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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忧杂货店

_13 东野圭吾(日)
 
  4
 
  暑假还剩下不到一周时,浩介接到了那个喜欢披头四的同学打来的电话,他以前曾经告诉浩介关于披头四来日本公演时的内幕消息。同学在电话中问,可不可以去浩介家,似乎打算像往常一样,好好鉴赏披头四的音乐。虽然他是披头四的歌迷,却没有一张唱片。因为他家没有唱机,所以,想听披头四的歌时,就会来浩介家。
  「不好意思,这一阵子恐怕不行。因为家里在装修,没办法用唱机。」在父亲把他的音响卖掉时,他就想好了说词,所以当朋友提起时,他不加思索地回答。
  「原来是这样,」那个同学语带失望地说,「我现在想好好听一下披头四,而且要听高质量的音质。」
  「发生甚么事了吗?」
  浩介问。
  「嗯,」对方简短地应了一声,故弄玄虚地停顿了一会儿,才开口说:「我去看了电影,不是今天上演吗?」
  浩介轻轻「啊」了一声,立刻知道同学说的是《Let it be》。
  「好看吗?」浩介问。
  「嗯……该怎么说,了解很多事。」
  「了解很多事?甚么事?」
  「很多事啊,比方说,他们为甚么会解散之类的。」
  「电影中有提到解散的理由吗?」
  「不,不是这样。在拍那部电影时,还没有提到这件事,但可以隐约感觉到会有这样的结果。虽然我说不清楚……我想你看了就知道了。」
  「是喔。」
  他们没有聊得很投入,就挂上了电话。浩介回到自己房间,打量着每一张披头四唱片的封套。除了从堂哥那里接收的以外,再加上自己买的,总共超过五十张。
  他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割舍这些唱片,一定要带去新家。虽然父母叫他尽可能少带行李,但他绝对不会在这些唱片的问题上让步。
  他决定不去多想跑路的事。即使自己反对,父母也不可能改变计划,他也不可能一个人留下来。所以,只能相信浪矢爷爷说的话,父母有他们的考虑,日后会解决这个问题。
  话说回来,刚才那个同学为甚么会说这种话,看了《Let it be》之后,到底能够了解甚么?
  那天晚餐时,贞幸第一次说明了跑路的具体计划,他打算在八月三十一日深夜十二点出发。
  「三十一日是星期一,那天我会去上班。我已经对公司的人说,从九月一日开始请假一周,所以,即使我第二天不去上班,别人也不会起疑。但是,到了下一周,很多地方都会打电话来问请款的事,就会知道我们已经逃走了,我们必须在新的住处等待风头过去。不用担心,我准备了现金,足够我们三个人生活一、两年,然后再来考虑下一步该怎么走。」贞幸说话的语气充满自信。
  「学校呢?我要转去哪一所中学?」
  浩介问,贞幸立刻愁眉不展。
  「关于这个问题,我也有考虑,但现在不能立刻解决,所以,你要先自学一阵子。」
  「自学?不能去学校吗?」
  「我没这么说,只是没办法马上去学校,但是,不用担心,中学是义务教育,一定会让你去读,所以你不必胡思乱想。我会联络你的班导师,说因为我工作的关系,全家人要一起出国一周,等回来之后再去学校。」
  贞幸一脸不悦,冷冷地说。
  那高中怎么办──浩介很想这么问,但没有问出口。因为他可以猜到父亲的回答,八成会说,我都想好了,你不必担心。
  跟他们走真的没问题吗?内心的不安再度抬头。虽然明知道没有其它的选择,但还是无法下决心。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很快就到了八月三十日。晚上的时候,当浩介在确认行李时,门突然打开了。他惊讶地抬起头,发现贞幸站在门口。
  「现在方便吗?」
  「方便啊……」
  贞幸走进屋,盘腿坐在浩介身旁,「东西都整理好了吗?」
  「差不多了,我想还是把教科书都带着比较好。」
  「对,教科书要带。」
  「还有,这些一定要带。」浩介把旁边的纸箱拉过来,里面都是披头四的唱片。
  贞幸探头看着箱子,微微皱起眉头,「有那么多吗?」
  「我已经尽可能减少其它东西了,所以,这些一定要带。」浩介加强了语气。
  贞幸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环视室内后,将视线移回浩介身上。
  「你对爸爸有甚么看法?」他突然问道。
  「甚么看法?」
  「你对目前的状况是不是很生气?是不是觉得爸爸很没出息?」
  「不是说没出息……」浩介吞吞吐吐了一下说,「因为我不知道你在想甚么,老实说,我很不安。」
  「嗯,」贞幸点点头,「我想也是。」
  贞幸缓缓眨着眼睛说:
  「别担心,虽然我现在没办法明确告诉你时间表,但一定会恢复之前的生活,我可以向你保证。」
  「真的吗?」
  「真的。对我来说,家人最重要。为了保护家人,我可以做任何事,也可以奉献自己的生命。所以──」贞幸凝视着浩介的双眼,「所以才要跑路。」
  浩介觉得那是父亲的真心话。他第一次听到这些话,所以,才能够打动他。
  「我知道了。」他回答。
  「好!」贞幸说着,拍着大腿站了起来,「你明天白天有甚么打算?现在还是暑假,有没有想要见的朋友?」
  浩介摇摇头,「这种事不重要。」反正以后再也见不到了,但他把后半句话吞了下去。
  「但是,」他说,「我可以去东京吗?」
  「东京?去东京干甚么?」
  「去看电影,我想看一部电影,在有乐町的昴剧院上映。」
  「非要明天不可吗?」
  「因为我不知道我们去的地方,电影院有没有演这部片子。」
  贞幸吐出下唇,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
  「我可以去吧?」
  「好,但傍晚记得回来。」
  「我知道。」
  贞幸向他道晚安后,走出了房间。
  浩介探头看着纸箱,拿出一张黑胶唱片。那是他今年买的《Let it be》,披头四乐团四个人的照片组成一个长方形。
  今晚睡觉前只想电影的事,他告诉自己。
 
  5
 
  第二天,浩介吃完早餐就出门了。纪美子面有难色地说:「没必要选在今天去看电影吧。」但贞幸说服了她。
  浩介曾经和同学一起去过东京,但这是他第一次独自去东京。
  来到东京车站后,他换了山手线,在有乐町站下了车。他查了车站的地图,发现电影院就在附近。
  由于是暑假的最后一天,电影院前人满为患。浩介排队买了电影票。他看报纸确认了上映时间,距离下一场开演还有三十分钟,于是,他决定利用难得的机会在附近走一走。虽然他来过东京,但第一次来有乐町和银座。
  走了几分钟后,浩介感到愕然不已。
  原来这个城市这么巨大!光是有乐町周围就有这么多人,这么多高楼,就令他惊讶不已,没想到银座更大,林立的店铺都布置得很豪华,热闹不已,好像在举办甚么特别的活动,街上的行人每个人都很有气质,看起来都很富有。普通的城市有一个这种地方就很不错了,可以称之为闹区,但东京这个城市的每一个地方都这么热闹,好像到处在举行嘉年华会。
  不一会儿,浩介发现很多地方都贴了万博的标志,才想起大阪正在举行万国博览会,日本举国上下都在为这件事欢欣鼓舞。
  浩介觉得自己就像河中的小鱼不小心游到了入海口,原来世界上还有这种地方,有人在这种地方歌颂自己的人生。但自己和这个世界无缘,自己只能生活在黑暗的小溪,而且,明天之后,就要潜入不会被人发现的河底。
  他低着头离开了。因为,他觉得这个地方不属于自己。
  回到电影院,发现时间刚好。他出示了电影票,走进了电影院,找到了座位。电影院内并没有很拥挤,很多人都是独自来看电影。
  电影很快就开演了,第一个镜头就是「THE BEATLES」几个字的特写。
  浩介感到心跳加速。可以看到披头四的演出,光是想到这件事,体温就上升了。
  但是,随着电影的播放,他激动的心情也渐渐消沉起来。
  《Let it be》是由彩排和现场演唱影像组合而成的纪录电影,但在拍摄时,似乎并不是为了剪辑成这部电影,相反地,乐团成员对拍电影这件事本身表现得很消极,感觉是因为很多复杂的因素,他们在无奈之下同意拍摄的。
  在意兴阑珊的彩排空档,穿插了乐团成员的交谈,这些谈话也显得意兴阑珊,而且有点莫名其妙。虽然浩介的目光拚命追着字幕,却完全感受不到这四名乐团成员的真心想法。
  从影像中,可以感受到某些东西。
  他们的心已经不在一起了。
  虽然他们没有争执,也没有拒绝演奏,四个人都做着眼前该做的事,但是,他们心里都很清楚,眼前所做的事不可能创造出任何东西。
  最后,披头四的四名成员来到苹果唱片公司的屋顶露台上。屋顶露台上放着乐器和音响设备,工作人员也都到齐了。由于是冬天,所有人看起来都很冷,约翰伦农穿着毛皮上衣。
  他们开始浓奏〈Get back〉。
  观众很快就发现,这场现场演唱会并没有正式提出申请。由于大楼的屋顶上传来巨大的音响和披头四的歌声,周围立刻陷入一片骚动,警察也赶到了。
  接着,他们又演奏了〈Don't let me down〉、〈I've got a feeling〉。但是,从他们的演奏中感受不到热情,这是披头四最后一场现场演唱会,他们之中却没有任何人陷入感伤。
  然后,电影就结束了。电影院内的灯光亮起后,浩介仍然坐在座位上发呆。他没有力气站起来,胃好像吞了铅块似地格外沉重。
  这是怎么回事?他忍不住想。这部电影完全颠覆了他原本的期待。四名成员之间没有认真讨论过甚么事,谈话也总是鸡同鸭讲,从他们的嘴里吐出的只有不满、挖苦和冷笑。
  听说只要看了这部电影,就可以了解披头四解散的原因,但浩介实际看了之后,还是无法了解。因为银幕上出现的是已经实质解散的披头四,浩介很想知道,他们为甚么会变成这样?
  话说回来,分手也许就是这么一回事──在回家的电车上,浩介改变了想法。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往往不是因为某些具体的原因而断绝。不,即使表面上有种原因,其实是因为彼此的心已经不在一起,事后才牵强附会地找这些借口。因为,如果彼此的心没有分开,当发生可能会导致彼此关系断绝的事态时,某一方就会主动修复。之所以没有人主动修复,就是因为彼此的心已经不在一起了。那四个人无意拯救披头四,就好像眼看着船要沉了,仍然在一旁袖手旁观。
  浩介觉得自己遭到了背叛,自己珍惜的东西遭到摧毁了。于是,他下定了决心。
  一到车站,他就走进公用电话亭,准备打电话给同学。就是上周说,已经去看了《Let it be》的那个同学。
  那个同学刚好在家,当他接起电话时,浩介问他,要不要买唱片?
  「唱片?谁的唱片?」
  「当然是披头四的,你之前不是说,以后也想买齐他们的唱片吗?」
  「是说过啦……哪一张唱片?」
  「全部。你要不要买我所有的唱片?」
  「啊?全部……?」
  「一万圆怎么样?如果你想搜集齐全,一万圆绝对不可能买到。」
  「我知道,但这么突然,我没办法马上做决定,因为我家也没有唱机。」
  「好,那我去问别人。」浩介打算挂电话,听到电话中传来同学慌张的声音。
  「等一下,让我想一下,我明天回复你。这样可以吧?」
  浩介把电话放在耳边,摇了摇头,「明天不行。」
  「为甚么?」
  「没为甚么。因为没时间,如果你现在不马上买,我要挂电话了。」
  「等一下,稍微等我一下下。五分钟,只要等我五分钟。」
  浩介叹了一口气,「好,那五分钟后,我再打电话给你。」
  他挂上电话,走出电话亭。抬头仰望天空,太阳渐渐西斜。
  浩介也说不清为甚么突然想卖掉唱片,只觉得自己不应该再听披头四,或者说,他内心产生了一个季节已经结束的感觉。
  五分钟后,浩介走进电话亭,打电话给同学。
  「我买。」同学说,他的语气中带着兴奋,「我和父母商量后,他们愿意帮我出钱,但要我自己存钱买唱机。我等一下去你家拿,可以吗?」
  「好,我等你。」
  交易成立。那些唱片都要脱手。光是想到这件事,心就好像被揪紧了,但浩介轻轻摇着头,这种事没甚么大不了。
  回到家后,他把纸箱里的唱片装进两个纸袋,方便同学拿回家。他看着每一张唱片的封套,每张唱片都充满了回忆。
  当他拿起《Sgt. Pepper's Lonely Hearts Club Band》(比伯军曹寂寞芳心俱乐部)的黑胶唱片时,他停下了手。
  那是披头四在音乐方面尝试各种实验时期的结晶作品,封套的设计也很奇特,在身穿军服的四名成员周围,点缀了自古以来的很多名人肖像。
  右侧角落是看起来像玛丽莲梦露的女人,旁边比较暗的部份,有一个地方用黑色麦克笔修补过。那里原本贴了唱片的前一位主人,也就是堂哥的照片。堂哥是披头四的超级歌迷,也许希望自己也在封套上占一个位置。浩介把堂哥的照片撕下后,原本印刷的颜色有点剥落,所以就用黑色麦克笔修补了一下。
  堂哥,对不起,把你珍藏的唱片卖掉了,但是,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他向天堂的堂哥道歉。
  他把纸袋拿到玄关,纪美子问他:「你在干甚么?」浩介觉得没必要隐瞒,就告诉了她。「原来是这样。」她没有太大兴趣地点点头。
  不一会儿,同学就来了。同学递给他一个装了一万圆的信封,他把两个纸袋交给同学。
  「太赞了。」同学看着纸袋内说道。「真的可以吗?我知道你费了很大的工夫搜集这些唱片。」
  浩介皱着眉头,抓了抓脖颈。
  「突然感到厌倦了,觉得披头四也不过如此。其实,我去看了电影。」
  「《Let it be》吗?」
  「嗯。」
  「原来如此。」那个同学露出既同意,又无法释怀的表情点点头。
  因为他提了两个纸袋,浩介为他开了门。「谢啦。」同学走出门外,然后对浩介说:「那就明天见啰。」
  明天?浩介愣了一下,他忘了明天是第二学期的开学日。
  看到同学露出讶异之色,他慌忙回答:「嗯,明天学校见。」
  关上门之后,浩介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好不容易才忍住没有当场蹲下来。
  6
 
  贞幸在晚上八点多回到家里,最近他很少这么晚回家。
  「我在公司做最后的处理工作,尽可能拖延事迹败露的时间。」贞幸松开领带时说,汗水湿了他的衬衫,都黏在皮肤上。
  他们一起吃了晚餐。在这个家里吃的最后一顿晚餐是昨天剩下的咖哩,冰箱里已经空了。
  吃饭时,贞幸和纪美子小声地讨论着行李的事。贵重物品、衣物和立刻需要用到的杂物、浩介的读书用品,基本上只带这些东西离开,其它东西都留在这里──他们最后一次确认已经讨论多次的内容。
  中途,纪美子提起浩介卖掉唱片的事。
  「卖了?全都卖了?为甚么?」贞幸发自内心地感到惊讶。
  「没有特别的原因,」浩介低着头回答,「反正家里已经没有唱机了。」
  「是吗?原来卖掉了,嗯,这样很好,帮了大忙了,不然很占地方。」贞幸说完后又问:「卖了多少钱?」
  浩介没有回答,纪美子代替他回答说:「一万圆。」
  「一万圆?才一万圆而已?」贞幸的语气顿时变了,「你是傻瓜吗?总共有几张?我记得有不少黑胶唱片吧。买齐这些唱片,要花多少钱?两、三万绝对买不到吧?你居然只卖一万……你在想甚么啊?」
  「我不是想靠那些唱片来赚钱,」浩介仍然低着头回答,「而且,大部份都是哲雄哥留下来的。」
  贞幸用力咂着嘴。
  「真是食米不知米价,向别人拿钱的时候,多拿十圆、二十圆也好。我们无法再过以前那种生活了,你懂不懂啊?」
  浩介抬起头,很想反问父亲,到底是谁搞成这样的?
  不知道贞幸如何解释儿子的表情,他又叮咛了一句:「听到了没有?」
  浩介没有点头,放下原本准备吃咖哩的汤匙。「我吃饱了。」说完,他就站了起来。
  「喂,到底听到了没有?」
  「烦死了,听到了啦。」
  「甚么?你怎么对大人说话的?」
  「老公,算了啦。」纪美子说。
  「怎么可以算了?喂,那钱呢?」贞幸问:「那一万圆呢?」
  浩介低头看着父亲,贞幸的太阳穴冒着青筋。
  「也不想想是用谁的钱买的唱片?你是用零用钱买的吧?是谁赚钱给你零用钱的?」
  「老公,别这样,你要向儿子拿钱吗?」
  「我要让他知道,那些钱是谁赚的。」
  「别说了,浩介,赶快去自己的房间收拾一下,等一下就要出发了。」
  浩介听了纪美子的话,走出客厅,走上楼梯,一回到自己的房间,就倒在床上。他看到墙上贴的披头四海报,坐了起来,把海报撕下来后,用双手撕烂了。
  两个小时后,听到了敲门声。纪美子探头进来。
  「准备好了吗?」
  「差不多了。」浩介用下巴指着桌子旁,那里有一个纸箱和一个运动袋,是他所有的财产。「要走了吗?」
  「嗯,差不多该走了。」纪美子走进房间,「对不起,让你这么痛苦。」
  浩介没有说话,因为他不知道该说甚么。
  「但情况一定会好转,你就暂时忍耐一下。」
  「嗯。」他轻声回答。
  「不光是妈妈,爸爸也把你放在第一位,只要能够让你幸福,我们可以付出任何代价,即使奉献生命也不足惜。」
  浩介低着头,暗想着「少骗人了」。一家人都已经准备跑路了,儿子怎么可能幸福?
  「三十分钟后,把行李拿下来。」纪美子说完,走出了房间。
  就像林哥史达(Ringo Starr),浩介心想。在《Let it be》中,林哥看到披头四渐渐溃散,拚命想要修复,但他的努力白费了。
  半夜十二点,浩介他们摸黑出发了。贞幸不知道去哪里借来一辆白色老旧的大型厢型车做为逃亡工具。三个人坐在最前排的座位上,贞幸开着车。后方的载货台上堆满了纸箱和行李袋。
  三个人在车上几乎没有说话。上车前,浩介问贞幸:「我们要去哪里?」贞幸回答说:「到了就知道了。」一路上只说了这两句话。
  不一会儿,车子驶上了高速公路。浩介完全不知道目前在哪里,也不知道开往何处。虽然不时看到路标,但都是一些陌生的地名。
  车子开了两个小时,纪美子说要上厕所,贞幸把车子开进了休息站。浩介看到了「富士川」的地名。
  因为是深夜,停车场内没甚么车子,贞幸把车子停在最角落的位置。他似乎彻底避免引人注目。
  浩介和贞幸一起走进厕所。当他上完厕所,正在洗手时,贞幸走到他旁边说:「这一阵子都不会给你零用钱了。」
  浩介讶异地看着镜子中的父亲。
  「当然不会再给你了啊,」贞幸又接着说,「你不是有一万圆吗?已经够多了。」
  又是这件事。浩介十分沮丧。只不过是一万圆,而且还是跟儿子计较。
  贞幸没有洗手,就走出了厕所。
  浩介看着他的背影,听到内心好像有一条线断裂的声音。
  那应该是期待和父母维系在一起的最后一线希望,然而,这一线希望也破灭了。他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
  浩介走出厕所,朝向和停车位置相反的方向跑了起来。他并不知道休息站的构造,但满脑子只想着远离父母。
  他不顾一切地奔跑,完全搞不清楚方向。当他回过神时,发现来到了另一个停车场,那里停了好几辆卡车。
  不一会儿,一个男人走了过来,坐上其中一辆卡车,似乎正准备出发。
  浩介跑向卡车,绕到车后。他向车篷内张望,发现车上载了很多木箱子,没有臭味,而且有可以躲藏的空间。
  卡车突然发动了引擎,浩介不加思索地跳上了载货台。
  卡车很快就出发了。浩介的心跳加速,呼吸急促,无法平静下来。
  他抱着双腿,把脸埋进双腿,闭上眼睛。他想睡一觉。睡一觉醒来之后,再考虑以后的事,但是,自己做了无可挽回的事,和以后要如何生活的不安,让他无法从亢奋状态中平静下来。
  浩介当然完全不知道卡车一路开向哪里,一方面是因为天色太黑,但即使是白天,光靠周围的风景,他也不可能了解自己身在何处。
  他觉得自己完全没有阖眼,又好像小睡了一下。当他醒来时,卡车停在原地。不像在等红灯,似乎已经到了目的地。
  浩介从载货台上探出头向外张望。那里是一个很大的停车场,周围也停了好几辆卡车。
  确认四下无人后,他跳下载货台。他把头压低,跑向停车场的入口。幸好没有警卫。离开停车场后,他看了一眼入口的广告牌,得知是东京都江户川区的一家运输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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