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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东川笃哉-推理要在晚餐后

_3 东川笃哉(日)
  “探戈它受伤了。”
  “是这样啊,我看看喔。”丽子重新注视着婴儿床里的黑猫。黑猫以稍微提起右前脚的姿势,用三只脚摇摇晃晃地站着。“真的耶。右前脚看起来好像很痛的样子。真可怜。”
  “什么!你说猫受伤了!”风祭警部用格外响亮的声音这么大叫后,便注视着婴儿床内的黑猫。“唔唔……的确是受伤了……这么说来,该不会……”
  这时,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警部的叫声,美奈子突然从仓库的入口探头进来。
  “哎呀,里香你这孩子,原来跑到这种地方啦。而且刑警先生也在。怎么了吗?刑警先生。这里是仓库,里头只放了一些平常很少使用的破烂东西呢。”
  “喔喔,太太,你来得正好。我有点问题想要请教你。这只黑猫就是高原恭子小姐养的那只猫吗?”
  “哎呀,原来在这里啊。是啊,没错。这是恭子小姐的猫。恭子小姐非常爱猫,平常甚至还抱着猫一起睡觉呢。”
  “抱着猫睡觉?那么,昨晚这只猫也在她的寝室里啰?”
  “这个嘛,我并没有亲眼看到,所以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我想大概是吧。”
  “请你仔细看看,夫人。这只猫的右前脚受伤了对吧?这只猫从以前就这样有跛脚的情形吗?”
  “哎呀,没这种事喔。我昨天傍晩看到的时候,它还活蹦乱跳的呢。而且也没听恭子小姐说猫受伤了——”
  “果然是这样。嗯嗯,真是非常感谢你的帮忙。”风祭警部露出满意的笑容面向丽子,并且像是夸耀胜利般指向婴儿床里的黑猫。“你看,宝生。这正是不可动摇的证据。”
  丽子顺着风祭警部的话语望向黑猫。黑猫探戈躺在小小的被窝里,舔着自己的右前脚。虽然警部说这是不可动摇的证据——“可是猫在动耶?”
  “‘不可动摇的证据’只是打个比方而已。猫当然会动。你看,这只猫的脚受伤了。”
  “被害人养的猫受伤了,那又怎么样?”
  “高原恭子果然是在那栋别邸的寝室里遭到杀害的。”警部突然如此断言道。“现场不是有争执过的痕迹吗?那才不是什么犯人的伪装。事实上,犯人就是在那间寝室里下手的。”
  风祭警部皱起眉头,然后又滔滔不绝地激动演说起来。
  “昨晚高原恭子被某个人杀害了。另一方面,在同一天晚上,她饲养的猫前脚受伤了。这两个事件真的是个别发生、不相干的事情吗?在饲主遭到杀害的当天晚上,那只猫是因为偶然发生的另一件意外,使得前脚受了伤吗?当然,这种可能性并不是完全没有,不过机率恐怕很小吧。假设这只黑猫其实是被卷进了饲主与犯人之间的争执才受伤,朝这个方向去想反而更有说服力。它大概是被人踩到脚,或是被人一脚踢飞了吧。总而言之,这只猫碰巧出现在杀人现场,并且受到了牵连。那么,在凌晨一点案发当时,这只猫到底在哪里呢?在别邸!这只猫正和被害人一起睡在别邸的寝室里!如果犯案现场是在别邸寝室以外的地方,这只猫应该不会受伤才对!也就是说,别邸的寝室可以确认是犯案现场!怎么样啊?宝生!我的推理绝对错不了的!”
  “妈妈!大、大哥哥好可怕……”
  目睹风祭警部异样的魄力后,里香哭着紧紧抱住美奈子。
  太好了。就算下次又被不认识的大哥哥搭讪,这女孩大概再也不敢随便回话了吧。
  5
  当天晚上,回到宝生家的丽子松开上班时绑起来的头发,摘下工作用的黑框眼镜,然后脱掉黑色套装,换上了纯白的连身洋装。夜晚对丽子而言十分重要。在这段宝贵的时间里,她可以暂时忘却身为刑警的职务,恢复成平凡的富家千金。
  丽子享用过晚餐的鸭肉后,久违的来到位于庭院一角的蔷薇花园。话说宝生家的庭院大到连园艺师都会迷路,单以蔷薇花园来说,面积就已经大得非比寻常。而且进入初夏的这个时节,适逢蔷薇花季,整座蔷薇花园都被绚丽的色彩与浓厚的香气所围绕。
  “啊啊,怎么会这么美呢?还有这股香气。简直就像是——”简直就像是今天早上发现尸体的现场一样。一察觉自己的思绪突然被拉回现实世界中,丽子忍不住叹了口气。看来现在果然还是没有悠闲赏花的心情啊。就在这个时候——
  “确实十分美丽。”管家影山直挺挺地站在一旁,用银框眼镜底下聪颖的双眸注视着丽子。“不过,无论是多么美丽的蔷薇,在今晚大小姐的美貌之前,恐怕都会相形失色了吧。”影山说出了最高等级的赞美之词。
  “哎呀,影山,你也真是的,讲话怎么那么实在啊——”
  “不敢当。”影山带着淡然处之表情,恭敬低头行礼。
  这个名叫影山的男人,是受雇于宝生家的管家兼司机,也是丽子忠实的仆人。虽说他已经当上管家一职,但年纪还很轻,大概跟风祭警部差不多。修长的身材配上银框眼镜。外表上看起来好像非常值得信赖。不过实际上却并非如此。他明明只是个下人,有时却突然会表现出令人十分不快的态度,或是说出狂妄不逊的话语,让丽子伤透脑筋。
  就某方面来说,算是个很难应付的人物。尽管如此,由于他具备了相当优异的才干,因此丽子仍旧没有开除他——
  “欸,影山,我有些事情想问你。”丽子一边走在蔷薇花园的步道上,一边装出漫不经心的模样,小心地切入正题。“我是说假如喔,假如发生了一起杀人事件,而被害人的尸体在距离杀人现场五十公尺远的蔷薇花园中被人发现的话,犯人这样故弄玄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大小姐。”管家眼镜底下的双阵瞬间露出异样的光芒。“那究竟是什么时候、又是在哪里发生的事件呢?”
  “我不是跟你说了是假设吗!”
  “请恕在下失礼,既然您会描述得那么具体,那就必定是实际发生在某个地方的事件了。毕竟,大小姐您并不擅长说谎。”这么断言之后,影山面不改色地一语道破。“又有新的事件发生了,是吗?”
  “呃,对啦。”这个‘漫不经心作战’果然打从一开始就不可能成功啊。“今天早上尸体才刚被发现。不过实际的案发时间是在深夜就是了。”
  “果然是这样啊。”影山无奈地叹了口气。“大小姐当上了刑警之后,这一带也变得很不平静呢——老爷时常这么感叹着。”
  “喔,是吗?”真是的,父亲到底又说了些什么啊?“城市变得很不平静,又不是因为我的关系,所以不要担心,就这样帮我转达给父亲吧。”
  “是。”影山深深地鞠躬行礼之后,又抬起脸来。“不过话说回来,您好像正为什么难解的事件所苦的样子。如果方便的话,不妨告诉影山详细情况——”
  “不要!绝对不要!”丽子背过身子,坚决表达拒绝的意志。“‘大小姐的眼睛是瞎了吗?’——反正你又要这么说对吧?这种事情我可不干。再说,就算不借助你的力量,这点程度的事件,光靠我们自己就能解决了。毕竟我们可是专家呢!”
  “当然,您说得是。日本的警察非常优秀。向相关人员和周边居民反复打听询问个五十次一百次,仔细研究市民好意提供的多达上百件的情报,花上几天几十天用科学方式分析现场采集的证据,传唤一个又一个的嫌犯到场说明,像这样彻底地调查过后,总有一天,一定会找到那唯一一个真相。的确,像我这样的外行人没有出场的余地——”
  “我马上详细告诉你,给我听清楚了!”
  “谨遵大小姐您的吩咐。”
  到头来,丽子还是想要借助影山的智慧,所以才一直无法开除他。
  过了不久——
  丽子把事件的详情说过一遍之后,影山马上开始表达自己的见解。
  “风祭警部的推理恐怕是正确的。高原恭子的确在别邸遭到杀害,黑猫则是在当时受到了牵连。而且在那之后,犯人还特地将尸体运送到蔷薇花园里——不过这里有一点让我感到很奇怪,那就是犯人为什么非得选择蔷薇不可。”
  “犯人为什么非得选择蔷薇不可?——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在下听大小姐的描述,藤仓家的庭院里,除了蔷薇以外,还种着各式各样的花丼。在这之中,犯人为什么刻意选择了蔷薇花园,而不是杜鹃花丛,更不是三色堇与香豌豆花的花坛呢?从别邸的位置来看,蔷薇花园可说距离十分遥远。为什么不选择别邸旁边的花坛或是花丛呢?其中应该有个‘不得不选择蔷薇’的理由才是。那么,其他花没有,唯独蔷薇才有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呢?”
  “其他花没有,唯独蔷薇才有的东西——啊,是那个!”当丽子欣赏着周围盛开的大红色花朵时,脑海里闪过了几个念头。说起蔷薇,那当然就是——“是‘热情’啊!激昂如火的红色‘热情’!将身心都焚烧殆尽的‘爱’之火!犯人一定是深爱着高原恭子!犯人是因为爱,才杀害了高原恭子,并将尸体平放在蔷薇床上!没错,盛开的蔷薇毫无疑问是‘爱情’的证明……”
  “咳嗯!”管家影山故意清了清嗓子,藉此打断丽子的妄想。
  “很遗憾,我说的并不是‘热情’或‘爱’那种抽象的东西。而是更为具体的事物。”
  “什么嘛,我猜错了啊?原本还以为,这次难得碰上了一桩罗曼蒂克的事件呢。那么,你说的到底是什么?”
  “请恕我失礼,大小姐。”影山直挺挺地站在丽子身旁,并以无比认真的语气这么说道。“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想不到,大小姐这样也算得上是专业的刑警吗?老实说,您的水平比一窍不通的外行人还要低啊。”
  丽子内心充满了屈辱与羞愧。又被这个男人愚弄了。这次他摆明了说她“没资格当刑警,比外行人还要不如”。正因为丽子时时刻刻都小心地提防影山的狂妄发言,她才更是觉得不甘心。为了不让影山看穿自己内心的动摇,丽子装出一副什么也没听到的样子,静静地观赏着蔷薇。不过她的背影却因为愤怒而不断颤抖着。
  “失敬……如果惹您生气的话,那真是非常抱歉,大小姐。”影山以战战兢兢的语气道歉。“毕竟,在下是个讲话很实在的人……”
  “就算讲话很实在好了,有些话也不能说啊!”
  丽子心中顿时升起一股冲动,想要把这个管家头下脚上扔进眼前的蔷薇花丛里。蔷薇的棘刺一定会把他的脸和衣服刺得千疮百孔、惨不忍睹吧。啊啊,对了。是棘刺。说起其他花没有、但是蔷薇有的东西,想也知道是棘刺啊。‘热情’或者‘爱意’都得在后头排队。
  “我懂了。你想说的是棘刺吧。”
  “正是如此。”管家恭敬地低下了头。“大小姐真不愧是专业刑警,您理解得真快——”
  “那种慢半拍的恭维就免了,继续说下去。蔷薇的棘刺又怎么了?”
  “是。蔷薇的棘刺在这起事件当中,究竟发挥了什么样的功能呢?光听大小姐的描述只能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蔷薇的棘刺刮伤了发现尸体的男人们的手背。就只有这样而已。事实上,这也正是犯人的目的。”
  “这话是什么意思?”
  “据我推测,这应该是巧妙的利用蔷薇棘刺来做伪装。”
  “伪装?”
  “正是如此。”影山轻轻地扶了扶眼镜边框之后,接着说下去。“简单的说,犯人的手背上有着不想让人知道的伤痕。可是手背上的伤非得戴上手套才能隐藏。偏偏现在又不是戴手套的季节。于是凶手心生一计,将尸体搬到蔷薇花园里的蔷薇床上。到了隔天早上,在发现尸体的混乱场面当中,犯人得到了可以自然接触尸体的机会。在那个时刻,犯人表面上假装接触尸体,但实际上却是用力的把自己的手往茂盛的蔷薇花丛里塞。如此一来,手背当然就会被蔷薇的棘刺弄得伤痕累累了。这么一来,手背上原本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伤痕,就会被后来刻意造成的许多伤痕给掩盖,变得不那么醒目了。我认为这正是犯人的目的。”
  “喔。”虽然影山的推论不算是什么超乎想象的大发现,不过这样的确可以解释犯人为什么要把尸体搬运到蔷薇花园里。丽子感兴趣地问道。“那么,究竟是什么呢?我指的是犯人手背上原本就有的‘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伤’。”
  “当然,那个伤痕必定和蔷薇的棘刺所造成的伤痕十分相似。而且对犯人而言,那很有可能会成为字面上所说的‘致命伤’。因为那个伤痕可以证明该名人物曾经出现在杀人现场。这样您明白了吗?”
  “可以证明某人曾经出现在杀人现场的伤痕……”听了影山的话后,丽子的脑海里模糊地浮现出一些东西。案发当时,待在现场的只有被害人与犯人,还有那个。“该不会是那只黑猫吧?犯人被那只黑猫抓伤——对了,‘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伤’就是猫的抓伤!”
  蔷薇棘刺与黑猫的爪子。虽然这两者外观截然不同,但是光看伤痕是分辨不出来的。
  “正是如此。犯人的手背上有被害人饲养的黑猫所留下的抓伤。然后就如同‘藏木于林’这句成语形容的一样,犯人试图把猫爪造成的抓伤藏在蔷薇棘刺造成的刮伤之中。”
  6
  “总而言之,黑猫受到杀人事件的波及,弄伤了前脚,相对的,犯人也在杀害高原恭子的扭打过程中,被黑猫抓伤了手背。犯人一定会想说这下糟了,毕竟猫的爪痕非常显眼。而且,更麻烦的是,犯人作案前一直都在打麻将。打牌的时候大家都看得到那个人的手背。如果打牌的时候手背都是好好的没事,偏偏隔天发现高原恭子的尸体时,手背上意外出现了像是猫爪留下的伤痕,到时候又该怎么办呢?高原恭子很喜欢猫,每天晚上都抱着黑猫睡觉,藤仓家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情。一见到那个人手背上的伤,任谁都会马上联想到高原恭子的死吧。因此犯人是谁就当场曝光了。”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犯人才刻意将尸体运送到蔷薇花园里,并将尸体平放在蔷薇床上。到了隔天早上,再以尸体发现者之一的身份触碰尸体与蔷薇,故意把自己的手背弄得伤痕累累。推理得好啊,影山!你只当个管家真是太可惜了。”
  “不敢当。”管家弯下修长的身躯行礼致意。
  “所以嫌犯是手背上有伤的三位男性——藤仓幸三郎、藤仓雅彦,还有寺冈裕二啰。那么真凶到底是谁呢?”
  面对急于得到结论的丽子,影山还是按部就班继续说明。
  “首先,犯人并不是藤仓幸三郎。因为幸三郎没有必要把尸体运送到蔷薇花园里。”
  “这话是什么意思?”
  “幸三郎原本就有栽培蔷薇的兴趣,平常双手总是伤痕不断。这样一来,假使被黑猫给抓伤了,那伤痕大概也不会太显眼吧。就算很显眼好了,只要他说这是‘在玩赏蔷薇的时候又受的伤’就没有人会怀疑了。毕竟幸三郎每天只要一有时间,就会跑到蔷薇花园去,以他的立场来说,要撒这种谎是很容易的事。因此,如果他是犯人的话,就不需要大费周章地将尸体搬运到蔷薇花园里。”
  “的确,幸三郎不像是犯人。那么就是剩下来的另外两人,藤仓雅彦和寺冈裕二啰。”
  “是的,真凶就是这两人其中之一。您还不明白吗?大小姐。”
  “不明白啦。”丽子像是束手无策似地左右摇了摇头。“毕竟搬运尸体是件苦差事,就体力来说,或许是寺冈裕二比较有利。可是雅彦也才四十几岁——而且,犯人好像还使用了文代的轮椅来搬运尸体,所以,体力差距并不具有实质上的意义。”
  “是的,就是这点。”管家竖起了一根手指。“犯人真的利用了文代的轮椅来搬运尸体吗?”
  “那不会有错吧,毕竟有美奈子的证词。”
  “可是,美奈子只说,她在深夜里从宅邸的二楼看到了有人推着轮椅穿过庭院而已。她并没有在近距离仔细确认过。因此,证词的真实性还有待商榷。事实上,美奈子甚至还误认为那是坐在轮椅上的文代,还有推着轮椅的幸三郎。”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你到底想说什么呢?”
  “我认为犯人并不是使用文代的轮椅来搬运尸体。”
  “咦?可是这样的话……”
  “请您仔细想想,大小姐。如果要借用文代的轮椅,那么犯人势必得偷偷潜入文代的寝室里。那时候文代是睡得很熟呢?或是躺在床上还没睡着呢?这点犯人根本无从得知。在这种不确定的情况下,犯人不可能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擅自闯进文代的寝室。毕竟有轮椅这项工具固然方便,但是没有轮椅也不会有什么大碍,对犯人来说,轮椅其实是可有可无的工具罢了。”
  “对喔,就算没有轮椅,也能扛着尸体,或者是拖着走。雅彦和寺冈的体力应该都办得到才对,没有必要特地冒着风险,非得借用文代的轮椅不可——可是这就怪了。美奈子在凌晨一点左右看到的轮椅又该怎么解释?难不成美奈子看到的是幻觉吗?”
  “不,那并不是幻觉。美奈子确实看到了犯人将尸体运送到蔷薇花园的景象。只不过,犯人推的并不是文代的轮椅。”
  “如果不是文代的轮椅,那又会是谁的?藤仓家只有一台轮椅喔。”
  “解开这谜题的关键还是在那只黑猫身上。”
  “嗯……”丽子从来都不知道,原来那只黑猫从头到尾都是如此重要。“这话是什么意思?”
  “根据大小姐的说法,黑猫从案发隔天早上起,就一直下落不明。然后里香小妹妹在后院的仓库小屋里,发现了正在哀叫的黑猫。问题就在这里。这只黑猫是如何进入仓库小屋的呢?它绝不可能自己拉开仓库的拉门,又自己把门给关上才对。”
  “哎唷,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聪明的猫咪可以灵巧地靠自己的力量把门打开喔,电视上的宠物节目不是时常播出这种画面吗?而且,黑猫也有可能是从窗户爬进去的啊。”
  “唉唉,大小姐……”影山从眼镜底下对丽子投以怜悯的视线。“黑猫的右前脚已经受伤了。用三只脚勉强步行的猫,该如何灵巧地打开门呢?又该如何从窗户爬进去呢?就是因为连这点小事都看不出来,大小姐才会被人侮辱说:‘您这样也算专业的刑警吗?简直是个超级大外行’,因而感到心情不快啊。”
  “那个侮辱我、让我感到不快的人就是你啦!”
  “这件事暂且搁在一旁不提。”影山完全无视于丽子的抗议,就这样淡淡地继续说道。“脚受伤的猫,无法自己进入仓库里。这样一来,可能性只有两种,要不是有谁故意把猫关在仓库里,就是猫趁着谁进出仓库的时候闯了进去。”
  “……的确是这样没错。”丽子心不甘情不愿地点了点头。“可是故意把猫关在仓库里有什么意义吗?难不成手被抓伤的犯人生气了,所以把猫关在仓库里作为惩罚吗?不可能吧。这么做又没有意义。”
  “我也是这么认为。所以第二个推论才是正确的。也就是某个人来到仓库、打开拉门的时候,黑猫擅自闯进了仓库里。从黑猫的脚受伤了这点看来,那必然是凌晨一点案发之后的事情。而考虑到隔天早上黑猫一直行踪不明,进入仓库的时间恐怕是在深夜吧。”
  “也就是说,有人在深夜里来到了仓库。而那个人就是犯人啰。”
  “是的。饲主遭到杀害之后,黑猫偷偷跟着犯人,并且潜入仓库里,想要告诉我们事件真相呢。说句题外话,黑猫是种非常可怕的生物,就如同爱伦坡小说中所描写的,它会以意想不到的形式报复伤害了自己的人。说不定,高原恭子的黑猫就是爱伦坡笔下黑猫的子孙呢……”
  “别说了,我讨厌恐怖怪谈。”丽子用双手环抱着自己的肩膀,打断了影山的话。“回到正题,犯人去仓库的目的到底是为什么呢?”
  “虽然这只是我的推测,不过,仓库里应该还有可以用来搬运尸体的工具才对。犯人去仓库的目的就是这个。”
  “可以用来搬运尸体的工具?仓库里有这种东西吗?”
  “是的。听大小姐的描述,您往藤仓家的仓库里窥探时,看到那里有婴儿床和木马对吧?”
  “是啊,我是有看到。那又怎么样?婴儿床和木马可不能拿来搬运尸体呀。”
  丽子不明就里的反问道。影山像是打从心坎里感到遗憾似地缓缓摇了摇头。
  “大小姐,真是太可惜了。既然您都已经看到这些东西了,要是能再往仓库里多调查一下就好了。如此一来,您一定能发现犯人用来搬运尸体的婴儿车。”
  “你说婴儿车!”
  “正是。婴儿车原本是给小婴儿乘坐的东西,不过婴儿车其实比想象中要来得坚固。就算一位身材苗条的女性压上去,也不会那么容易损坏,婴儿车的结构可没有那么脆弱。”
  “或许你的推论没错,可是仓库里有这个东西吗?……啊啊,对了……就是啊……应该会有的。”
  丽子不得不点头认同。藤仓里香今年五岁。换句话说,那女孩在几年前还需要乘坐婴儿车。而母亲美奈子才三十五岁,未来还很有机会怀第二胎。所以他们才没有把婴儿床和玩具给扔掉,而是收藏在仓库里。这样一来,婴儿车应该也同样放在仓库的某个角落才对。犯人就是去仓库拿婴儿车,用它来搬运尸体。
  “的确,对犯人来说,比起从文代的寝室里拿走轮椅,使用仓库里的婴儿车反而更安全又稳当。所以说,美奈子目击到的,是犯人将高原恭子的尸体放在婴儿车上,然后运送到蔷薇花园的那一幕啰?”
  “是的。光是从远处观看身影的话,很难分辨得出犯人是推着婴儿车还是轮椅。就算是看惯了坐轮椅的文代,美奈子还是有可能会误把婴儿车的轮廓错看成轮椅,那也不能怪她。”
  “你说的确实有道理。”丽子点点头像是完全了解了,然后又再度关注那丝毫没有进展的现实。“那么,犯人到底是谁啊?”
  嫌犯有两人,藤仓雅彦与寺冈裕二。这情况一点都没有改变。
  “哎呀,您还不明白吗?大小姐。犯人是谁,真是再明显不过了。”
  影山故意摆出游刃有余的态度,就这样展开他最后的说明。
  “犯人的手背被黑猫的爪子抓伤了,为了掩饰伤痕,他把尸体运送到蔷薇花园里。
  这对犯人来说,肯定不在预期之中。在这种情况下,犯人灵机一动,拿出了沉睡在仓库内的婴儿车,并用它来搬运尸体。这种事情,寺冈裕二有可能办到吗?不,那是不可能的。虽说寺冈裕二是藤仓家的亲戚,但自从大学时代以后,他已经有十二年没有造访过藤仓家的宅邸了。这种人怎么可能知道收藏婴儿车的地方在哪里呢。如果寺冈裕二是犯人的话,他根本不会去找什么婴儿车,还不如自己扛着尸体运送到蔷薇花园里还比较快。所以寺冈裕二并不是犯人。”
  “也就是说,犯人是藤仓雅彦——因为只有他,最清楚自己女儿使用过的婴儿车放在明里。”
  丽子喃喃说完后,一旁的影山静静地低头致意。
  “正如您所说的,大小姐。”
  然后影山在“终究只是想象”的前提下,试着推测犯人的杀人动机。
  “高原恭子在从事特种行业的时代,大概曾经和雅彦有过一段不能见光的关系吧。这样的她,却要成为藤仓家的一员,这对身为女婿的雅彦来说,是相当大的威胁。两人昨晚因为这件事情,在别邸起了争执,最后意外发展成杀人事件——我认为,这就是这起事件的始末。”
  仿佛试图要抹消管家所说的话一般,五月的风吹拂过蔷薇花园,带来阵阵浓郁的芳香。
  第四话 新娘身陷密室之中
  1
  “六月新娘(June Bride)——听说,在六月的新娘会得到幸福,这是源自于英国的传说。在天候阴郁的英国,六月是晴天比较多的月份。所以在六月举行婚礼的新人是很幸福的。不过那可不适用于日本。说起六月的日本,就想到雨季啊,也就是一整年里天候最差的时节。可是特地选在六月举行婚礼的人还是络绎不绝,真令人难以理解。而且那个有里居然要结婚了——”
  “我能体会您的心情,大小姐。”驾驶座上的影山面对前方,用一副什么都了解的语气回答道。“简单来说,大小姐怎么样也无法接受朋友竟然比自己早结婚——”
  “我才没有这么说!”
  坐在后座的宝生丽子露出生气的表情,并透过后照镜瞪着影山的脸。影山年纪大约三十多岁,是个脸上戴着银框眼镜、身材修长的男性。一身黑色燕尾服配上蝴蝶领结的复古打扮,看起来像极了受邀参加婚礼的宾客,但实际上受邀的当然不是他。受邀参加有里婚礼的,只有丽子一个人。影山只不过是开车接送丽子的管家兼司机罢了。他的燕尾服也不是特地为了参加典礼而穿的,而是管家的正式服装。
  “那么,大小姐到底有什么不满呢?您从刚才起就一直闷闷不乐的样子。”
  “你说谁闷闷不乐,谁啊?”丽子愤愤地将头转向窗户,眺望着被六月雨水淋湿的街景。“我只是觉得在下雨天举行婚礼很讨厌而已。”
  虽然丽子想要这样搪塞过去,但影山却完全说中了丽子的心声。丽子从没想过有里会比自己更早结婚。有里比丽子小三岁,是念同一所大学的学妹。虽然两人同为资产家的女儿,身家背景十分相似,但站在公正的角度来看,丽子的成绩比有里要优秀一点,外表也要漂亮一些,还有异性缘也更好一点——不,是好很多,远比有里要好多了,怎么想都是丽子比较受欢迎!可是为什么会这样?
  莫非问题真的是出在毕业后选择的职业吗?丽子不经意地这么想。毕竟对方是在家帮忙家事,自己却跑去国立署当刑警。说起平常围绕在丽子身边的男性,只有那个随时无意识展现优越感的风祭警部,以及一群粗鲁的刑警同事。再不然就是凶恶的罪犯,还有一个老是爱顶嘴的管家——
  “唉……”
  “您怎么了?大小姐。”
  “不,什么事也没有。”丽子连忙摇了摇头,接着,仿佛是要宣示身为大小姐的威严一般,她下了一道蛮横无理的命令。“好了,影山,在安全驾驶的前提下尽量狂飙吧。要是再慢吞吞的话,可就赶不上婚礼了。”
  影山照丽子所说的踩下油门。载着两人的豪华礼车加快速度,在中央高速公路上往东京都心方向疾驰。
  目的地是港区白金台。不过他们现在并不是要前往专门举办婚礼的会场。送来的请帖上写着会场地址,其实就是新娘那位于白金台的自家宅邸。也就是所谓的自宅婚礼,有钱又有闲的名媛们特别喜欢举办这种婚礼。对于有钱却没有闲的年轻女刑警来说,那是个让人既羡幕又令人火大的构想。
  “泽村家的宅邸真的大到可以举办婚礼吗?”
  “不,其实很小喔。大概只有我家的一半吧。”
  “如果是宝生家一半的话,那也算是够大的宅邸了,大小姐。”
  影山纠正了丽子的偏差价值观。说起丽子的父亲,宝生清太郎,他可是当代财阀“宝生集团”的总裁。因此宝生家位于国立市的宅邸,占地辽阔到甚至会让人感到可笑。
  “泽村家的宅邸,其实以前是属于西园寺家的。你知道西园寺家吗?以前新闻上不是常提到一家叫‘西园寺制铁’的钢铁公司吗?虽然那家公司已经和其他公司合并而改了其他名字,西园寺家也从此抽手不再经营了,但是宅邸本身还是跟以前一样,十分气派呢。”
  “可是,那栋宅邸为什么住着泽村家的人呢?”
  “泽村家是西园寺家的亲戚。尽管这事不好大声张扬,其实西园寺家就是所谓没落的名门世家。现在还继承着西园寺这个姓氏的,只剩下琴江女士这位年过六十的女士而已。她这么多年来从未结过婚,也没有生过小孩。所以真的是孤家寡人。正因为这样维持宅邸会有困难,所以才请有亲戚关系的泽村家搬过来一起住。所以,现在与其说是西园寺家的宅邸,倒不如说是泽村家的宅邸还比较正确。”
  “那个泽村家又是做什么的呢?”
  “经营餐厅啊。有里的母亲——孝子女士拥有好几家高级餐厅。我父亲也是那里的常客,全家都和泽村家有往来。孝子女士有三个小孩,有里是长女。再来是念大学的长男,名叫佑介。最小的是念高中的美幸。”
  “您还没提到父亲的名字呢。”
  “有里的父亲好像在她小时候就过世了。所以包含西园寺家的琴江女士在内,住在宅邸里的就只有这五个人而已。啊,不过我听说还有个管家也住在那里。”
  “管家是吗?那真是太好了。请务必让我和对方见上一面!”
  濒临绝种的珍禽异兽意外发现同类时,一定也会像他这样感到欢欣雀跃吧,丽子感慨地这么想。
  “听说那位管家有长达五十年的时间都在西园寺家服务,是个老手中的老手呢。”
  当丽子说着这些话的时候,载着她的豪华礼车从高速公路驶向一般道路。在大楼之间开着开着,周围的景色不知不觉间变成了气氛幽雅沉静的高级住宅区。雅致的房子像是互相竞争似地沿着平缓的斜坡排列在一起。就像是脑袋里印着地图一般,影山毫不犹豫的驾驶礼车前进。没多久,礼车开上了斜坡,前头突然出现一座门面特别豪华的宅邸。
  门柱上挂着“泽村”与“西园寺”两块门牌。
  “就是这座宅邸吧。”
  影山将礼车从敞开的大门直驶进入宅邸的腹地内。停车场上已停放着好几辆车。虽然每一辆都是毫不逊色的高级轿车,但丽子的凯迪拉克却散发出他人难以相提并论的压迫感。影山一停好车立刻利落地走出驾驶座,以优雅的身段打开后车门。
  “大小姐,请。”
  “谢谢。”丽子露出满脸笑容下了车。“哎呀,雨好像停了呢。太好了,看来不会弄湿礼服了。”
  泛着光泽的酒红色小礼服,以及装饰着缎带的包头淑女鞋,看起来似乎都是全新订做的。为了不抢走新娘的风采,丽子费尽心思不让自己打扮得过于花俏。不过就算再怎么低调,还是免不了会比那个小丫头还要引人注目吧?就在丽子傲慢地想着这种事情的时候——
  “恭候大驾多时了。”
  背后悄悄冒出一道黑影。回头一看,那里站着一位身穿燕尾服的男性。是个拥有一头漂亮的白发,身材削瘦的老绅士。
  “在下是西园寺家的管家,敝姓吉田。”白发的管家恭敬地行了一礼。他始终保持和蔼的态度,表情也很亲切。成熟的低沉嗓音让人听了十分安心。“您是宝生小姐吧?久仰大名。今天非常欢迎您的莅临,请让在下带您到会场去。”
  “您真是太客气了——啊,可以等我一下吗?”这么说完后,丽子对自己的管家下令。“影山,你留在车上待命。”
  “遵命。”
  和嘴里说出来的话相反,他的表情流露出不满的神色,仿佛正诉说着“什么——居然要我顾车!”似的。这就是他最不像管家的地方了。这时,吉田连忙补充说道。
  “不不不,请您的管家也务必一起来。我们可不能让他在这种地方枯等。”
  “哎呀,没关系啦。他就算等个五、六小时也无所谓喔。”事实上,在丽子去买东西的时候,他最多曾在车上等了八小时之久。“你无所谓对吧?影山。”
  “是的,我无所谓。”不过他脸上的表情却诉说着:“请您饶了我吧”。
  看到影山这样的处境,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身为同行的悲哀,吉田马上出手解围。
  “不,这样会害我被大小姐骂的。而且,虽然说是婚礼,但其实没有那么拘谨,所以请您两位就一起来吧。”
  于是影山露出一副诚惶诚恐的表情,“难得府上举办了如此隆重的婚礼,像我这么卑微的人,实在是不好意思打扰——”在形式上说了些可有可无的客套话。然后他缓缓地转头面对丽子询问说:“您觉得呢?大小姐?”同时露出期待着丽子英明决断的表情。
  “你在车上待命。”冷淡地这么说完,丽子又补上一句。“骗你的啦,你也一起来吧。”
  影山像是得救似地轻呼了一口气。
  “那么,就让在下带两位到会场去吧。这边请。请小心脚步。”
  管家吉田挺直了背脊,领着两人向前迈步。丽子一边出神望着他,一边轻声叹气。
  “真不愧是西园寺家的管家。沉着稳重,风度翩翩,态度又谦恭有礼,真是太棒了。正牌的果然就是不一样。”
  “抱歉,大小姐。”隔着半步距离跟在后头的影山,敏感地反驳丽子的话。“您的意思,该不会是说我是冒牌货吧?太过分了。您这么说真是太过分了。”
  “我又没这么说。这只是一种文字上的修辞啦。”
  不久,丽子和影山在吉田的引导下,来到了一栋洋房。这栋外墙攀附着常春藤的砖造西式建筑,说好听点,是具有文化历史价值的豪宅,说难听点,则是逐渐腐朽的往日遗迹。
  两人经过宽敞的玄关,进入屋内。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铺了红地毯的大阶梯,让人一时之间误以为自己置身在老电影的布景之中。阶梯尽头有张很久没见过的面孔。
  那是一个仍旧散发出少女气息,皮肤又白皙娇嫩的娃娃脸。黑色的长发绑在两侧。纯白色上衣配上长及脚踝的长裙,鲜少裸露出肌肤。打扮十足像个千金小姐的她,正是今天的主角,泽村有里。她一认出了阶梯下的丽子,表情立刻像小孩一样明亮了起来。
  “哇,丽子姐!你来了啊。”
  这么说完后,有里匆匆忙忙地开始跑下楼梯。大概跑到一半时,她自己踩到了长裙的裙襬,整个人往前方扑倒。一行人还反应不过来,泽村家的千金就这样一口气翻滚跌下最后那五、六段阶梯。
  “咿啊啊啊啊啊啊——”
  对于眼前突如其来的惨剧,丽子别过脸不忍目睹。
  “有里小姐!”就连原本很冷静的吉田,也惊慌失措地奔向她的身边。“您、您没事吧!”
  “呃、嗯,我没事。吉田先生。”
  “呼。”老管家松了口气。“您没事真是太好了。”
  “嗯嗯,我一点事也没有。我只是脚稍微挫伤,头稍微撞到而已——”
  “这、我们还是去医院吧!现在立刻去医院进行脑部检查!”老管家的脸色骤变。
  “我就说没事嘛。别担心。”有里一边露出失焦的微笑,一边站起身子,然后重新走到丽子面前。“欢迎你来,丽子姐。”
  看着有里优雅地点头致意,丽子只能回以僵硬的微笑。
  “嗯、嗨,有里,你真是一点也没变呢。”
  这可不是在嘲讽她,泽村有里从学生时代就一直是这副德行。甚至让人忍不住心想,她能活到现在真是不可思议。正因为如此,丽子才会怎么样也想不通,她怎么可能结得了婚呢。
  “你真的要结婚了吗?跟谁?为什么?”丽子首先把焦点放在这几件事上头。“快点介绍给我认识,快快快!”
  可是有里还是老样子,她频频望着站在一旁的影山,开口询问:“欸,丽子姐,这位优秀的男士是谁啊?”完全没有把别人的话给听进去,这点也跟以前完全一样。莫可奈何的丽子只好解释说:“他是我的管家。”有里这才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后她对着影山鞠躬行礼,并且说“初次见面”。有里鞠躬时弯腰的角度之大,已经超越了一般打招呼的程度。
  “初次见面,敝姓影山。今天真是恭喜您了。”
  影山也毫不服输地深深低头鞠躬。结束了第一次见面的寒喧之后,有里露出要赶时间的表情。
  “两位请好好享受吧。接下来我得去换新娘礼服,所以就此失陪了。之后再聊吧,丽子姐。”
  “嗯,待会见——啊,有里,”丽子出声叫住正准备冲上阶梯的学妹。“小心婚纱的裙摆喔。”
  “包在我身上啦,丽子姐!”
  有里朝丽子比了个V字胜利手势,就慌慌张张地冲向二楼,消失了身影。看她那样子,叫人不禁怀疑她是否真的听进了别人的好心忠告。在感到不安的丽子身旁,影山半是佩服地沉吟起来。
  “唔——那就是泽村家的大小姐啊。正牌的果然就是不一样。”
  “……”如果那样叫做正牌的,那我宁可当冒牌货就好,丽子很认真地想着。
  2
  婚礼在一楼的大厅举行。仪式很简单,只有请神父证婚,还有请家人和亲近的友人参加而已。新郎新娘入场时,一脚踩到了婚纱裙襬的有里又往前扑倒,抱住了眼前的神父,险些就要和神父交换誓约之吻了。虽然发生了这样的小插曲,但仪式大致上还是顺利地进行着。新郎新娘交换了戒指作为婚姻的见证,婚礼就在和睦的气氛中平安结束了。
  紧接在婚礼后头举行的婚宴,是采用自助餐会形式的简单派对。撇开婚礼只有少数人参加,这场派对则是邀集了许多宾客,客人的数量突然增加不少。大厅里到处都挤满了人。
  “丽子姐,跟你介绍一下我的丈夫。”有里换下婚纱、改穿一身轻便的派对用礼服,带着身穿白色燕尾服的丈夫走了过来。“他叫细山照也,是个律师,负责处理泽村家与西园寺家所有法律问题。照也,这位是宝山丽子。她是个刑警,负责处理国立市一带所有的罪犯。”
  没有人用这种方式介绍朋友的吧?丽子轻轻瞪了有里一眼,然后摆出僵硬的笑容向细山打招呼。接着丽子仔细地观察起他的面孔。“请恕我失陪一下。”不一会儿,丽子向细山这么说道,然后把有里拉到墙边,用窃窃私语的口吻询问她。“怎么会是个大叔啊?”
  其实丽子从举行婚礼时就已经注意到了。新郎细山照也的年纪恐怕已经超过了四十岁。那张成熟的脸虽说不算丑,甚至还有点像古早电视剧里的男配角。不过他和娃娃脸的有里站在一起时,与其要说是新郎新娘,还不如说更像是新娘和她的父亲。
  “他才不是大叔呢。”然而,有里却带着从容的表情否定了丽子。“他只比我大了十八岁而已。”
  “在一般的观念里,那就叫做大叔啊。有里你喜欢年纪大的男人吗?”
  “嗯,对啊。”有里很干脆地承认。“我父亲很早就过世了对吧?大概是受了这件事影响,我特别喜欢年纪大的人。十几二十岁的小男生我根本不放在眼里。没有三十岁以上,我才不可能喜欢呢。”
  “喔,是这样啊。”以前都不知道呢。难怪在有里看来,影山才会是个‘优秀的男士’啊。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明白了。我并不是说你们结婚不好。只是看你们岁数差那么多,有点惊讶罢了。”
  “哎唷,我这还不算什么啦,丽子姐,你看看我母亲。”
  这么说着,有里伸手指向伫立在派对会场中央的母亲——孝子。孝子穿着大红色礼服,就五十多岁的女性而言,这样的装扮显得有些轻浮。她浑身散发出一股特殊的魅力,背后还紧跟着一位年纪大约三十岁左右的男性。
  “你猜那个男人是谁呢?”
  “——该不会是孝子阿姨的男朋友吧?”
  “是呀。”有里又很干脆地点了点头。“他是滨崎先生,在我家经营的餐厅里工作,是个非常优秀的厨师喔。你看也知道,母亲非常迷恋滨崎先生。说不定不久之后他们真的会结婚呢。”
  “噢,原来是这样。”毕竟先生过世这么久了,孝子就算再结一次婚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如果两人真的变成夫妻的话,年龄差距就在二十岁以上了。的确,和那一对恋人相比,有里和细山照也的年龄差距,也就不值得大惊小怪了——当然啦,老是提起年龄差距这问题也不礼貌,就别在意这个了。俗话说年龄不是问题,她要爱上谁,不是丽子能够过问的。
  “总之,祝你幸福啰,有里。”
  得到了丽子的祝福,有里回了一句“谢谢”之后,便回到她心爱的达令身边了。
  就在丽子目送有里离开的时候,背后突然有个人跟她搭腔。
  “欸,丽子小姐,结婚的时候,为什么要对最幸福的人说‘祝你幸福’呢?你不觉得很不可思议吗?”
  丽子吓了一跳,回头一看,站在那里的是个手里拿着红酒高脚杯的青年——那是有里的弟弟,泽村佑介。他的脸颊微微泛红,看来已经喝了不少酒的样子。不擅长应付醉汉的丽子露出客套的微笑之后,佑介又滔滔不绝地接着说下去。
  “当然,不是所有婚姻都能进展得很顺利。其中也有不幸的婚姻。正因为如此,大家才会说‘祝你幸福’吧。不过如此一来,‘祝你幸福’这句祝福之中,不等于是在推测这段婚姻很可能会变成‘不幸又失败的婚姻生活’吗?这么一想,‘祝你幸福’其实是句非常不吉利的话呢——好,就这么办,我也来对那家伙说句‘祝你幸福’吧,就用挖苦的语气。”
  这么说完之后,佑介准备向新郎细山照也发动突袭。就在这个时候,另一位女性从旁边拦住了他。纤细的身材套着一件雅致的白色连身洋装,这是佑介的妹妹泽村美幸。
  “不行喔,哥哥。难得一场好好的婚宴,你就诚心诚意地祝福他们嘛。”美幸从后面抓着佑介的脖子,就这样把他拖回丽子身旁。“对不起喔,丽子姐,哥哥喝醉了,所以变得比平常还笨呢。”
  丽子不太清楚平常的佑介应该是什么样子,不过既然妹妹都这么说了,平常的他,应该比现在还要再聪明一点吧。
  “原来佑介不赞成这桩婚事啊。啊,该不会是因为姐姐被抢走了,而感到寂寞吧?”
  “才不是呢。哥哥是不甘心财产被人给抢走了。我说得没错吧?哥哥。”
  “当然。”佑介并没有否定妹妹所说的话。“丽子小姐,那个姓细山的男人,是冲着泽村家的财产来的。那家伙原本跑去讨好西园寺家的琴江阿姨,受到青睐而当上了顾问律师。不过一得知西园寺家没几个钱之后,那家伙又把目光转向泽村家的财产。于是他巧言令色的哄骗姐姐,最后终于走到了结婚这一步。这段婚姻里才没有什么爱情呢。唉,可是姐姐却不知道自己被那个男的利用了,因为她很笨!”
  “笨的人是哥哥吧。连续剧也未免看太多了。”
  “不过啊,现实生活中,也是会发生像连续剧一样的事情呀,一旦变得像我们这么有钱之后——唉唉,算了。话说回来,美幸,你明天不是要考试吗?回二楼念书去吧。好了,你很碍事,走开,去去。”
  面对佑介像是赶狗般的态度,美幸不满地回了句“是是是”之后,便离开了大厅。目送妹妹离去之后,佑介又转头面向这边说:“丽子小姐,碍事的人已经消失啦,”并且近乎无耻地将脸凑近丽子。“虽然对姐姐的婚事感到不满,不过拜此所赐,我才能见到久违的丽子小姐。接下来,要不要两人单独聊聊啊?”
  “可以是可以啦——不过你不是在担心你姐姐吗?”
  “其实姐姐怎么样都无所谓。我真正在乎的,是你——”
  真是无情的弟弟啊。虽然丽子觉得眼前的他才是最碍事的人,不过还不到要赏他一阵耳光的地步。假如他敢随便乱摸的话,那干脆把他逮捕起来好了——正当丽子想着这种事情的时候,一位身穿礼服的男性突然接近,介入两人之间。是影山。他像是偶然绊倒般撞飞了佑介的身体,然后顺势抓着丽子的手腕,把她硬拉到房间的另一角。
  “等等,你在干什么啊?影山。”
  “老爷很担心呢。”影山用劝导的口吻说道。“老爷常说,大小姐会不会被冲着宝生家财产而来的坏男人给哄骗逼婚了。又担心大小姐完全没有发现被那个男人利用了,就这样胡里胡涂答应了没有爱情的婚事——”
  “哎呀,没想到父亲也很喜欢看连续剧是吧。真是个让人伤脑筋的父亲啊。”丽子轻轻地叹了口气,然后扯开嗓子说。“那又如何呢,担心这种事情又有什么用呢?难不成,要叫我完全不跟男人说话吗?要是因为担心过度,害我错过了适婚年龄,到了四、五十岁都还嫁不出去的话,你说该怎么办——啊!”
  丽子话还没说完就赶紧掩住了嘴,并且转过身子面向墙壁。丽子古怪的举动让影山讶异不解。
  “您怎么了?大小姐。”
  “影山,替我看一下。”丽子用手指比向自己背后。“墙边有个身穿和服,气质优雅的女士吧。她是不是在瞪我这边?看起来有没有很不开心?”
  “不,那位女士正独自一人静静地喝着饮料。怎么了吗?”
  丽子松了口气,才重新转向前方。然后斜眼望着伫立在墙边的老妇人,悄悄地说:“那位是西园寺家的琴江女士啊。我在车上跟你说过了吧。”
  “喔喔,您说西园寺家仅存的最后一人啊。就是过了花甲之年还保持单身的——”
  “哇,笨蛋!你说得太大声了!”
  就算丽子制止也是枉然,影山的声音看来已经传进西园寺琴江耳里了。只见西园寺琴江用箭矢般冰冷的视线朝两人射来。
  丽子和影山一起转身面向墙壁。
  在派对开始之后过了大约一个小时左右,丽子突然发现一件怪事。那就是今天的主角——新娘泽村有里,不知何时从会场消失了。觉得纳闷的丽子找来管家吉田。
  “哎呀,刚才应该还在啊。”结果吉田也露出了讶异的表情。“要问问看细山先生吗?”
  “也好。”丽子点点头后,便跟着吉田一起走向新郎细山照也身边。新郎正一个人被客人包围着谈天说笑。大概今天不断有人向他劝酒吧,只见他的脸涨红得像是熟透的柿子。丽子询问有里为什么不在,然后细山给了个出乎意料之外的答案。
  “她好像喝多了,身体不太舒服,现在正在自己的房间里休息呢。放心,不会有事的。她只是去醒醒酒而已,马上就会回来的。”
  细山照也一副没有把事情想得太严重的样子,又继续和客人们聊天。
  可是丽子却担心起来。真的是因为喝多了吗?毕竟有里几个小时前,才刚从玄关的大阶梯上重重地摔了下来。虽然当时她露出了好像没事般的表情,但随着时间经过,说不定当时的伤势有可能会恶化。感到不安的丽子,向伫立在一旁的老管家问道。
  “我去看看有里的情况,她的房间在哪里?”
  “那么我也一起去吧。请往这边走。”
  丽子和吉田一起离开大厅。两人先来到玄关的前厅,然后再登上大阶梯,前往二楼。
  “上楼之后向右走,就是有里小姐的房间了——唔!”
  一阵像是女性惨叫的声音响起,打断了吉田的话。那是有里的声音,丽子马上就听出来了。丽子推开吉田,冲上阶梯,并且用拳头敲打着阶梯右侧的房间。“有里,你怎么了?有里!”
  可是坚固厚重的木门只有发出低沉的捶打声,里头并没有传来回应。虽然丽子试着转动门把,可是门似乎从里面上了锁,连动都不动一下。于是丽子向吉田询问是否有备份钥匙。
  “备份钥匙在我房间的保险箱里。我这就去拿过来,请您稍等!”
  吉田以超乎年纪的灵敏动作冲下了楼梯。独自留在走廊上的丽子则是继续敲门,并且不断呼喊着应该在里面的好友。然而有里还是没有回答。难熬的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吉田总算拿着一把钥匙再度出现了。丽子几乎是用抢的从他手上接过钥匙,立刻插进钥匙孔内。钥匙顺利转动开锁,丽子焦急地推开了门。
  她让视线迅速扫过整个房间,她看到了大大敞开的窗户、随风摇曳的窗帘。还有设置在窗边的床铺——以及倒卧在上头的有里。
  “啊啊!”丽子忍不住大叫。
  在有里的白纱礼服背部,鲜红色的污渍像是画地图一般扩散开来。丽子完全搞不清楚状况,赶紧拔腿冲向有里的身边。从近距离一看,在她背上扩散开来的无疑就是红色的鲜血。枕头附近则躺着一把刀刃被染红的刀子。
  “大小姐,您怎么了!”在丽子的背后,吉田打从心底感到惊慌的大叫。就连平时冷静沉着的管家,也难掩心中的激动。
  丽子怀着祈祷的心情握住有里的手腕。幸好还有脉搏。
  “太好了!她没死。真是太好了。”丽子抓着有里软弱无力的身体,摇晃着她。“你振作点,有里!发生什么事了?是谁干的?”
  “……啊,丽、丽子姐……我、我……”
  “不可以说话!你可是受了重伤啊!”
  “……那么……你就……别问我啊……”
  “……”抱歉,的确是这样没错。我太激动了,说起话来都变得语无伦次——
  面对这种情况,身为刑警的自己才更需要冷静下来才对,丽子重新整理思绪。总之,要先止血,丽子拿毛毯按住有里背上的伤口。虽然背部的伤还不至于致命,但无疑是非常严重的创伤。尽管她想马上拿手机打一一九,但盛装打扮的丽子手边却没有手机这种煞风景的东西。
  就在这个时候,背后响起了两人以上的脚步声。
  丽子回头望向房门入口。在房门口有两位妇人与一位男性。那是西园寺琴江和泽村孝子。以及孝子的儿子佑介。
  “怎么了?”佑介喘着气说。“发生了什么事吗?”
  虽然佑介看到了有里,但是却看不到被毛毯压住的伤口。他似乎还不知道事情有多严重的样子。
  这时,晚了一步的影山也赶到了。“怎么回事?”
  他似乎也很早就听到了骚动声,所以快脚飞奔而来。房间内一下子就多了许多人。
  然后隔壁房间也传来开门的声音,又有另一个人走进了房间。
  “喂,到底在吵什么啊?吵到我都念不下书了。琴江阿姨怎么了吗?”
  是泽村美幸。妹妹美幸似乎在有里隔壁的房间念书的样子。
  “笨蛋,不是琴江阿姨。是姐姐。”纠正了妹妹的错误后,佑介一边走近丽子一边说。“怎么了?丽子小姐。姐姐身体有那么不舒服吗?”
  完全不了解状况的佑介,草率地想要走进房间。要是犯案现场被破坏就糟了,丽子这么判断之后,凝聚她所有的威严大声叫道。
  “不要再靠过来了,佑介!其他人也是!这里发生事件了。详细情况之后再说,快点!”
  不知道是不是丽子的魄力奏效了,佑介往后倒退了两、三步。一行人之间弥漫着跟之前截然不同的紧张感。在那一瞬间,吉田仿佛突然想起了自己的重要职责,表情一变,转过身来将双臂朝左右伸开。
  “各位,请照宝生小姐所说的话做吧。宝生小姐是警察。这里还是交给她会比较好。”
  一行人被吉田推着离开房间,被赶到了走廊上。丽子谢过吉田的协助后,便把自己忠实的仆人叫进房里。“影山,你来一下!”
  影山临危不乱地迅速跑向床边。丽子利落下令道。“按住她的伤口,还有——”她单手滑进影山西装的胸口,拿出他的手机说:“这个借我用一下。”
  在影山还没开口同意之前,丽子已经按下了一一九的电话号码。
  3
  叫救护车的同时,丽子也擅自作主报了警。影山一直在被害人身旁按着她的伤口。丽子一面努力维持现场完整,一面仔细地观察现场状况。在这宽敞的房间里,除了床铺以外,还有桌子、书架以及衣柜和沙发等家具。彻底经过整理的房间,展现出女性特有的清洁感。从敞开的窗户往外望,那里有个朝向庭院的小阳台。外头已经没有在下雨了。
  不久,救护车和警车相继抵达。这时,走廊上的孝子生气地喊道。
  “哎呀,是谁叫警察来的?现在还在举行婚宴啊!”
  “警察是我叫来的,夫人。”丽子来到走廊上,直接向她解释。“从现场情况看来,这无疑是起伤害事件,不,说不定是杀人未遂事件。这和婚宴是否正在举行无关。还请您协助调查。”
  “……这下子,”孝子气愤地背过身子。“泽村家的面子都丢光了。”
  “算了啦,妈。”站在走廊上的佑介与美幸劝着愤恨不平的孝子。看来,相较于女儿受伤,泽村孝子更在意泽村家名誉是否受损。真是自私的母亲啊,丽子不禁叹了口气。
  不一会儿,救护人员与警官双方涌入了宅邸里。负伤的有里被放在担架上送出去。现场房间被封锁起来,挤满大厅的宾客也全都遭到拘留。
  负责指挥调查的是一位姓三浦的中年警部。看到那位感觉很正经的警部之后,丽子发自内心地想着“幸好这里是白金台”。如果案发地点是在国立市的话,自己的上司——风祭警部现在八成正开着他那亮银色涂装的Jaguar,意气风发地飙车来现场吧。还好风祭警部官威再大,也无法插手介入白金台的事件。
  可是另一方面,同样身为国立署的刑警,丽子也无权对发生在白金台的事件进行调查。因此,丽子只能和其他关系人一起接受警方的讯问。在这次的事件中,丽子不是调查员,而是第一发现者。说不定还会被视为可疑的嫌犯之一。
  三浦警部把相关人士召集到宅邸的起居室里。包括两位妇人——西园寺琴江与泽村孝子。孝子的儿子佑介、以及女儿美幸。才刚成为被害人丈夫的细山照也。西园寺家的管家吉田。还有宝生丽子和影山。虽然丽子和影山只不过是客人,但由于事件发生时刚好在场,因此也被列为关系人之一。
  “首先我想请教案发经过。报案人是宝生丽子小姐是吧?”
  丽子用力地点了点头。然后丽子简单扼要描述了从她发现遇刺的新娘,直到报警为止的一连串过程。听完之后,三浦警部立刻提出疑问。
  “宝生小姐和吉田先生闯进现场之后,随即又有好几个人同时赶了过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被害人的惨叫声又没有传到派对会场。”
  “那只是偶然。”回话的人是佑介。“我和母亲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件,只是听说姐姐身体不适,才过来探望她一下而已。”
  “我儿子说得没错。没想到居然会发生那样的事件。”
  这么说完之后,孝子忍不住打起了哆嗦。
  “原来如此。那么西园寺琴江女士呢?您也是担心有里小姐的身体吗?”
  “不,我只是正打算要回到自己位于二楼的房间而已。毕竟对我这个上了年纪的人来说,派对实在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场合。我会撞见事件只是偶然……”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面对警察而感到紧张,西园寺琴江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
  “啊啊,对了对了,的确是这样没错。”佑介接着琴江的话说。“琴江阿姨原本走在我跟母亲前面一点的地方。就在琴江阿姨爬楼梯的途中,二楼突然传来很大的声音。一开始是听到丽子小姐的声音,就像‘啊啊’这样子的叫声。接着听到吉田先生说‘大小姐,您怎么了’。我想姐姐身体大概真的很不舒服吧,于是便和母亲一起冲上了阶梯。当然,琴江阿姨也采取了类似的行动,所以最后才会三个人同时抵达现场——是不是这样子呢?琴江阿姨。”
  “啊啊,是啊。我确实也听见了这样的叫声。”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三浦警部赞同似地点了点头后,便转身面向站在房间角落的男人。“那么你又是什么情形呢?影山先生。”
  “是,我当时正在寻找不见人影的大小姐。啊,我说的大小姐并不是泽村有里小姐,而是这边这位宝生丽子小姐。”
  这么说完后,影山便伸手比向丽子。
  “我发现大小姐人不在会场,就离开会场寻找,从一楼的走廊往大阶梯方向走去。途中我隐约地听到刚才佑介先生提到的男女叫声。于是我马上冲上了大阶梯,前往二楼。”
  “那么,你是在佑介等人之后不久抵达现场的啰?”
  “正是如此。”影山恭敬地对三浦警部低头致意。无论对方是谁,都会恭敬地低下头,这似乎是身为管家最可悲的习惯。
  “原来如此。所以,最后出现在现场的,是在隔壁房间里的泽村美幸小姐啊。”这时,三浦警部一脸好奇的歪着脖子思考。“明明美幸小姐距离有里小姐的房间最近,却最晚才出现在现场,这还真叫人纳闷。美幸小姐照理说应该是最先出现的才对啊。”
  “哎呀,刑警先生,你这是在怀疑我的女儿吗?真是失礼!”
  成为嫌疑对象的美幸,以成熟的态度安抚着面有愠色的幸子。
  “好了好了,妈,这边就由我来说明吧——刑警先生,我来解释我人就在隔壁房间,却又最晚出现在现场的原因。老实说,我说自己在念书准备考试是骗人的。其实我当时正戴着耳机听音乐。而且还是很吵的音乐。所以我完全没注意到丽子姐在敲姐姐的房门。想必是跟鼓声之类的混在一起了吧。我开始察觉到隔壁的房间有异状,是在曲子换成了慢板情歌的时候。听到吉田先生还是谁的声音之后,我才疑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吵闹声这时变得越来越大声了——所以我拔掉耳机来到走廊上一看,隔壁的房间简直是闹得一圑乱。”
  “搞什么嘛你,那么你说‘吵到我都念不下书了’,那都是装出来的吗?”
  面对目瞪口呆的佑介,美幸非但没有感到愧疚的样子,反而还天真地点着头说:“嗯,对啊。”
  “原来如此,关于事件发生当时的情况,我已经有某种程度的了解了。”这么说完后,三浦警部环顾起众人。“不过,调查才刚开始。我想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情要请教各位,还请各位多多帮忙——”
  “请等一等,刑警先生,您还有一件事没告诉我们。”泽村孝子以客气却又不容反驳的语气问道。“有里没看到犯人吗?如果那孩子有看到犯人的话,事件就解决了,对吧?”
  的确,孝子说得没错。不过在一行人的注视下,警部遗憾的摇了摇头。
  “有里小姐似乎没看到犯人的样子。医院那边是这么回报的。毕竟犯人是趁有里小姐躺在床上的时候从背后刺伤她的,她没能看到犯人也说得过去。”
  听了警部这段话,在场众人散发出一股像是叹息般的气氛。这时,之前一直保持沉默的细山照也,用严肃的口吻说道。
  “究竟是谁对有里做出这么可怕的事情?刑警先生,请您快点揪出犯人——对了!犯人会不会混进了派对的客人之中呢?刑警先生。”
  “当然,我们也考虑过这种可能性。不过光是派对上被留置下来的客人,就有五十人以上。说不定还有人是在中途就离开的,因此实际宾客数量应该更多才对。嫌犯这么多,实在是——嗯,怎么了吗?”
  警部出声呼唤一位闯进起居间的便衣刑警。刑警走到三浦警部的身边,并且在他耳边窃窃私语些什么。在那一瞬间,警部瞪大了双眼。
  “你说什么?那是真的吗?”
  三浦警部那强烈动摇的神情,到底代表着什么意义,丽子完全没有头绪。
  起居间的调查结束不久,丽子接到三浦警部传唤,独自进入了会客室。会客室的沙发上只坐着警部一个人。三浦警部请丽子在对面沙发就座之后,便带着严肃的表情开口。
  “特地叫你过来真是不好意思啊,宝生。其实我想听听看你的想法,所以才会请你过来。是指你身为刑警的想法喔。”
  刚才三浦警部还像是对待其他关系人一样,叫她“宝生小姐”,现在却将称谓改成了“宝生”。这表示现在自己被当成了刑警看待。丽子益发感到紧张。
  “只要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无论是什么都请尽管说。”
  “那么我就直接切入正题了。关于犯人的逃亡路径,你有什么想法?”
  “逃亡路径是吗?”
  “没错。你听到被害人的惨叫声后,就立刻抵达了被害人的房门前。当时犯人还在房间内的可能性很高。毕竟没有充裕的时间可以逃走嘛。可是,当你用吉田先生拿来的备份钥匙开门的时候,房内已经不见犯人的身影了。犯人会是消失到哪里去了呢?”
  三浦警部为什么会问这种问题呢?丽子反倒怀疑起来了。毕竟警部这个问题的答案,实在是太显而易见了。
  “被害人房间的窗户是开着的。犯人大概是穿过窗户到了阳台,然后再跳到庭院里吧。接着犯人就离开了宅邸,或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混进了派对的人群中,难道不是这样吗?”
  “唔,从二楼的阳台跳到庭院里啊。”
  “是的。从二楼跳下来这种事情,我想只要人被逼急了,任谁都做得出来吧。”
  “嗯,的确是这样没错。不过如果像那样子跳进庭院的话,地面应该会清楚地留下犯人的足迹,或是摔了一屁股的泥巴。毕竟地面因为下雨的关系,变得很柔软湿滑。”
  “是啊,这倒也是——咦。”这时,丽子总算明白三浦警部是基于什么意图,问了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难不成没有留下足迹吗?”
  “没错。虽然调查员瞪大了眼睛四处搜寻,但阳台底下的地面还是没有发现任何人的足迹。当然,跌倒摔了一屁股的痕迹也没有。你认为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会不会是雨水冲掉了犯人的足迹呢?”
  “雨在婚礼开始前就已经停了。在那之后连一滴雨也没下了。”
  的确,事件发生后,丽子从现场的窗户往外看时,外头并没有下雨。所以不是雨水冲掉了犯人的足迹。
  “那么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丽子的脑海里浮现出“密室”这个字眼。这点似乎和三浦警部不谋而合。
  “如果这是推理小说的话,侦探大概会大惊小怪地宣称犯人就像烟雾一般从密室中消失了吧。不过我们是警察,必须从更现实一点的角度来思考。像这样稍微想一想,就能发现一个可能性。那就是犯人的逃亡路径未必是敞开的窗户。”
  “如果是从窗户以外的地方逃走的话,那究竟是——”
  “就是房门了。犯人是光明正大从入口的门离开了现场。”
  “我不懂您的意思。事件发生后,我一直都站在门前,犯人绝不可能从门口——”
  说到这里,丽子总算发现警部是在怀疑她了。
  “难不成警部认为是我故意放犯人逃走的吗?”
  “很遗憾,只能这么想了。事件发生后,房间的门从里头上了锁。而你和管家吉田又站在门前。不过,在吉田去拿备份钥匙的这段期间内,门前就只有你一个人而已。这个时候犯人会不会从里头打开门锁,逃到走廊上呢?然后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你让那个犯人逃走了。”
  “您、您说我是犯人的共犯吗?我可是有里的朋友,而且还是现任的刑警耶。”
  而且还是“宝生集团”的总裁宝生清太郎的女儿喔!如果随便把我当成犯人的话,到时候你可是吃不完兜着走!丽子差点脱口说出这些话。
  “哎呀,警察涉入犯罪并不罕见啊。”三浦警部满不在乎地这么说完后,便以严厉的视线瞪着丽子。“而且我听说,你不是打从心底祝福泽村有里的婚事。反倒对她得到了幸福感到气愤不平。有人清楚的看到你表现出这种态度,并且说出了这番证词。这样的你,会协助犯人逃跑,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您说什么!我不愿祝福有里的婚事?还感到气愤不平?”
  为了保持冷静,丽子做了个大大的深呼吸,然后问道。
  “警部,到底是哪里的哪个家伙,说出这种乱七八糟的证词啊?”
  4
  在走廊上发现目标,看到那个身穿燕尾服的男人后,丽子悄悄握紧了拳头,一直线地对着他猛冲。这个叛徒管家!看我用憎恨的铁拳打烂你那张佯装效忠的脸!
  不过敏锐察觉到背后有股杀气的他,转过身子,并且风度翩翩地低下头说:“哎呀,这不是大小姐吗?”轻易地闪过了丽子浑身解数的一击。丽子的拳头毫无用武之地挥过眼前的空气。
  “什么叫‘这不是大小姐吗’!”
  突袭失败的丽子用言语代替拳头泄愤。“影山!你这家伙居然敢把我出卖给警察!说什么我忌妒有里的婚事。托你的福,我已经完全被当成嫌犯了。一切都是你的错,你这个叛徒!”
  看到丽子快要哭出来的模样,影山一时间像是搞不清楚状况似的歪着脑袋,过了一会儿,他敲着手心喃喃说着“啊啊,原来是那件事情啊”。看来他心里似乎已经有个底了。
  “可是我不懂,为什么我的证词会害大小姐遭到怀疑呢?从现场情况看来,大小姐显然不是犯人。而且还有吉田先生这位证人——”
  “那个情况变了。现在是密室喔,密室。”
  丽子把从三浦警部那边听来的情报告诉影山。阳台下方没有犯人的足迹。所以犯人只有可能是得到了丽子的协助,顺利逃离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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