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遥远的救世主

_11 豆豆(当代)
叶晓明说:“人家乐圣公司没招咱没惹咱,音响展示会这一把是冲谁捅刀子连傻瓜都看得出来。你拍拍良心问自己,咱到底是不是不正当竞争?”
冯世杰说:“凭良心说,是。”
叶晓明说:“有些事是不打官司没人较真,一打官司就都成事了,比如环保、童工和劳动权益保障,这都是明面上的东西,想捂都捂不住,捂住了违法这头就捂不住音箱生产成本的那头,否则你凭什么比人家的成本低?你可以跟法官说那都是王庙村农民的事,跟公司没关系,但是王庙村跟公司到底有没有关系,咱心里比谁都清楚。俗话说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人家法官吃的就是这碗饭,由得了你去耍这点小聪明?”
冯世杰摸出一支烟点上,沉默着抽了几口,然后忧心忡忡地说:“要是败诉……那可就惨了,公司破产不说,咱还得欠欧阳雪一身债。”
叶晓明说:“这就是当初为什么刘冰要提出让丁元英投资的原因,欧阳雪的钱和丁元英的钱肯定不一样,有啥区别咱就别说了,总之是欠丁元英的钱可以欠着,欠欧阳雪的钱不能欠着。如果败诉,我损失了7万投资不说,还得欠欧阳雪垫资的18万,18万呐,我哪年哪月能挣回来?哪年哪月能还清?”
刘冰说:“如果败诉,我得欠欧阳雪13万,操,跳楼吧!世杰比咱们还好一点,只欠欧阳雪3万,咬咬牙好歹还能还上。”
冯世杰说:“也不知道丁哥是咋想的,净玩玄的。”
刘冰极不满而又带着几分轻蔑地说:“本来这么做着就挺好,非得玩什么花样,好像不玩点花样显不出他是高人似的。”
叶晓明说:“败诉对丁元英没有任何损失,不连筋不带肉啊。”
冯世杰说:“情况就这样了,说咋办吧。”
叶晓明沉静地说:“我的意见,求和。”
冯世杰当即说:“求和?丁哥不会同意。他既做了,就没打算求和。”
叶晓明说:“求和还需要他同意吗?他不是说过嘛,咱请他说他就多句嘴,咱不请他说他就闭上嘴。咱这小本生意,经不起丁哥这种高人耍大牌,玩不起啊!”
冯世杰说:“求和,你不能两个肩膀扛着一张嘴去,总得有点表示。”
叶晓明说:“我想,10万是一大关吧,表示一下道歉的意思,给乐圣一个台阶。我毕竟做过乐圣公司的代理,多少跟乐圣有点人缘,行不行起码得试试。”
冯世杰停了片刻,说:“试试可以,我看希望不大,看这阵势,乐圣公司是要把格律诗往死里整呢。求和就等于跟丁哥决裂了,欧阳雪是控股方,以后这关系还怎么处?如果求和不成呢,咱咋收场?”
叶晓明说:“能处就处,不能处也不强求。如果求和不成,退股。”
冯世杰说:“退股可不简单,公司法规定股东不能抽逃资金,只能转让股份。如果欧阳雪不同意呢?没人收购你退给谁去?”
叶晓明说:“那也得讲理吧,是谁的决定导致了这种局面?当时咱们就反对,她欧阳雪就是不听嘛,现在让咱们跟着承担后果,这合理吗?”
冯世杰为难地说:“那……咱就把欧阳雪给坑了。”
叶晓明更正道:“是丁元英把她坑了,她得去找丁元英讨说法,跟咱说不着。”
冯世杰再三思忖着,一个劲地抽烟,直抽得那支烟只剩下过滤嘴了,扔掉,眼睛盯着桌上的起诉书又迟疑了半天,终于说:“好吧,我同意。”
刘冰接着表态:“我也同意。”
叶晓明心里有底了,果断地说:“咱们现在去找欧阳雪开股东会,据理力争。如果欧阳雪不采纳求和,咱就当场退股;如果她同意求和,世杰马上去订明天的机票,我和她一块儿去深圳,一个董事长,一个总经理,登门道歉,够规格了。刘冰去北京守摊子,一旦接到求和失败的电话马上带着公司手续回古城,那就要摊牌了,咱们不能坐着等死。”
冯世杰说:“只能这样了,就照你说的办。”
于是,叶晓明、刘冰和冯世杰3人分别开着两辆车赶往古城市区。

叶晓明他们到达维纳斯酒店的时间是下午4点多,酒店还没有开始晚餐营业,门口空空荡荡的停车泊位只停着一辆欧阳雪的那辆本田轿车。3人下了车推门进入酒店,只见大餐厅的吧台旁边整整齐齐地站着一排酒店员工,欧阳雪正在给员工训话。
欧阳雪见到个个表情严肃的叶晓明、冯世杰和刘冰同时出现在眼前,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她对餐厅领班交代了几句,让领班继续强调餐厅服务出现的问题和特别应该注意的事项,自己走到叶晓明他们近前。
叶晓明低声说:“董事长,乐圣公司有动作了。”说着,他把原告诉状副本、应诉通知书和举证责任通知书一并交给欧阳雪。
欧阳雪看了一眼标题,说:“到办公室谈吧。”
来到二楼办公室,欧阳雪打开空调,从冰箱里拿出3个听装可口可乐分给大家,然后坐到办公桌前看乐圣公司的起诉书,尽管她对音响展示会降价抛售音箱的后果早有预料,然而当她看到乐圣公司提出600万元的诉讼赔偿请求时,心里还是猛地一沉。毫无疑问,无论是胜诉还是败诉,乐圣公司都是要把格律诗公司置于死地。
当初叶晓明他们曾明确表示反对低价抛售音箱,最终是她以董事长和大股东的权力否决了3人的反对意见,这使她此刻在心理上处于一种被动的地位。她把起诉书悄然放下,深深呼吸了一口气,缓解一下胸口沉闷的感觉,问道:“你们什么意见?”
叶晓明以老成的语气说:“这事是秃头上的虱子,明摆着,打赢打输都是死。既然打不起也输不起,我们三个商量个意见,求和。格律诗公司拿出最高规格,董事长和总经理亲自去深圳登门道歉,附带10万元道歉礼金。当然,求和未必真能走得通,走不通了再做打算也不迟。只是……丁哥一直没少给公司帮忙,这次就别打扰丁哥了。”
欧阳雪想了想,说:“求和可以,但道歉我不同意。做生意就是竞争,咱们的成本是真实的,事实上音箱赚钱了,只是赚多赚少的问题,道歉没有道理。”
刘冰一听就急了,但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说:“董事长,这都刀架脖子了,咱就别硬撑着了,你撑得起,我们撑不起呀,你就为我们受点委屈行吗?”
叶晓明说:“董事长,公司从组建到现在,有很多事我们与丁哥的意见不一致,但是所有的事没有一件采纳过我们的意见。现在是非常时期,公司毕竟是咱们自己的事,这次求和不管是对了还是错了,我希望董事长能给我们小股东一次机会,哪怕一次,也算董事长承认我们小股东的存在。”
这时,冯世杰也插言道:“董事长,丁哥的决定肯定有丁哥的道理,无非是借乐圣旗舰影响打格律诗的品牌,也是为公司好。如果求和能避免打官司,咱不是既达到了目的又省了一大笔诉讼费吗?其实道个歉也没啥,人一辈子谁还没个低头的时候。”
此刻欧阳雪考虑的不是求和结果,而是求和本身的性质。道歉和道歉礼金实际上就等于格律诗公司承认了不正当竞争,并以10万元作为损害赔偿。如果乐圣公司的目的是要置格律诗公司于死地,道歉和道歉礼金非但解决不了问题,反而会助长乐圣公司的气势,使本来就一团迷雾的局面更加复杂了。
欧阳雪经过慎重考虑,说:“如果一定要道歉,只能按商业摩擦的不愉快道歉,性质是私下调解、协商,不能按违法道歉,是不是违法得由法院说了算。如果乐圣不是以置格律诗于死地为目的,这个结果他们应该可以接受。如果是置于死地的目的,道歉和礼金不但不解决问题,反而等于格律诗承认了不正当竞争,那会死得更快。”
叶晓明听了之后点点头说道:“也有道理。”
冯世杰说:“我同意。”
刘冰说:“我也同意。”
叶晓明起身说:“那就决定了,我和董事长去深圳。刘冰回北京守摊子,世杰去订明天的机票,请董事长把10万元的支票准备好。”
于是,一个简短的股东会议结束了。
第三十三章

深圳乐圣音响公司的生产基地地处深圳工业园区,距公司总部所在地9公里,由扬声器生产线、音箱生产线、音响技术研究所和职工食堂、宿舍四部分组成,生产区与生活区仅一墙之隔,大多数员工都是来自四川、安徽、河南的打工妹。由于格律诗事件导致停产,厂区内一片冷清,只能看到保安巡视的身影。
乐圣公司音响技术研究所设在扬声器生产车间的顶楼,此时林雨峰和赵青正在消音室里看音响技术人员测试一款尚在研发中的顶级闺房音箱。所谓“闺房音箱”,顾名思义就是特别针对大家闺秀生活品味和女性审美的音箱,外观设计小巧、精致、华贵,音质上不追求恢弘震撼,而是追求纯净、淡雅、飘逸。
一曲《遗落在塞纳河的梦》正在播放,赵青的手机响了,这在此时的消音室里无疑是一种噪音,他马上走出去到室外接听电话,消音室里的人继续测试音箱。
一曲终了,一名工程师说:“仪器测试指标不错,听感上好像缓冲还欠一点,还是显得有点直白,不够含蓄。”
林雨峰尽管面临着停产、诉讼这些烦心的事,但他毕竟是在商海里摔打出来的人,已经习惯了商业圈里的磕磕碰碰,找不到那种大喜大悲的感觉了。今天他的心情不错,听完了工程师的音质评价之后,说:“中高频没根,站不住。这不像喇叭的问题,是容积不够,箱壁太薄也是个原因。现在是呆而不厚,飘而不逸。”
另一位年轻的箱体设计员问:“董事长,我这款红色木纹弧度板还可以吧?”
林雨峰没有正面回答可不可以,而是笑了笑说:“这外观设计你得掌握一个法则,给女人的东西你得突出没文化的文化、没品位的品位,就是彰显、说明她有文化品位。给男人的东西呢,你就得突出不流俗的俗,得有嚼头。”
年轻的技术员佩服地说:“董事长,您这是美学的哲学呀。”
林雨峰随之一句:“拍马屁,当心我给你小鞋穿。”
技术员说:“我知道,女人得突出张扬、抢眼。”
这时,刚接完电话的赵青走进来,说:“董事长,有点情况。”
林雨峰随赵青出了消音室,走到十几米外的走廊玻璃窗下停住。
赵青说:“格律诗公司来人了,一个是董事长欧阳雪,一个是总经理叶晓明,现在就在接待室,方秘书正接待他们。他们是昨天上午接到的起诉书,来谈和。”
林雨峰微微一怔,格律诗公司仅在接到起诉书的第二天就赶到深圳求和,这已经到了失态的程度,他不乏轻蔑地说:“这么快?”
赵青会意地一笑,说:“格律诗希望庭外调解,开出个大概价码,可以按商业摩擦的不愉快道歉,拿出10万元做为道歉礼金。”
林雨峰说:“10万?买根棒棒糖合适了,丁先生也不嫌寒碜。”
赵青问:“怎么答复?”
林雨峰说:“这还用考虑?送上门的机会,得作作秀。”他看了看手表,现在的时间是下午3点15分,然后略微思索了一下,接着说:“你先去应酬一下,约定明天上午9点双方代表在公司会议室正式谈判,然后去找几家媒体,明天现场采访庭外调解情况。通知公关部准备几份合适的礼品,给记者每人送一份。”
赵青有些疑惑地说:“格律诗这不是不打自招吗?这里会不会有什么圈套?”
林雨峰说:“有圈套也得接招儿,难道他们登门道歉还能证明咱们理亏不成?就算是商业摩擦,擦伤的医疗费也得付嘛。”
赵青说:“论损失,就是把格律诗通吃了也不够填窟窿。10万元,差距太大了,根本没有可谈的平台,他们是真不知道还是故做姿态?
林雨峰说:“怎么都肉麻,所以作作秀打发他们回去。”
决定了这件应对格律诗公司求和的事,赵青马上去布置工作了,林雨峰又回到消音室继续与音响技术人员讨论关于闺房音箱的产品开发问题。

欧阳雪从小到大很少离开过古城,去过最远的地方是北京,是为了考察、借鉴特色餐馆的经营模式。这次来深圳她是第一次出远门,第一次坐飞机,第一次住星级酒店。或许她不乏这种消费的经济能力,却实实在在没有萌生过这种消费的念头。
在这座以淘金、圆梦和现代感闻名的城市里,她觉得每个人都是那样行色匆匆,每双眼睛都充满了寻寻觅觅,很难说清那究竟是一种自信的活力还是一种生存的焦虑,这让她庆幸自己有一份可以驾轻就熟的营生,从而享受一份近乎奢侈的从容。
例行了与乐圣公司的预备接洽,双方约定明天上午9点在乐圣公司总部会议室举行正式谈判,欧阳雪和叶晓明乘出租车离开乐圣公司返回入住的粤秀园酒店。这是一家位于商业区的三星级酒店,叶晓明的房间在6楼,而欧阳雪的房间则开在了12楼。
出租车到了粤秀园酒店,两人下车,欧阳雪并没有进酒店的意思,只是下意识地看了看手表,问道:“叶总,快到晚饭时间了,你怎么安排?”
这个“你”怎么安排显然是表示“我”已经有安排,叶晓明自然明白,说:“晚上我随便吃点什么,你要有事你去忙,我得再准备准备明天的谈判。”
欧阳雪说:“谈判的事我一点不懂,也帮不上什么忙。这次难得来趟深圳,来之前我在网上查了几家特色餐馆,想去看看。”
叶晓明说:“行,你忙,我先上去了。”
叶晓明回酒店,欧阳雪在酒店门口要了一辆出租车。
出租车刚刚起步,司机问道:“小姐,您去哪里?”
欧阳雪说:“赣菜酒家。”
出租车行驶了不到20分钟来到赣菜酒家,餐馆门前停满了汽车,欧阳雪在离餐馆还有30多米远的地方下了车,走到近前一看,赣菜酒家的门面右侧一字排开摆着3口两米多高的大瓦缸,一看便知是以江西的瓦罐煨汤为招牌菜的餐馆,从门面的装饰到餐厅里的桌椅餐具都体现着正宗的江西民间习俗。网上的文章里介绍说,赣菜酒家的原料都是每天从江西空运过来,以保证赣菜风味的纯正。
欧阳雪在餐厅选了一个位子坐下,要了一个瓦罐煨汤,一个赣南荷香卤肉,主食要了一个南昌炒米粉。其实她不是为了吃什么,是以一个就餐的理由呆在这里,观察别人的经营理念和服务特点,大到就餐环境的创意,小到服务员的每个动作细节。她认定自己除了开餐馆什么都不会干,所以对餐饮业心存一种特殊的感情,或者说是感恩。这个行业允许她可以从摆地摊卖馄饨到开面馆、开酒店,允许她从一个很低的门槛逐渐发展。
她尝了一口瓦罐煨汤,味道鲜香淳厚,确实不错,比起古城那几家所谓的瓦罐煨汤似有天壤之别。她一边慢慢悠悠地就餐,一边细心四处观察,过了20多分钟没喝几口汤,也没吃几口菜。她不敢吃饱了,得留点肚子应付下几家餐馆。
然而,她却在不知不觉中走神了,毕竟她是格律诗公司的董事长,毕竟格律诗公司出了大事,毕竟她是来深圳与乐圣公司谈判的。
尽管她对“求和”的成败与否并不关心,因为那不是她可以关心的事,她从加入公司的动机和条件就已经决定了这一点。但是求和成败以外的事却不能不让她有所思考,一种隐隐的预感不时地从她心底渗透出来,这种预感告诉她,丁元英与叶、冯、刘三人已经走不了多远了,一个明显的迹象是,他们已经完全排斥了丁元英。这就意味着,她与这三位股东也走不了多远了,因为丁元英是她的股权代理人。也正因为如此,所以叶晓明接到起诉书后既没有在第一时间通知丁元英,也没有在第一时间通知她,而是先与冯世杰和刘冰商量出一致意见之后才来通知她这个所谓的董事长。
她在想,按照叶、冯、刘三人的逻辑,这场官司只要打起来,打赢打输都是死,惟一的出路就是避免诉讼发生。那么,如果这次求和不成呢?
她似乎已经看到了即将要发生的事情。

第二天上午8点50分,叶晓明和欧阳雪如约来到乐圣公司总部,在乐圣公司公关部经理的引领下步入会议室。一进门,叶晓明和欧阳雪都同时怔住了——会议室里不仅有乐圣公司的谈判代表,还有几家媒体记者,记者的人数远远超过了谈判代表的人数。几道令人眩晕的镁光灯闪烁之后,叶晓明和欧阳雪入坐谈判席。
乐圣公司的谈判代表是董事长林雨峰和总经理赵青,职位规格和代表人数与格律诗公司一样,这给人一种诚恳和谦卑的印象,充分显示出乐圣公司作为东道主和强势一方对于一个小公司的尊重。林雨峰和赵青都是经常出入商业场面的人,对于摄像机、闪光灯和麦克风之类的东西早已经习以为常了,举止和神态都是那样从容、得体。
叶晓明和欧阳雪哪里见过这种阵势,面对着摄像机和麦克风,谈判还没开始就已经背负了谈判主题之外的心理压力。或许是由于期望值和关注程度的不同,叶晓明的神态显得更局促一些,而欧阳雪在紧张之中则更有一种懊悔和愠怒。
欧阳雪克制着自己的情绪,问道:“赵总,请这么多记者是什么意思?”
赵青平静地解释道:“这场诉讼是中国音响业第一例反不正当竞争案,在社会和媒体都引起了广泛关注,尤其业内人士和音响发烧友更为关注,这很正常。”
林雨峰一点没有音响界风云人物的架子,客气地说:“欧阳小姐、叶先生,欢迎你们能到本公司来,我们开始吧。”
叶晓明没想到林雨峰会参加谈判,那是一个传奇人物,一个让他无法触摸的高度,而现在他是以对手的身份与这个人平等地坐在同一张桌子上谈判,无论谈判结果如何,这对于叶晓明而言无疑都成为了一种标志。
叶晓明拘谨而恳切地将他事先准备好的开场白讲了出来,说道:“林先生,做为普通发烧友和乐圣品牌的前代理商,我对您和乐圣公司都非常敬仰,首先我要感谢乐圣公司曾经对雅风音响行和格律诗公司的支持,谢谢!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客观上已经造成了我们两家公司的摩擦,我对本公司的过失感到不安,对贵公司表示道歉并愿意做出适当补偿。”
赵青说:“敬仰一词于林董事长和本公司都不敢担当,请叶总收回。我注意到叶总的谈话里用了“我”、“过失”和“补偿”三个词,我们认为,我们是同格律诗公司谈判,而不是您个人。如果贵公司不认为自己的行为是不正当竞争,那就谈不上道歉和补偿。如果贵公司认为自己的行为是不正当竞争,那就不是补偿的性质,是损害赔偿的性质。我们可以接受道歉和赔偿,但是我们不能接受不明不白的道歉和赔偿。”
叶晓明懊悔不已,他的发言本来是要用“我们”二字,一紧张把“们”字漏掉了,这就成了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大笑话。他想解释一下漏掉的“们”字,却又怕越描越黑,也许还不如忽略过去得体。更让他无以应对的是,对方一下就将问题推到了非此即彼的极端,此也不是,彼也不是,一点不留回旋的余地。
叶晓明只能选择沉默。
赵青平静地说:“好,我们先搁置争议,继续讨论下面的问题。我们先假定‘补偿’这个词的含义不确定,那么贵公司准备怎么量化这个补偿呢?”
叶晓明答道:“10万,这是我们所能承受的极限。”
赵青淡淡一笑,说:“叶先生,我理解你们的心情,我们也寄希望于谈判,但是我们不能忽略谈判平台的承载力。我们很遗憾,彼此距离太大了,[奇·书·网-整.理'提.供]大到使我们提出谈判条件成为无意义。因此,我们有些认识上的偏差还需要由法律去矫正。”
赵青的话就等于宣布:谈判破裂。
叶晓明在心里暗暗自语:这事是哈巴狗扎了个狼架势,现在真被人家当狼打了。他为这次谈判做了一些准备,比如怎样致开场白营造积极基调,怎样通过对方的身体语言获得各种信息,怎样避免陷入僵局……然而眼前的一幕告诉他,他的准备纯属多余。
欧阳雪觉得自己坐在那儿就像一个被人愚弄的小丑,这时她才意识到同意“求和”是自己犯了一个多大的错误。想到大哥当初为什么找她用一个空头名字,就是为了控股权、决策权和否决权。如果是人人都能看明白的事,那就不需要请高人了。大哥在决策之前预见不到这场诉讼吗?不可能。大哥从一年前就开始为音响展示会储备音箱,一定有他的考虑。现在死与不死只是叶、冯、刘三人和乐圣公司的判断,至少大哥还没判断。
即便是死,既然求和与不求和的结果都是死,那又何必这么窝窝囊囊地死?临死前喊两句口号好歹也是个气节。
欧阳雪把目光落在了乐圣公司的最高权力人物林雨峰身上,镇定地说:“林先生,你们的观点是出于肯定能打赢这场官司,我认为不一定。想想看,如果你们败诉了呢?那么现在的谈判对你们就有价值。”
“败诉?”林雨峰自语了一句,从容地站起来,从容地走到窗前指了指窗户,以绅士的语调和做派说了一句不太绅士的话:“如果公理都不在了,我就从这儿跳下去。”
紧随林雨峰的是记者的摄像机镜头、闪光灯和麦克风,音响界风云人物语出惊人,而谁都知道林雨峰所指的“这儿”是巴比伦大厦9楼的窗户。
林雨峰一语锁定了这场作秀的谈判。
第三十四章

求和失败,叶晓明和欧阳雪于当日下午4点30分乘班机回到古城。
将要走出机场出口的时候,欧阳雪意外地看见冯世杰和刘冰在出口处等候,而此时的刘冰本应该在北京照常工作。她心里一沉,凭直觉就知道将有更严重的事情发生。她心里尚存一线希望,希望她的直觉错了,否则他们太快的反应就会让人感觉太多的悲哀。
然而,事实上叶、冯、刘三人都是在按预定的计划进行,叶晓明在短暂的谈判失败之后回到粤秀园酒店就给刘冰打了电话,通知刘冰按原计划带上全部公司手续回古城,按原计划在第一时间同时向欧阳雪提出退股的要求。既然求和失败,那么格律诗公司就已经成了死亡之地,在这个公司里多呆一分钟就意味着多一分危险。
冯世杰客气而又不自然地迎上一步,想寒暄却说不出口。
刘冰接过欧阳雪手里大包小包的深圳特产,寒暄一句:“董事长辛苦啦!”
四人走向停车场的时候,叶晓明有意走在欧阳雪的后面,以询问的目光与身旁的刘冰对视了一下,刘冰点点头,示意都准备好了。
上车时,冯世杰主动坐到了副驾驶位置,把后座留给了叶晓明和欧阳雪,这样既能避开直接与欧阳雪对视,又便于叶晓明与欧阳雪谈话。
汽车驶离机场不久,叶晓明终于摊牌了,说:“董事长,事情到了这种地步,我也就没什么可隐瞒了。直说吧,我们三个要求退股。当然,公司法规定股东……”
欧阳雪一抬手打断了叶晓明的解释,冷冷地说了两个字:“可以。”
叶、冯、刘三人谁都没有想到欧阳雪会这么简单地答应了,他们原以为欧阳雪会以公司法和创建公司的背景为理由一口拒绝,因为一旦格律诗公司败诉,此时接受股份转让就意味着承担了这一部分股份的法律责任,也就意味着在资不抵债时将失去全部股金,在这种特殊背景下与其说是转让股份,不如说是转嫁危机。如果欧阳雪拒绝,如果双方经过摆事实讲道理而达成妥协,他们三人会感觉心理平衡一些,而欧阳雪这样的态度让车里的三个男人均有一种被女人轻视的感觉。
叶晓明停了一会儿,说:“我也不想辩解什么,也没啥可辩的。音箱测评、音箱说明书这些事咱就不说了,公司去年8月份以前销售利润不抵经营成本,一直亏损,8月份以后销售量上来了才开始赢利,截止到今年6月赢利17万,好不容易才看到点希望,音响展示会一下子就花掉了23万,还是亏损。照这么折腾下去,谁也受不了。”
欧阳雪沉默不语,一句话都不想说。
汽车开到维纳斯酒店,欧阳雪注意到刘冰不是把车停在路边,而是直接把车开到了停车泊位上,于是下了车问道:“就现在吗?”
叶晓明说:“手续他们都带来了,不费啥事,也免得董事长老挂着这事心烦。”
欧阳雪说:“好,到办公室吧。”
酒店里的服务员看到经理回来了,马上出来两个人帮着拿东西。欧阳雪交代他们把深圳特产——南山荔枝、龙岗鸡、金龟橘等食品放到冰箱里,然后带着叶、冯、刘三人上楼,在经过会计室的时候,她推开门让会计也来办公室。
欧阳雪打开办公室的门请叶晓明他们落座,对随后进来的会计吩咐道:“你带两个人去银行提30万现金送来,注意安全。”
会计走后,欧阳雪关上门说:“开始吧。”
叶晓明从刘冰手里接过公文包,取出公司印章、三份股东出资证明、公司办公室及店铺钥匙、冯世杰负责的进出货物账目、叶晓明负责的公司经营账目等等。最后,叶晓明拿出了一沓由刘冰事先打印好的空白股份转让协议。
欧阳雪从保险柜里取出3张叶、冯、刘三人的垫资借据分别还给他们个人,拿起空白股份转让协议看了看,无非是卖方自愿转让、买方自愿收购的内容,原股份金额不变,空白协议上就差填写上名字、金额、日期。
欧阳雪说:“你们填写,我签字。”
三人分别填写好各自的股份转让协议,每人一式两份,欧阳雪看过后没有异议,拿起笔依次签上自己的名字,然后大家用红色印油分别在各自的协议上摁手印。
银行离维纳斯酒店不远,会计很快就取上钱送来了,放下钱随即离开。欧阳雪先付了刘冰的3万元,接着付叶晓明的7万元,两人拿到钱后给欧阳雪写了各自的现金收讫条。
欧阳雪没有马上给冯世杰数钱,而是先问道:“你的17万包括那辆吉普车,当初作价是5万,现在过去了一年多,该折价多少呢?你说个数。”
冯世杰尴尬地说:“那车一直都是我开,折啥价呀,还按原来的算。”
欧阳雪数出12万元推到冯世杰面前。
冯世杰只写了一张17万元的收讫条交给欧阳雪,但没接钱,说:“董事长,你看能不能这样,王庙村农户一共欠公司31万,你把农户欠公司的钱转到我身上17万,那这一部分就不受公司诉讼的影响了,村里建个生产体系不容易,能保多少保多少。”
冯世杰的意思就是公司向他个人转让17万元的债权,一旦格律诗公司败诉,这17万元债权已经脱离公司,就不在执行范围之内了。
欧阳雪从保险柜里取出扶贫资金账本和一叠农户借款欠条放到冯世杰面前,说:“都在这里了,你想保哪一块自己挑吧。”
冯世杰选择了几块最核心的机械设备农户借款,从农户借款条里抽出这些借据,经过计算一共是19?郾4万,超出转让股份2?郾4万元。
冯世杰说:“董事长,这些农户的借条我先拿走,我再给你打个2?郾4万元的欠条,一个星期之内我一定把钱给你送来。”
欧阳雪说:“可以。”
冯世杰写完2?郾4万元的借据递给欧阳雪,他尽量避开那双沉静到近乎鄙夷的眼睛,却仍然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董事长,这边的事你也没跟丁哥打个招呼?”
欧阳雪淡淡地说:“不是你们说这次就别打扰丁哥了吗?打个招呼又怎么样,大哥能挡住你们退股?”
办理过公司手续交接和签署股份转让协议,欧阳雪以为这样就可以了,结束了,却没想到刘冰忽然站起来说:“董事长,我也不怕你们笑话,我有个要求,我虽然不是股东了,可是还想留在公司里干,给我个打工的机会行不行?”
刘冰拿到退股的钱居然还能提出这种要求,连叶晓明和冯世杰都惊讶得目瞪口呆。
欧阳雪惊讶得差点没晕过去,说:“既然公司都垮了,你给谁打工去?”
刘冰讪讪地笑着说:“现在不是还没垮嘛。”
欧阳雪迟疑了片刻,说:“你愿意,那就打工吧。”
刘冰随即说:“那我就把叶总的工作先接过来,明天就回北京。”
刘冰在承受一种心理压力的同时也释放了另一种心理压力,他达到了有效避险与保留希望的双重目的,一颗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叶、冯、刘三人拿到了各自想要的东西走出维纳斯酒店,上车的时候,叶晓明和冯世杰都不约而同地感到了一种不自然,似乎这辆宝马轿车突然变得陌生了。
叶晓明坐在副驾驶位置,刚关上车门就笑着说了一句:“你小子,真不要脸!”
刘冰一边发动汽车一边说:“我也想要脸,可我真舍不得撒手这辆车,舍不得这种生活的感觉。这感觉,真他妈太好了,抗不住啊!”
叶晓明叹息道:“多好的局面哪,人家玩一把大牌就完了。”
冯世杰在后面半开玩笑地说:“刘冰,你这是巧夺总经理大权哪。我是说万一,万一这次公司没垮,你这打工的咋说也是公司元老,以后见面就得叫你刘总了。”
汽车驶上马路,刘冰这才想起来不知道去哪儿,忙问:“现在去哪儿?”
叶晓明说:“去嘉禾园,这事跟丁元英打个招呼就算过去了,好和好散嘛。”
刘冰朝嘉禾园小区驶去,一边开车,一边沿着刚才的话题说:“谁是高人?我赞成晓明的观点,人家世杰是高人,连资金带人才给王庙村整了个生产基地,还没付一分工钱。公司垮了,自己出去跑销售;万一公司没垮,公司离了王庙村照样玩不转。”
冯世杰长吁了一口气,内疚地说:“我操!仔细想想,我都不知道咱算个啥东西。人家丁哥图啥?欧阳雪又图个啥?我晕!晕死!”
叶晓明讥讽地说:“你晕?我倒!这话现在说多没劲,签协议之前你咋不说?”
冯世杰说:“我看了,咱几个都是烂泥扶不上墙的货。”
叶晓明说:“倒!连晕带倒!你啥时候不立牌坊了,我啥时候再醒过来。”
…………
汽车很快开到嘉禾园小区,停在丁元英的楼下。因为车里有10万元现金和将近20万元的借款条,刘冰在车里守候,叶晓明和冯世杰两人上楼敲门。
丁元英开门,一见是叶晓明就寒暄道:“什么时候回来了?”
叶晓明说:“回来两天了,一直忙。”
这时,芮小丹系着围裙从厨房里出来,热情地招呼道:“来得正巧,我正择菜呢,都别走了,我多炒几个菜,晚饭就在这儿吃了。”
叶晓明忙说:“不用了,刘冰还在下面等着呢,我们跟丁哥说几句话就走。”
芮小丹从叶晓明和冯世杰的神色里看出了异常,也就不再礼让了。
叶晓明没再往沙发处走,而是站在门旁边说:“丁哥,我们跟董事长商量了一下退出公司了,欧阳雪收购了我们三个的股份,已经办过了手续,我们来跟你打个招呼。”
芮小丹愣住了。
丁元英问:“为什么?”
叶晓明说:“乐圣公司起诉了,诉格律诗公司不正当竞争,要求损害赔偿600万元。法院前天送来了起诉书,我和董事长昨天去了深圳,今天上午求和谈判失败,下午刚回来。起诉书在董事长手里,公司的手续我已经交接清楚了。”
丁元英明白了,客气地说:“自己的事,是该自己拿主意。”
叶晓明歉意地说:“小家子气,没见过世面,丁哥多包涵。”
丁元英说:“你们商量妥了就好,别的没什么。”
叶晓明说:“那好,丁哥你忙,我们回去了。”
冯世杰说:“等一下,我有几句话要跟丁哥和小丹说。”
叶晓明不听也知道冯世杰大概要说什么,无非是些道歉的话,于是说:“行,你跟丁哥先聊着,我到车里等你。”说着,叶晓明告辞了。
冯世杰说:“丁哥,有件事都过去两年多了,一直在我心里压着,我也一直想找个机会跟你说,不然心里一直别扭。你还记得那年你和小丹去晓明店里拿唱片吧?那次我对丁哥特别不礼貌,其实我是故意找茬儿。”
丁元英说:“过去的事,不提了。”
冯世杰说:“可我当时是故意的,是想找个茬儿搭腔,再请丁哥吃顿饭套套近乎。这事我一直觉得是欺骗,今天说了,你们就知道了,我也不压着了。”
芮小丹笑笑说:“谈不上欺骗,元英当时就说了嘛,问你‘咱们两个谁成心?’你把元英挤兑得一通转文,怎么能不知道呢?没事。”
咱们两个谁成心——冯世杰回忆起了当时是有这句话,只是没往心里去,更没理会其中的意思。原来人家当时就知道,之所以一通转文是给你面子、给你台阶。他突然觉得自己很没意思,突然惊疑:自己对公司前途的判断会不会也是个自以为是的小聪明?
冯世杰尴尬地说:“丁哥,小丹,打枣的事,退股的事,真对不起了。”说完,他也没再道别,直接开门走了。
丁元英默然关上门。

转让股份的过程终于结束了,欧阳雪把自己反锁在办公室里,坐回办公桌前,她望着满桌子的账本、协议、现金,恍恍惚惚像是做了一场梦,有一种仿佛虚脱的疲惫感。她伏在桌子上,把脸埋在两只叠加的胳膊里,哭了。
她心口堵得难受,就是想哭。
哭了几分钟她觉得心里好受点了,情绪也渐渐平息下来。她抬起头,用两只手臂垫着下巴,静静而茫然地看着前方。她想,去深圳求和肯定是个错误,那么接受退股是意气用事还是别无选择?肯定两者都有。接受退股,最坏的结果就是在100万元投资风险的底线上再增加30万元,不是不能承受;拒绝退股,一定会招来无休止的争论、抱怨、指责,归根到底还是把矛头指向大哥,而大哥不会跟他们计较,最终还是接受退股。
即使拒绝了退股,这样合作下去还有多大意思?
她就不明白一个问题:格律诗公司到底是谁的事?是谁非要找高人指条道?是谁需要通过格律诗公司解决生存和事业问题?
商业投资就要承担商业投资的风险,请高人决策就要承担请高人决策的风险,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不能承担的风险就不要凑热闹,怎么就可以……可以……这样?!
想来想去,她觉得自己做得没错,别无选择,她宁肯格律诗公司破产倒闭,也不想与他们再合作了。至于官司打不打?至于格律诗公司是胜诉还是败诉,随便了,她还是好好开自己的饭馆,去干自己能干的营生。
想到这里,她站起身收拾桌子,把该放进保险柜的东西统统放进保险柜。现在,她能做的就是去找大哥,剩下的事情已经不是她可以考虑的了。她重新化过妆,换了一套比较休闲的衣服,带上法院文书,到楼下的食品储藏室拿上一些刚从深圳带来的南山荔枝、龙岗鸡和金龟橘,对餐厅领班交代了几句酒店的事,开车去了嘉禾园小区。
在嘉禾园小区里面的车道上,她的车与刘冰开的车迎面驶过,两辆车都下意识地减慢了一下速度,却仍然一掠而过,谁都没有停下。刚才他们还在一起签署协议,现在已经是形同陌路了。她觉得还是这样一掠而过好一点,彼此都不至于尴尬。
停车上楼,这时候的她心情已经非常平静了。
丁元英开门请欧阳雪进屋,对着厨房说:“小丹,欧阳来了。”
芮小丹在厨房里答应一声。
欧阳雪把右手的袋子并到左手上,腾出右手从挎包里拿出三份法院文书和三份股份转让协议交给丁元英,然后从肩上摘下挎包放到沙发上,提着南山荔枝、龙岗鸡和金龟橘进厨房,把深圳特产食品放到厨台上。只见厨台上放着几个鸡蛋和一把刚择了一半的韭菜,显然是要做韭菜炒鸡蛋。电饭锅里的大米还没有淘洗,芮小丹正在洗手。
欧阳雪说:“你这口饭吃到嘴里还早着呢,别做了,一会儿咱们出去吃。”
芮小丹说:“我也是刚下班,就这一把韭菜到现在没择完,叶晓明他们刚走。”
欧阳雪说:“知道,刚才路上碰见了。”
芮小丹注意到欧阳雪眼睛里的哭痕,问道:“哭了?”
欧阳雪说:“能不哭吗?公司都成幼儿园了,我又不是阿姨,气死我了!”
芮小丹笑了笑,洗了一颗荔枝剥开放进嘴里,点点头说:“好吃!”然后把厨台上的食品一并往冰箱里归置,说:“算了,这顿饭我也没信心做了,你们先说事,说完了事咱们去尝尝你说的那家苗族餐馆。”
欧阳雪环视着厨房笑道:“厨具越来越多,这小日子慢慢就算过上了。”
来到客厅,欧阳雪把这两天发生的事情简要讲了一遍。
丁元英一边看文件一边听欧阳雪的叙述,当他听到冯世杰置换农户债权时笑了笑,听到刘冰要求留在公司打工时又笑了笑,只是听到林雨峰当着众多记者声称如果没有公理就跳楼时神色沉重了一下。看完起诉书和股份转让协议,他把文件放到茶几上。
芮小丹认真地听着,格律诗公司的缘起与她有着直接的关系,她对公司命运的关注有着与公司股东完全不同的角度,那是一种实践、一种证明。诉讼事件于王庙村是神话的序幕还是败笔的开始?退股事件是文化属性的产物还是判断能力的局限?合法的杀富济贫是不是社会可以接受和允许存在的合法竞争……总之,那个神话所需要的、实践了的和能够证明的东西逐渐浮出水面了。
欧阳雪说:“现在公司就剩我一个人了,怎么办呢?我除了开饭馆不会干别的,现在就是没官司我也管不了这公司,更别说有官司了。”
丁元英说:“先应诉,不经过诉讼不好处理。败诉了,简单,都是人家的,省事;胜诉了公司就值钱了,也简单,想卖就卖了,想托管就托管,重组、自营也可以,随你了。”
欧阳雪说:“我咨询过律师收费,从15%到30%不等,600万元的争议标的,就按15%计算也得90万元,那还不如把公司给律师算了。”
丁元英笑了,说:“谁给你规定打官司一定要请律师?这官司不复杂,能把证据实事求是说清楚就行。肖亚文素质不错,有一定法律知识和商务经验,跟你们也熟悉,你的公司可以出20万元请她做诉讼代理。你去北京找她谈谈,征求一下她的意见。”
欧阳雪说:“如果是亚文都能打的官司,那小丹也能打了?”
丁元英说:“能,但不适合。肖亚文接这案子也存在和工作发生冲突的问题,只是冲突成本低。小丹的工作性质不适合在媒体露面,时间也不好协调。”
芮小丹笑着说:“20万?眼都红了。就这点事,给5万我就给你们打了。”
欧阳雪问:“大哥,你说咱是不是不正当竞争?”
丁元英说:“小丹是律师,你问她。”
芮小丹说:“至少现在我仍然认为,只要是合法的竞争就是正当的竞争。如果合法的竞争体现了不正当竞争,那不是竞争本身的问题,一定是法律的问题。[奇`书`网`整.理'提.供]这个案子的法律关系并不复杂,复杂的是观念、角度、立场。我现在说不好,我需要思考。”
欧阳雪说:“连你都需要思考,那我就更不想了。”
我需要思考……
我需要思考?
突然,芮小丹被这句话本身触动了。
第三十五章

中午,北京宏大写字楼7楼西区的“快餐区”像往常一样喧闹起来,所谓“快餐区”就是楼梯拐角的一块空地,几家快餐公司的快餐车在这里供应盒饭。大多数员工都是打好了盒饭带到办公室去吃,也有人在快餐车旁边临时摆放的矮桌就餐。
肖亚文要了一份米饭和一份3元的素菜拼盘,和“红太阳人才中介公司”的几个同事一起坐着马扎围着一张矮桌边吃边说笑,嘈杂中忽听背后有个声音叫她:“亚文。”这声音离她很近,既熟悉又陌生。
肖亚文回头一看,没想到居然是欧阳雪,肩上挎着一只棕色皮包正冲着她微笑,旁边还站着小杨。她站起身惊讶地说:“欧阳?怎么是你?”
欧阳雪笑笑没说话。
肖亚文问:“小丹呢?”
欧阳雪说:“小丹没来,出差了。”
肖亚文说:“怎么没先打个电话?我就不买盒饭了。”
小杨说:“董事长不让打电话,本来是想请你出去吃饭的,路上有个禁止右转的标志我没看见,违章罚款耽误了点时间,就来晚了。”
欧阳雪说:“我是想看看你这边的情况。”
肖亚文笑笑说:“我这儿有什么好看的,就这样。那咱们下去吃饭吧,马路对面有家餐馆挺不错,小丹吃过。”
欧阳雪一笑说:“你都吃上了,我还不省了请你一顿?小杨,去打饭。”
小杨问:“你吃什么?”
欧阳雪说:“什么都行,把饭菜打到一起。”
肖亚文听欧阳雪这么说,自然明白欧阳雪的用意,就先把自己吃了一半的饭菜合到一个饭盒里,等小杨把盒饭打来了,两人端着盒饭到僻静一点的地方边吃边聊。
肖亚文关切地问:“你从古城一个人开车过来?”
欧阳雪说:“不是,带了两个跑堂,在音响店呆着呢。”
肖亚文这才放心了,问:“找我有事吗?”
欧阳雪说:“乐圣把格律诗起诉了。”
肖亚文说:“知道,报纸都登出来了,说格律诗摸了老虎屁股,这事闹大了。”
欧阳雪说:“我把公司所有的材料都带来了,大哥让我来找你,想请你做格律诗公司的诉讼代理,代理费20万。”
肖亚文一愣,说:“我做诉讼代理?那怎么行?”
欧阳雪说:“大哥说你素质不错,有一定法律知识和商务经验,说这官司不复杂,能把证据实事求是说清楚就行。听大哥的意思,只要你不嫌钱少就没问题。”
肖亚文说:“这不是钱的问题,格律诗是丁总操持的扶贫公司,我能有个拍马屁的机会就不错了,哪儿还敢再要扶贫的钱?问题是,我行吗?”
欧阳雪说:“大哥让我来找你就肯定有他的考虑,行不行的先不谈,你看过材料心里才能有数。先谈你,你能不能接?这事从时间上对你的工作肯定会有影响,我是担心这个。”
肖亚文一笑说:“我要是能打赢这么有影响的官司,那我就露脸了,履历表上又多了一项记录,只会对我工作更有利。小丹是律师,她对我代理这案子怎么看?”
欧阳雪笑笑没有回答。
肖亚文笑了,说:“那就肯定不是什么好话。你说吧,我脸皮厚,能挺住。”
欧阳雪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肖亚文着急地说:“快说呀,别把我急死了。”
欧阳雪说:“我要是说了,你不能有其他误解。小丹的原话是:20万?眼都红了。就这点事,给5万我就给你们打了。”
肖亚文哈哈一笑说:“哈哈,她一看我挣钱就眼红了。既然丁总和小丹都这么说,那就是我能应付了?行,这案子我接了,但是有个条件,再别提什么代理费了。”
欧阳雪说:“那不行,找你帮忙就是因为请不起律师,20万已经是很省钱了。”
肖亚文摇摇头,说:“如果真是请不起律师的案子,丁总在这之前就不做了,也不会让你来找我。谁都想挣钱,可挣钱不是这个挣法。”
欧阳雪说:“行,代理费也可以先不谈。”
肖亚文说:“你把材料留下,我先看看,熟悉熟悉情况。你在音响店休息不方便,我住的地方你也去过,我把门钥匙给你,下午你到我那儿休息,晚上咱们再商量。”
欧阳雪说:“不了,我先把小杨送回去,下午我到炊具大世界看看,趁着来这趟给酒店采购点东西。我知道你这儿了,快下班的时候我来接你,咱们一块儿去你那儿。”
吃过午饭,欧阳雪把公司材料交给了肖亚文。

周末的下午,红太阳人才中介公司与大多数公司一样,已经不办理重要业务了。紧张忙碌了一周的员工们此时的心情格外放松,都在盘算着怎么度周末了。
办公室里的人惟独肖亚文没有放松,反而更紧张了。虽然格律诗的文件并不多,账目也不复杂,肖亚文还是从中午12点半一直看到下午5点多,记了整整三张纸的内容提示和关键问题提示。她通过公司文件和财务报表理清了公司的基本状况,对公司的股份结构、经营模式和市场前景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
她从4张往返深圳的机票、两张深圳粤秀园酒店的住宿发票和叶、冯、刘转让股份的协议推断出,欧阳雪和叶晓明是16日接到乐圣公司的起诉书,17日到深圳议和,18日返回古城的当天叶、冯、刘三人就转让股份了。
她不难想像叶、冯、刘三人对诉讼结果和公司前景的悲观,也不难想像欧阳雪在股份转让协议上签字时的情境和心情。
肖亚文对刘冰与格律诗公司签订的聘用合同感到不可思议,从时间、纸张和字迹上看显然是在股份转让协议签字的同时签订了聘用合同。从欧阳雪参与公司组建、为其他3名股东垫资、接受3名股东退股和与刘冰签订聘用合同,她对欧阳雪有了一些了解。
临近下班的时候,肖亚文把公司材料收拾好,走到办公室中央对大家说:“同志们请注意了,同志们请注意了,请听我发布一个广告。”
同事们的目光一起向她投过来。
肖亚文说:“明天是大礼拜,谁有家用数码摄像机请借本人一用,本人有急用。本人有过索尼330的使用经验,无须烦劳您手把手传授使用……”
一位男同事打断了她的话,说:“我那儿有台三星低档机,你拿去凑合着用吧。”
另一位女同事站起来说:“就你那破机子还能出人影吗?我那台就是330机,亚文要用连说明书都不用看。亚文,呆会儿下班你跟我一块儿回家拿去,用我的。”
肖亚文分别对两位同事说:“谢了,谢了。”
另一位女同事站起来说:“大家注意了,大家注意了,我也有新闻要发布。”
同事们的目光又一起投向这位女同事。
这位女同事说:“我宣布,亚文同志——恋爱啦!”
大家都笑了。
女同事问道:“亚文用摄像机记录最幸福的时刻,只说声谢谢就行了吗?”
大家一起说:“不行!”
女同事又问:“怎么办?”
大家又一起说:“吃大餐!”
肖亚文说:“同志们,今天这套程序启动错了。”
大家又按照程序的台词一起说:“有意见吃过大餐再提。”
肖亚文笑了,说:“好吧,星期一下班聚餐,老地方。”
遥远的救世主(第八部分)
说笑中到了下班时间。
肖亚文和那位借家用数码摄像机的女同事一起下楼,欧阳雪已经在楼下等候了。肖亚文向欧阳雪说明先去同事家取数码摄像机,欧阳雪不认识路,就由肖亚文开车。汽车在下班时间的车流高峰期艰难行驶了40分钟进入一座小区,在一幢白色住宅楼前停下。
肖亚文对同事说:“我不上去了,在这儿等你。”
同事说:“上来坐会儿吧,吃过饭再走,一点都不麻烦。”
肖亚文说:“不了,我还有事,改天吧。”
同事劝让不下,只得自己上楼了,几分钟后拿着数码摄像机专用包出来,说:“电池是满的,不用充电,直接用就行了。充电器、软件和连接线都在包里。”
肖亚文把包放进车里,说:“谢谢。你上去吧,我走了。”
出了小区,汽车汇入大街的车流,向肖亚文的住所行驶。
肖亚文问:“东西买了吗?”
欧阳雪说:“买了,都在后备箱里。晚上想吃什么?”
肖亚文说:“你到了这儿我就是东家,得你说。”
欧阳雪说:“要让我说,我还是先说官司吧,材料你都看过了?”
肖亚文说:“看过了,明天去古城。”
欧阳雪不解地问:“去古城?去古城你借摄像机做什么?”
肖亚文解释道:“到王庙村取证,实地拍摄生产过程。”
欧阳雪问:“你已经有数了?”
肖亚文说:“不是我有数,是这事本来就有定数。以我对丁总的了解,丁总不可能没有预见到这场诉讼,既然他预见到了却又不去规避,那就只有一种解释,就是这场诉讼决不是偶然的、被动的,而是经过设计和预期的,是计划的一部分。既然是计划的一部分,丁总一定是要通过这场诉讼达到什么目的。至于诉讼代理,如果我不打这个官司,那么打这场官司的人就很可能是小丹。”
欧阳雪说:“亚文,你行啊!那……依你看,大哥要通过诉讼达到什么目的呢?”
肖亚文说:“至少,通过诉讼过程的媒体报道让市场了解了格律诗产品的低成本、高质量,提高了品牌知名度。如果乐圣败诉,除了合作可能就没多少选择了。如果合作,格律诗公司至少在两三年内就会有一个高速发展期。”
欧阳雪说:“我没看出来。”
肖亚文笑了笑,说:“你不是没看出来,是根本就没看,你心思不在这上面。我同意丁总的看法,这官司并不复杂,只要能把证据说清楚就行。”
肖亚文只顾说话了,临近一个路口没注意红绿灯的时间与车速的配合,将要通过路口的时候,绿灯突然变成了红灯,尽管她紧急刹车,但是惯性还是推着汽车越过了停车线,只见交警立刻做出手势,示意她将车停到指定路边。
肖亚文笑道:“看,得意忘形,老天立刻就给点教训。”
欧阳雪拿出一张百元面钞放到仪表盘上,说:“你是给公司办事,这钱得公司出。”
肖亚文伸手把钱塞了回去,说:“公司是让我办事,没让我违章。”她把车开到指定路边停下,此时交警正在处理前一起违章车辆,暂时顾不上这边。
欧阳雪和肖亚文一起下车,站在车旁边等候交警来处理。
肖亚文说:“欧阳,我想问你个不该问的问题。”
欧阳雪说:“我还能有什么不该问的事?你问什么都行。”
肖亚文问:“古城和北京这两边你都得兼顾,胜诉了以后你怎么打算?”
欧阳雪说:“我愁的就是这事,顾不过来,也没能力管,真败诉倒真省心了,也就没机会愁了。大哥说等胜诉以后公司值钱了,想卖就卖,想托管就托管。可我卖给谁呢?托管给谁呢?当初我就跟大哥说了,出资可以,让我管理不行,公司在我手里早晚是个倒闭。我赔点钱还有饭店,可公司一停,王庙村的生产就得跟着停,眼下让农户自己去做市场,从资金到人才都不现实,那就把人家给害了。”
肖亚文摇摇头说:“不是你想的那样。如果胜诉,你至少有三种选择:一是自愿让乐圣公司兼并,乐圣求之不得;二是聘用职业经理人,利润分账;三是委托冯世杰经营,这正符合冯世杰想为王庙村办点事的初衷。就像丁总说的,想卖就卖,想托管就托管。”
说话间交警过来了,先是一个漂亮的敬礼,然后是查验执照、指出违章事实,接着是态度和蔼地开具罚款单,整套程序干净、利落。
肖亚文交过罚款,延续刚才的话题说:“欧阳,我有个趁火打劫的非分之想,如果冒犯了你,我先道歉了。”
欧阳雪说:“你还没说呢,道的什么歉?”
肖亚文说:“如果可能,我想买你一部分股份,加入你的公司。”
欧阳雪一怔,停顿片刻冷静地说:“你想好了再说,说出来我可就当真了。”
肖亚文说:“下午看过材料我就有想法了,只是觉得有趁火打劫之嫌,不好开口。但是如果等胜诉了以后再提,我还不如现在趁火打劫心里干净点儿。我想让你相信我入不入股都不影响打好官司,可这本来就是一块擦不掉的黑,只能黑着了。”
欧阳雪说:“天哪,要不是在大街上我就拥抱你啦!我去写字楼看你的情况,就是想打你的主意。我是想等打完了官司再跟你提这事,要是你不嫌弃,你就把这公司管起来。”
这时,交警在那边喊道:“嗨嗨!那辆车怎么还不走?找罚呢?”
两人这才醒过神,赶快上车走了。
车上,欧阳雪高兴地说:“你看,这就叫烈火干柴、两相情愿,多好啊!”
肖亚文说:“我盘算了一下,能凑31万。”
欧阳雪说:“你必须得等打完官司再入股,万一败诉了不能把你拖累进去。你要入股就必须得控股,得有绝对权力,不然还是没人管,没有意义。资金不是问题,还按原来的垫资方式。你是小丹和大哥都信得过的人,有知识也有能力,你接公司我放心。”
肖亚文说:“我的机会就在于败诉的风险,等打完官司,我就不该有机会了。如果可以胜诉以后再入股,以叶晓明他们的资历,他们理当比我有优先权。胜诉以后公司升值,如果按升值后的股价入股,我就得承担更多的负债;如果按现在的股价入股,我得到的就是叶晓明他们理当优先得到而没有得到的东西,我还不如人家来得光明磊落。所以,我的机会就在于败诉的风险,在于应诉之前。我本来就是个打工的,输了接着打工。对我来说,能有个往牌桌上凑的机会就已经很不错了。”
欧阳雪沉思了许久,说:“如果乐圣公司对诉讼没信心,这官司他们还打吗?如果叶晓明他们能跟你一样想,他们还退股吗?为什么你们的看法那么不一样?”
肖亚文说:“这个很难说清楚,每个人的立场、观念、心态和思维模式都不一样,获取的信息量和解读信息的方式也不一样。”
欧阳雪问:“你持51%的股份,股值65万,可以吗?”
肖亚文说:“有两点我得提醒你:第一,如果是51%的股权转让,一旦败诉,负债的部分我无力偿还,有可能这辈子我都还不完;第二,不管是谁控股,都得预留出一块股份准备吸收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冯世杰,他是连接公司与王庙村的纽带。除非公司改变宗旨和经营方向,否则,没有冯世杰的格律诗是与王庙村走不了多远的格律诗,而吸收冯世杰入股的先决条件是,等公司胜诉没风险了,等格律诗与乐圣的合作成定局了。”
欧阳雪说:“我这儿你不用考虑,只要不让我管公司,股不股份的没关系。我就认一个傻理儿,守住餐馆就能活命。别的事再好,我去做可能会饿死。”
肖亚文说:“没股份不行,这公司少了谁也不能少你欧阳雪。”
欧阳雪说:“这话就是假客套了。”
肖亚文微微一笑,说:“问题是,假客套不能当饭吃。格律诗扶起王庙村之时,就是格律诗受制于王庙村之日,而格律诗的价值也就在于此。万一将来公司不行了,我就把音响店改成餐馆,有你这么多年的经验垫底,我也饿不死了。”
…………

欧阳雪在肖亚文那里住了一夜,两人商量公司的事情睡得很晚,肖亚文依旧像上次那样睡在沙发上。第二天早上两人洗漱化妆之后就动身了,先到音响店接上两个维纳斯酒店的小伙子一起吃早饭,然后朝古城驶去。不紧不慢行驶了四个小时到达古城,把两个小伙子送回酒店,中午十一点多来到嘉禾园小区。
欧阳雪摁响门铃。
肖亚文是私募基金解散后第一次与丁元英见面,虽然她与芮小丹和公司都有来往,但是她与丁元英的背景还停留在私募基金,一见面就习惯地问候:“丁总您好。”
丁元英对肖亚文的到来并不感到意外,热情地说:“是亚文哪,请进,请进。”
肖亚文把数码摄像机和挎包放到沙发一侧,坐下说:“丁总,一晃都3年了。”
丁元英笑道:“别丁总丁总的,我早就不总了。”
欧阳雪在一旁说:“叫丁总多别扭,你跟我一样叫大哥吧。”
肖亚文拘谨地一笑,说:“好啊,大哥,那我就套近乎了。”
欧阳雪无意间看见放电脑的房间从大茶几到大沙发摆了一片唱片,唱片盒、封套和唱片凌乱不堪,于是问道:“大哥,你这是干什么呢?”
丁元英说:“挑曲子,编张唱片。”
欧阳雪没听懂,问:“编唱片?唱片还能自己编吗?”
丁元英说:“能,把各种交响乐和协奏曲里面最好听的小提琴片段截取出来,用软件编辑、修饰,编一张自己爱听的唱片。”
欧阳雪听懂了,说:“那你也给我编一张吧,我放车里听。”
丁元英问:“你是指这张还是另编一张?”
欧阳雪说:“另编一张,我不要那种太艺术的,好听就行。”
丁元英笑了,说:“好听就是艺术,只是每个人的好听标准不一样。”
欧阳雪想了想,说:“算了,唱片的事呆会儿再说,先说正事。大哥,昨天下午我跟亚文谈了,我想请亚文接管公司,亚文也希望入股公司,都想到一块儿了。亚文这趟是来王庙村取证,实地拍摄生产过程。亚文入股的事,还得听听大哥和小丹的意见。”
丁元英说:“亚文入股,低于或持平控股线意义都不大。”
欧阳雪说:“亚文出资30万,其余部分按垫资处理,亚文持51%的股份,这样大哥就解放了,我也解放了。我持29%的股份,剩下的20%预留。亚文的意思,等将来乐圣跟格律诗合作了,那时候就没风险了,再争取把冯世杰吸收进来。”
丁元英为她们烧水泡茶,听着欧阳雪介绍情况。洗完茶杯,他用茶巾擦着杯子,眼睛注视着肖亚文,淡淡问了一句:“你怎么肯定乐圣会跟格律诗合作?”
肖亚文回答:“我站在乐圣的立场考虑,只有合作才符合乐圣的根本利益。”
丁元英又问:“吸收冯世杰,你是出于不得已还是想给他一个机会?”
肖亚文说:“是不得已。格律诗的生存基础在王庙村,而王庙村的命脉在格律诗,除了这种本质的依存关系之外,冯世杰是连接两者人际关系的一条重要纽带。”
丁元英说:“比起托管、转让,亚文接管公司我认为是比较好的一种结果,我想小丹也会赞成。但是,胜诉机率高不等于胜诉,败诉的可能性一直存在,亚文对这一点必须得有清醒认识,必须对败诉的后果有充分的心理准备。”
肖亚文说:“败诉了,我还去打工,从哪儿来到哪儿去。等老得打工都没人要了,我就摆个小摊、开个小店。这不是我愿不愿意的事情,是我必须得这样。如果我这辈子都没把债务还清,那欧阳也只能认倒霉了。”
这很像是一场简单的考试,肖亚文的判断都在事物的本质上。丁元英当初在私募基金招聘助理的时候也是这么简单问了几句话,今天的情形几乎是当年的重现。所不同的是,当年是招聘雇员,而今天是为格律诗公司选择掌门人。
丁元英说:“行,就是你了。”
肖亚文说:“我得把手头的工作有个交代了才能辞职,猎头公司的联络工作很忌讳中途换人,我还需要点时间。我对格律诗和农户的情况只是初步了解,吃透也需要时间。我的意思是,我和欧阳的股份转让协议等办完辞职手续之后再签,而且放弃15日内应向法院提交的答辩状,从交换证据阶段开始应诉。”
丁元英说:“那都是你自己的事了。”
肖亚文说:“还有就是那辆宝马车,这辆车无论从产权还是从级别都不适合放在格律诗公司,我想这几天就让刘冰把车给你开回来。”
欧阳雪不知什么时候拿出了一个计算器在算着什么,这时插话道:“宝马车放公司里确实不合适,但是公司没辆车装门面也不合适,亚文进进出出都代表着公司形象。昨天晚上我跟亚文商量了一下,打算公司买辆车,30万价位的,得比我这辆车稍微好点儿。”
丁元英说:“这是个茬口。亚文买完了车,直接把宝马还给楚风就行了。”
铁观音茶泡好了,丁元英给每人倒上一杯,然后自己点上一支烟。这是他的习惯,好像喝茶的时候没有一支烟就少了点什么。
肖亚文端起茶托品了一口热腾腾的茶,说:“真香!好久没跟丁总一起喝茶了。以前我见了丁总就紧张,生怕哪件事没办好就给炒了。现在改叫大哥了,还是紧张。”
丁元英笑了笑,问:“你怕我?”
肖亚文说:“当然怕,你一皱眉头我就得到财务室结账去。”
丁元英说:“你要怕我,你敢把我放到古城?”
肖亚文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状,说:“大哥,天地良心,我冤枉啊!我只是想通过小丹的关照保持联系,能有机会跟大哥学点东西。我胆子再大,还没大到敢打小丹的主意,更没大到敢打大哥的主意,你们是什么人?什么看不明白?可我就没想到……小丹这样的女人居然也会勾引男人?大哥这种刚出苦海的男人居然还会跳入火坑?”
丁元英尴尬一笑,说:“是我贼性不改,勾引人家良家女子。”
欧阳雪见公司的事谈完了,就合上计算器说:“大哥,这场诉讼让我有个想法,我得趁现在有条件置一套音响,我一个女人家,将来再想置这种发烧土匪级的音响就太难了。”
丁元英说:“公司都是你的,你把那套样机搬走就行了。”
欧阳雪说:“所以,我要解决的不是音响,是唱片。记得大哥说过,平均每张唱片能挑出来两支好听的曲子就不错。大哥这儿有1300张唱片,能挑出来2600首曲子,长曲子和短曲子平均一下,一张盘能装13首,就是200张。刻录盘按20元一张,成本4000元。大哥的1300张唱片平均按130元计算,我就节省了16.5万。大哥得给我出个曲目表,得让我知道哪支曲子叫什么名字,谁的作品。我就轻轻烧一下,不需要原装进口。”
肖亚文往沙发靠背一仰,说:“天!世界上最后一个坚强的女人也晕倒了!”
欧阳雪说:“你晕什么?”
肖亚文说:“这是大哥这种鉴赏力的行家从国内、国外最权威的唱片店里像大海捞针一样挑选出来的1300张精华,再从精华里挑选最好的版本里最经典的曲目,你的欣赏水准一下子就从零度升到了沸点。这样的水准还轻轻烧一下,真发烧友也得晕倒。”
欧阳雪兴奋了,说:“哈哈,那我就可以闯荡江湖了?大哥,拜托啦!”第三十六章

6月23日下午2点37分,一列从武汉方向驶来的列车进入古城火车站第一站台,熙熙攘攘的站台汇集了刚刚下车的旅客和将要上车的旅客,站台靠南边一点的位置停着两辆古城公安局的警车,刑警队长雷剑峰和警员马林、徐丽红几个在站台边上等候。周伟、王福田和芮小丹3人押着一男一女两名从武汉追捕的贩毒嫌疑人从9号车厢下车,雷队长上前问候了几句,大家随即上车返回刑警队。
抓捕小组从古城追踪到南京,从南京追踪到武汉,整整绕了一个大三角,经过四天四夜的紧张奔袭人已经很疲惫。回到刑警队汇报完抓捕小组的工作,雷队长派车把周伟、王福田和芮小丹3人分别送回家休息,准许明天放假一天。
芮小丹早已经习惯了刑警工作的紧张和劳累,这对于她早已经不再是个问题,然而这些天她的大脑却一直处在一种持续的思考状态,工作中一有空闲就会思考她生活里最近发生的一系列的事情,她的思想和心理正在经历一次从未有过的冲击。
为什么丁元英能在光天化日之下挖出一个陷阱?
为什么乐圣公司能眼睁睁地跳了进去?
为什么叶、冯、刘面对同一个事实却得出了截然相反的判断?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