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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个比利

_6 丹尼爾(美)
他就是《老师》。
他就是那个有智慧、有美术天份、有强健体魄、有逃脱技巧的人。
他试着了解这一切。最初存在的,是一个只有基本人格的比利;是一个出生过、拥有出生证明的比利。后来,他分裂成好几个部分,但是这些部份的后面,却有一个没有名字的实体──就是雷根所说的《老师》。
如果这廿四个人格融合为一,那么这个人就会是《老师》,也就是完整的比利,这对治疗而言很重要。作家也需要这位老师,以便知悉曾经发生的一切……
比利闭上双眼,感觉到一股奇怪的暖流从脚底流向手臂、肩膀和头部,他还感觉到自己的震动与脉动,低头看见脚边的聚光灯白色的亮光刺痛了双眼。这时候,他知道他们每一个人都必须在同一时间出现。所有人站在聚光灯下了;他们互相推挤……坠落……碰撞……被拋进精神世界……,所有人一起漂流……滑行……结合……
然后,他从另一侧出来了。
他握紧双手举到眼前注视。现在,他知道以前为什么无法完全融合了,因为当时有一些人并未出现。所有他曾经创造出来的人格,以及比利自幼年到现在的所有动作、思想、记忆,全都浮现在眼前。成功与失败的关键──亚瑟曾试图隐藏《惹人厌的家伙》,后来无法得逞的事实,比利现在已经了然于心;他知道自己的历史;他们的荒谬、他们的不幸、他们未被公开的罪行;同时,也知道当他回想往事,并且说给作家听时,其他廿三个人也会知道。他们知道自己生活中的故事,一旦知道了,记忆便不再丧失。他们不再像以前一样了。一思及此,反而让他很伤感,仿佛失落了什么。然而,到底失落了多久?
他发现有人朝大厅走来,于是转身看看到底是谁。他知道,部份的他曾见过这矮小的医师。
郭医师通过大厅,走向护士站,看见比利坐在电视房外的椅子上。但是,当比利站起转身的时候,郭医师知道那不是以前见过的比利或任何其他人格──他的态度非常大方,毫无武装的眼神。郭医师猜想一定发生了什么事,他认为让病患知道主治医师有敏锐的洞察力是很重要的。郭医师自觉必须冒一些风险,于是双手交叉,两眼直视对方的眼睛。
「你是老师,对吗?我一直在等你。」
《老师》低头望着身材矮小的郭医师,点点头。在他的笑容中有一股稳定的坚强。「你已经撤去我所有的防卫了,郭医师。」
「我并未这么做,你应该也知道,是时间到了。」
「一切都将改观。」
「你希望我恢复吗?」
「不,不希望。」
「现在你可以告诉作家完整的故事了,你能追溯多久前的回忆?」
《老师》凝神望着他,「所有的回忆。我记得刚满月的比利从佛罗里达的医院被带回家。他差点儿就死了,因为喉咙哽住了,所以被送到医院。我记得他的生父莫强尼,是个犹太裔喜剧演员,最后自杀死了。我还记得比利在幻想世界中出现的第一位玩伴。」
郭医师笑一笑,点点头拍了一下《老师》的手臂。「很高兴和你在一起,老师,还有很多事物等着我们去学习呢!」
※※※※※
第二部:『老师』的诞生
第七章
(1)
桃乐丝回想起1955年的3月。在喂完婴孩吃药之后,发现怀中刚满月、面色红润的儿子突然口吐白沫。
「强尼!」她尖声高喊,「快带比利去医院!」强尼急急忙忙冲进厨房。
「他什么都吃不下,」桃乐丝说,「一喂就吐!他是吃过这些药才这样的。」
强尼大声唤来佣人咪咪照顾大儿子杰姆,然后径自奔到门外发动汽车。桃乐丝抱着比利上车,开车前往迈阿密海滩的西奈山医院。急诊室里,一位年轻的实习医生看了孩子一眼说道:「夫人,已经太迟了。」
「他还活着呀!」她大吼,「去你妈的!你一定要救我的孩子!」
在桃乐丝的催促下,实习医生接过婴孩,结结巴巴的说:「我们……我们会尽力而为。」
挂号柜台后的护士请他们填写挂号单。
「孩子的姓名、地址?」
「莫威廉,」莫强尼回答,「北迈阿密滩,东北154街,1311号。」
「宗教信仰?」
他停了一下望向妻子。他原本想说「犹太教」,但在看了妻子脸上的表情之后,他却犹豫了。
「天主教。」杭乐丝说。
强尼转身走向候客室,桃乐丝跟过去跌坐在长椅上,看着丈夫吞云吐雾。她猜想,或许强尼还在怀疑比利是不是他的亲身骨肉。比利不像一年半前出生的哥哥杰姆,杰姆是一头黑发,肤色也比较深。当时,强尼因为杰姆的诞生而欣喜若狂,曾说要找到原妻办离婚手续,但却未付诸行动。尽管如此,他还是买了一幢粉红色的房子,后院还有不少棕榈树。因为他说,在演艺圈里,拥有美满的家庭很重要;对桃乐丝而言,目前的婚姻生活比起和前夫陈迪克在俄亥俄州的日子要好太多了。但是,她知道如今强尼的情况并不是很好,他说的笑话不太受欢迎,年轻的喜剧演员是当今的票房保证.强尼已沦为跑龙套的角色。他以前曾是红遍当地的名角,但现在的演出机会少了,几乎整日沉迷于赌博和饮酒。现在的他是夜总会节目中第一个出场的暖场人物,不再是压轴戏的主角了。
他不再是以前的强尼了,以前他会为她安排演唱、平安送她回家。他常说:「保护21岁俄亥俄州的乡下俏姑娘是我的责任。」但是,现在她不再觉得有安全感了。
强尼三十六岁,左眼失明,身体却壮得像悍卫战士。强尼对桃乐丝而言,愈来愈像父亲了。
「烟不要抽太多!」她说。
他在烟灰缸里将烟按熄了,双手插在口袋里。
「今晚我不想去表演。」
「这个月已经太多场没去了,强尼。」
他犀利的眼神打断她的说话。他正要开口时,医生走了过来,「莫先生、莫太太,我想你们的小孩已无大碍了,食道里有东西呛住,已在我们的控制之中,状况稳定了。两位现在可以先回家,如果有任何变化,我们会打电话通知你们。」
比利活过来了。在第一年,他在迈阿密进了好几次医院。强尼和桃乐丝到外地演出时,比利和杰姆就交由佣人咪咪或托婴中心照顾。不久,桃乐丝又怀孕了,是第三胎,就在比利出生一年后。强尼要她去古巴堕胎,她拒绝了。多年后,她告诉孩子们这么做是犯法的。1956年12月31日,大年夜,凯西出生了,生产费用帐单令强尼昏了头。他借了不少钱喝酒赌博。桃乐丝知道他借的六千元都是吸人血的高利贷。两人为此争吵,强尼动手打她。
1958年秋天,酗酒加上沮丧,强尼住进了医院,院方允许他在杰姆五岁生日──10月19日当天请假外出。桃乐丝当天晚上工作结束,返家时已经很晚了,一进门就见到被强尼掀翻过的桌子,另外还有半瓶威士忌酒和地板上的安眠药空瓶。
*****
(2)
《老师》还记得,比利心中的第一位朋友并没有名字。四岁生日前的某一天,杰姆不愿意与比利玩耍,凯西年纪又太小,父亲自顾看书,因此比利独坐在房里玩玩具,他觉得孤单又无聊。过了不久,他看见一个黑发、黑眼珠的小男孩坐在对面注视他。比利将玩具兵推向小男孩,小男孩拾起玩具兵放在卡车上,将卡车前前后后推动,两人彼此并未交谈。
当天晚上,比利和那个不知名的小男孩,看见父亲从药柜里取出药瓶。当父亲倒出所有药丸吞下时,镜子里映出了整个经过情形。后来,只见父亲坐在桌子前默默不语。比利躺在婴儿床上,不知名的小男孩消失了。午夜时分,母亲的尖叫声将他惊醒。只见她急忙打电话给警方,杰姆和他站在窗旁。不久,比利看见有轮子的担架和灯光闪烁的车子将父亲载走了。
第二天,父亲并未回来陪他玩,母亲则非常生气、忙碌,而杰姆又不在身旁,凯西年纪太小;比利想和凯西玩耍、说话,但母亲说她太小了,必须小心。因此,当他再次感到孤独无聊时,便闭上眼睛入睡。
《克丽丝汀》睁开眼睛,爬上凯西的婴儿床。当凯西哭泣时,克丽丝汀可以从她脸上的表情清楚知道她要什么。因此,克丽丝汀走到美丽的女士那儿,告诉她说凯西肚子饿了。
「比利,谢谢你。」母亲说,「你是好孩子,你照顾一下妹妹,我去烧晚饭。我外出工作前,会为你念一段床边故事。」
克丽丝汀并不认识比利,她也不知道别人为何要喊她比利,但她很高兴能与凯西玩耍。她拿了一根红色蜡笔,走到婴儿床旁的墙上为凯西画了一个洋娃娃。
克丽丝汀听见有人来了,抬头一看,原来是那位美丽的女士正在低头看她在墙上画的图案,然后又看看她手上的蜡笔。
「捣蛋鬼!不准乱画!你这坏小孩!」桃乐丝大吼。
克丽丝汀闭上眼睛离开了。
这时,睁开眼睛的是比利,他看见母亲怒气冲天的表情。她抓住比利猛摇晃,比利吓得哭了起来,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处罚。然后看见墙上的画,心里在想,到底是谁做了这件缺德事。
「我不是坏小孩!」他哭叫着。
「你在墙上画画,还不是坏小孩?」她继续高喊。
他摇摇头,「不是比利画的,是凯西画的!」他手指着婴儿床。
「不准说谎!」桃乐丝用手指使劲戳比利的胸部,「说谎……是……是不好的,骗子都会下地狱!你现在给我回房去!」
杰姆不愿与他说话。比利心想,墙上的画是不是杰姆画的?哭了一会儿,闭上眼睡着了……
当克丽丝汀睁开眼睛时,发现一个年纪较大的男孩睡在房间另一头。她四处想找个洋娃娃玩,但触目所及全是玩具兵和卡车,她不要这些玩具,她想要洋娃娃和奶嘴瓶。
她溜出房间去找凯西的婴儿床,连续找了三个房间才找到。凯西已经睡着了。克丽丝汀拿走了凯西的洋娃娃之后便回床睡觉。
早上,比利因拿走凯西的洋娃娃而遭罚。桃乐丝发现洋娃娃在比利床上,于是猛力摇醒他。
「下次不可以再这样!那是凯西的洋娃娃。」
克丽丝汀学习到了,当比利的母亲在家时,她必须非常小心与凯西相处。起初,她以为房里那个男孩是比利,但每个人都叫他杰姆,因此她知道那是哥哥,她自己的名字是克丽丝汀。然而,因为每个人都喊她比利,所以她学会必须回应。她非常喜欢凯西,她与凯西一同玩耍,教她学字。凯西学走路时,克丽丝汀会在一旁看着;凯西肚子饿时,她知道凯西喜欢吃什么;她知道凯西容易受到哪些伤害,若有任何差错,她会去告诉桃乐丝。她们一起玩盖房子游戏。母亲不在时,她很喜欢和凯西玩穿衣服游戏;她们会穿上桃乐丝的衣裳、帽子,打扮得像在夜总会唱歌一般。克丽丝汀喜欢为凯西画像,但不在墙上画了。桃乐丝给她们许多纸笔,每个人都称赞比利有绘画天份。
强尼一出院,桃乐丝就开始担心。当他与孩子们玩耍,或是想作一些新曲、练习准备上台演出时,都很正常。但是,她一不在,他就会打电话到地下马券庄下注。她想制止他,但换来的却是诅咒和痛殴。后来,强尼干脆离家出走,住进旅馆,不与孩子们共度圣诞节,也未参加凯西三岁的除夕生日会。
1月18日,一通警察局打来的电话吵醒了桃乐丝。有人发现强尼的尸体躺在汽车旅馆外的旅行车中,一根管子从排气管接到车后窗,他留下一封长达八页的遗书指责妻子桃乐丝,并且盼咐如何运用保险公司的赔价金去偿还他的债务。
当桃乐丝告诉孩子们父亲已经上天堂时,杰姆和比利立刻跑到窗旁抬头仰望天空。
一个星期后,放高利货的人来了,他威胁桃乐丝偿还六千元的借款,否则要她和小孩好看。于是她带着孩子逃离家园,搬到奇拉哥市的姊姊那儿。后来,又搬到俄亥俄州的塞拉维市;在那儿,她遇见前夫陈迪克,经过几次约会和承诺,两人又再婚。
******
(3)
比利快五岁时的某天早上,他走进厨房,踮起脚尖想从厨架上拿洗碗布;突然间,厨架上的糖果罐摔到地上,他试着将破碎的罐子粘回去,但为时已晚。听到有人进来时,不禁全身发抖,因为他不想受罚,也不想受伤。他知道自己做错事了,但不想知道将会发生什么结果,更不想听到母亲对他的训斥,于是闭上双眼入睡……
《萧恩》睁开眼睛,看了看四周,只见地板上全是糖果罐的碎片。发生了什么事?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一位漂亮的女士走了进来,只见她朝这儿怒视,嘴巴一开一闭的。但是他听不见任何声音。她用力摇他,不断的摇,他仍然听不见任何声音。后来,她甚至用食指戳他的胸部,脸都涨红了,嘴巴还在动。他不知道她为什么对他那么生气。她把他拖进房间,将房门关上。他只是安静的坐在那儿,心想不知待会儿会发生什么事。然后又睡着了。
当比利醒来时,心中期待因打破玻璃罐子必然降临的鞭打,但处罚并未出现。他是怎么回到房间的?无论如何,反正他已经习惯了。当他在某地时,只要闭上眼睛,然后再张开眼睛时,便会发现自己所处的时间变了,甚至连地方也换了。他以为这是每个人都会有的现象。到目前为止,他发现常有人叫他骗子,并且会为了一些没做过的事而惩罚他。这次则相反,他做错事了,醒来时却未受罚。他心想,不知母亲什么时候才会处罚他,这种感觉令他很紧张。那天,他一直待在房里不敢出来,只希望杰姆尽快放学回来,或是能再见到那位玩玩具兵的黑发小男孩。他眯起眼睛,希望能看见小男孩,但什么也没发生。
奇怪的是,他再也没有孤单的感觉了,每次只要感到很孤单、悲伤或无聊时,只需闭上眼睛即可。当他再度张开眼睛时,就会在不同的地方出现。有时,阳光如果太刺眼,他也会闭上眼睛,醒来时已是夜晚时分了,有时候则正好相反。其他时间他会与凯西或杰姆玩耍,但是偶而一眨眼,又变成一个人坐在草地上了。发生这种情形之后,手臂上有时会出现红色的捏痕或是一种被打了一巴掌的疼痛感。
令他高兴的是,再也没有人会处罚他了。
*****
(4)
桃乐丝与陈迪克破镜重圆的时间只有一年,最后还是分手了。她在兰开斯特的乡村俱乐部找到服务生的工作,同时还在酒吧里唱歌维持生活。她将小孩送到俄亥俄州塞拉维市的圣约翰学校。一年级时,比利的日子还不错,修女们无不称赞他的绘画天份。他素描动作很快,以他六岁的年级而言,对于光影、色彩的掌握确实有些奇特。到了二年级,史蒂芬修女认为,他必须只能使用右手写字画画。「魔鬼在你的左手,比利,必须将它赶出来!」他看到她拿起长尺,于是闭上眼睛……
萧恩张望了一下,只见一位身穿黑裳和浆过的围裙的女士,手上拿着长尺向自己走来。他知道自己来这儿是要接受惩罚的,但为什么?她的嘴巴在动,不知她在说些什么,只是一脸无辜的表情望着她那张因生气而涨红的脸。她抓起萧恩的左手,并将长尺高高举起,朝手掌心痛打几下。
眼泪不禁如泉涌般流下。反复思索,为什么自己又要为没做过的事而受罚?这不公平!
萧恩离开时,比利张开眼睛,史蒂芬修女已走开了。他看看左手掌上的条痕,有火焚的刺痛;脸上似乎也有些东西,用手去摸,才知道是泪水。
虽然杰姆只大比利一年又四个月,但他永远不会忘记比利在七岁那年的暑假跷家之事。他们先打包一些食物,比利要他准备小刀和衣服,说是出去探险。比利还说,他们回来时会一举成名,带回财富。他对比利的计划与决心十分心动,于是同意与他一起行动。他们背上行李,溜出家门,经过市中心,到达四处长满苜蓿的田野。比利指着田野中的五、六棵苹果树,说那是吃午餐的地点,杰姆一路遵从他的指示。
当两人坐在苹果树下,边吃苹果边讨论往后的探险时,杰姆总感觉似乎要刮大风了,这会儿苹果纷纷从树上掉落下来。
「嘿!」杰姆说道,「暴风雨快来了。」
比利环顾四周,「你看那些蜜蜂!」
放眼望去,田野里全是发出嗡嗡声的蜜蜂。「糟糕!我们被包围了,蜜蜂会把我们螫死,我们完蛋了!救命呀!救命呀!」杰姆高声大叫,「快来救我们呀!」
比利迅速收拾了一下,「走来的路上并没有蜜蜂螫我们,所以最好还是沿着原路走──但要用跑的。出发吧!」
杰姆停止了吼叫,跟着他跑。他们越过田野,一路奔回大马路,果真未被螫伤。
「你的反应很快嘛!」杰姆说。
比利凝望渐暗的天空,「天要变了,今天就到此为止。我们回家吧!但绝不可说出来,这样以后我们还有机会出来。」
回家的路上,杰姆心中暗想,自己为什么会听任比利的领导呢?那年的暑假已近尾声。他们到塞拉维附近的丛林中探险。来到哈吉溪时,有一条绳子从树枝上垂吊至水面。
「我们可以荡过去!」比利说。
「让我先试。」杰姆说,「我是大哥,我先过去,如果安全,你再接着荡。」
杰姆抓住绳子向后退了几步起跑。荡出去,才过四分之三,便脱手陷入泥淖,开始往下沉。
「是流沙!」杰姆大喊。
比利见状,迅速找到一根长竿丢给杰姆,然后自己又爬上树,沿绳子往下攀,将杰姆拉到安全的地方。安抵溪边时,杰姆躺在那儿看着他。
比利并未说话,杰姆则抓住比利的臂膀。「比利你救了我的性命,我欠你一份情。」
凯西和比利或杰姆不同,她喜欢天主教学校,她很敬仰修女,她决定长大之后也要去当修女。她崇拜父亲,并且努力寻找任何有关父亲的事物。母亲曾告诉她,父亲因病被送进医院,后来病故了。她现在五岁,不论做任何事,她都会先问自己:「这是不是我父亲强尼要我去做的事呢?」这种想法一直维持到她成年。
桃乐丝当歌手存了一些钱,还买下酒吧的部分股份。后来,她遇见一位气质潇洒、能言善道的年轻人。这位年轻人提出不错的点子。他提议他们两人可以到佛罗里达开一家晚餐俱乐部,而且动作必须快。她可以先带孩子去佛罗里达看几个地方,他则留在原地出售她在酒吧的股份,然后才前往佛罗里达与她会合,她唯一要做的只是签一份让度股份同意书。
她依他的建议进行,将孩子放在佛罗里达的妹妹家,自己则拜访几家打算出售的酒吧。就这样等了一个月。结果,他一直都未出现。知道受骗上当后,她只得一文不名的返回塞拉维。
1962年,她在一家保龄球交谊厅中演唱,也就是在那儿遇见米查的,他已丧妻,现在和小女儿雪儿住在一起,雪儿的年纪与比利相仿,他还有个已长大成人的女儿,担任护士的工作,米查开始与桃乐丝约会,还介绍她到他服务的公司上班。
一开始,比利就不喜欢他,于是告诉杰姆:「我不相信他。」
塞拉维的南瓜节是美国中西部颇富盛名的节日,是一年一度的重要日子。除了游行和花车,整个市街全都成了南瓜市集,小贩们在自己的摊贩前叫卖南瓜甜甜圈、南瓜糖和南瓜汉堡,全城张灯结彩仿如嘉年华会。1963年的南瓜节,是个欢乐时光。
桃乐丝觉得生活已趋好转,她遇到的是有固定工作的男人;不但照顾她,还答应接纳她三个小孩。他会是个好父亲。当然,她也会善待雪儿。1963年10月27日,米查与桃乐丝结婚了。
婚后三个星期,十一月中旬的一个星期天,他带着家人到俄亥俄州的不来梅镇造访他父亲的小农场,开车只需十五分钟就到了。对孩子们来说,走过白色的农舍是十分令人兴奋的经验。他们在阳台上荡秋千,在老旧的红色谷仓玩捉迷藏。米查告诉孩子们,周末时必须来这儿工作,因为农场里种了蔬菜,有许多杂务要有人处理。
比利看着田地里杂乱腐烂的南瓜,心想,农场是该整理整理了。他决定回家之后,要为新的父亲画一幅画送他。
隔周星期五,女子修道院院长和梅森神父走进三年级的教室,他们与史蒂芬修女低声交谈。
「请各位同学全体起立,低头默哀。」史蒂芬修女边说边流下眼泪。
梅森神父严肃的语气令孩子们感到迷惑,他们注意聆听。「孩子们,或许大家不知道目前的世界局势,但我必须告诉你们,今天早上甘乃迪总统不幸遇刺身亡。现在,让我们为他祷告。」
祷告完毕后,小朋友们被安排下课,等候巴士送他们回家。由于受到大人们的悲伤感染,孩子们站在那儿静候。
周末时,当全家人围坐在电视机前收看总统的葬礼仪式时,比利发现母亲在掉眼泪,这令他很难过,他无法忍受这样的情景或是听见她在哭泣。因此,他闭上眼睛……
萧恩出来了,他注视着没有声音的电视画面,看见大家都在看电视,他走到电视机前,将脸靠近萤幕,感受电视机的震动。雪儿见状便将他推开。于是萧恩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在床上,他发现如果咬紧牙齿缓缓从口中吐出空气,他的头部也会有奇怪的震动──滋滋滋滋滋滋。他坐在那儿反复吐气。滋滋滋滋滋滋……
米查将三个小孩从圣约翰学校转出来,送到塞拉维的公立小学就读。身为爱尔兰清教徒,他们家从未有人进过天主教会学校,他们上的都是美以美教会的学校。
孩子们不喜欢祷告词中的圣母玛利亚被删掉,他们习惯说玛利亚了。他们尤其不喜欢小孩专用的祷告词,就像雪儿念的:「现在,我要躺下来睡觉。」
比利暗自决定,如果要他改变宗教信仰,他宁愿跟随生父莫强尼的宗教──犹太教。
※※※※※
第八章
(1)
婚后不久,搬到距离兰开斯特不远的地方时,桃乐丝发现米查对四个孩子很严苛;在餐桌上不准说话、不可大笑、必须依顺时钟方向传递盐罐;有客人在座时,孩子们必须坐直,脚平放于地、双手置于膝上。
他不准凯西坐在母亲腿上,「你已经长大了!」米查对七岁的女孩说。
有一次,杰姆要求比利递给他盐罐,由于比利手太短、传不到,不小心摔破了,米查便对他大吼:「你怎么老是出错?都已经九岁了,还像个小孩!」他们对继父越来越畏惧,尤其在他喝了啤酒之后,他们更怕他。
由于不敢表达心中的不满,因此比利更畏缩、更隐藏自己了。他对严厉、敌意以及惩罚并不了解。有一次,当米查对比利大吼大叫时,比利两眼瞪视他;最后,米查的声音成了嘶吼:「我和你说话时,别这样看我!」他的怒骂声更令比利畏缩、两眼下伏……
通常,萧恩睁开眼睛朝四周张望时,总会看到眼前的人不断张嘴闭嘴怒视他;有时是那位美丽的女士、有时是男孩或女孩,年纪较大的男孩会推他或抢走他的玩具。他们张嘴时,萧恩也会张嘴发出怪声,只要一这么做,他们就会笑。但另外那个大男人则会生气的瞪视他。遇到这种情形,萧恩就会大哭,脑袋里同时会出现一种奇怪的感觉;接着,萧恩会闭上眼睛离去。
过了一会儿,凯西记起比利小时最喜欢的游戏。
「比利,快扮成蜜蜂的样子,」凯西说,「让雪儿看看。」
比利看着她们,不太了解她们说什么,「什么蜜蜂?」
「你常做的动作呀!滋滋滋滋滋滋!」
比利含混的学着蜜蜂发出滋滋声。
「你好好笑哦!」
「你晚上为什么会发出滋滋滋的声音?」后来杰姆在房里问他。他们睡在一间古老的双人木床上,比利发出的怪声让杰姆在睡梦中惊醒好几次。
比利对杰姆说的和那些女孩提到的怪动作觉得难为情,他自己根本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但他立刻回答:「那是我发明的游戏。」
「什么游戏?」
「就叫『小蜜蜂』,我表演给你看。」他用两手在床单下比成圈圈四处游动,「滋滋滋滋滋,你看!这是床单下的蜜蜂家族。」
比利将一只手从床单下抽出来,握成像杯子的形状。声音仿佛来自手掌心,然后那只手上上下下沿着枕头和床单前进。直到杰姆捏疼了他的手臂为止。
「为什么捏我?」
「有一只蜜蜂蟞你呀!现在你抓住它,我们可以打死它或抓在手里。」
就这样,嗡嗡的声音充满了整个房间,声音愈来愈大,杰姆加入了,声音更大。
「嘿!嘿!你弄疼我了!」
「不是我,」比利说,「你抓了小蜜蜂,它父亲和兄弟现在全来报仇了!」
杰姆于是放开手中的小蜜蜂。这时,比利让整个蜜蜂家族围绕在枕头上被吓坏的小蜜蜂四周。
「这游戏很好玩!」杰姆说,「明天晚上我们再玩!」
黑暗中,比利躺在床上,还没睡着。他想,或许那就是产生怪声的原因,或许他在脑子里发明这个游戏。他并不知道屋里还有其他人也会听见他发出的怪声,说不定这种事也同样发生在其他人身上,就像失落时间一样,他以为每个人都有失落时间的经验。他常听母亲或邻人说,「天哪!我不知道时间是怎么过的!」或「真的这么晚了吗?」或「为什么日子这么快就过去了?」
*****
(2)
《老师》记得很清楚,某个星期天,就在4月1日愚人节之后。三个星期前,比利刚满九岁,他感觉米查不断在注意他。当时比利在翻阅杂志,抬头时,发现继父直往这儿瞧;米查的手抵住下巴,坐在那儿脸上毫无表情。比利站了起来,将杂志小心放回书报架,坐在常被指定的位子上,脚平放于地,双手置于膝上。但是,米查仍盯着他看。最后,比利站起来走到外面的阳台,也不知该做什么。心中只想着和大狗杰克玩,每个人都说杰克是只凶恶的狗,但比利却与它相处得很好。当他抬起头峙,发现继父竟然从浴室的窗后直盯着他看。
一整天,包括晚上在内,继父眼睛从没放过他,于是比利开始颤抖,因为不知继父将会怎么对待他。继父什么话也没说,只是两眼直瞧他,注视他每一个行动。
全家人围在电视机前观赏华德迪斯奈的影集,比利躺在地板上,不时回头张望继父,还是那张扑克牌一般的冷峻面孔。当比利起身坐到母亲身旁时,米查也站起来踩着很重的步伐走出客厅。
当天晚上,比利失眠了。
第二早,早餐前,米查走进厨房,似乎昨晚也没睡好。他说因为今天有很多工作,要带比利一起去农场。米查走小路前往农场,其实这条路比较远。一路上,米查没说一句话。他打开车库门,将卡车驶往谷仓。比利闭上眼睛,阵阵痛苦传来……
在乔哈丁医师向法院提出的报告中,有如下的内容:「根据病患表示……他受到虐待以及包括米查强迫的肛交,依病患所言,是他八、九岁的时候发生的,前后长连一年之久,都是他和继父──米查──单独相处时在农场里发生的。他说他很害怕继父会杀死他,因为继父威胁他.要把他埋在谷仓里,告诉母亲说他逃家……。就从那时刻起,他的精神和感情破碎成廿四个部份。」
*****
(3)
凯西、杰姆与雪儿事后均证实了《老师》的记忆,那是有关母亲第一次挨揍的经过。根据桃乐丝所言,米查对于她与工厂隔桌一位黑人同事搭讪非常生气。当时,她负责生产线上的电脑控制冲压作业,她发现那位同事在装配线上打瞌睡,于是走过去叫醒他,他也向她表示谢意。
回到工作桌之后,只见米查一脸愤怒的表情。回家的路上,他仍是怒气冲冲、不发一语。
返回家中,她终于开口问道:「你到底是怎么了?说出来听听呀!」
「你和那个黑鬼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米查反问。
「什么关系?你鬼扯些什么呀?」
孩子们在客厅里看见他殴打她,比利站在那儿,简直吓坏了。他想阻止继父再鞭打母亲,但他闻到酒味,担心继父会把他也给杀了,埋掉之后告诉母亲说他逃家。
比利跑回房间,砰的一声将房门关上用背顶紧,双手蒙住耳朵,但仍能听见母亲的尖叫哀号。他逐渐下滑,最后坐在地板上,用力闭上眼睛;由于萧恩天生耳聋,所有声音都听不见……
在《老师》的回忆中,那是第一次的《混乱时期》,比利一天到晚恍恍惚惚,整个生活纠缠不清;由于时间的失落,也不知是几月几日星期几了。他四年级的导师发现了他怪异的行为,尤其是当其中一个人格不知曾发生什么事时,便会说出一些奇怪的话或起身在教室里闲逛,比利就会被叫到教室一角罚站。事实上,此时面对墙壁罚站的是三岁大的克丽丝汀。
她可以站在那儿很久都不说话,避免比利再惹上不必要的麻烦。马克对任何事都只有短暂的好奇心,时间长了就忍耐不住,汤姆有背叛的性格;大卫则是出气筒,《杰森》是压力安全阀,经常大叫。《鲍比》常在幻想中迷失;《赛缪尔》是犹太人,祈祷很拿手。他们之中的任何人都会因做错事而让比利陷于迷惑。唯有三岁不到的克丽丝汀可以安静地站在那儿不说一句话。
克丽丝汀这个小女孩的任务之一,就是在墙角罚站。
第一个听到其他人格说话的人也是克丽丝汀。一天早上,在上学途中,她停下来摘野花,结果发现了野漆树和桑树,她想采成一束花送给老师,如此一来,老师或许会少叫她罚站了。当她走过苹果树时,又改变主意决定改采苹果,于是将野花丢了去采苹果。由于苹果树很高采不到,竟悲伤地哭了起来。
「小女孩,发生了什么事呀?为什么哭呢?」
看看四周,没见到任何人。「我采不到苹果。」她说。
「别哭了,雷根会为你采。」
《雷根》鼓起他全身力气摇晃苹果树,折弯了一根大树枝,「拿去,」他说道,「这些苹果全都给你。」他为她采了许多苹果,并且还带克丽丝汀上学。
当雷根才一离开,克丽丝汀怀中的苹果便掉得一马路都是。一辆急驶的汽车正朝其中最大、最亮的苹果奔驰而来,那正是她准备送给老师的。因此,她急得想捡回来。就在此刻,雷根将她推向一侧,避免被卡车撞到。只见车子把苹果压烂了,她放声大哭,雷根见状,拾起了其他苹果,在身上擦拭干净后,交给她带去学校。
当她将苹果交给老师时,老师说:「谢谢你,比利。」
这让克丽丝汀不高兴了,因为苹果是她拿来的。她走向桌椅,却不知座位在哪儿,于是挑了教室左边的座位。几分钟后,一个大男生说:「快滚开我的位子!」
她感觉很难过,但是,当她感觉雷根就快出来揍那男孩时,她却立刻起身走向另外一张椅子。
「喂!那是我的座位!」站在黑板前的女孩叫道:「老师,比利坐了我的椅子。」
「你不知道自己的座位吗?」老师问道。
克丽丝汀摇摇头。
老师随后指着教室右边的一张空座位,「回到自己的座位,比利,现在就去!」
克丽丝汀并不知道老师为什么要生气,她曾试过很多方法想博得老师的欢心。含着眼泪,她受到雷根又再度想出来对老师采取不利的行动,因此她紧闭双眼,脚踩了一下,制止雷根的出现;随后,她也消失了。
比利张开眼睛,发现自己是在课堂里。天哪!自己是怎么来上学的?为什么同学们都盯着他看呢?为什么他们都在傻笑呢?
离开教室时,老师叫住他。「比利,谢谢你送我的苹果,你非常客气,真的很抱歉,我曾经处罚你。」他看着老师走下楼梯,心里实在不明白老师到底在说些什么。
*****
(4)
当凯西和杰姆第一次听到比利的英国口音时,他们还以为他在扮演小丑。当时,杰姆与比利在房里整理要清洗的衣物,凯西来到门口看比利是否已准备好,可以和她还有雪儿一起上学。
「比利,发生了什么事?」她问道,只见他一脸茫然的表情。
他注视她,环顾房间和另外一个男孩。那个男孩也正在瞪他。他不知道这两个人是谁,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他并不认识谁是比利,只知道自己叫亚瑟,英国来的。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脚上穿的袜子,一只黑、一只紫。「这两只袜子不成对。」
女孩吱吱笑了起来,那男孩也一样。「比利,你真是帅呆了!你说话的口气好象福尔摩斯电影里的华生医生,对不对?」女孩说完便走了。那个叫杰姆的男孩也跟着跑出去,嘴里还大喊:「再不快一点就要迟到了!」
他心想自己明明叫亚瑟,为什么他们要叫他比利呢?
他会不会是个骗子?是不是混在其他人之中潜入房间当奸细?是侦探吗?若想要弄清这疑惑,看来还得下一番工夫!他为什么穿两只不同颜色的袜子?是谁帮他穿上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比利,快点!再迟到的话,你是知道老爹会怎么处罚我们的!」
亚瑟做下决定,如果他想成为骗子,就必须同他们一起上学。但是,一路上他都没说话。经过教室时,凯西说:「比利,你要去哪儿?赶紧进教室吧!」
他走到教室最后面,直到发现最后一个空位──坐下来应当很安全。他什么地方也不看,只是把头抬得高高的,不敢开口说话,因为其他人因他奇怪的口音已经在笑他了。
女老师分发给同学们油印的数学考卷。「考完后,把试卷夹在书本里,到外面休息,休息之后再回来检查你们的答案;看完了,我会收回考卷打分数。」
亚瑟看了考卷一眼,对那些乘法和除法的试题冷笑。他拿起笔迅速作答。写完后,他将考卷放进书本,双手交叉,两眼看着高处。这些题目太简单了。
运动场上那些孩子们的吵杂声令他厌烦,他闭上眼睛……
休息过后,老师说:「请各位同学把书本里的考卷拿出来。」
比利抬起头来,不知所措。
他在课堂里做了什么?是怎么来学校的?他只记得早晨起过床,但不记得穿衣服或上学的事,他已经忘了起床之后发生的事。
「在交出考卷前,各位同学可以先检查一下答案对不对!」
什么考卷?他一点儿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如果老师问起,他决定告诉她,他忘记了或放在外面。他必须编个理由搪塞。他翻开自己的课本,无法置信地两眼发直,书本里果然有一张考卷,五十题的答案全都写好了。他注意到那不是他的笔迹──有点类似,但又像是写得很快的笔迹。他常有这种经验,每次他都假装那些东西是自己的。但是,他很清楚,以他那么差劲的数学程度,是不可能写完这些题目的。他瞄了一下隔壁的女同学,她还没写完呢!他耸耸肩,拾起铅笔在考卷上方写下自己的名字《威廉.密里根》。他并未检查,因为他根本就不知如何检查。
「你写完了吗?」
他抬起头来,发现老师就站在面前。「是的。」
「你没检查吗?」
「没有。」
「你有自信通过考试吗?」
「我不知道,」比利说,「老师改完考卷之后就知道了。」
她将考卷拿到她桌上。几秒钟后,他看见老师的眉头皱了起来,然后走到他背后。「比利,让我看一下你的课本。」
他把课本递给老师,老师翻了几页。
「让我看你的手。」
他让老师检查手心。老师又要求看他的袖口、口袋里装的东西,最后又看了一下抽屉。
「好吧!」最后老师说,「我不明白,你是不可能事先知道答案的,因为今天早上我才用油印机印好考卷,唯一的答案在我皮包里。」
「我通过了吗?」比利问。
她不情愿地将考卷交给他。「你考得很好。」
比利的老师们称他是逃学生、闯祸者、骗子,从四年级到八年级,他常进出训导处、校长室和心理辅导室。随着年龄的成长,他必须不断编造故事、歪曲事实,避免承认大多数他不知道发生在他身上几天、几小时甚至几分钟前才发生的事。每个人都注意到他常昏睡,都说他是怪人。
当他了解自己与众不同,这才发现并非每个人都会失落时间,周遭的每个人都指证他曾做过或说出某些事,唯独他自己不知道。他想,自己一定是精神异常了;他也把这个想法隐藏起来。
无论如何,他一直保守这个秘密。
《老师》回忆道,当时是1969的春天,比利十四岁,就读八年级,米查带他到农场,在玉米田里交给他一只铲子要他开始挖洞……
柯丝薇医师后来在提交给法院的报告中是这么写的:「……继父对比利性虐待,并且威胁他,如果把这件事告诉母亲的话,就会将他活埋。他甚至曾经真的埋过比利,只在比利的嘴上放一根烟斗好呼吸空气……在铲去比利身上的泥土之前,他从烟斗口撒尿,撒在比利的脸上。」
……从那天起,丹尼惧怕土地,再也不敢躺在草地上、触摸地面或是描绘风景画。
*****
(5)
数日后,比利进入自己的房间,伸手打开床头灯,什么也没发生。他反复扭动开关,电灯仍然不亮。他悄悄走进厨房,取出一颗新灯泡,换灯泡时,他触了一下电,立刻退向墙壁……
《汤姆》睁开眼睛,四周张望,不知会发生什么事。他看见床上的灯泡,拾了起来,将灯泡装在灯座上锁紧;碰到金属颈时,还被电了一下。他妈的!到底在搞什么鬼?他取下灯头,打量灯座孔内,用手去摸时又触电了。他坐在那儿想解决这个问题。这鬼玩意儿是哪儿来的?他沿着电线寻找电源插座,然后将插头拔出来,再摸了金属颈。没事!这么说来,是墙壁造成触电啰?
他注视插座上的两个小孔,然后跑下楼去,沿着电线从天花板追踪到保险盒,然后从保险丝上的电线跟踪到户外;当他看到电线是来自马路上的电线杆时,他停住了。原来这些讨厌的电线杆的用途在此啊!
汤姆顺着电线杆想探究它们的源头,当他走到一栋建筑物的围墙前,看到告示牌「俄亥俄州电力公司」时天已黑了。他心想,好了,这些电力的来源又在哪里呢?
回家后,他取出电话簿,找到『俄亥俄州电力公司』.记下公司地址。现在天太黑了,明天上午再去查看电是哪儿来的。
第二天,汤姆来到市中心的「俄亥俄州电力公司」,一走进去便说不出话来;有好多人坐在里面接听电话、打字。管他的!只不过是办公室。当他走回大街思忖该如何追查电从何处来时,正好经过市政大楼前方一栋标示着「图书馆」的建筑。
对了,可以去查书呀!他走进图书馆二楼,在目录中查询《电力》。他找到了相关书籍开始阅读。他在惊讶中学习到了水库、水力发电、燃煤或其他燃料,都可让机械产生电力点亮灯泡。
他一直读到天黑才罢。走在兰开斯特的市街上,看着陆续亮起的电灯,他很兴奋自己知道电是哪儿来的了。他打算继续学习有关这些机械或其他有关电力的知识。他站在一家电器商店橱窗外,有一群人正在围观电视,画面中有个身穿太空衣的人缓缓攀下扶梯。
「你能相信吗?」有人说,「这些画面是从月球上拍摄传回来的!」
「……人类的一大步……」电视里传出这样的声音。
汤姆抬头看了一下月亮,再回过头看看电视,这也是他未来要学习的目标。
然后,他看到窗玻璃上映出一个女人的身影。
桃乐丝说道:「比利,该回家了。」
他抬头看着比利的漂亮母亲,告诉她自己是汤姆。但是她仍将手放在他肩上,带进车里。
「比利,你不可以再到城里游荡了。老爹回来之前最好先回到家,否则有你瞧的。」
一路上,桃乐丝一直注视比利,但比利没做声。
她给汤姆一些东西吃,然后说:「你为什么不进房去画画?你每次画画就会安静下来,你最近太急躁了。」
他只是耸耸肩,走进摆放许多绘画材料的房间。他很快就画出马路两旁有电线杆的夜景。画完之后,向后退了几步,欣赏自己的作品。对一个初学画的人而言,真的是很棒。第二天,他很早就起床,画了一幅有月亮的风景画,虽然那是属于白天的景色。
*****
(6)
比利喜欢花与诗,他帮母亲料理家事,但他知道,米查都因此叫他「胆小鬼」和「同性恋」。
所以,他不再帮母亲做家事,也不再写诗,多半是由《阿达娜》偷偷出来帮他做。
一天晚上,米查在看电视,那是描述二次世界大战的影片,其中出现一位盖世太保用橡皮管鞭打罪犯的剧情。影片结束时,他走到花园里剪了一条四呎长的橡皮管,折成一半用黑色胶布将两端粘在一起当手把。进屋时,他看见比利正在洗碗盘。
阿达娜在毫无预警的情形下,只感觉背后被抽打,应声跌在地板上。
然后,米查将橡皮管挂在墙上,回房睡觉去了。
自此,在阿达娜的心目中,男人是残暴、充满怨恨而且永远不可信任的家伙,她希望桃乐丝或其他姊妹──凯西或雪儿──拥抱她、亲吻她、安慰她,让不好的感觉远离。但是,她知道这会造成麻烦,因此只好独自回房饮泣、入睡。
米查经常耍橡皮管,多半都用来鞭打比利。在桃乐丝的记忆中,她曾试着将睡袍或长袍挂在门后的橡皮管上,希望米查只要没见到橡皮管,就不会去碰它。过了好久,米查果然也没再耍橡皮管了,于是桃乐丝便把橡皮管给丢了,他也从不知道橡皮管的下落。
除了在暗地里玩马达、电子设备之外,汤姆也开始学习脱逃技术,阅读有关霍迪尼和西尔维斯特等脱逃大师的资料、书籍。但是,当他知道其中一些技巧只是魔术之后,心中不禁大感失望。
后来的几年,杰姆记得弟弟要他用绳子将弟弟紧紧绑好,结果弟弟却能立刻脱绳而出。当汤姆一人独处时,他会学习各种结绳方法,然后想出最简单的方法,让手腕从绳套中灵活脱离。
读完《非洲猴子陷阱》──用来捕捉猴子的一种器具,猴子会从狭窄的缝隙中伸手拾取食物,因舍不得放掉食物而被猎人捕获──汤姆又开始研究人类的手部结构,从百科全书中了解骨胳。他发现,如果手能压缩得比手掌小,很容易就能摆脱束缚。他丈量自己的手掌和手腕,开始一系列的练习;压缩、挤压自己的骨头和关节。当他最后练成可将手掌压缩得比手腕小时,他就知道,从此没有任何锁炼或刑具可以困住他了。
汤姆认为他也必须知道如何从上了锁的房间里脱逃。有一次,趁着比利的母亲外出留下他一个人在家,他用螺丝起子将门锁拆下,研究锁的结构和功能。他将锁的内部机构画成图面,还记下形状。每当他看见其他不同的锁时,就一定会拆开,研究之后再组合回去。
有一天,他逛街时走到一间锁店,老板允许他参观不同形状的锁,在脑子里记下各种不同的锁是如何发挥功能。那位老板甚至借了一本有关磁性锁、曲轴锁以及不同型式锁具的书给汤姆,汤姆很用功、很努力的进行各项研究。他在一家运动器材店看见了几副手铐,当下决定,只要有钱就买副回家研究解开手铐的技术。
某天晚餐上,米查的态度非常恶劣,汤姆暗自思索该用什么方法惩罚他而不被发现,后来,他想到一个主意了。
他找来挫刀,拆下米查的电动刮胡刀,将刀片磨钝,接着再组装回去。
第二天早上,当米查刮胡时,汤姆就站在浴室外。不一会见,只听见刮胡刀卡答的一声,接下来是米查的哀号。因为钝刀片无法刮胡子,只会拉胡子。
随后,米查冲出浴室。「看什么看,混蛋家伙!别站在那儿像个木头人似的。」
汤姆手插口袋走开了,还把头别向一边,免得米查看见他在偷笑。
《亚伦》是在被几位素行不良的邻人,打算将他丢到工地坑洞里时第一次出现的。起初,他和他们起了争执,说破了嘴还是无法说服他们。结果,那些家伙居然将他丢进坑里,还丢石块砸他。他心想,再耗下去也不是办法……
丹尼听见石块砸在自己眼前的撞击声接连不断。抬头一看,那些坏孩子仍站在坑洞上丢石块;其中一块打中了脚,另外一块打中了背。于是丹尼跑到另一侧的壁穴里.尝试找出脱身的法子。最后,他知道坑洞太陡了,根本就无法爬上去,索性就盘坐在污泥中……
《雷根》跳了起来,从口袋里掏出蝴蝶刀,一股脑儿攀上洞口朝坏孩子冲过去。刀刃出鞘,他用忿怒的眼睛瞪视那些家伙;只要谁敢动手,他就一定会用刀戳。那些大孩子从没想到,这个比他们矮小的家伙竟会如此勇猛,不由吓得一哄而散。于是雷根也走回家去了。
根据杰姆后来回想这件事表示,当那些孩子的父母亲抱怨比利用蝴蝶刀恐吓他们孩子时,米查也听信他们的片面之词,于是将比利拖到屋后毒打了一顿。
*****
(7)
桃乐丝知道小儿子已经变了,而且行径非常古怪。
「有时候,比利似乎变了个人似的,」这是她后来的回忆,「他常心不在焉,和他说话时,他不回答我,似乎人在远方,眼睛望向远处。他会像梦游一样在闹街上闲逛,甚至在学校也如此。有时候,还没来得及溜出学校就被逮回去了。然后,老师打电话通知我,要我到学校接他。如果逃学不见踪迹,学校只好打电话给我。我常发现他在市内闲逛。带他回家之后,我会告诉他:「好了,比利,回房去睡吧!」这时,他竟然不知道自己的卧房在何处,还必须要我带。「感觉怎么样?」他醒来时我会这么问他,但他却以怪异的神情说:「我今天一直都在家吗?」然后我会说:「不是的,比利,你不是一直都在家里的。你不记得我去找你吗?你去学校,杨老师打电话给我,我赶到学校找你。你忘了我带你回家吗?」他的表情十分茫然:「哦?」我就问他:「你不记得了吗?」他只说:「我今天不太舒服。」老师说那是嗑药的关系。」桃乐丝继续说,「但我知道事实绝非如此,因为我孩子从不嗑药,甚至连一片阿斯匹灵也不吃,要他吃药还必须与他谈条件。偶而,他放学回家时,整个人不是错乱了,要不就是处于睡眠状态中。除非醒来了,否则他不愿与我说话。醒来的那个,才是我儿子比利。我曾告诉每一个人,比利需要别人的帮助。」
*****
(8)
亚瑟有时会在课堂中出现,尤其在上有关英国及殖民地历史时。他花了许多时间在兰开斯特公共图书馆里读书,他从书籍和第一手资料中学习的知识,比老师教的还多。
学校老师对「波士顿茶宴」的说明令亚瑟很生气,他曾在一本加拿大的书本中读到这段历史,该书揭穿了一群喝醉的水手们策划的阴谋。但是,当亚瑟开口说话时,所有人都笑了,于是他走出教室,将那些笑声拋诸脑后。他走回图书馆,漂亮的图书管理员并不会笑他说话时的口音。
亚瑟很清楚有其他人在身边,因为在查看日历上的日期时,他知道总有些事情不对劲。依照他读到和观察到的现象判断,他睡觉时似乎还有其他人并未睡觉。
不久,他开始向别人请教。「我昨天做过了什么事?」他会问凯西、杰姆、雪儿和桃乐丝。但是,他们描述的内容却令他感到完全陌生。他必须用逻辑的方式找寻答案。
有一天,他快要入睡时,发现脑子里有别人出现,于是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你是谁呀?」他问道,「我命令你告诉我!」
他听见回答的声音,「你他妈的又是谁呢?」
「我叫亚瑟,你呢?」
「汤姆。」
「汤姆,你在这儿做什么?」
「你又在这儿做什么?」
脑子里的问答交互进行。
「你是怎么来的?」亚瑟问道。
「我不知道,你知道吗?」
「不知道,但我会去查明。」
「怎么查?」
「我们一定要找出其中的逻辑。我有个主意,我们两人都把自己清醒的时刻记录下来,看看加起来的时间是否就是一整天的时间。」
「好啊!这主意不赖!」
亚瑟说道:「每过一个小时,就在衣橱门内侧做个记号,我也会这么做,然后再计算是否正好是一天的时间。」
答案是否定的。一定还有其他人。
只要亚瑟一清醒,便会努力寻找失落的时间,而且还寻找其他分享时间和躯体的人。在遇见汤姆之后,他陆陆续续又遇见了其他人,总共有二十三位,包括他自己和外在世界人们所称的比利。经由演绎法的验证,他获知他们的名字、他们的行为以及他们曾做过的事。
在亚瑟之前,只有克丽丝汀似乎知道有其他人的存在。后来,亚瑟发现,在其他人清醒时,她可以知道脑子中发生的事。亚瑟心想,自己是否也可以发展如此的技巧。
他针对这个主意与亚伦讨论。亚伦是个口才不错的人。
「亚伦,下次轮到你清醒时,我要你很努力的想,并且告诉我发生在你周遭的一切事物。」
亚伦答应了。日后他出现时,便告诉亚瑟所有他看见的事物。亚瑟尽了相当大的努力,可以从亚伦的眼睛看见外界的事物。结果他发现,虽然只在他留意而且清醒时才能办到,但是却也能在无意识的情况下达到这个要求。这对他而言,证明了精神确实能克服物质。
亚瑟很清楚由于他的知识,他成了这个庞大、分歧的家庭负责人了,他们都存在于同一具躯体里,因此有必要制定一套游戏规则,以免产生混乱。由于他是唯一能不动肝火处理事情的人, 因此认为自己必须插手了解整个事情的经过,想出一个公平可行的办法。
*****
(9)
当比利神情茫然在校园走廊下走动时,同学们就会趁机欺负他。他忽而自言自语,忽而举止像女孩。某个寒冷午后休息时分,一些男同学围在他身边辱骂他。后来,有人向他丢石块,击中他的脸侧。起初,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他不可以动怒,否则老爹会处罚他。
《雷根》出来了,他眼露怒光。有个男孩捡起石头朝他丢来,一手被他接住,他立刻又丢了回去,结果击中那男孩的头。
当雷根从口袋里掏出弹簧刀时,所有男孩无不吓得逃之夭夭。雷根站在那儿环顾四周,想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是怎么来这儿的。他将刀子收起来放进口袋离去,他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但亚瑟却能感觉到他的存在,他敏捷的身手、他的忿怒;同时也知道雷根为何出现。他知道雷根这种火爆脾气最适合派上用场了。然而,在自我介绍前,他必须先了解对方。最令他吃惊的是,雷根那一口斯拉夫口音。在亚瑟的心目中,斯拉夫人是最早的野蛮民族,因此他认为,与雷根打交道就好比是同野蛮人往来。虽然危险,但在紧急时,他却很有用。
几个星期后,《凯文》和其他几个调皮小孩与别的社区的孩子打泥战,地点在一栋建筑工地前的垃圾堆。凯文抓起泥块掷向对方,只要未击中而泥块撞碎时,他就大笑。
后来,他听见一个奇怪的声音说道:「丢!丢!快丢!」
他停下来张望,身边并没有人。稍后,他又听见了:「丢!丢!快丢!」声音像是布鲁克林战士,凯文曾在电视战争影集中看过。
凯文停了下来,坐在垃圾堆上,思索到底是谁与他说话。
「你在哪里?」凯文问。
「你在哪里?」那声音也问。
「我站在坑洞后的垃圾堆上。」
「是吗?我也一样。」
「你叫什么名字?」凯文问道。
「菲利浦。那你呢?」
「凯文。」
「名字好怪!」
「是呀,如果让我见到你,我准会把你揍扁。」
「你住哪儿?」菲利浦问。
「我住春日街。你是哪儿来的?」
「纽约的布鲁克林区来的,不过现在我也住春日街。」
「我住春日街933号,一间白色房子,是个叫米查的人的房子。」凯文说,「他都叫我比利。」
「天哪!我也住那儿!我知道那个人,他也叫我比利,但我从未在那儿见过你呀!」
「我也没看过你!」凯文说道。
「他奶奶的!」菲利浦说,「我们去打破几块学校的玻璃窗吧!」
「太帅了!」凯文说道,然后便跟菲利浦跑到学校打破十二扇窗子。
亚瑟听到他们的对话,知道这两个人有犯罪倾向,将来可能会惹麻烦。
雷根知道有人与他共用一具身体,也知道比利,从一开始有知觉时就已经知道了──大卫是忍受痛苦者,丹尼一直活在恐惧中。三岁大的克丽丝汀是他崇拜的偶像──但是,他知道还有其他人,许多尚未见过的人。他所认识的五个人,还不足以代表那些声音和发生过的事。
雷根知道自己姓华达斯考维尼契,家乡在南斯拉夫,他存在的原因乃是为了活命,使用各种方法保护其他人──尤其是小孩子。他身体强壮,而且拥有蜘蛛般的警觉性,可以察觉到蜘蛛网上的任何入侵者,他可以吸收所有人的恐惧感,进而转化为行动。他曾发誓要自我训练、锻炼身体、习得军事技巧。但是,在这充满敌意的世界里,这样仍然不够。
雷根到城里的运动器材店买了一把小刀,然后在树林中练习「靴侧拔刀」和「快手飞刀」的战斗技巧,直到天黑了才回家。他决定从今以后不论何时何地,一定要随身携带武器。
返家途中,他听见英国口音的声音,于是迅速转身蹲下,拔出小刀,却看不见半点人影。
「我在你脑子里,雷根,我们分享用一具身体。」一路上,亚瑟向他说明身体内的其他人。
「你真的在我脑子里吗?」雷根问道。
「没错!」
「你也知道我正在做的事啰?」
「最近我在观察你,认为你的刀法很好,但你不可只玩一种武器,还必须学习枪和炸弹。」
「我对炸药一窍不通,电线和线路也一样。」
「那是汤姆的专长,他对电子、机械方面很在行。」
「谁是汤姆?」
「我会陆续介绍给你认识。如果我们想在这世界上生存下去,就必须从混沌中理出头绪。」
「你说的「混沌」是什么意思?」
「当比利失去意识时,就会有不同的人陆续出来面对外面的那些人,结果做出来的事都有头无尾,出了问题又没人解决,每个人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我把这种情形称为「混沌」,我们必须找出一种控制的方法。」
「我不喜欢被人控制。」雷根如此表示。
「重要的是,」亚瑟说,「学习如何控制事物,如何控制别人,这样我们才能生存下去,我认为这才是最要紧的。」
「那第二重要的呢?」
「自我修养。」
「我同意。」雷根附和道。
「我告诉你一本我曾读过的书,它教我们如何控制肾上腺素,进而得到最大的体能。」
雷根一听到生物学就很兴奋,因为他最感兴趣的是如何将恐惧转化为力量的理论,不过他对亚瑟高傲的态度不以为然,却又无法否认这个英国人的确博学识广。
「你下棋吗?」亚瑟问。
「当然。」雷根答道。
「那我的兵到国王四。」
雷根想了一会儿,答道:「骑士到女王旁的主教三。」
亚瑟想象着棋盘,「哈!印第安式防御,下得好!」
结果是亚瑟赢了一盘。从此以后,他们经常一起下棋。雷根不得不承认,亚瑟比他更能专一心思。但他却也安慰自己,亚瑟在体能上无法同他相比。
「我们必须靠你来保护。」亚瑟说道。
「你怎么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
「很简单,有一天你也会的。」
「比利知道我们的存在吗?」
「不,不知道。他只听见我们的声音,看见我们的幻象,却不知道我们的存在。」
「不该有人告诉他?」
「我不认为有这个必要。他知道了以后,很可能会精神异常。」
※※※※※
第九章
(1)
1970年3月,史坦伯利初中的学校、心理学者马丁提出如下的报告:
好几次,比利不记得自己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自己的东西放哪儿,在没有人扶持之下不会走路。最近,比利因为与老师、同学常发生口角而逃学。他的情绪很低落,一味的哭泣令人无法与他沟通。最近有人看见比利走到一辆行驶中的汽车前。为了这件事,他被带到医师那儿检查,诊断的结果是『精神恍惚』。
根据我检查的结果,比利似乎很沮丧,但仍能妥善控制自己的行为。我们发现,他非常不喜欢他继父,而且因此对家庭起了很大的反感。比利认为,他继父是个毫无感情的暴君,这件事在与他母亲的面谈中得到了证实。她表示,由于比利的生父自杀身亡,因此比利的继父常将比利与他生父做比较,他常说比利和他母亲必须为他生父的死负责(比利的母亲如此表示)。
*****
(2)
史坦伯利初中校长杨约翰发现,比利常常不上课。上课时,他会坐在校长办公室前的台阶上或体育馆后面。杨校长见到了,便会坐在他旁边与他交谈。
有时,比利会谈到他过世的父亲,并且说将来长大要当个演艺人员,另外也谈到当年家中的困境。但是,校长知道,比利多半时间都处在恍惚的状态中。他会带比利坐进自己的车里,然后载他回家。经过许多类似的事件后,杨校长便将比利的情形向费尔德郡的心理健康中心提出。
布朗医师是一位精神科医师,他是在1970年3月6日第一次见到比利。布朗医生很瘦,留有灰色的腮须,下巴后缩。他从厚厚的镜片注视这孩子,一个干净、健康的十五岁男孩,但眼神有点儿畏畏缩缩的。
「他的声音很平稳,」布朗医师在记事本上如此描述,「精神不太集中。」
比利注视着他。
「你的感觉如何?」布朗问他。
「好象梦一样来来去去的。我爸爸恨我,我听见他大吼大叫,我房间里有一盏红灯,我看见一座花园、一条路──有花、有水、有树,但是没有人。我看见许多不真实的事情。一扇门上有很多锁,有人敲门想出来。我看见一位妇人掉下来,突然间,她变成一块金属,我无法救她。我是唯一不需要LSD(一种迷幻药)就可以四处旅行的人。」
「你对父母有何看法?」布朗医师问道。
「我担心他会杀了母亲,都是由于我的缘故。因为他恨我,他们曾为了我而吵架。另外,我常梦见一些无法解释的恶梦。有时候,我的身体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甚至觉得自己可以飞翔。」
布朗医师在他第一次的报告中写道:「……与过去的报告内容不同的是,他似乎知道现实的世界,并未出现精神不正常的现象。他能有相当程度的注意力,记忆能力不差。但由于前述状况的影响,判断能力明显遭到严重的损害。由于内部意识不足,因此无法修正其行为。诊断:伴随转换反应而产生的严重歇斯底里──APA代号300.18。」
事后,依照《老师》的说法,布朗医师并未真正与比利交谈过,当时是由亚伦描述大卫的思想及幻想。
五天后,在事先未预约的情况下,比利又再度回到诊所。但是,布朗医师看到他神情恍惚,因此同意为他诊疗。他发现,这男孩似乎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你去打电话给你母亲,」医师说,「告诉她你在我诊所里。」
「是的。」大卫语毕,站了起来走出去。
几分钟后,回来的是等待医师召唤的亚伦。他安安静静坐在那儿,医师则在一旁打量。
「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医师问。
「在学校里,」亚伦说,「十一点半,我开始做梦。醒来时,我站在大楼屋顶往下看,好象要往下跳。接着就走下楼到警察局,要他们打电话给学校,免得他们担心我。后来,就来这儿了。」
布朗医师花了很长时间为他检查。「比利,你是否服用过任何药物?」
亚伦摇摇头。
「现在,你凝视前方,能看到什么吗?」
「我看见几张脸,但是只有眼睛、鼻子和奇怪的颜色,我看见他们发生不幸,他们在汽车前跌倒,从悬崖落下,在水中挣扎。」
布朗医师不发一语地观察比利,仿佛在检视一面心中的萤幕。「比利,说说家里的事。」
「米查喜欢杰姆,却很恨我。他每次都对我大吼大叫,母亲和我都快被他逼疯了。我丢了杂货店里的工作。为了能在家里和母亲在一起,所以故意偷了一瓶酒,让他们开除我。」
3月19日,布朗发现比利身穿高领衬衫和蓝色夹克,看来好象女人。「这是我的意见,」诊疗过后他写道,「这位病患不可再以门诊方式治疗,应转到州立哥伦布市医院进行住院治疗。关于此事,已向罗杰医师联络过。」
十五岁生日之后的五个星期,比利经双亲同意,以『志愿病患』的名义被送进哥伦布市医院。
比利相信,由于他恶劣的行为和抱怨,母亲已决定将他送走而选择了米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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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州立哥伦布市医院记录──机密
3月24日──下午四点。本病患与另一位病患丹尼尔互殴,丹尼尔的右眼下方被割破一道伤痕。打斗地点在RV3病房外的走廊,时间是下午四点。很明显地,当时比利与丹尼尔正在玩耍。比利先生气,打了丹尼尔,后来丹尼尔也开始反击,经由旁人劝阻,两人被分开。
3月25日──从病患身上发现了一把餐刀,病房里也藏有一根锉刀,这是他从木工房取来的。罗杰医师与该病患交谈,病患表示想自杀。后来被安全隔离,并告知预防自杀的方法。
3月26日──病患相当合作,定期针对怪异的事物发牢骚。病患并未参加联谊活动,大部份时间都一个人独坐一隅。
4月1日──病患大叫说墙壁正朝向他逼进,他并不想死。罗杰医师将他隔离,并怒斥病患不得携带香烟与火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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