈。如果钱是作为果存在的,只要条件俱足你谈不谈它都出来。如果谈了没用,那不歇着还等啥?戴梦岩说:“你不是说来给我当差吗?你就是这么当差的?叶子农说:’.对尤效劳动和贻本投资尽到提醒又务,这差不这么当该怎么当?当你一动就是损失的时候,不动就是最大效益。戴梦岩说:“有你在,我不会栽跟头的。叶子农说:“有我在,你已经栽跟头了。车砸了,轰下台了,整个圈子封杀你了,你还要怎么栽跟头啊?只要具备了栽跟头的条件,老天爷来了也得栽跟头。戴梦岩说:“赔钱就当消费了,我就想干件我想干的事。叶子农说:“哦,敢情您不是高雅到不谈钱了,是高雅到扔钱了。叶子农不想跟她争论了,主动回避去了客厅,坐到沙发上。
戴梦岩跟过来,说:“你就当我永世不得翻身了,帮我把店开起来。万一翻身了,扔这点钱不算什么,还能为将来开店做点准备。叶子农劝阻无效,无奈地说:“有人是属豹子的,吃饱了就歇着。有人是属鸡的,你把它扔到粮仓里它还是没完没了地刨。戴梦岩说:“我就是那个属鸡的,扔到粮仓里也刨,不刨人生就没意义了。叶子农说:“要真是不刨就难受,那就刨吧。我不懂时装,怎么帮你刨?戴梦岩说:“你懂人哪。斯班卡尔时装大师说过,时装设计的最高境界就是人学。你那次陪我逛街对我就很有启发,店名我都想好了,叫‘浮华散尽一你是你’,品牌定位就是风情女人、品位女人,聘请设计师按我的理念设计,经营自己品牌的极品女装。叶子农说:“那就甭开张了,还省了倒闭的程序。或者你就代理个品牌,也可以到批发市场扛两包回来卖。戴梦岩非常不悦地质问:“你什么意思啊?叶子农说:“你这么老土,干不了这事。戴梦岩惊诧地说:“啊?你是说……我老土?叶子农说:“咋,不爱听了?戴梦岩说:“不是不爱听,是你说得不对,太荒诞了。叶子农说:“行,我错了,你对了,这个可以钉到墙上成定论了。但是,你面临的问题会不会因为你对我错就不存在了?”
戴梦岩想了想,问:“什么问题?叶子农说:“哦,那就是没问题了。没问题你找我干吗?戴梦岩又想了想,说:“嗯,有问题。我看不太清楚,这就是问题。叶于农说:“是你让人看的,人家刚瞅一眼你就不愿意丁,那还看不看丁?戴梦岩说:“看,看。我怎么干不了这事?叶子农问:“什么是境界?什么是风情、品位?什么是极品?戴梦岩说:“境界就是境界,品位就是品位,我有感觉,就是说不出来。叶子农说:“那你这不是瞎扯嘛,你说不出来怎么让设计师理解?如果只说概念,哪个设计师停止过追求境界和品位?还轮得着你来要求?你自己都一锅粥,设计师拿什么标准给你设计?要么难为死,要么也给你一锅粥。浮华散尽就更扯了,荣华、豪华、奢华,哪个是人能舍弃的?古往今来,虽然荣华的形式在变,但人们追求荣华的心从来没变过,这东西你不让它出来,人们做个梦也得让它出来。你倒好,都散尽了,谁敢进你的店哪。戴梦岩愣住了。叶子农说:“拿个笔,拿张纸。戴梦岩也没情绪了,赶紧去书房拿来纸笔。
叶子农在纸上画了两道竖杠,间隔五六厘米,说:“境界是一个表达状态的区间,两边为界,界内为境,不可能揣着这边扔了那边,是本一的。如果不赋予它具体的内容,这个表达工具本身没有任何意义。风情女人咱就不说不,连性这一境还没出离呢,不然她风情个啥劲呢?品位女人,没品没事,一品就露了俗。对治俗的一境,您还有可能扔了俗吗?只要不出离雅俗,您还有可能不土吗?叶子农在两道竖杠旁边又画了两道竖杠,两道外杠的间距更大了,又从起初两道竖杠的小区间画出一个箭头进人大区间,说:“出离,在这事上讲就是不属于雅俗的判断了,进人了一个更大区间的属性,属于平常与不平常的判断。极品女装是啥我不知道,论可表达可操作的起码也该是出离荣华的不需吧。出离荣华不是没有,是不属于。浮华散尽也不可能是你,是穷光蛋。什么叫定位?定位就是排他,就是不能搁哪儿都行。”
戴梦岩问:“那要是再出离呢?叶子农说:“那就不是人了,是佛,是基督,不关你的事了,无碍故不说。戴梦岩说:“平常?那极品女人就什么都不需要了?叶子农看了戴梦岩一眼,说:“晕,什么都不需要了你衣服卖给谁啊?她需要让别人知道她什么都不需要,你就得给她找一个比荣华富贵更高的,是俯视荣华富贵的。你不是卖衣服,是颁发身份,把牌子改成‘浮尘散尽一你是你’,贴块牌于,恋这就算开光了。几是敢进你店的,郁是准备抛头颅洒热血的。而你,也必须要赔得起、撑得住。戴梦岩沉默了许久,说:“这样的衣服,到哪里去找设计师啊?叶子农说:“找什么设计师啊,你攒了那么多杂志,那就是一个智库,你要做的就是站在大师的肩上。浮尘散尽嘛,就是从现有的里面剔除什么,而不是增加什么。你就趴在画报里找浮尘吧,剩下的就是‘你是你’,再把里面具有共性的设计挑出来,取证、存档,预备万一打官司。共性的设计就是公共的,就扯不上侵权。”
戴梦岩起身去书房抱来一大握时装杂志,放到大茶几上。
叶子农问:“干吗?戴梦岩不吭声,又去书房把剩下的所有时装杂志都抱来,放下,这才说:“你看得这么清楚,你就趴在画报里找浮尘吧。我老土,干不了这事。叶子农傻眼了,干张嘴说不出一句话。
第三十五章
方迪驱车来到叶子农户籍所在的居委会,这是一间建在两座四合院之间的平房,看样子有些年头了,像是“大跃进”时期的建筑,房子有十几米宽,正中间是一扇比普通住宅的门稍大一些的铁门,里面被隔成两个房间,一间大一些,显然是会议室,穿过会议室还有个小一些的房间,就是办公室了,办公室里有3张办公桌和一个很大的文件柜。
办公室里吵吵嚷嚷的有五六个人,男的女的都有,像是在调解纠纷。方迪进去,见里面的人争吵,也不便打扰,就站在门框旁边等着。
一个年近60的大妈注意到了方迪,问:“姑娘,你找谁?方迪回答:“我找居委会黄主任。大妈说:“我就是,你有什么事?方迪说:上午居委会给我打电话,通知我来拿叶子农的东西。黄主任站起来说:“你就是方迪吧?电话是我打的,叶子农寄的东西到了,早先他来过一个电话,说是让把东西转交你。方迪说:“我就是方迪。黄主任对争吵的人说:“你们先协商着,我先处理那事。”然后走过来对方迪说,“这里太吵了,咱们外面说去。出了房子,听不到里面争吵了,方迪主动把身份证拿给黄主任。
黄主任看完身份证,问:“你跟子农什么关系?方迪回答:“叶子农跟一个叫九哥的美籍华人是朋友,九哥要在北京开公司,东西是要交给九哥的,现在他人不在北京,在纽约。我是九哥的朋友,跟九哥合伙开公司,所以九哥让叶子农写的转交给我,我替九哥保管。
黄主任又问:“你一个北京姑娘,怎么会跟纽约的美籍华人是朋友呢?方迪回答:“我在纽约留学。黄主任问:“有护照吗?方迪回答:“有。”拿出护照给黄主任看。
黄主任看过护照说:“电话、身份都对,关系也说得通,行,东西可以交给你了。黄主任进屋,很快就有两只木箱子被4个人抬出来了,方迪赶快上去帮忙,大家七手八脚把箱子装上了车,一只装进后备厢,一只装进后车座,方迪连声道谢。帮忙的人装完车回屋里继续争吵,方迪也要向黄主任道谢告辞了。
这时,黄主任说:“姑娘,还有个事得给你说说,你能不能让你那个叫九哥的啥朋友给子农带个话呀?子农的电话联系不上了,这国际长途也打不起呀。方迪说:“叶子农可能去巴黎了,没关系,有什么事您说。黄主任说:“子农在我这儿留过一笔钱,这不房子拆迁嘛,分房要补交一部分钱,还有平时交个卫生费什么的,要说且够花的,可新楼那边情况有变化,吸气妥交初装费,燃气也妥交初装费,以前役说这个呀,刀卜也得交啊,还有这搭伙封阳台,搭伙装修、换门,搭伙它不便宜嘛,你说这钱交不交啊?都交那钱就不够了,不交又怕给他耽误了。方迪问:“需要多少钱?黄主任说:“加上还有的,再有两万块钱就敞开儿够。卫生杂费什么的好办哪,没钱了我先帮他垫上,他又不在家住,也没什么水电费。方迪又问:“您几点钟下班?黄主任说:“6点。方迪说:“6点之前我一定把钱给您送来,拿5万,要再有什么事钱不够了您不是有我电话吗,您直接给我打电话就成。”
黄主任说:“那敢情好了,钱放大妈这儿你就一万个放心,少不了他一分的。方迪说:“那谢谢您了,我把箱子送回去就来给您送钱。黄主任高兴地说:“好嘲o
黄主任不知道叶子农的“部长事件”是不可能的,却一句没提,既有街道大妈的家常与亲和,又有居委会干部的分寸与警惕。
方迪上车,朝黄主任招招手开车走了。
军八大院是一座军官家属院,花草繁茂,绿树成荫,南北大门都有警卫把守,院内日夜有警卫巡逻,进出的大多是军牌车辆。军官家属楼的建筑规格不一,有一栋二层楼住4家的,有一栋楼住十几家的。院内有图书馆、医务所、幼儿园、供应站等设施,在军官家属区和警卫部队宿舍区之间,错落有致地分布着11幢清一色红砖建造的二层小楼,每幢独门独院,居住的都是在职或离休的军级干部,其中一幢就是方迪的家。
方迪的车刚停到门口,正碰上王妈手里拿个布兜子出来。王妈50多岁,在方迪家已经有十几年了,已经成了方迪家的一员。
方迪下车问:“阿姨,买东西啊?王妈说:“家里洗衣粉没了,牙膏也该买了。方迪说:“车上有东酉,忘允帮我看着点,我去找人帮我拾。王妈说:“家里有人,你哥的战友来了,正和你妈说话呢,来找你的。”
方迪一愣:“找我?正说着,大概里面的人听到了动静,方迪的母亲也出来了,身边还跟着一个30多岁的男人,不用问,他就是方迪哥哥的战友了。
方母一身军装,和蔼稳重,问:“东西取回来了?方迪说:“嗯,两个木箱子,很重,一个人抬不动。方母说:“这是你哥的老连长,赵军。方迪与赵军握手说:“赵连长,你好。赵军赶紧说:“可别叫连长,转业两年了。”然后又说,“多重的箱子?我试试。赵军中等身材,黑红的脸,浓眉大眼,厚厚的嘴唇,穿一身洗得褪色的旧军装,朴实中透露着一股军人的气质。
方迪打开后备厢说:“估计都是书吧,很重。”
赵军过手试了一下重量,然后一使劲就搬起来了,扛到肩上问:“放哪儿?方迪说:“楼上,放我房间里。方迪在前面带路,赵军扛着箱子跟在后面,上楼到方迪的房间,方迪让赵军把箱子塞进床底下,往一头推了推,以便腾出空间放另一只箱子。
两只箱子都抬到楼上放好,方迪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存折放进包里,然后带赵军下楼到厨房洗洗手,与方母一起在客厅坐下。
方母将一张字条给方迪,说:“你不是正在筹建公司嘛,搞公司就需要人,你哥给你推荐个骨干,这是你哥给你的条子。字条内容:赵军,36岁,党员,老黄牛,人品没的说,安排个有奔头的位置。哥。
方迪说:“妈,这刚混个营长就学会批条子了?我餐馆还没开张呢就归他指挥了?方母笑笑说:“你哥这不是跟你亲嘛,一方面给你推荐了可靠的人才,一方面你这也是拥军哪。方迪说:“你看他什么态度?公司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在一旁的赵军很尴尬,难为情地说:“要是为难,那我就……方母笑着说:“没事,没事,你不了解他们兄妹,谁都不让谁。力迪说:“赵连长,我是声讨我哥呢,两码事,你别往心里云啊。找确买在筹建一个快餐公司,我和纽约的一个朋友合作的,能不能成还不一定呢,不知道你有什么要求?赵军说:“那我说说我的情况吧,我16岁当兵,我是吉林的,你看我的普通话还有东北口音。我是前年转业回原籍的,分到轴承厂当保卫科长,厂子不景气,我去了没多久就赶上企业改制,下岗了一大批,你干部不带头怎么说服群众呢?我就下岗了,摆过地摊儿,给人家开过出租车,还干过保安。我没文凭,也没技术,军事那套也用不上。上个星期方营长出差顺路去看我,就给我写了这个条子。方迪问:“你跟我哥是怎么认识的?赵军回答:“你哥军校毕业到我这个连当副连长,我们一起工作了两年,后来他去别的连当连长了,还是经常见面,再后来我就转业了。方迪问:“你爱人做什么工作?赵军回答:“媳妇在针织厂工作,岳母帮着带孩子,不耽误工作。这个“不耽误工作”是句双关语,其中就包括了不耽误赵军在北京谋发展。
方迪看看表,考虑了一下,起身说:“赵大哥要不怕误了前程,那就跟我走。方母说:“怎么又走啊?你好不容易回趟家,晚饭在家吃吧。方迪说:“我白天那么多事,就晚上有点时间,还要准备论文答辩呢。”
赵军站起来,对方母说:“那首长,我就听方迪安排了。方母也起身说:“好,你们去吧。赵军随方迪出门上车,离开了军区大院。赵军不知道方迪要把他带到什么地方,也不便多问,就这样一声不吭地坐在车里。
方迪先去了一家银行,让赵军在车里等着,自己进去取了5万元现金,然后开车去居委会送钱。看着赵军坚毅而又憔悴的神情,她心里涌起一股酸楚和敬意,对于一个16岁当兵的老连长,他一定有很多感人的故事,字条上的一句“老黄牛”就已经说明了一切。国家正处在改革开放的大潮中,势必会冲击到每一个人的观念、角色和利益,这是一个国家的历史性转折,而千千万万像赵军这样有过勤奋和荣誉的人,正是他们的坚韧和担当成就了这个伟大的转折。在方迪心里,他们是值得尊敬的人。
到了居委会,方迪进办公室把钱交给黄主任,拿上收条,再次开车上路。
出丁胡同口,上丁马路,万迪N7“你登记旅馆了吗了赵军回答:“没有,我下了火车在外面吃了点东西就去你家了,也没什么行李,就几件换洗的衣服,都带着呢,这说话天就热了,带多了也没用。从军区大院到前门大街路程不算很远,是由北往南的方向,而从前门大街到生产基地是由南往北的方向,多走了一半的往返。来到生产基地,方迪下车打开大门,带着赵军走到一排平房的西头,打开门锁,里面全是新买的单人木床和被褥,整齐攘成个小山。
方迪又打开另一个房间,里面全是崭新的桌椅,还有塑料脸盆、毛巾之类的物品,然后又打开那间挂有“厂长办公室”牌子的房间,因为这是一个套间,虽然外面是一个门,但里面还有一道门,实际是两个房间,外间已经摆了一张办公桌,桌上只有一部电话。
方迪打开完3个房间,把一大串钥匙交给赵军,说:“这是生产基地所有的钥匙,你就住在这间办公室,床铺都是新买的,你自己归置,电话刚装好,你可以和家里联系。赵军拿着一大串钥匙说:“这么简单就录用了,你也不考虑考虑?”方迪说:“你觉得我还有多少选择?赵军说:“其实……我挺尴尬的。方迪说:“我哥14年军龄,能不能看准社会人我不好说,看军人我信他。我也是军人家庭出来的,咱们套话就不说了,我不拿人才捧你,你也别拿给机会寒掺我,说到底就是个餐馆嘛,又不是给谁赏地封侯,而且餐馆我也没干过,如果在军营里我倒有信心赵哥把我训练成好兵。所以呢,大家有缘分就凑在一起混饭吃,好吧?赵军点点头说:“好。方迪说:“那从现在起你就是生产部经理了,如果公司发展得好,将来不管是北京的还是全国的子母店,半成品供应这块全归你负责,你的主要收人不是工资,是经营股,经营股与资本股的区别就是:你不胜任这个位置,经营股就不是你的。北京的生产基地除了正常供应半成品以外,还负责向各大城市的母店派出干部。生产部与经营部是合作关系,不是隶属关系,各大城市的生产基地隶属生产部,生产部隶属公司。赵军说:“这确实是个有奔头的位置,我掂量得出这信任的分量。方迪从包里拿出一沓钱,数出1000块递给赵军,说:“这是1000块钱,算是公司顶文给你的,以后从你工资里扣。f%,j}允仕下米,这路边有几个餐馆,吃饭的都是过路司机,在车间开伙前你先将就着。现在是筹建公司,事情很多,等你安顿下来再谈具体工作。赵军说:“钱你拿回去,我出门带钱了,够花。方迪说:“北京消费指数高,拿着吧,不定什么地方用钱呢。”
赵军拿上钱说:“那谢谢了。方迪看看天说:“天快黑了,你归置好早点休息,我就先回去了。赵军把方迪送到大门口。
回到天街新村,天色已经擦黑了。车子一进小区,方迪就远远看见楼前站着的孙瑶和她的车,董丽在孙瑶旁边,还有一个男士,3人正朝她的车注视,孙瑶还朝她挥了挥手。
方迪开到楼前停好车,下来问:“你们怎么在这儿?”
孙瑶说:“给你家打电话,你妈说你刚走,那就在这儿等叹。怎么这么久啊?”方迪说:“先去办了点事。那就别站着了,先进屋吧。董丽说:“先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男朋友,周富均。方迪跟周富均握了一下手说:“你好!周富均不到40岁,三十七八的样子,高个,不胖不瘦,五官端正,皮肤白净,穿一身深灰色的西服,打着领带,给人以讲究、得体的印象。
周富均说:“我们见过面的,上次你们在酒楼同学聚会。董丽说:“口自们在包间,他是大堂经理,你没注意。方迪说:“哦,是没注意。你们俩是一个单位的?董丽说:“可不是嘛。方迪说:“那先上去吧,有话进屋再说。董丽说:“别上去了,这都几点了?让富均请咱们吃顿饭。方迪说:“不行,我就晚上有点时间,得准备下个月的论文答辩呢。董丽说:“哎呀,不在这一会儿,走吧。孙瑶也说:“就是,一起吃个饭吧,者R等你半天丁。方迪问孙瑶:“什么事啊?董丽说:“什么事也得先吃饭哪,走吧。孙瑶说:“就是,先吃饭吧。方迪觉得今天这饭没那么简单,就说:“那……门口就有个餐馆,就在大门边上,还不错的,特别是豆皮腰花做得不错。但是得先说好了,我请客,要不你们就回去,总不能堵着我家门口让你们请客呀,太寒掺我了。方迪说得不无道理,孙瑶看了看董丽。
董丽说:“没事,谁请都一样。方迪说:“那你们回吧,我家里有吃的。董丽只能妥协,说:“好好,你请。”
孙瑶问:“不用开车吧?方迪说:“不用,就在门口,出门就是。4人步行没几步就到了小区门口这家餐馆,餐馆不大,但是设计得很有情调,适合情侣约会或好友小聚,不适合讲排场的宴请。4人坐进一个包间,包间和桌子也不大,甚至空间显得有些局促,却在桌椅和墙饰的细节都刻意营造温馨的气氛。方迪点过酒菜,然后大家喝着茶水聊天等菜,董丽显然是有事的,但也不急于说出来。
方迪对孙瑶说:“你跑哪儿去了?还你钱呢找不着你。孙瑶说:“你不是借一年吗,着什么急呀。方迪说:“有了就早还嘛。董丽说:“哟,你这都搞公司了还用跟孙瑶借钱啊?方迪说:“定做机器那会儿还没人投资呢,我一个穷学生哪来的钱?董丽笑着说:“孙瑶也是看碟下菜,我要去借她准不借给我。孙瑶说:“我听银行的人说过,借钱这事呀,一是见死不救,二是雪中送炭,三是锦上添花。见死不救好办,迪子属于锦上添花的,也好办,最难的就是雪中送炭,下一秒死活谁知道啊,血本无归我找谁哭去?说话间菜陆续上来了,方迪招呼大家吃喝,边吃边聊。
董丽说:“听说你们公司在招人呢,还是骨干。方迪说:“嗯,店面已经签了,正在注册公司。董丽说:“都是老同学,我有话就直说了。富均高中毕业下乡了几年,后米招工分配到饮食公司,这一干就是十几年,都奔40的人J一,到现在还是个大堂经理,他们那一届的好多都当了书记、老总,他老婆嫌他没本事也离了。我是服务员,他是大堂经理,都窝在一个单位也不是个事。我知道迪子心大,不管干什么都不会小打小闹的,又是外资企业,我想让富均来你这儿谋个发展。孙瑶跟你关系好,面子大,我就把她拉来了,帮我说个情。其实我也拉张娟了,娟说有事不能来,我知道她是不愿意掺和这种事。”
方迪平和地说了两个字:“不行。董丽和周富均愣住了,孙瑶也愣住了,不是因为结果,是因为这种直白的拒绝。尽管方迪的语气是平和的,甚至是略带歉意的,但在大家听来却还是直愣愣的。
周富均沉着地笑了笑,问:“为什么?你了解我吗?方迪说:“我们这几个同学从毕业到现在,大家的生活、观念都在发生变化,但是还能时不时聚在一起说说话,不容易。同学之间帮忙很正常,但大家都有个默契,尽量避免涉及利益或联系过于紧密的事,毕竟共事就有摩擦,女人又比较情绪。周富均点点头说:“明白,明白。方迪说:“所以跟我了解你多少没关系。董丽说:“我是那种不明事理的人吗?孙瑶连撇嘴带扭脸,动作很夸张,感叹道:“哎哟,我的妈呀!董丽说:“你帮谁说话呢?孙瑶赶紧说:“我错了,我错了。周富均说:“我以为多个同学关系会优先点呢,没想到成了障碍。其实我们还没到多紧密的程度,能不能成还不一定呢,起码现在她是她、我是我。”
董丽狠狠地瞪了周富均一眼。
方迪说:“董丽是我和孙瑶的同学,请你说话照顾一点我们的感受。”
周富均说:“我得不到重用就两个原因,一是没文凭,二是说实话。”
董丽说:“我跟他还真没到谈婚论嫁,你就是正常招聘也得给人个说话机会吧?老同学要这点面子都不给,那老同学还有什么用啊?”
方迪从包里拿出一沓人员资料,有20多份,搁桌上说:“这里除了熟人推荐和人才交流中心的,剩下一大半都是饮食公司的,我一个都没敢碰。饮食公司是铁饭碗,改制了也不是玻璃碗,国家都扛不动的事我一个小餐馆扛得动吗了今天下午公司招丁弟一个人,我哥的老连长,转业当丁保卫科长,企业改制下岗了,摆地摊儿当保安,这个我敢用,我破产了他接着摆地摊儿去。我自己还是学生,我自己都一身债,能不能适应市场我自己都没数,你拿一家的吃喝拉撒到我这儿押宝,用孙瑶的话说下一秒死活谁知道啊?董丽不管你爱不爱听我都希望你明白,只要公司用了周大哥,我就是你董丽的仇人,有闪失我是你们家的祸害,有摩擦我是欺负你男朋友的泼妇,咱们老同学一场,真别走到抓脸撕头发那步。周富均说:“你自己都没信心怎么干事业?方迪说:“跳楼卖身我只管我自己,我不能要求别人也跳楼卖身。”
周富均说:“谁开店都是先用熟人,慢慢对这一行了解了再向更合适的人过渡。如果你觉得我不行,你随时辞掉我,我们决无怨言。”
董丽说:“就是嘛。”然后使劲看着孙瑶。
孙瑶被目光逼得无法抗拒,就说:“迪子,周大哥都这么说了,你就问问情况,合适就录用,不合适也不伤和气,是吧?董丽说:“迪子,你还真别拿老眼光看人,我也在进步啊,我也在转变观念。方迪沉默了片刻,说:“那……这餐馆就是卖碗面,周大哥要不嫌水浅就说说要求。周富均说:“还能有啥要求?人往高处走叹。我厨艺一般,相当于中级厨师吧,就是缺个证书。方总,你不是唯文凭论吧?方迪说:“周大哥可别方总的,等以后真总了再说吧。我就是个混文凭的,所以我不唯文凭,也没敢拿文凭去蒙事。这餐馆不需要厨师,除了会计没有带师的,我相信周大哥也不是奔着当厨师来的。周富均一愣,说:“没厨师你怎么开餐馆?方迪说:“就开没厨师的餐馆,但是咱们今天不讨论这个。周富均想了一下,没想明白,也不能再问了,于是说:“现在是唯文凭的时代,我就是因为没文凭一直提不上去,其实我的强项是管理,北京餐饮界膛了将近20年,哪家店门朝哪儿?谁是哪个师傅带出来的?我闭着眼都能数过来。这么多年用阅人无数不过分,什么样的顾客没见过?再难对付的场面我都摆平了。方迪说:“举个例子。周富均颇有兴致地说:“比如有一次后厨的伙衬一误把手冈当成猪内用了,菜谱根本没有羊肉大葱这款蒸饺,只有羊肉萝卜和猪肉大葱,有桌顾客要了4笼猪肉大葱蒸饺,结果端上了4笼羊肉大葱的,这顾客还偏不吃羊肉,人家肯定不干哪,就跟服务员发生争执,我过去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批评服务员,然后跟顾客解释:本店就没有羊肉大葱这款蒸饺,只有羊肉萝卜蒸饺,你可以拿筷子拨开蒸饺,如果是萝卜馅的就一定是羊肉的,如果是大葱馅的就一定是猪肉的。结果顾客没了脾气,只能又点了4笼海鲜蒸饺,不但平息了争吵,还多卖了4笼蒸饺,顾客吃了哑巴亏还说不出什么,维护了酒楼的利益。方迪说:“如果在我店里,你就被解雇了。周富均:“当然了,回头客的生意我不会这么做,要看情况了。饭店经理的应变能力非常重要,要会看的。方迪问:“周昌浩你知道吗?周富均说:“那当然,北京餐饮界的泰斗。方迪说:“我有幸拜访了老爷子,他老人家一生过手了很多餐馆,过一个成一个,我就问他有什么诀窍,他说就一句话:让顾客觉得你是傻瓜。周富均说:“我尊敬老爷子,但那套理念已经过时了。餐馆跟顾客是什么关系?计划经济那会儿叫为人民服务,今天是什么?是天敌。俗话说无奸不商,投资就是要赚钱的,不然你捐给慈善得了,而顾客天生就是要少花钱多吃点,这个矛盾是不可协调的。俗话说买家没有卖家精,比谁精就是斗智,斗赢了你成功,斗输了你破产,你想破产吗?一套理念加上一句“你想破产吗?”,怎么都让方迪觉得有点像街边算命的,你如果害怕了就会讨教逢凶化吉的法子。
方迪说:“我也能找到个‘俗话说’,俗话说无信不立。每个人都能从‘俗话说’里找到依据,那‘俗话说’也就不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你需要哪个俗话说,从这个俗话说里获得心理支持。你的理念与这餐馆的理念是不兼容的,我很抱歉。周富均有些失望,叹了口气说:“唉,还是人微言轻啊!同样的话,如果我像你一样揣个文凭留洋回来,可能你听着就不一样了。我以为方总受过美国高等教育,思维会跟我们那些领导不一样,没想到没什么区别,骨子里还是国学的东西。董丽已经很不耐烦了,说:“富均,还有谈下去的必要吗?孙瑶说:“重丽,于吗呀?董丽起身拿上包,伸手拉周富均离开,说:“我们没地位,高攀不上。方迪平静地说:“董丽,你要拿话噎我也拣句合适的,我这餐馆就是卖碗面条,有地位的人我养得起吗?董丽拉上周富均愤愤地走了,孙瑶也赶紧跟了出去。
方迪收起那沓招聘人员资料,孤零零一个人喝啤酒。
一会儿孙瑶回来了,坐下说:“董丽都哭了。方迪说:“如果公司是你开的,你会因为怕董丽哭就用这样的人吗?孙瑶说:“那绝对不会。方迪说:“董丽是好人,就是太妇女了。孙瑶说:“董丽怎么找这么个油子?太油了,面不改色心不跳。方迪说:“文凭不是决定一切的,他这10多年走过来,一个领导眼瞎,所有的领导都眼瞎吗?甭管好官坏官,都需要有人抬轿子,在需要政绩这一点上是没区别的,要是连坏官都不需要你抬轿子,那就真不是人家埋没你了。孙瑶说:“迪子,我得好好巴结你,万一哪天我倒霉了,我要跟你混。方迪说:“哎哟姑奶奶,您积点慈悲心吧。
第三十六章
巴黎是时尚之都,服装加工业十分发达,市区及近郊遍布着大大小小的制衣厂。戴梦岩要经营自主品牌的服装,就必须对服装加工业有所了解。她清楚将来自己的产品定位,不可能规模生产,只能找小而精的制衣厂,而考察制衣厂则是她必做的工作。
这天上午她收拾好装束,下楼开车去考察制衣厂。汽车就停在楼下的路边,她刚走出公离不远就听见有人叫她,一回头,有个中困小伙于在她身后。
小伙子疾步赶过来,又叫了一句:“戴小姐!前段时间戴梦岩一出门就撞上记者,由于她总不说话,蹲守的记者渐渐就少了,公寓门前恢复了平静。她打量小伙子,背个行李包不像记者的样子。
小伙子上前自我介绍:“我叫沈彪,从纽约来,昨天下午到的。我是农哥的朋友,要回北京的,专门绕道来看看农哥。我不知道农哥住哪儿,也没农哥的电话,只有通过你才能见到农哥,想请你帮忙给联系一下。戴梦岩说了句:“对不起,我帮不了你。”就去开车。沈彪追上去,对着车窗说:“我真是农哥的朋友,在布达佩斯认识的,我去美国还是农哥给帮的忙,你可以给林雪红和九哥打电话,我来之前还去找过他们。戴梦岩连话都不说了,开车就走。
上午考察了两家制衣厂,临近干饭时间她回米了,远远看见沈彪还在路边等着。车子就从沈彪旁边开过,她丝毫没有理会沈彪的意思。
沈彪不等戴梦岩下车就追上来说:“戴小姐,你帮我跟农哥联系一下吧,你一说有个愤青他就知道,说北京刀客也行,他一定会见我。”
戴梦岩下了车,问:“你怎么找到这里的?沈彪早有准备,马上拿出几张纽约的报纸,有英文的,也有中文的,指着上面每个有关戴梦岩的报道解释道:“我从报纸上得到的消息,知道你在这条街,这座公寓,不知道是哪个门牌,也不知道电话,九哥和林雪红他们也不肯告诉我,我就在这里等了。戴梦岩说:“别等了,子农的情况你应该知道,他现在不适合会客。沈彪说:“你帮我联系一下吧,农哥一定会答应见我。戴梦岩说:“你没明白,子农同意了也没用,决定权不在他手里。子农在巴黎,我要对他的安全负责。我不想多说了,你请回吧。沈彪拦住戴梦岩,说:“那你就让我见一下吧,见不到农哥我是不会走的。戴梦岩停了片刻,问:“我可以看看你的护照和机票吗?沈彪拿出护照和机票。
戴梦岩看过护照和机票,还给沈彪,问:“你非要见他?沈彪点点头:“嗯。戴梦岩说:“第一,你要接受安检,就是搜身。第二,不可以留宿。第二,然后我刁能问子农见不见你。沈彪赶紧说:“我接受安检,保证不留宿,你现在就可以搜。戴梦岩说:“不是我安检,是保安,但要经过你的书面同意。沈彪说:“我同意,我同意。戴梦岩说:“你稍等,我上去打个电话。戴梦岩上楼回到房间给叶子农打电话,说明情况后征询叶子农的意见。
叶子农在电话里说:“见吧,不见不合适。戴梦岩下楼,对沈彪说:“子农同意见你,上车吧。戴梦岩开车送沈彪到派拉姆公寓,在广场大门向保安出示了身份卡,不同级别的卡代表了不同权限。她向保安说明了情况,沈彪通过了第一道关卡。
到了公寓人口,戴梦岩把准许沈彪见叶子农的条件向值班室的保安做了说明,值班长查验了沈彪的护照、机票和人宿旅馆的凭证,然后让沈彪填写一张英文版的安检登记表,除了时间、身份、拜访对象、户主同意等信息外,主要是书证自愿接受特殊安检。沈彪的英文并不是很好,在戴梦岩的帮助下才完成了登记,戴梦岩也在户主一栏签了自己的名字。
填写完安检登记,沈彪和旅行包一起被带进值班室的里间,一名保安对沈彪身体和旅行包进行了安全检查,没有发现具有攻击性的器物和其他危险品,随后被带出来,值班长也在安检登记表上做了填写,签上自己的名字,最后给沈彪发了一张访客通行卡。
沈彪有了这张卡,就可以通过电梯和走廊这两道关了,剩下最后一道是房门。沈彪跟着戴梦岩到房门,想在戴梦岩面前表现一下跟叶子农关系很近,就上前敲门。
戴梦岩说:“别敲了,.子农没权力开门。戴梦岩打开门让沈彪进屋,对叶子农说了句“我回去了”就关门走了。她知道叶子农与沈彪只是布达佩斯有一面之交,对沈彪并不了解,尤其是叶子农正处在非常时期。她对沈彪是有戒备的。
叶子农是不敢碰门的,听见开门声就走过米,站在门边迎看。戴梦宕对沈彪的态度显然不够友好,甚至没有起码的客套,他能理解,毕竟连他自己都不了解沈彪。
叶子农把沈彪迎进客厅,握手寒暄:“吃了吗?沈彪笑着说:“没呢,一直在梦姐楼下耗着。叶子农说:“我也没吃呢,你先坐,我去加一份。沈彪放下行李包说:“我先去洗手间。叶子农带沈彪到自己卧室的卫生间,然后去厨房了,从新买的大冰箱里拿出两袋冷冻食物扔进电热壶里,又冲了两杯茶端到客厅。
这时沈彪已经回到客厅了,接过一杯茶说:“农哥,这是啥地方啊?刚才安检差点连裤权都扒了。叶子农说:“梦岩跟保安公司的协议有特殊条款,不是所有公寓访客都这么折腾。饭已经热上了,要等半个小时才热透,你先喝口水。沈彪又环视了一下房子,问:“这屋里让抽烟吗?叶子农说:“桌上有,自己拿。沈彪没拿桌上的烟,拿出自己的烟点上一支,说:“这房子太高级了,怕给熏了。叶子农说:“没那么邪乎。这回不抽我的了?你不是说我的烟好嘛。沈彪指指茶杯说:“水也没喝你的,饭吃不吃你的也不一定呢。叶子农问:“啥意思呀?”沈彪语气郑重地说:“农歌我先这么叫着。我这人不会兜圈子,我就间你一句:你是不是汉奸?兄弟我在乎这个。你的消息满天飞,梦姐的车都被砸了,我信谁的呀?我搞不清你是吃哪路的。来之前我就想过了,就算你是汉奸,你帮过我,我也当面给你道个谢,咱布达佩斯那段就算过去了。叶子农笑着说:“我说管个屁用啊。沈彪说:“管用,你说的我就信。叶子农说:“那你就该吃吃,该喝喝,准保脏不了你的中国心。沈彪一拍桌子说:“我就说嘛,汉奸能帮我这样的人?沈彪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茶,又说:“得it,以后你还是我农哥。这烟还得抽你的,农哥的好烟不抽白不抽啊。”说着掘灭手里的烟,点上一支桌上的烟。
叶子农问:“你跟关国人比了吗?沈彪不好意思地说:“比了,输了,虽然不是正式比赛,但确实技不如人,还是天外有天哪。不过交流一下也挺好,交了朋友,长了见识。叶子农说:“就是,不能啥事都上纲到保家卫国。沈彪说:“这次在美国交了几个ZIPPO圈的朋友,我打算在北京开个ZIPPO专卖店,搞一些市场推广活动,把个性贴章的业务也搞起来,以前是玩,以后就当饭吃了。叶子农说:“又有兴趣,又能当饭吃,好啊。沈彪说:“我上学的时候就跑到夜总会挣钱,表演火之浴是单次挣钱最多的,就是燃烧手指给客人点烟,这是个最有争议的危险动作,震撼至极,摧残也至极,我从练这个就没离开过烧伤膏。有一次我给客人点烟,丫点雪茄,半尺长的雪茄能好点吗?这操性的!可咱也不能栽了呀,手指头就那么竖着,真他妈疼死我了,心说你丫烤猪蹄呢!不过那孙子还算仗义,一把给了5张。农哥要有兴致,我给你表演一个?叶子农连连摆手:“别,别,咱不玩这个。”
沈彪说:“其实我心里……唉,咋说呢,本来是去跟美国人叫板的,结果拿人家的产品当饭吃了,这算啥事啊?我喜欢ZIPPO不假,可就有件事让我特他妈别扭,ZIPPO徽章有好多国家的国旗,就是没有中国的。叶子农说:“不了解ZIPPO的运作机制,也不知道这个能不能说明什么,但是中国比发达国家落后是事实,自己不强大起来,人家给你个面子也不吃劲。沈彪打开旅行包,从里面拿出一尊佛像放茶几上,说:“农哥,这不要开店了嘛,我在纽约请了一尊佛像,开过光的,还是个洋和尚。听说你上过佛学院,你给看看。叶子农说:“这我可看不了,两码事。沈彪问:“咋是两码事呢?叶子农说:“宗教是管心理支撑的,佛法是管认识实相的。我在佛学院混了两年,宗教这块对我没啥用就没学,你要让我说几身几相都是管啥用的,我真说不上来。沈彪赶忙把佛像收起,说:“让农哥见笑了。叶子农说:“这有啥见笑的,对自己管用就行,又没妨碍别人。闲聊了一会儿,叶子农觉得饭该热透了,就去厨房准备午饭,沈彪也跟了过来,见叶子农打开电热壶的盖子,从冒着热气的壶里拿出四个铝箱袋,两份米饭两份红烧排骨,分别倒进两只碗和两个盘子,端上餐桌,午饭就算成了。
沈彪看看铝箔袋,以为是工业化的方便食品,就说:“农哥,你就吃这个?叶子农说:“这个怎么了?这都是梦岩从巴黎的中餐馆一家一家挑出来的,大量买回来分装,冰箱里都满了,顿顿吃的都是巴黎最好的厨艺,咱还想啥呀。沈彪尝了一块排骨,惊讶地说:“哟,味道是不错……要是有点酒就更好了。叶子农说:“有啊,红酒白酒都有,你喝什么?沈彪说:“白酒。叶子农拿来白酒和杯子,倒上两杯。
沈彪说:“这一晃半年了,来,咱哥俩碰一个。叶子农就跟沈彪碰了一杯酒。
沈彪说:“农哥,那你是马克思主义者了?叶子农说:“不是。是有接触,认同马克思主义。沈彪说:“认同就算是。叶子农说:“我认同的东西多了,纽约的自由女神、基督的博爱、佛法的如是、儒家的修身,那我就都是了?我倒没啥意见,人家答应吗?沈彪说:“农哥,你咋跟雪红姐说我是愤青啊?弄得人家都那样看我。叶子农说:“你屁大点事都能上纲到保家卫国,还能是啥?沈彪说:“其实我还真不是愤青,不瞒你说我对马克思主义也是有研究的。毛主席他老人家说过,要认真看书学习,弄通马克思主义。叶子农说:“这么劳神的事让别人去弄吧,你就不用了,你不需要。沈彪不解,问:“为啥我不需要?叶子农说:“你请一尊佛干啥呢?不就是心想事成嘛,一灶香的成本啥事都交给老天打点了,干吗要去弄通马克思主义?当然还是这样划算哪,这账谁还算不过来。请尊佛像还要开光的人,你信他真想弄通马克思主义吗?沈彪说:“我认为唯心主义和唯物主义不必矛盾,完全可以达到完美的统一。叶子农说:“你咋这么有本事呢?沈彪说:“咋了?叶子农说:`M}机也a这个ma的吧?你左也唯石也唯,那还唯个啥劲呢?先甭管唯的对错,你先唯住了再说吧,如果连唯都没唯住,你拿啥统一?沈彪说:“讽刺我?那好,我出门就把佛像砸了。叶子农说:“人家佛像招你惹你了?我只是说你不需要弄通马克思主义。每个人的活法不一样,有人靠鼓励,有人靠信心,有人靠真相,不是人人都需要弄通马克思主义的,也不可能嘛。宗教能给人心理支撑就是有用,人需要心理支撑,没心理支撑步都迈不动。沈彪说:“我没心理支撑也迈得动。叶子农说:“这就是扯淡了。现在让你走到客厅,你留下的脚印就是你走这段路所需要的面积,如果把脚印以外的实地削掉,每个脚印之外全部是万丈深渊,你再走个试试,我怕你一步都迈不动吧。脚印以外的实地就是心理支撑,你没踩上不表示它没起作用,人活的过程就是不断寻找心理支撑的过程。咋,没弄通马克思主义的都不活了?沈彪愣了一会儿神,说:“难怪梦姐把你关起来,这女人心够大的。叶子农说:“吃饭,吃完饭你教我两招火机,咱来点实惠的。沈彪说:“别两招了,你能学会一个就不错。吃完饭,叶子农把碗筷收拾到洗碗池,重新泡了两杯茶端到客厅。
沈彪看着门上挂的那条丝袜说:“农哥,门上挂条丝袜啥意思?多难看哪。叶子农说:“警告我的,碰了门就出人命,警告的标识能好看嘛。沈彪似乎明白了点,不再看丝袜了,从口袋里拿出ZIPPO打火机和一只便携油壶,抽出机芯加油,调整好机器收起便携油壶,说:“看好了,这个叫复燃。沈彪把打火机打着,立在桌上,用拇指和食指在火口慢慢而流畅地移动捏灭火焰,等了几秒已经熄灭的机器,突然在机器旁“叭”地一拍桌子,机器又神奇地燃烧了。叶子农看得目瞪口呆,惊叹地说:“神了!沈彪说:“那就学这个?叶子农想了想,说:“不行,这个太着表演了,没有那种随手就来的范儿。沈彪说:“哦,要够范儿的。那学五指转吧,这个绝对让你不丢份儿。”说着拿起机器在手上舞动起米,叶于农又看到了在布达佩斯河边让他惊叹的一幕。
叶子农说:“这个太复杂,没信心了。沈彪说:“简单的……那学戒子火吧。”说着演示了一遍,确实简单。
叶子农说:“这个不厉害,镇不住人。沈彪想了想,说:“那你看看这个龙抬头。”然后演示了一遍。
叶子农说:“这个够范儿,我就学这个龙抬头。于是,两人坐到一个长沙发上,一个教,一个学,时间就这样不知不觉过去了。叶子农学得手累了,就去冲了两杯咖啡,两人坐在餐桌旁一边抽烟一边喝咖啡。
沈彪看看表,说:“农哥,时间也不早了,有个事我得跟你说说。”
叶子农问:“啥事?沈彪说:“我不是要开个ZIPPO专卖店嘛,店铺已经托朋友盘下了,转让费、装修、房租预付、备货……都需要钱。个性贴章这块需要添置专业设备,蚀刻啥的都是平面,层次关系和冲击感根本无法达到浇铸的效果,添置设备也需要钱。我去美国没花啥钱,办一个美国签证的行情我知道,农哥给帮忙我已经很感激了,这钱不能你出。我的意思是,现在生意刚准备起步,我手头实在不宽裕,等缓过劲儿了我再还这个钱。叶子农说:“事不是我给你办的,钱也不是我给你出的,林雪红把这笔钱打到劳务输出成本里了,你给我给得着吗?本来就是带捎的事,你运气好正赶上茬口,要谢你该谢林雪红和大家才是,谢你那点精神头,不然萍水相逢凭啥招这闲事。沈彪沉默了一会儿,说:“雪红姐去柏林找你,布达佩斯的事全是为了罗家。话你可以那么说,可我最受不了这种高高在上的,好像别人都是该贪便宜的小市侩。叶子农说:“唉,说你愤青吧你不愿意,那你靠点谱成不?布达佩斯的事,理论上说如果劳务方履行了合同,林雪红收的保证金是要退还的,否则参与这事的人都成了蛇头。我帮你搭个便车可以,收了你的钱也是蛇头。俺挣点啥钱不行啊,非挣你爱国心的钱?你是谢我呢还是花钱买我坐牢呢?沈彪愣住了,又沉默了一会儿,说:“农哥,你想过我的感受吗?叶子农想了一下,说:“那你就给我做个国旗贴章吧,纯铜的,浇铸的,就是那种雕刻的效采。在柏林役怎么想家,到巴黎才卞米天就想家了,心境变了。沈彪说:“一个贴章可没那么值钱。”
叶子农说:“这世上还有比心愿更无价的吗?你想给中国人露个脸,我凑机会帮你搭个便车。我想家了,你圆我个寄托。这一来二去的挺好,再描就走味儿了。沈彪无言了。
第三十七章
老九从在北京与叶子农那次闲聊以后,改变了经营思路,用了将近半年的时间完成了菜、卤、面的操作流程和量化数据,这期间除了一些必要的事务之外,他的精力几乎全部用在这项工作上。1992年4月23日,老九带着操作流程和量化数据再次来到北京。
老九一到北京,改造生产基地的工程马上就开工了,施工队进场,对两个主生产车间的墙面、门窗、月卜水、电路全面改造,到处是水泥瓮砖,到处是施工人员,生产基地一片繁忙景象。大门口停了好多车辆,有施工单位的,有市政、消防、卫生单位的,还有刚刚购置的生产基地专用面包车和方迪的私人轿车。
老九、方迪和赵军跟在市政、消防、卫生几个单位的人身边,听他们指导,陪同指导的还有招商办的负责人,赵军拿个本子一直在记各方的指导意见。指导完工作,这些人就一起走了,老九、方迪和赵军把这些人送出大「1,握手道别。
望着几辆远去的汽车,赵军说:“把几个部门叫到一块儿来,不容易。这要一家一家来指导,施工不定多扯皮呢。方迪说:“这是招商办协调的,现在对外资都挺重视的。说话间有一辆小摩托车开过来,开到方迪旁边停下,骑车人的身躯与小摩托车显得有些不成比例,骑车人摘下头盔拄在车把上,走近方迪。
方迪问:“家里的事都办完了?来人点点头说:“办完了。方迪介绍道:“这就是石天佑。”然后对石天佑说,“这是董事长,这是赵经理。”
石天佑说:“董事长好,赵经理好。石天佑犯岁,中等身材,大众化的发型,穿一套深蓝色西装,方脸大眼睛,神态谦卑而不失大方,整个人显得朴实精干。石天佑原是四月}农村的小学教师,来北京6年了,一直在)II府酒家工作,从传菜工干到餐厅经理。川府酒家因内部矛盾关门,员工解散。方迪经人引见拜访一位饮食公司退休老厨师,这位老厨师是川府酒家老板的父亲,在川府酒家做技术指导,老厨师向方迪推荐了石天佑。
老九打量了一下石天佑,问:“算正式上班了?石天佑说:“嗯。老九看看方迪和赵军说:“那按现在的说人就算到齐了。方迪说:“是啊,既然人都在,那咱们到办公室说说吧。老九说:“好。4个人就回到大院里,外面施工噪音很大,大家进到赵军的办公室关上门,各自找个位置坐下,屋里的噪音小多了。
方迪、赵军和石天佑都看看老九,等董事长讲话。
老九对方迪说:“别看我呀,我说不好,你说。方迪说:“这也算咱们公司第一次开会了,董事长怎么能不说话呢。老九说:“让你说你就说吧,咱不讲究那个。方迪说:“那九哥让我说,我就说了。老九说:“说吧,本来你就是负责管理的,技术上的事我补充。于是方迪就挪动了一下身体,面向赵军和石天佑,说:“公司的大概情况我跟两位都分别谈过,今天咱们再重复一下,这样正式一点。赵大哥是公司生产部经理兼北京公司生产基地厂长,石大哥是北京公司总店经理,目前公司的经营部经理空缺。北京公司总店的店面已经租下来了,租期10年,5月1日交付。公司的名称是久悟杠子面有限公司,营业执照打算下个月申请。杠子压面机和模拟手工切面机已经做好了,经过72小时疲劳试验,等车间改造好了就安装。设备和技术我不懂,这方面的情况请董事长谈。老九说:“技术是家传的,设备花钱就能买来,你就谈那个花钱买不来的。方迪说:“赵军在部队是连长,石天佑在)日府酒家是餐厅经理,论年龄论阅历我都没资格指手画脚,但资本权利是另外一回事,那我就尽我的职责了。关于本公司生存原理的资料都给你们了,那不是给普通员工看的,公司对他们没那样的要求,但作为指挥员必须这样要求你们。久悟杠子面是什么呢?概括地说,就是以九哥的技术为基础的、以见路不走的理念为指导思想的、让一碗手揩面以更具有竞争优势的成本无损复制而可能乘以最大市场系数的经营构想。在本公司,拿经验、模式、权威来生搬硬套的做法是不允许的,你的建议和决定必须是依据公司实际情况实实在在解决问题的,如果谁拿某某公司都是这样做的、这是某某权威说的来支持你的观点,这说明你还没有理解公司的经营理念。如果我们的观念发生严重冲突,就失去了合作基础。公司是做生意的,不是让你拿来去学习榜样的。石天佑说:“方总,恕我直言,拿到资料我就在想一个问题,经验都是从实践中总结出来的,不能一概否定吧?如果我在川府酒家的经验是没用的,那我来这里干什么?老九笑了笑,因为他向叶子农也问过同样的问题。
方迪说:“经验是工具,不是目的,这就是为什么要反对经验主义和本本主义,你唯了经验和本本,你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把它给目的化了,公司倒成丁你买现经验土义和本本主义的工具,要是你目己掏钱办的公司,你十不干呢?赵军和石天佑都嘿嘿笑了。
方迪说:“赵经理负责生产基地,石经理负责餐馆,用部队的话说就是给你番号了,招兵买马就是你自己的事了。你们招的人我会关注,但不干预,如果你这支队伍又不能打仗又捅娄子,说明你招兵无方,带兵无方,等我干预的时候,说明事态已经很严重了。谁都明白“事态严重”是什么意思。
这次所谓的“公司第一次会议”纯属偶然,也没有过多谈及事务性议题,主要还是重申和强化公司理念,统一认识,为即将全面展开的各项工作打好思想基础。会议开了一个多小时,大家围绕着为什么半成品生产基地要与餐馆分离、为什么不允许有厨师、为什么不允许对员工倡导奉献精神、为什么不允许追求利润率最大化、为什么不允许高档奢华、为什么不允许聘请专业人才来策划等一系列问题进行了讨论。
石天佑是骑摩托车来的,路程又比较远,方迪看时间不早了,就说:“九哥,石经理路远,时间也不早了,今天就先说到这儿吧?”
老九说:“好。方迪说:“那就散会。方迪送老九离开生产基地时天已经黑了,汽车行驶在去北丽别墅的大道上。老九采纳了方迪的建议,在北丽别墅买了一幢房子。
车里,老九说:“道理都对,可心里还是虚虚的,这么干真能成吗?”
方迪笑了笑,说:“九哥财大气粗,现在回头还来得及。我可是没有回头路了,除非九哥赦免我,让我回到原来的状态。老九说:“可不这么干,又能怎么干呢?我是真被失败折腾怕了。方迪说:“谁不怕呀?我这无知无畏的都害怕,九哥膛水的能不怕吗?怎么说呢?至少从理论上说,市场竞争的一般规律就是质量、价格,其中质量包括了产品和服务,说起米就这么简单,可做起来太难丁。吧难,人家也难,那就看谁偏离航向少点了。老九问:“晚上怎么吃?方迪说:“九哥想吃什么?我陪你去。老九说:“去烤鸭店吧,九哥请你吃烤鸭。方迪说:“九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啊?老九说:“咋这么想呢?方迪说:“经验。九哥一请我吃好的,准有事。老九笑笑说:“走吧,我也想吃了。来到烤鸭店,门口的车已经停满了,方迪找了半天才找到一个停车位,豪华气派的烤鸭店人来人往,老九和方迪在服务员的帮助下总算找到了一张桌子,落座。方迪要了几碟时令小菜,给老九要了一瓶啤酒,边吃边等烤鸭。
方迪问:“九哥,你是不是真有事啊?老九说:“我是这么想的,你离去论文答辩不是还有几天吗,店面还没交付,生产基地这边也有赵经理盯着,这几天咱们两个有一个人留在北京就够了。方迪说:“九哥,你有话就直说吧。老九停了片刻,歉意地说:“我想去看看子农,他到巴黎都快一个月了,也不知道他那边的情况到底怎么样。还有就是,我这心里一发虚就想子农,看见他就心里踏实。方迪说:“就这事啊?那你赶紧去,九哥心里踏实比什么都重要,主帅心不定,那三军还不成了一盘散沙?老九说:“我去去就来,不耽误你去纽约。你在这边做了那么多工作,我这刚来几天又要走,不像话呀,请你吃顿饭,表达个歉意。方迪笑了,说:“那九哥你吃亏了,上次在纽约你就白请了一次,这次又白请了。你今天不是还说吗,花钱能买来的事都好办。方向能力是花钱买不来的,我知道轻重。老九说:“我可真没那么势利。方迪说:“九哥,你来了以后就一直忙,有些不当紧的事想等你不忙了再说,你要去巴黎就得说了,你现在不忙了吧?老九说:“不忙了,你说。方迪说:“我去居委会取箱于,黄大妈说叶先生留的钱已经用完丁,装修费什么的黄大妈还给垫付了一部分,我就擅自做主送去了5万块钱,这事没做错吧?老九高兴地说:“没有,没有,这是给我帮忙呢,谢谢你。你先记个账,等我从巴黎回来了就把钱给你打过去。方迪说:“还有个事,这机器已经做出来了,专利一直没注册,张娟找我谈过,说雷哥也不好处理这事,因为创意是你的,设计和制造是雷哥,注册到谁名下都不合适,可又挡不住将来被别人抢注了。我说我也不好表态,这事得问问九哥。老九想了想,问:“你什么意见?方迪说:“这事我老早就想过,机器没做出来之前说这个没意义,做出来以后如果咱们不准备涉足这款机器的生意,我认为专利对咱们就没有多大意义。专利的实际作用是保证自己生产合法和限制大公司参与竞争,很多作坊企业你根本限制不了,你没时间和精力去跟他打官司。如果是餐馆同行的竞争,他仿造自己用的机器不需要专利,你限制不了他。我认为不管是机器还是经营思路,只能占一时优势,不可能让咱们一劳永逸,最重要的还是见路不走的指导思想,始终坚持实事求是地发现问题和解决问题,这才是咱们的立命之本。”
老九说:“我同意你的看法,那就让雷师傅注册吧。其实真正创意也不是我的,是子农的,再说我也不懂别的行业。方迪说:“好,那我按九哥的意思回话了。等了有20多分钟,烤鸭这道菜上来了,一个小推车上放了一只刚出炉的烤鸭,上菜的师傅娴熟地片出一盘,方迪和老九就开始卷着小饼吃烤鸭。
老九吃了几片,擦擦嘴,说:“你说石经理真懂见路不走了吗?方迪也擦擦嘴,喝口水说:“别说他了,我都嘴里念着还犯糊涂呢。这次招骨干,有几个饮食公司的老厨师真是人才,干了一辈子了,我差点就顺着人才这条线下去了,忘了咱们需要的是什么人才,等静下来我就想,不对呀,人才多了,是你需要的吗?咱们需要的是能够贯彻执行咱们公司宗旨的人,不是去给自己请个领袖。如果是请把握方向的人,那也该是九哥去请叶先生。我也是天天念叨见路不走,可一到事上就不当家了,不知不觉就被一些概念顺跑了,要真那么好懂,罗家明也不会往自己脑袋上开一枪了。但是,懂一点就管懂一点的用,还是不一样的,比一点都不懂的人还是少出点错。”
老九感叹地说:“唉,人哪,光有一膀子力气不够啊。”
第三十八章
巴黎,戴高乐国际机场。
戴梦岩向机场工作人员询问了16点35分从北京飞抵巴黎的航班旅客出口,然后就来到这个出港口等候,手里拿着一块用繁体字写着“九哥”的牌子。戴高乐机场是世界上最大的机场之一,设计结构复杂,经常有旅客在这里迷路。戴梦岩虽然经常出人这个机场,也接过叶子农,但独自来接人还是第一次,升不熟悉哪些航班的哪些出港口。她与老九只在柏林按触过一次,没有留意过这个人,也没留下什么印象,即使见了面也未必能认出来。
纽约至巴黎的航班旅客陆续走出来了,戴梦岩在人群中搜寻年龄在40岁上下的高个子男性,直到有一个人朝她走来,她看着这个人也觉得似曾见过。
走来的正是老九,他冲戴梦岩笑笑,招呼道:“是戴小姐吧?我是老九。”
戴梦岩赶忙上前握手,歉意地说:“九哥!对不起呀,柏林那次印象不是很深,不敢肯定能认出来,对不起啊!老九笑着说:“可我认识你呀,戴小姐大名鼎鼎,没柏林那次我也认得出来。戴梦岩说:“九哥不必客气,就叫我梦岩吧。老九点下头说:“哎。戴梦岩说:“九哥一路辛苦了,我帮你拿行李。老九的行李只有一个旅行包,他往上一提表示很轻,说:“不用,不用。戴梦岩说:“那咱们上车吧。机场到市区20多公里,5月初的巴黎气候宜人,今天的天气又格外晴朗,
老九也没像沈彪那样对戴梦岩有敌意,戴梦岩一路驾车虽然话不多,却也很愉快。
戴梦岩说:“九哥,子农下厨,说让你尝尝他的手艺,在家忙呢,不能来接你。老九说:“他是怕记者拍到我跟他在一起,对我不好。”
戴梦岩笑笑,说:“是这个意思吧。老九说:“我也不想让他出来,少出来一次就少一点危险。这是两好搁一好,都合适。戴梦岩说:“我给九哥订了艾丽丝饭店,子农不希望你住他那里,他说你来巴黎是顺便看看朋友,主要是旅游的性质,至少真有事了得有凭据这么解释,希望九哥理解。老九说:“理解。戴梦岩说:“那就先去酒店了,办完登记再去尝子农的手艺。老九点点头,说:“好的。我就是稀罕,子农会做饭吗?戴梦岩说:“不知道,反正我没吃过,也从没见他做过。”
老九一笑说:“哎哟,BP我这面子大了。戴梦岩先把老九送到艾丽丝饭店,陪老九办完人住登记,然后才去派拉姆公寓。
汽车开到派拉姆公寓,老九下车打量了一眼这座奢华的公寓,不免心生感觉,既能感觉到戴梦岩对叶子农的真心,又能感觉到戴梦岩与叶子农之间的距离。他清楚,叶子农是愿意融人普通人的生活,而不是奢华、尊贵、高高在上。
在户主戴梦岩的陪同下,老九经过严格而繁琐的安保手续才得以准许进人公寓。戴梦岩打开房门,叶子农不在客厅,只能听到从厨房传出的“哗哗”流水声。
戴梦岩走到厨房对叶子农说:“子农,九哥到了。”
叶子农正在洗切菜板,忙关了水龙头,一边用围裙擦手一边快步到客厅,见了老九热情地上前握手,说:“洗菜板呢,没听见开门。”
老九见叶子农居然还系着围裙,笑道:“兄弟,我看你这样咋着就想笑呢?叶子农说:“我忙活一天了,给九哥做我最拿手的。”大家坐下,老九打开旅行包,拿出两盒咖啡和两盒茶叶放到茶几上,说:“我知道梦岩啥都不稀罕,也不知道送点啥合适,就带了两盒咖啡,梦岩可别嫌弃。戴梦岩拿过咖啡放到自己身边,说:“九哥送的我就稀罕,谢谢九哥。老九很高兴,说:“茶是托人从台湾带的,你们也尝尝。叶子农说:“谢谢九哥。老九说:“你到巴黎以后我就准备签证,早就想来看你,又怕给你添麻烦。回头我想办法搞个商务签证,一年的,随时都能来看你。叶子农起身说:“时候也不早了,九哥先坐,我炒菜去。梦岩也别闲着,先去给九哥弄点喝的,然后帮我把餐具摆上。”
老九也起身说:“我不累,我想看看你啥手艺。叶子农说:“是我下乡时候学会做的最好吃的菜。老九跟叶子农到厨房一看,所有厨具全部是崭新的,看不到一丝厨房油污。厨台上摆着六盘切好的菜、一盆豆腐和一碗葱花,炉灶已经架上了炒锅。
老九问:“子农,你这厨具崭新崭新的,用过吗?戴梦岩在餐厅操作咖啡机,位置与站在厨房门口的老九很近,插话说:“九哥,这厨房里出现新鲜蔬菜都是第一次,这厨具能不新吗?老九说:“子农不做饭,你也不做呀?戴梦岩说:“你问他,他让我做吗?人家有先进的餐饮管理法。老九问叶子农:“啥先进的管理法?叶子农说:“我先炒菜,回头告诉你。叶子农倒油、开火,开始炒菜。
戴梦岩冲了三杯咖啡放到餐桌上,也好奇地站在厨房门口看叶子农如何炒菜。
烩锅,倒西红柿,放酱油、盐,一通扒拉。
烩锅,倒胡萝卜,放酱油、盐,一通扒拉。
烩锅,倒午餐肉,放酱油、盐,一通扒拉。
原来叶子农的“手艺”就是烩锅,倒菜,放酱油、盐,扒拉。从西红柿、胡萝卜、午餐肉到洋葱、香肠、牛肉,六道菜,无论荤素通通是这四步招式。老九和戴梦岩刚开始还抱有好奇,可看着看着就忍不住想笑,最后笑得弯着腰都站不直了。
六道菜陆续出锅,叶子农说:“三荤三素,还差一道汤。老九收住笑,问:“子农,这汤不会还是那路子吧?叶子农说:“那当然,汤嘛。结果是:烩锅,倒豆腐,放酱油、盐,一通扒拉,还是那四步招式,唯一的不同就是多了一步加水的程序,老九和戴梦岩又是一通大笑。
叶子农等着水烧开,点上一支烟,说:“你们是资产阶级,不懂。我下乡那会儿,能吃顿豆腐就是改善生活,过年才炒几个菜,一年也炒不了几回呀,只能练到这个段位了。戴梦岩说:“就你这水平还帮九哥策划餐馆?叶子农说:“我没策划,那是九哥把实事求是的认识运用在开餐馆里。豆腐汤刚一烧开锅,叶子农就起锅倒进汤盆里,六菜一汤,齐了。
餐桌太大,三人集中在一端入座。戴梦岩给叶子农和老九倒上红酒,自己就拿那杯咖啡代酒了,端起杯子说:“我祝九哥北京的餐馆早日开张,生意兴隆!老九也端起杯子说:“我祝梦岩的店也早日开张,生意兴隆!叶子农说:“九哥的餐馆就别祝了,准成的事,一祝就咒上了。梦岩的店难说呢,得使劲祝祝,让老天爷加持一把。”说着拿起杯子,碰完就喝了。
老九愣了一下,随即说:“那就都不祝了,都准成。戴梦岩就跟老九碰了一下杯子,说:“好,借九哥的吉言,都成。老九关切地问:“子农,你真觉得北京的店能成?叶子农说:“开餐馆跟别的事一样,都需要术、道俱足。术在这里就是烹饪手艺、资金啥的,道在这里就是思维方式、大环境判断、决策原理。无道无方向,无术无实施。九哥的条件都俱足了,就没有不成的道理,因果还能虚了吗?老九说:“那我也借子农的吉言了。叶子农说:“我没吉言,我就傻乎乎说实话。都是实话,对梦岩的店就是臭嘴了。戴梦岩说:“九哥,还记得柏林开会吧,你说子农多坏呀,他让我把地球扛住。老九“嘿嘿”笑笑。
叶子农说:“那你说咋办?那么多钱,你让个穷光蛋想辙,给点时间还不耐烦了。要么您就别来,咱要打算端着就端踏实了,那钱咱不要了,那才叫耍派。戴梦岩说:“我挣的每一分钱都是汗水泡出来的,冬天浇凉水,夏天晒起皮,人能累到站都站不起来,你见过吗?你的钱都是歪门邪道来的,你当然不在乎。老九说:“我看报纸,中国跟匈牙利的互免签证条约作废了,4月28日在北京签订了新的中匈签证协定。果然是这样啊,难怪当时子农一再说要快,要快。”
叶子农说:“以后这种偷鸡摸狗的事做不得了,得注意影响了。说心里话,咱真没打算有正形来着,可奥布莱恩就愣给你往正人君子上捣腾,咱不装绅士不行了。戴梦岩说:“你再装也成不了绅士,就像我,再装也成不了淑女。老九说:“梦姐的风范咋能是一句淑女可比的?说实在的,我做梦都没想到能有机会跟梦姐这样的大明星一起吃饭,我觉得很荣幸。戴梦右说:“九哥,你要这样说可就是赶我了。叶子农说:“梦岩这性子不叽扭,适合做兄弟。老九问:“啥是叽扭?叶子农说:“就是女女的,劲儿劲儿的,普天下的人没有不欠她的。戴梦岩说:“做兄弟,那你抢银行要分我一半的,我给你望风。叶子农说:“您望个风就要分一半?戴梦岩说:“我是你兄弟嘛。叶子农说:“咱不是拜把子那种,咱可是亲兄弟。戴梦岩说:“亲兄弟?那我连风都不望了,回家为你祈祷,照样分一半。三人哈哈大笑,客厅里充满轻松、愉快。
第三十九章
1992年5月12日,星期二,下午。纽约圣尼耶尔大学商学院1992届工商管理学毕业生论文答辩会举行,答辩会场设在一间预先布置好的教研室。
方迪返校已经几天了,今天是她毕业论文答辩的日子,她是第二批答辩生。方迪经历过新闻学院的毕业论文答辩,对本次工商管理学答辩又有充分准备,之前也参加了答辩委员会组织的预答辩,心里并不紧张。答辩席在讲台上,台下坐着3位答辩委员,主答辩是学院的副院长。方迪上台先向答辩委员说了声“老师好”,然后就开始论文陈述。
方迪的毕业论文题目是:《决策的法则—见路不走》。
方迪说:“我承认,初次听到‘见路不走’的时候我很排斥,甚至在心里嘲笑,觉得故弄玄虚。当我明白了这个词的含义之后,我觉得我很浅薄,也为我的嘲笑而惭愧。方迪说:“在这所伟大的学校里,相信每个学生对‘创新’这个词都很熟悉,每个老师都在强调创新,技术创新,管理创新,思维创新。如果不拘于字面,我的理解是:创新并不是执着于新旧,而是要善于发现和创造更符合实际的方法。市场条件在变,必然要求决策和管理相适应,而不断催生的方法普遍具有‘新’的特征,人们就习惯了用‘创新’这个词来表达。这是一个方便的表达,其本质是‘更适应条件’和‘更符合需要’的意思。方迪说:“为什么每个老师都在向学生强调创新精神呢?我的理解是:因为人们习惯于把每一个成功的范例都贴上标签,正确的、先进的、潮流的,然后拿着这个标准衡量一切管理方法,只要是不符合这个标准的,就是错误的、落后的。这很可怕,因为每个企业的具体情况不一样,没有哪种条件是可以悉数复制的。我们在教室里学习了很多方法和技巧,正如老师反复所讲的,是引导、启发我们的思维,培养我们的独立思考能力,而不是让我们去照本宣科、生搬硬套,其本质,就是培养我们见路不走的能力。方迪说:“过去我是以两极判断事物的,非好即坏、非对即错、非此即彼,这样的思维很狭隘,事实上很多事物并不是以简单的对错就可以判断的,是属于条件的可能与否。任何事物,从成因到结果都是有规律的,什么条件产生什么结果,什么结果需要什么条件,这是科学。如果符合一个好听的概念比符合实际重要,对于企业就很危险,就会脱离实际。有一个很中国化的提法,叫解放思想,跟老师讲的‘创新’基本是一个意思,都是主张挣脱模式思维的束缚,用实事求是的、辨别的、证明的科学思维去认识事物。所谓‘决策’,是指具有方向性意义的重要决定,正确的决策是企业得以生存和发展的根本,而‘见路不走’就是企业决策的法则,不唯经验、教条,不唯标签、模式,只以企业的根本利益为目的,遵循因果律,走条件的可能。只有这样,企业才可能具有顽强的生命力。”
方迪说:“……方迪用了不到7分钟完成了自已的论文陈述,从“创新”一词开始说起,分析创新的表达本意,延续到“需要”、“目的”、“正确”,延续到见路不走,延续到决策法则。
下一个程序就是答辩。
主答辩提问:“定律是不是路?方迪回答:“不是。定律是定律,路是路。路是方便的、经验的、模式的、固化的、既有的,定律是必然的、因果的、规律的。一位答辩委员问:“我们不需要学习前人的经验吗?人类不是在一代一代的知识积累中得以进步的吗?这是两问一题,并作一题回答。方迪回答:“知识包括了定律和经验,但现在讨论的主题不是给知识划分范畴,而是讨论经验与因果律的关系。见路不走是不唯经验、教条,不是排除经验、教条,不唯就已经包含了学习、借鉴。任何一个成功的经验起初都不叫路的,走的人多了才叫路。见路不走是更接近科学的思维,不表示路就没用了,对于不能理解见路不走的人,见路就走也不失为一种方法,至于能走到哪里就得靠碰运气了。人是懒于动脑、勤于动心的,喜欢把某个条件放大为成因的全部,这样容易比照,容易获得信心。最简单的例子就是:大家都是人,别人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事实不是这样的,别人能做到的我不一定能做到,‘都是人’只是其中的一个条件,只有我具备了别人能做到的全部条件,我才可能做到,而事实上我很难悉数复制别人的条件,只有根据我的条件去做我能做到的,才是不脱离实际的。另一位答辩委员问:“见路不走,人怎么出行呢?不看路标见路就走,实际生活里有那么傻的人吗?如果没有,你的命题还有意义吗?这也是一个故意混淆概念和逻辑关系的提问,考的是答辩人的思维。
方迪回答:“如果事物都是肉眼能看到的,那就简单了,相信谁也不会傻到不看路标见路就走。问题是很多事物是需要用思维的眼睛去看的,识别一条马路简单,识别一条思维的路就不那么简单了,我不知道有多大的可比性。思维的认识方法,中国人叫解放思想,世界人民管它叫智慧,佛教称之为开天目,可见比肉眼的认识要困难得多。
主答辩问:“我明白你的意思,也同意你的观点,但我们是不是应该有个更容易让人理解的提法呢?比如:正确的路。方迪回答:“我认为,‘正确的路’是一种正确的、保险的、不出错的、同时也是没有质性甄别和无从操作的表达方式,请原谅我冒昧,如果因为还没有一个公认的叫法而放弃了可能的表述方式,这是不够积极的。路包含了模式、经验、教条,不管用什么提法,首先要把这些东西剔除出去,要有质性甄别,强调、突出走因果,走条件的可能。我非常赞成老师的观点,应该有个更容易让人理解的提法,但是以我现在的能力我无法回答这样的问题,我把老师的这个问题当做课外作业留给自己。”
主答辩微微一笑,看了看两个答辩委员,然后对方迪说:“你可以下去了。方迪毕业了。方迪感谢老九的那个笔记本给她帮了大忙,在她看来,五分抄袭、三分思考、两分临场发挥,就这么蒙混过关了。
毕业典礼,颁发学位证书,穿学位服拍照、狂欢……永不褪色的程序。
第四十章
戴梦岩从雷蒙诺保安公司出来,开车去了派拉姆公寓,途经那家香港餐馆,她停下车进去买了3份九龙凤翅。她算计着冰柜里储存的鸡翅已经不多了,该补充了。
她心情很好,因为她准备了一个她认为一定能让叶子农惊喜的好消息。
来到派拉姆公寓,她走到餐厅,见叶子农伏在餐桌上研究时装画报,餐桌的另一侧摆上了筷子、勺和一小碟辣椒酱,显然是准备吃午饭了。
叶子农一看袋子上“九龙饭店”就知道是鸡翅,起身说:“我去拿包装。戴梦岩把3份九龙凤翅取出来放到餐桌上,打开其中的一个方便饭盒,鸡翅这时候还是热的,叶子农在包装前还可以吃点新鲜的。
叶子农抱出真空包装机和铝箔袋,摆开阵势准备分装。
戴梦岩从包里拿出一张3天前的华人报纸,展开第一版放到桌子上,指着上方一行红色大标题提示道:“你看看这个。红字标题是:中国交响乐《我的祖国》将在巴黎演出。副标题是:著名作曲家、指挥家易海峰率中国首都交响乐团来巴黎访问演出。文章介绍了中国首都交响乐团来巴黎访问演出的时间、地点、场次,音乐会的名称就叫《我的祖国》,《我的祖国》这部交响乐是著名作曲家易海峰的代表作,易海峰本人也是中国首都交响乐团的首席指挥。
戴梦岩说:“你做火机贴章,我就明白了你的心思。我刚从安保公司出来,他们制订了一套方案,车辆、保镖、包厢都是保密的,连我也不知道。这是你来巴黎以后的第一次公开露面,出现在这样的场合对你的形象有利,也让外界看到你跟我是在一起的。叶子农看完,略带歉意地说了一句:“我就不去了。戴梦岩满心期待叶子农的惊喜,却不料是这样的反应,诧异地问:“你怎么了?叶子农说:“我去不合适。戴梦岩说:“是怕花钱?还是怕人看见跟我在一起?你什么意思啊?我告诉你钱已经付过了,很多,你去不去都要不回来了。叶子农说:“一锅粥,就别让我解释了,一解释你准得跟我干仗。戴梦岩说:“不解释才干仗。你说吧,说不出正当理由你必须得去。叶子农问:“你保证不吵架?戴梦岩说:“不吵,你说吧。叶子农说:“一个躲在鼠洞里偷生的人,就别去糟践那支曲子了。戴梦岩惊呆了,她怎么也没想到是这样的理由。这就是说,是她让叶子农变成了躲在老鼠洞里偷生的人,以至于听一场《我的祖国》都是糟践了那支曲子。她盯着叶子农,气得好久才憋出一句话:“叶子农,你太恶毒了!叶了农说:“你看,还是吵上了。-
戴梦岩质问道:“你做火机贴章怎么没说糟践?国旗就不伟大吗?叶子农说:“那个没有公示性,不涉及社会观感,反映的是我的真实态度。这个是招摇过市的,当个人私事涉及了社会观感,你的顾及半径就得延伸。因为认同马克思主义就需要保护,这不是我的真实态度,也不能表达这个态度。戴梦岩愤怒地说:“你要用这种方式表达来巴黎的不满,当初就不该答应我。我一直是仰着脸看你的,我以为你跟别的男人不一样,我以为你不会虚伪。叶子农起身说:“我回避一会儿,我去厨房抽支烟,你冷静一下。”然后把烟、打火机和烟缸拿到厨房。
戴梦岩说:“这又是发泄不满。叶子农说:“这是不激化矛盾。戴梦岩匆匆到厨房把烟、打火机和烟缸拿过来,说:“就在这里抽吧,我不冷静,也冷静不了。我说过不许跟我用心计,我说过没有?说过没有?叶子农慢腾腾点上一支烟,平静地说:“我以前有个女朋友钱包被偷了,她就骂,骂小偷出门就被车撞死,外带全家都不得好死。我说骂两句娘消消气就算了,不必用那么恶毒的诅咒。结果她说:我知道你烦我了,是男人就大大方方说出来,别像个娘们儿拐弯抹角,真没劲。你还能说什么?把混淆逻辑当法宝用,你觉得这可以表示女人率真吗?戴梦岩说:“不许在我面前提别的女人。叶子农说:“嗯,我错了。戴梦岩说:“你是说我跟那个女人一样?你说我没素质?
戴梦岩说:“我可以提,你不可以。叶子农说:“哦,那我又错了。戴梦岩说:“好吧,我不混淆逻辑,你说吧。叶子农问:“如果你的混淆与不混淆是可控的,那你就是故意混淆逻辑了?戴梦岩又想发火了,压制一下,说:“我有那个本事吗?你能不这么阴险吗?叶子农说:“那就是没个准了,随时可能一锅粥,这理还有的讲吗?戴梦宕..pp”地站丁起来,说:“我现在真觉得你恶毒了。叶子农说:“你不是故意的,但你是知道有混淆逻辑可能的,既然知道有可能,就冷静一些,别急着干仗。讨论问题是要有基础的,咱先端正个态度,拿出点气量。”
戴梦岩又重新坐下,故意夸张地做了一个深呼吸,说:“好了,我拿出气量了。叶子农停了片刻,问:“鸦片战争以来的历史你了解吗?”
戴梦岩说:“这跟这事有什么关系?叶子农说:“中国历史上的衰落是以鸦片战争为节点的,你要想不一锅粥,就得从鸦片战争这个节点说起。如果你对鸦片战争以来的历史一点不了解,我就别费那个劲了。”
戴梦岩回答:“不敢说了解,也不能说不了解,知道一点吧。叶子农说:“中国自鸦片战争衰落以后,除了挨打受气没别的,中国人一直在探索民族复兴的路子。历史的事实是,中国人民选择了马克思主义。今天的中国社会问题很多,可以让人骂娘的事也很多,但瑕疵、错误和问题都不颠覆一个基本事实:今天的中国是鸦片战争以来最好的时代。这说明马克思主义实事求是的路子是对的,社会主义的经济发展方式是符合中国国情的。你知道一点历史,你愿意承认这个基本事实吗?戴梦岩说:“你要给我洗脑?叶子农说:“如果你的脑子谁一洗就成什么样,你还有脑子吗?戴梦岩忍不住笑了,说:“那就成水桶了,倒进去什么是什么。叶子农说:“我没能力给谁洗脑,你就看到什么说什么。那我承认。因为内地发展得好,很多港台艺人都去内地发展了。”
叶子农说:“马克思主义经过100多年的实践和修正,已经不再是徘徊的幽灵了,已经成为‘人类社会发展规律学’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是社会发展规律的发现和解释,是实事求是的认识、态度和方法。不管出于什么动机,我接触马克思主义已经20多年了,一个研究进而认同马克思主义的人,不敢自由地走在所谓‘自由世界’的大街上,这个态度本身就是对马克思主义的否定,就是对中国人民选择社会主义道路的否定。一个能让中国一天天变好的政治基础,我这个所谓的研究者连承认这个政治基础的正当性的勇气郁役有,我有什么底气谈祖国了这脸于我舰得下去吗了戴梦岩质问:“这话来巴黎之前你怎么不说?叶子农只是抽了一口烟,没有回答。
戴梦岩说:“我不懂什么共产主义社会主义,你也别拿大理论吓唬我。你的态度能挡住人家反对共产主义吗?没有你的态度中国就不走社会主义道路了吗?叶子农说:“谈不上挡什么,我要有那能耐先把地震洪灾挡了,扯得着吗?这不是跟谁作斗争,我也不是哪党哪派,仅仅是我的个人态度。我承认我不是什么好东西,打架斗殴干过,歪门邪道捞钱也干过,可你赶上了这种事,就是地痞流氓也得有个底线。”
戴梦岩说:“既然你的态度什么都挡不住,你这个态度就是没用的,为了一个没用的态度去拿命冒险,你傻呀?叶子农说:“就这点而言,人类不是因为聪明而有别于其他生命的,是因为傻,人类傻到除了食物还要讲尊严、人格,还可以为这些不惜生命,在其他生命看来是够傻的。戴梦岩说:“那我就是那个其他生命了?你骂我。叶子农说:“本来这个不属于傻不傻,你要非用这把尺子,就只能这么解释。戴梦岩问:“那属于什么?叶子农说:“不傻,也不聪明,是就这德行,说文给点叫价值观。戴梦岩沉默了许久,说:“那就是我傻,傻死了。是我让你来巴黎的,我以为只要把你保护好就没事了,原来我已经罪大恶极了,我妨碍了你的态度,我让你钻老鼠洞了,我还否定了中国人民的选择,我罪大恶极。叶子农说:“你看,又干仗了。这刚拿出点气量就掖回去了,咋这么抠门呢?戴梦岩说:“我就问你一句:你死了算谁的?叶子农说:“想避免麻烦,可以不见布兰迪,可以不去纽约,可以先答题后拿钱,可以回国找个地方躲起来,可以不回国应讯,可以就任政治部长,可以签了政论片……只要修改其中的任意一个条件都可以避免现在的果,不缺这点智力。这就不是算谁的了,是就是我这种德行的,遇到这种事我这种人就这副德行。戴梦岩不能否认叶子农说得有道理,而从心理上又无法接受叶子农的说辞,她想反驳叶于衣的观点,却找不出清楚的表达,欲言又止。
叶子农说:“在北京你是汉奸婆,到了巴黎你就是赤色婆了,你就没危险了吗?谁能保证你不会被迁怒呢?你把叶子农保护起来自己出门了,一旦你被迁怒,按你的逻辑那梦姐就是叶子农害死的,叶子农就担得起吗?戴梦岩再次陷人了沉默,沉默了许久、许久,说了一句:“你走吧。叶子农问:“走哪儿?”
戴梦岩说:“回北京。叶子农说:“如果是为了躲避风险回北京,那跟躲在这所房子里有什么区别?关起来是钻鼠洞,放出来后果担不起,送回北京也不行。戴梦岩愤怒了,她想说:我该怎么做才对呢?这回该我说了,你给我指条生路吧,给我个赎罪的机会也行啊。又觉得这样说太呷嗦了,一把拽过挎包,狠狠地扔了一句:“你想逼死我吗?”
她愤然而去,而叶子农刻意在讨论前铺垫的“冷静”还是没起作用。
关不得,放不得,撒手舍不得。
戴梦岩性格刚烈,一向敢做敢当,但是这次却陷人了一个从未有过的困境,这不是艰难的选择,而是根本没有一条路可以让她走。
离开派拉姆公寓,脱离了直接冲突,戴梦岩逐渐从情绪化的状态冷静了一些,她驱车返回自己的住所,还没走到家就懊悔了,.噢晦自己说出的那些话。
—这话来巴黎之前你怎么不说?
—你走吧。
—你想逼死我吗?
她对这三句话尤其懊悔。
这话来巴黎之前你怎么不说?—如果叶子农在柏林跟她说这个,以她的心态,一定会认为叶子农是找借口拒绝她,甚至会骂他虚伪。
你走吧。—这话就这么径易从嘴里说出米了,这是她的真实想法吗了不是。
你想逼死我吗?—叶子农连奥布莱恩都没抱怨,能怪罪她吗?
回到家,她甩掉鞋一头扎在沙发里,也顾不得什么优雅了,更没心思研究服装店。她脑子已经乱成了一团麻,她需要思考,她必须从这个无路可走的困境里找出一个解。
她不懂政治,但是她信叶子农,她相信自己的眼睛。中国确实选择了马克思主义和社会主义道路,中国又确实是在一天天变好。
尽管叶子农并没有跟她要求自由,只是不愿以自卑的心态去听《我的祖国》这样主题的音乐会,但事实上她已经不能再把他关下去了。因为一条丝袜阻碍了叶子农的态度,导致一个研究了20多年马克思主义的人不敢承认马克思主义的正当性,不敢承认中国人民选择社会主义道路的正当性,而且他又是叶辉将军的儿子,这个事实是有例证效应的,这个负面影响也是会被人利用的,这个结果她担不起。
是她让叶子农来巴黎的,如果叶子农在巴黎遇害,这个结果她也担不起。
把叶子农强行送回北京?中国人最恨汉奸,中国人里也有极端民族主义分子,谁又能保证在北京就一定没风险呢?还有一种可能:叶子农被仇视社会制度的极端分子加害了,再转嫁给政府,制造政治事端?????一切假设似乎都很虚幻,但却都不能排除理论上的可能,唯一不同的是,叶子农的死活从此就跟自己没关系了,这就是说叶子农死不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自己不担责任……这个假设稍一深想就让她后背渗出了一层冷汗,因为这完全不是她的真实内心,她的真实内心是:她不怕死,她是怕叶子农死。
强行送回北京,也就意味着她跟叶子农从此分手了,这个也是她不能接受的。就算一定要分手,也要明明白白地分,不能是这个分法。大难临头各自飞,太没“格”了,那不是她戴梦岩的所为,那样的话还不如让她现在就死。
她甚至做了最极端的假设:如果叶子农在哪里都是遇害,是在巴黎遇害好一点呢?还是在北京遇害好一点?那还不如死在巴黎,起码不是被当成汉奸诛杀的。巴黎与北京,怎么判断两者的危险系数呢?这个事情属于“危险系数”的判断吗……
她不知在沙发上躺了多久,想了很多很多,却始终没找出一个解。她也想到过给梁士乔打个电话,听听梁哥的意见,而这个志头也只是在她脑于里一闪就过去了,梁士乔的意见不用问她也知道,不是强行将叶子农送回北京就是继续强制保护,站在梁士乔的角度,他首先考虑的不可能是叶子农,只能是她戴梦岩。
她想得头疼,连午饭都忘了吃,也不知道饿了,以至于躺得太久骨头都疼了。她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走了几圈,茫然地在窗前伫立,不知是窗外的视野开阔了她的思路,还是在这一刻她突然醒悟了,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思路错了,关与放本来就是矛盾的,如果只是就事论事思考,她永远解不开这个结。
不知道怎么活,还不知道怎么死吗?笨蛋!她在心里骂了一句自己。
她换了一种思维,按自己的逻辑做了一个推理:子农的命比我重要,能让子农舍命的东西一定比我的命更重要。既然哪个结果都担不起,担不起就不担了Jo
她心里一下子豁然了,也轻松了。
她走到电话前,想通知雷蒙诺保安公司取消护卫计划,既然不需要保护了就别让保安公司白忙了。她刚拿起电话却又放下了,因为按合同规定即使取消计划也不退款的,但是有可能被对方误解为她在争取退款,她是在意自己形象的人,有损形象的事她不能做。
她看看表,已经是下午3点多了,这时她感觉到饿了,却也顾不上吃东西了,她拿上车钥匙和手袋下楼,开车去了玛丽亚音乐大剧院。
在玛丽亚音乐大剧院的售票处,她买了两张5月19日的门票,也就是中国首都交响乐团在巴黎的最后一场演出。两张票不再是包厢,而且是座位既靠边又靠后的经济票,不管是选择的演出场次还是座位,都照顾到了叶子农的低调性格。
买好了音乐会的门票,她再次去了派拉姆公寓。
叶子农还在餐桌看时装画报,抬头看着进门的戴梦岩,笑了笑,说:“嘿,你也不歇踏实了再来战斗,这连续作战的战法不适合解决非理性矛盾。”
戴梦岩也不说话,放下包收拾餐桌上的碗筷,就进厨房了,洗碗、煮咖啡,然后用托盘端来两杯滚烫的咖啡,把一堆时装画报往一边推了推,放下咖啡。
叶子农看了看咖啡,笑着问:“啥意思,缓和?还是战斗升级了?”
戴梦宕坐好,歉意地说:“是我不冷静,我们重新谈。”
咖啡太烫了,叶子农轻轻抿了一口,说:“你这咖啡……能当谈话基础用吗?戴梦岩说:“能,这次是真拿出气量了,谁的理站住脚就听谁的。叶子农看着她,确信她说的不是气话了,这才说:“好。戴梦岩说:“不管怎么说,生命是第一位的。叶子农说:“那赵一曼、张自忠岂不亏死了?你得说群众的生命是第一位的,大家都第一了,还有第一吗?这是一个在不同条件下有不同适用的概念,不能滥用。群众生命的第一位是以警察、军人的牺牲精神为基础的,对于军人和警察,使命和荣誉是第一位的。戴梦岩说:“过去共产党搞地下斗争,都是钻老鼠洞了?叶子农说:“斗争与生活、政治集团与个人、政治斗争形式与个人生活态度,属性和规则都不同,没有类比性。戴梦岩说:“好,我说的没站住脚,该你了。叶子农说:“柏林不给居留只能回北京也罢,来巴黎给梦姐当差也罢,都是我个人的正常生活,没刻意躲什么。如果我是必须死的,你已经让我多活了几天,这就是真相。对于理论上的危险,不否认,不放大。咱别用‘必须’抬举自己,咱没那么重要。戴梦岩质问:“理论上的危险就不是危险了?叶子农说:“车祸、酗酒、自杀、天灾……哪个都比政治谋杀死的人多,人类就不生活了吗?我也不是非跟活过不去,过马路我也走斑马线,地震了我也往外跑。人嘛,活着就有麻烦,就得有担当。谁都不想有麻烦,也不是所有的麻烦都能躲过的,躲你能躲的,受你该受的,这就是生活。一辈子自我鄙视,那是生不如死,那还活个啥劲呢?那才是必死,连个碰运气的机会都没有。从鼠洞里走出去不一定死,起码还有个碰运气的机会。戴梦岩说:“别嫌我锣嗦,我再问你一次:态度比活还重要吗?叶子农说:“每个人都活在自己的态度里,都按自己的标准衡量各种关系,什么关系承载什么内容,核定多少担当。有人要钱不要命,有人要心安不要命,有人连横穿个马路都可以不要命,形形色色,看人了,所以叫大千世界嘛。戴梦岩从包里拿出刚买的两张音乐会门票放到叶子农面前。
叶子农拿起门票看看日期、座次、票价,明白了,也愣住了。
戴梦岩说:“我不懂政治,我信你,你觉得比命都重要的东酉,那就一定很重要。都是中国人,谁不希望中国好呢?我也不希望你去做对国家不利的事。叶子农放下门票,说:“如果因为我出事了你就背包袱,那我还是在屋里待着吧。戴梦岩起身走到门前,拿下了那条丝袜,塞进包里,坐下。
叶子农小心地问:“塞包里啥意思呀?戴梦岩说:“我那边还有一只呢,我穿啊。叶子农以咖啡代酒,端起杯子说:“不找死,不找活,平常过日子。戴梦岩说:“听你的,不找死,不找活。”然后端起杯子碰了一下。
叶子农感激地点了一下头,说了一句:“谢谢!戴梦岩说:“自由了,出去看看巴黎?叶子农说:“吃。戴梦岩说:“我哪顿饭饿着你了?叶子农说:“活命的吃跟美食的吃,不一样。戴梦岩想了想,说:“那我就先带你看几家餐馆,都是巴黎有名的,就当兜风了,喜欢吃哪家你自己选。叶子农高兴地说:“好。叶子农来巴黎以后,从机场到派拉姆公寓就是他对巴黎的全部印象。一个多月了,他没有迈出过房门一步,甚至没触摸过门把手。当他一脚迈出房门的时候,他的心里获得了一种挣脱压抑的轻松,作为一个他这样的社会成员,他承担了他认为应该承担的社会义务。
派拉姆公寓的保安都知道309号住着一个从不出门的中国籍男人,当戴梦岩与叶子农一起走出公寓的时候,楼梯口和大门口的保安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叶子农。
戴梦岩驾车在巴黎的大街上兜风,叶子农惬意地抽着烟,呼吸着自由的空气,享受着开阔的视野。从这一刻起,他们这种不是恋人的关系又翻开了生死担当的一页。
戴梦岩开着车,冷不丁地说:“我恨奥布莱恩。叶子农说:“恨倒说不上,?单就这事说,不怎么让人尊敬吧。戴梦岩说:“我没你那么大度。”
叶子农淡淡地说:“都是人的那点事,赶上就赶上了,没啥大不大度的。戴梦岩说:“你不是人吗?叶子农说:“好歹你也是受过洗的,该知道‘日光之下并无新事’这句话吧。’,
戴梦岩点下头说:“知道,《圣经》里的。叶子农说:“你、我、奥布莱恩,世上所有的人,只要人性没发生质变,就都是人的那点事,只是随着条件的变化以什么形态呈现而已,已有的日后必有,已行的日后必行。《圣经》跟你说这个啥意思呢?知道点,大惊小怪就少点,心态就平和点。戴梦岩说:“你怎么懂这么多啊。叶子农说:“你怎么这么有钱哪。戴梦岩说:“我问你呢。叶子农说:“所以,都没啥。达摩面壁、愚公挖山,各下功夫,各摘果子。5月19日,中国首都交响乐团在巴黎的最后一场演出,观众依然很多,只是相比首场演出少了一些官方人物和媒体。考虑到观看演出的大部分都是巴黎的华人,叶子农和戴梦岩直到临近开幕才进人剧院,座位又是靠边、靠后的,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玛丽亚音乐大剧院有着悠久的历史,建筑富丽堂皇,可以容纳1200个座位。中国首都交响乐团演出阵容强大,其中指挥、首席钢琴、首席小提琴都是世界著名的音乐家。
第一个曲目是小提琴协奏曲《茉莉花》,一开场就赢来了观众热烈的掌声。
交响乐《我的祖国》放在了演出最高潮的部分,也是观众最期待的。指挥家易海峰已经完全沉浸在音乐里了,每个动作、每个眼神……都无不达到了忘我的境界。
叶于衣听过这文曲子,却从米仗有这样宜按、真切和有一现切感染力地听过,这是一种不一样的触动。随着音乐的起伏,他的思绪和感慨也在流动。
交响乐《我的祖国》问世时间并不长,首次演出是在1990年8月1日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八一建军节音乐晚会上,尽管那只是一场普通的音乐晚会,对于《我的祖国》这支曲子甚至不乏试演的成分,然而这支曲子就这么以它不经意的方式轰动了。
这是一支伟大的曲子。
这是一支时代催生的曲子。
100多年来,中国的音乐伴随着一个民族的苦难和挣扎,呻吟与呐喊、颂扬与斗争的声音占据了中国近代史的绝大部分板块,直到改革开放,从大众对港台音乐的饥不择食到如今不是爱得死去活来就是痛得死去活来的极端个人化,好像除了数伤疤这世上就没别的事了……中国的经济已经呈现出强劲的发展势头,而人的历史尺度的认识却相对滞后于经济的高速发展,这是正常的,是人的认识能力渐进成熟的一般规律。然而,作曲家易海峰先生敏锐地意识到:一个时代来临了!人们的思想终会沉淀、从容,发展的国力和坚实的经济基础必将催生与这个时代相适应的音符。于是,一支伟大的曲子诞生了。
中国人,从几千年从容走过的侠涣风范到100多年来屈辱与抗争的阵痛,到中国越来越受到世界的瞩目,发展、壮大、沉淀、从容,中华民族必将回归炎黄血脉最本质特征的涣涣风范,时代和未来需要这支凝聚中华民族认同感的曲子,需要一支让世界认识中国、让中国人逐渐回归炎黄血脉最本质状态的曲子,无论你在任何角落,只要你还是个中国人,只要你身上还有炎黄的血脉,一听到这个音符你就会自豪地想到:我是中国人。
叶子农是用自己的心在倾听这支曲子。
它不是写实的,如壮丽山河之类。
它不是叙事的,如历史变迁、民族历程之类。
它不是抒情的,如决心、信心、悲壮、豪迈之类。
作曲家只写一种状态,抽象的、概念的。4个元素:美好、从容、坚韧、博大。从音乐的关系和方式上说,是“我”看到了什么,而不是“我”表达什么,而“我”看到的这个不是肉眼之实的,是思维的眼睛以历史的大尺度所看到的,是炎黄血脉最本质状态的,它出离时代,出离了政治、宗教、信仰,出离了地域、国度,出离了阶层、族群……
它是符号的、标志的。
叶子农愿意相信:随着时间的流逝,它也必将是不朽的。
第四十一章
6月初的北京,炎暑的气息已经悄悄临近了。
经过整整一个月的紧张施工,餐馆内外装修一新。根据老九提供的老照片,门头沿袭了纽约“面王府”的中式风格,以墙体和四根红柱子为依托支撑起一排大门楼,内侧的两根柱子上依然是一副纯铜镀金的对联,右联“千金一勺卤”,左联“万贯一口汤”,招牌也依然是黑底金字:久悟杠子面。招牌上方则是“久}涪杠于面”的霓虹灯字号。
由于半成品生产与餐馆是分离的,对原来的厨房面积进行了大幅度压缩,扩大成了两间大餐厅。二楼保留了原有的总经理办公室、会计室,取消了包间,扩展成一个大餐厅。餐厅内部采用土黄色地砖、红木色墙裙,墙壁和屋顶采用了略微泛点黄头的米白色,而实木桌椅全部采用了与墙裙略有差异的红木色,整齐地三列排开,漂亮而壮观。装修的硬件部分基本都完成了,总体还是沿袭了“面王府”的风格,在暖基调中突出视觉的清晰明快。餐馆离开业还有时日,大门和玻璃窗上都贴着“内部装修”的告示。
二楼有两间办公室,方迪和老九共用一间,牌子上写着:董事长、总经理,另一间石天佑和会计共用,牌子上写着:经理、会计。方迪的办公室大一些,设施也好一些,除了办公桌还有沙发、电视。办公室的走廊有两个出口,一边通往餐厅,一边通往一楼室外。
方迪办公桌上摆满了等她签字的票据、餐厅服务规范草案、厨房岗位责任草案、餐具购置清单、生产基地培训教程……她要逐一审核,或批准,或提出处置意见。这时走廊传来脚步声,接着有人敲门。
方迪仍低着头处理事务,只是说了声:“请进。石经理进来,穿着一身夏装餐馆制服,黑裤子、白短袖、红领带。这是经理服,在这批定制的餐馆制服里是数量最少的一款。石经理说:“方总,制服都换好了。方迪说:“哦,有问题吗?石经理说:“没有,都挺好的。想请你去看看,给大家说几句话。方迪说:“店里归你管,我手伸太长了不好,会让员工无所适从。石经理说:“不是我要求的,是那帮丫头,她们说你漂亮,能干,想听你说说话。方迪笑笑,说:“女人可经不起这么贿赂,好,我去,这些我拿回家处理。”她把桌上的票据和文件收到包里,跟石经理一道下楼了。
大餐厅里,姑娘和小伙子30多人整齐地站成两排,前排是女生,后排是男生,厨房领班和前台领班分别站在两排前面。女服务员制服是红色的,流线型门襟、青花布襟边和黑色盘扣,小巧的红色围裙上还有一个既装饰又实用的口袋,配上黑裤子,怎么看都给人一种传统厨娘的贤淑和温存。前台领班的制服款式与女服务员一样,所不同的是颜色有区别,是深红色的。厨房领班的制服与晋通厨房操作工的制服也有区别,虽然都是白色,厨房领班的制服在领围和袖口多了一道金边。区别较大的是传菜生的制服,红色,直对襟,领围、袖口和门襟都是黑色的。大家见总经理来了,既紧张又高兴。
方迪仔细打量了一番,笑着说:“哟,可真漂亮啊!大家坐吧,都坐,别站着。大家都把目光投向石经理,石经理说:“坐吧。石经理发了话,大家才各找椅子坐下。
方迪把包放在餐桌上,她却没坐,站着说:“餐馆是石经理的工作范围,本来是不该我说话的,我也说,他也说,大家就无所适从了。那我就说点原则性的东西吧,这样就跟石经理的工作不冲突了,咱们就是闲聊,聊到哪儿算哪儿,也不必有个主题,好不好?大家说:“好。方迪说:“我先问大家个问题,开餐馆,你们认为什么是硬道理?”
一个小伙子立刻举手站起来说:“好吃是硬道理。另一个小伙子也站起来说:“实惠是硬道理。一个姑娘站起来说:“舒心是硬道理。方迪说:“很好,其实就这点事,说起来谁都知道,但是做起来就难了,不难就不会有那么多倒闭的。咱们公司也想做到这3条,公司努力去做了,但是不管公司怎么努力,最终都要通过你们的手去传递给顾客,从这个意义上说,不管是公司还是我个人,都是要仰仗你们的,所以,我先给大家鞠一躬,拜托了!方迪就给大家鞠了一躬。
不知是谁鼓了两下掌,结果大家就都跟着一起鼓掌。
方迪说:“你们注意到了没有,咱们厨房的煮面锅不是一口大锅,而是两台长方形的栅栏锅,能同时独立煮24碗面,每个煮面格还安装了计时提示器,谁能说说为什么?厨房领班举手站起来说:“我在面馆干过跑堂,我知道。方迪说:“好,你说。厨房领班说:“大锅面先出的夹生,后捞的都泡糟了,只有中间捞的好吃。大锅面师傅要赶时间捞,分得也不标准,有时候小碗比大碗还多,有时候大碗比小碗还少。还有就是下面全凭掂量,下多了捞一边,等来票了回锅加热再上桌,回锅面是最难吃的。口目们的煮锅是单碗下面,计时、定量,那肯定不会出现上面的问题。”
方迪说:“说得非常好,但是即使这样也难免会有出错的时候,比如看错票了,多下了一碗面,在咱们店里再回锅就是被禁止的。出了错怎么办?公司的原则是:提醒你,再提醒你,直至你证明自己不适合这个工作。但是,如果谁把出错的后果摊给顾客,一次,仅仅只有一次,你就可以回家了,因为顾客拿你没办法,但是拿餐馆有办法,下回他不来了。他是来给我送钱的,没他我就得饿死,你都砸我饭碗了我还跟你客气什么……”
这时吧台的电话突然响了,打断了方迪的讲话。餐厅空旷、安静,就显得电话铃声格外响亮。石经理一直站在方迪身边,赶紧去接电话。
片刻,石经理过来说:“方总,董事长请你过去。方迪对大家说:“车间那边有事,那今天就说到这儿,有机会咱们再聊。”石经理说:“说完吧,几分钟的事,大家都挺愿意听的。方迪想了一下,说:“好,那我就再说几句。服务行业有句名言:顾客是上帝。我就从来没信过,咱拿亲娘都不会当上帝,怎么会拿顾客当上帝呢?不可能嘛。再说上帝他老人家是全能的,也不需要你做什么,所以就别说那连鬼都不信的,咱不会比顾客更聪明,你能拿顾客当顾客,公司就已经很知足了。谁拿顾客当天敌,谁跟顾客斗智斗勇,谁就违背了久悟杠子面的精神,谁就是不适合本公司的人。这段话很严肃,餐厅里鸦雀无声。
方迪说:“如果要让我说几句鼓劲儿的话,我想说:今天你们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是公司的创业元老,如果公司能按预期的发展,公司将会有一个高速扩张的阶段,那时候公司的最大困难不是资金,不是技术,是派不出干部。这句“是派不出干部”听了确实让人鼓劲儿,大家热烈鼓掌。
一个姑娘见方迪拿包要走,就起身问:“方总,我可以叫你方姐吗?”
方迪笑着说:“可以,当然可以。另一个姑娘说:“方总,开业前能和我们照张相吗?这餐厅多漂亮啊!方迪说:“可以,没问题。方迪跟大家招招手告辞,拿上包离开餐厅。
石经理送方迪到门口,没等方迪上车,说:“方总,我有个问题想好多天了,就是不知当问不当问,怕问了你不高兴。方迪刚拉开丰门,停下米,说:“什么事?你说。石经理拿出那几张作为装修参照的照片,说:“方总有事,也不用现在就答复。公司不是要求指挥员要理解见路不走吗?咱这餐厅和门头几乎照搬了照片上的样子,这都是董事长的父亲那时候的照片,时间过了这么久,还是纽约的,这样照搬也算见路不走吗?方迪说:“让你实事求是,你会操作吗?石经理说:“会说,不会做。做的时候都以为是实事求是,事后看就不是了。方迪说:“实事求是太概念了,见路不走就是让实事求是好理解一点,当然理解见路不走也难,但总比实事求是具体了一点。面王府经过几十年的摸索改进,也经历了中西文化的审美检验,证明是与杠子面不冲突的就餐环境。最好的设计在哪里?董事长不知道,我就更不知道了,这时候要求的不是好,是别错。咱们讲过,见路不走不是让你非跟别人一样或不一样,是让你以结果对条件的需要去取舍。不唯经验教条,不是否定,经验教条也是从实践中得来的。你的预期果对条件有什么要求,你就去准备这些条件,不在意这些条件是新的还是旧的,也不在意是一样的还是不一样的,这就是见路不走。石经理说:“好,我再想想。我就是个小学教师,还是教算术的,方总别介意啊。方迪说:“都是说时容易做时难,一样的,都慢慢理解。
生产基地的牌子挂出来了,全称是:久悟杠子面有限公司生产基地。整修过的大门比之前显得正规了许多,门柱包上了花岗岩,大门改成了轨道式栅栏,厂区和大门的地面都重新做了硬化处理,大门也设立了门岗,路人透过栅栏门就可以看到干净整洁的厂区。
门口停了一中一小两辆面包车,其中小面包车是车床加工作坊的。方迪把车停在小面包车旁边,拎上包进了大门,冲看门大爷点头笑了一下。
由于杠子压面机工作时有噪音,面条车间就设在了离办公区较远的南车间,而汤卤车间离人门很近。车间里焕然一新,分为净莱、备料、加工3个工作区,沿南墙是一排长长的瓷砖灶台,大灶6个,中灶4个,小灶两个。沿北墙是净菜区,水池、案板一字排开。中间是一排长长的备料台,全部是不锈钢材料,台子下面带储物柜。
一名20多岁、身穿白色厨师服的员工站在3号大灶前,用一个特制的大铲子在不时翻动大锅里的卤子,肉卤在慢火的偎炖下发出“咕嘟、咕嘟”的响声,满车间都是卤香。
方迪见老九不在这里,就去了面条房,一进车间就看见老九、赵经理、两名员工、雷师傅和他带来的一个徒弟,大家围在杠子压面机前,赵经理正在操作机器,老九和雷师傅在谈着什么。面条房里切面机、和面机、分装台一应俱全,也是即将投产的状态。
方迪上前跟雷师傅打招呼,握手道:“雷哥来了。雷师傅说:“我来调试一下机器,换一副弹簧,再说说曲轴箱的事,顺便把打火机也给你带了。”然后看看徒弟,徒弟把一只小尼龙包递给师傅。
方迪说:“哟,都做好了?雷师傅把两只打火机交给方迪,说:“你看看,满不满意?
方迪一手拿一个,沉甸甸的,滑润、漂亮,她高兴地说:“谢谢,太谢谢啦!老九知道方迪偶尔抽烟,对她喜欢打火机也不奇怪,拿过一只看了看,推开上盖,一打就着了,说:“不错,好手艺。这打火机样子好眼熟,就是正面少了一块。雷师傅说:“少了一个台阶,其实是一块连体白板贴章,你是从画报上见的吧?那可是一款名机,整个打火机都是纯金的,我就是照画报上做的。方迪知道老九很少抽烟,也没有喜欢打火机的嗜好,不会去留意打火机的画报,即使画报放在面前他也不会去留意一只打火机,于是她问:“九哥,你见过那只火机?老九说:“见过,真沉哪,比这个沉多了。雷师傅惊讶地说:“哎哟,那你可真有眼福啊,那款全世界就只有一只。方迪知道叶子农喜欢打火机,但他不是一个奢侈的人,如果老九是在柏林见到的那只打火机,什么人有财力和心情送叶子农那么贵重的东西呢?方迪不用猜也知道,那个人只能是戴梦岩。方迪把打火机收进包里,问:“九哥,叫我有事啊了老九说:“曲轴箱的事想听听你的意见,还有就是唐人街的调料来路广,北京的调料四川的多些,口味上还是有差别的,今天用小锅试了几锅,调了一下方子,试大锅,已经煮4个多小时了,你也来鉴定鉴定。方迪说:“九哥,这得听你的,我哪儿行啊。老九说:“你在纽约吃了6年,怎么不行?我是有点不自信了。方迪说:“那你还不如别说鉴定呢,冷不丁吃,我一口就能吃出来。老九说:“那好,不说鉴定了,说曲轴箱,雷师傅你说吧。雷师傅说:“是这样的,机器可以定型了,核心部件就是曲轴箱,咱这个是汽车曲轴焊个箱子装上去的,行程不宽裕,合适的报废曲轴也不好找,用新曲轴就不划算了,加工难度也大,费时费工,稳定性也不好,这台机器只能叫原理机。我跟厂家联系了曲轴箱,一台两台人家不给做的,最少10台,不知道你们是什么意思,如果嫌多就不做了,下一台机器还用汽车曲轴的办法。如果可以订10台,我想搭车要两台,你知道我媳妇是压面条的,想让娟子给策划策划,弄个牌子弄个包装,看能不能往超市里拱一拱。方迪说:“以现在的投人算账,如果失败了,这10台曲轴箱的损失真可以忽略了。老九说:“我也是这个意思,那就10台。雷师傅说:“好,我去办。那你们忙,我就回去了。老九说:“别走啊,卤熬好了,面条马上就出来,你也给尝尝,提点意见。”
雷师傅说:“好,好,那我就尝尝九哥的手艺,呵呵。老九对一名员工说:“卤子可以关火了,去把水烧上,准备煮面。杠子压面机案板以下的机械部分都用白铁皮包住了,不仅好看,更是为了安全。一张案板被固定在轨道上,两边各竖着一根不锈钢圆柱,圆柱上套着弹簧,两根圆柱中间横着一根木杠子。案板上放着一团硬面,赵经理操控着案板前后移动,让杠子每一下都压在它该压的位置,让面团均匀而柔性地受力,杠子以恒定频率“吮、吮、吮”地运动。面饼压好以后,赵经理拿刀把面饼分成30厘米左右的大块,拿起其中一块装到切面机的压破上,开动机器,经过两道压薄进人切刀,设定厚度和宽度的面条就出来了。赵经理抓起面条熟练地“啪啪”一甩,形状非常规矩地码在不锈钢托盘端里。
老九说:“走,煮面。大家来到汤卤车间,稍等了一会儿锅里的水就烧开了,老九将面条下锅,赵经理把一小盆肉卤放在备料台上,葱花、辣椒油、菜码也准备好了。面下好后,老九给在场的每人都捞了一小碗,配上葱花、辣椒油、菜码,就可以吃了。
老九吃了一口,不说话。
方迪吃了一口,点点头说:“嗯,是这个味。赵经理吃了几口,说:“这个味正,香,上午那小锅料味有点重。雷师傅吃了几口,说:“哦……好吃,真好吃。这面条的配方比俺媳妇的好,肯定不是只放点盐和碱,还有别的。方迪一笑说:“这个可不能跟雷哥交流。”
雷师傅几口就吃完了,放下碗说:“卤子做试验,有必要做这么大一锅吗?老九说:“不管小锅怎么调整,最后都要经过实际生产量试验,没办法,
做试验这是必须的,自己人吃点,吃不完的倒掉。”
雷师傅说:“可不是俺想占便宜,多好的卤啊,倒掉太可惜了。俺那边.人多,各家一分就没了,要是倒掉的话你让我拉走吧,别糟践东西啊。影老九对赵经理说:“装密封桶里,帮雷师傅抬车上带走。赵经理说:“好的。雷师傅说:“先给他们留够了,剩下的我拉走。老九说:“不用,这几天牛肉卤、大汤卤都要调配方,够他们吃的。你要不忌讳,做完试验我让赵经理都给你送过去。雷师傅说:“这忌讳啥?都是好东西。赵经理打个电话就行,我马上开车过来。赵经理和雷师傅去装肉卤了,老九和方迪身边没有了其他人。
老九说:“你一说是那个味,我就放心了。方迪说:“九哥,这会儿没人,说句让你伤心的话吧?老九一笑说:“你说。方迪说:“这面比你w的面条好吃,口感更好,不比不知道。老九说:“我知道。机器还是比人有劲,不知道累啊。方迪说:“我看这进度,8月份就能开业。”
老九说:“时间不考虑了,一定要准备好了再开业。赵经理这人真不错,有索质。今大我挺高兴的,你毕业丁也a庆祝一下,晚上叫上赵经理咱们吃个饭吧。方迪说:“我一堆文件没处理呢,也没心情,你要请赵经理你们去吧。老九说:“论文答辩过了,我就买了一瓶酒想给你庆祝一下,你一直忙也没时间。方迪笑笑说:“那这瓶酒你先留着,我现在还没资格喝它。老九不解,问:“咋没资格?方迪说:“那个是纸上谈兵,不算数,等这事干成了才算数。
第四十二章
戴梦岩在巴黎新区出租的店面房5月2s日就合同期满了,承租方在迁移过程中遇到一些麻烦故而拖延了几天,戴梦岩直到6月5日才收回房子。收回店面第四天的下午,她与约定的一家装演公司去店面看房屋结构,商议服装店的装修事宜。中午她小睡了一会儿,两点钟刚过,她收拾装束做出门准备,这时候电话铃响了,她拿起电话。
电话里是一个熟悉的声音:“梦岩吗?我是梁哥。戴梦岩好久没跟梁士乔有联系了,高兴地说:“梁哥,是你呀。梁士乔说:“我到巴黎了,刚安顿好,这就准备去找你呢。这次来的人多,除了看你还有别的事,就没跟你打招呼,使馆派车来接了,我还给你带了几位客人。戴梦岩问:“客人,谁呀?梁士乔说:“都认识,见了面你就知道了。戴梦岩说:“我约好了一家装修公司下午3点看房子,店面收回来了,设计装修方案之前他们要实地看看,可能他们已经出来了,临时取消已经来不及了。梁士乔说:“那就去店里吧。戴梦岩说:“店里都空了,连杯水都没有,怎么招待客人?你还记得那条街上有个咖啡馆吧,我安排好装修公司的人看房子,然后在咖啡馆门口等你们,那里好一些。”
梁士乔说:“先见面,见了面再说。戴梦岩说:“好吧。戴梦岩放下电话,收拾好装束就匆匆出门了,驾车去门面房。
装演公司的人果然已经提前到了,来了两男一女三个人,都是法国人。项目负责人是一位漂亮女士,讲一口流利的英语。另外两位一个设计师,一个是设计师助理,设计师助理端着一台照相机,肩上还挎一个棕色牛皮工作包。
戴梦岩打开店门,领他们进店里实地察看、拍照、测量。
门面房是一厅三室结构,之前的承租方也是经营服装,三室中较大的一间当库房,两个小间一个用作试衣间,一个当办公室。房子里空空荡荡,属于承租方的东西都搬走了,只有办公室的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是她买房子时置办的,现在已经陈旧破损了。戴梦岩想着梁士乔和几个客人要来的事,独自到办公室的那个房间查看,空间很小,她不清楚梁士乔所说的客人究竟是几个人,就是临时坐会儿空间也太狭小了。
她走过去,用英语对女负责人说:“帮个忙,让他们把办公室的桌子搬到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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