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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宗罪(前传+1、2、3、4)

_59 蜘蛛(当代)
  张红旗:不是特务还穿西装,还读普希金的诗?
  孙胜利:诗集是我爸爸的,衣服也是我爸爸的。
  张红旗:一家都是反革命,把他关起来,我们去抄他家,找找有没有发报机。
  孙胜利家被抄,所有东西都被砸烂,父亲遭到毒打后,跳井自尽。父亲受不了这种屈辱,邻居家的男孩,昨天还乖巧的喊他叔叔,今天却恶狠狠的向他挥舞皮带。母亲被剃了个阴阳头,母亲的麻花辫本来有两个,只剩下左边的一个,脑袋的右半边光秃秃的,没有头发。
  那时候,孙胜利家的院里有一口井,父亲死了,他和母亲也不敢把遗体掩埋,只好任由父亲的尸体在井里浸泡着。从此以后,他们喝的每一碗水里都有父亲腐烂的味道。
  那时候,冬天总是很冷,院里的腌菜、豆腐和半个老南瓜都结了冰碴。孙胜利哈着寒气去打水,他拎着水桶,站在井边发呆,每次打水的时候,他都不敢往井里看。这一次,他看到了父亲,井里的水已经结冰,父亲的脸被冰封在水面。
  一个人在冬天的井里,在冰冻之中,他仰着脸,只有鼻尖露在冰面之上。
  这个画面,他至死难忘,永远都记得父亲的那张脸。
  雨门市的学生分成了两派,一派叫做“丛中笑”,另一派叫做“鬼见愁”,这两个名字都有点像黑社会帮会名称,他们每天所作的事情就是打砸抢,以及互相群殴,这两派时常爆发冲突,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目的:保卫一个远在千万里之外的人。
  全国的学生们都叫红卫兵,为了保卫这个人,所有的学生都在互相残杀。
  张红旗所在的战斗队叫做“丛中笑”,他是其中的一个小头目,孙胜利加入了对立的另一方红卫兵组织“鬼见愁”。
  孙胜利的目的很简单,想要为父亲报仇雪恨。
  孙胜利是“黑五类”,家庭出身不好,为了取得“鬼见愁”战斗队的信任,孙胜利从井里打捞起父亲的尸体,拖到街头,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浇上煤油,声称自己和父亲划清了界限,随后焚烧了父亲的尸体。
  那是中华民族五千年文明史上最黑暗的阶段,那是中华民族有史以来最为恐怖的时期。在那个年代,人们已经丧失了人性,把人活活打死是司空见惯的事。
  雨门市东四街有户人家是“资本家”,红卫兵把老夫妇打到半死,又强迫儿子去打,还在上中学的儿子用哑铃砸碎了父亲的头,后来儿子也疯了。
  雨门市沙街有个“地主婆”,一群红卫兵用自行车链子和皮带把地主婆打得奄奄一息,地主婆的女儿为了和母亲划清界限,她笑嘻嘻的在母亲肚子上蹦来蹦去,直到把母亲活活踩死。
  雨门市红卫兵之间的群殴升级为武斗,双方的战斗人数达到千人,“鬼见愁”和“丛中笑”势不两立,双方你来我往发生过数次拉锯战。他们动用了各种武器:小口径步枪、冲锋枪、轻机枪、重机枪、手榴弹。在国内某些地方的武斗中,甚至动用了坦克、高射炮、舰艇。
  最终,经过一场大战,孙胜利所在的“鬼见愁”战斗队被打垮,死伤惨重,“丛中笑”大获全胜,占领了对方的总部——雨门市礼堂,还俘虏了一批鬼见愁战斗队的红卫兵成员。
  所有俘虏都被关押在礼堂大院的几间黑屋里,牛棚其实不是棚子,而是任意设置的监狱。
  红卫兵俘虏了红卫兵,张红旗俘虏了孙胜利。
  当时折磨人的方式非常多:打人、骂人、捆人、吊人、撅屁股、挨饿、剃阴阳头、罚吹西北风、吃草、吃泥巴、喝尿、吃牛屎、灌大粪、儿打娘、敲牙齿、针缝口等。
  张红旗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办法,简直比得上满清十大酷刑。
  礼堂院里有一棵老榆树,张红旗先把孙胜利五花大绑,又将一杆大秤吊在树下,用秤钩子钩进孙胜利的后庭,秤砣系在睾丸上,只让他脚尖着地。正午时分,张红旗悠然的坐在树荫里,要求孙胜利双眼圆睁,看着天空中火球般的太阳,不许眨眼,否则就是一阵拳打脚踢。从中午到傍晚,孙胜利就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期间挨打无数,每一次挨打都会加深痛苦,秤钩子已经深深的陷入肉里,后庭流出的血在脚下形成了水洼。直到夜里,有人出来上厕所,还看到树下有一个人影,孙胜利还笔直的站在那里……
  古今中外,人类文明几千年,试问哪一个时代,哪一个国家有这样的酷刑?
  昨天的乌云也是今天的乌云。
  黑暗的历史也在黑暗中结束。
  人对痛苦和折磨,有着极强的忍耐力。孙胜利竟然活了下来,也许,支撑他活下去的强大信念就是复仇。文革结束时,孙胜利已经娶了老婆生了孩子。几十年来,他都目露凶光一脸阴沉,每一年,冰霜都在他体内积累;每一年,风雪都在他心中郁积。
  几十年过去了,孙胜利已经成为一个老人,孤苦伶仃的坐在养老院的长椅上。
  对于那场浩劫,很多人选择了遗忘,然而孙胜利却忘不了。
  也许,他觉得临死前有什么心愿未了;也许,他用了一辈子来策划实施这次报仇计划。
  当一个人走投无路时会选择犯罪,这是最后一条路,这条路是向下的。
  警方没有查明孙胜利时隔多年后是如何找到的张红旗的住址,我们也无法得知两个老人在最终的搏斗厮杀时说过什么话。
  孙胜利站在黑暗的楼道里,手里拿着一把铁钩子,他在黑暗中等待几个小时,袭击了张红旗的外孙女,残忍的掏出了她的肠子。陈落沫侥幸未死,孙胜利心中的恶无法消除,犯罪手法也进一步升级。
  最初几天,没有人知道孙胜利住在哪里,这座空城里到处都是无人居住的房子。这个老人想过回儿子家,可能为了避免给儿子带来麻烦,他临时改变了主意,没有走进儿子家门,而是偷走了放在门前的一盆羊血,他又将这盆羊血放在了张红旗家的铁栅防盗门上面。
  孙胜利这么做的目的,是要告诉张红旗:血债血偿!
  警方在楼道里忙忙碌碌的时候,孙胜利就躲在四楼的一个空房间里。他刚刚杀死了张红旗的老伴,还扶着这个老太婆的尸体站在背后,试图敲开房门将张红旗老人杀死。当地民警曾经搜查过这栋楼里的每一个房间,未发现可疑之处,所以没有搜查第二次。
  孙胜利把四楼的空房间作为临时的住所,这里非常接近案发现场,由此可见,他杀人的欲望是多么强烈。他躺在塑料布上一动不动,侧耳倾听楼道里的脚步声,他吃锅贴,用茶缸子给窗台上的花浇水,张红旗老人的亲戚传来的哭声,在孙胜利耳中是美妙的音乐。
  这个杀人者大多数时间在发呆,看着窗台上的那盆花。
  楼道里传来张红旗老人的两个亲戚的对话,一个说张红旗老人太固执拒绝搬走,另一个说公安局应该派人提供保护。两个亲戚的声音越来越远,下楼的脚步声消失不见。
  等到午夜时分,孙胜利站了起来,拿起了铁钩子……
  一个人做过的恶就像蒲公英的种子,尽管远离了视线,但迟早有一天会在别处生根发芽。
  张红旗老人罪有应得吗?
  究竟谁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孙胜利以一种极其残忍的方式杀死了张红旗,自己也身负重伤,他选择了跳楼自杀。
  在空中的时候,这个老人闭上眼睛,张开了双臂,感觉自己就像在飞,丝毫没有濒临死亡时的恐惧,心中反而感到解脱。
  他的脸上有泪。
  一个人悲伤的时候,也许不会立即流泪,往往是后来才哭。
  隔了几十年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风在耳畔呼啸。
  他觉得自己飞过了这片老旧的居民区,飞过了空地上的白杨树,飞过了这座渐渐无人的空城,飞过了那段黑暗的历史……
  繁花落尽,只剩下一座空城。
  指导员让胖厨子去认领尸体,胖厨子感到难以置信,他说,我爹以前连鸡都不敢杀。
  街头的男女老少也在议论此案,一个少年说:真吓人,真变态,真恐怖。
  在百货大楼前念书的老人也站在人群里,他说:孩子,你觉得这个杀人案很变态很恐怖?
  少年回答:是啊,肠子都给掏出来了,一个老头杀死了另一个老头。
  念书老人说:你发现整个社会都很黑暗很不公平很不可思议才是真恐怖。
  少年若有所思,随即又放弃了思考,他招呼同伴说:该上学去啦,和咱有什么关系。
  念书老人对少年们说:你们的父母,你们的爷爷奶奶,很可能就是红卫兵,他们很少提当年的事,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感到后悔,你发现你的父母当年隐瞒过的事情,才是真恐怖!
  第三部 【第五卷 恐怖村庄】
  我们的内心都是美丽的金色向日葵,我们获得自己种子的祝福。——艾伦·金斯堡
  第三部 第二十一章 土洞怪尸
  太行山之东,有个小村庄,这里是中国最恐怖的地方。如果你试图进入村口,你会在你的脚下发现自己的门牙,更奇妙的是,你的手机或相机会不翼而飞,如果你胆敢走近村里的一个神秘的小屋,那么就等于开启了瞬间传送之门,醒来后会发现自己在10公里之外的野地里,身上还有很多脚印和爪印。
  那一夜,大泽乡下起了暴雨……
  乡村教师高某带学生们去野外秋游,突然下起大雨,一名小学生失踪,老师和村民近百人冒雨寻找,他们在荒野中呼喊掉队学生的名字,最终在一个土洞里找到了昏迷不醒的孩子。
  孩子是吓晕的!
  土洞位与河堤外坡处,洞前长着芦苇,这个土洞是自然形成,是雨水冲刷和泥土塌陷的结果。河堤连接水库,另一端连接引水渠,平时无水,只有春夏灌溉农田时才会启用。
  人们在土洞里发现了一具怪尸。
  尸体上身赤裸,下身穿黑色长裤,拉链未拉上,两裤腿上缩至小腿上段,脚穿胶底鞋,呈坐姿倚靠在土洞内,尸身和衣物上都有湿润泥浆状物质。尸体腐败,部分皮肤干瘪,右脸已白骨化,右侧躯体露着白森森的肋骨。死者颅骨上有个窟窿,脑浆腐败液化呈暗红色,一根芦苇插进脑浆中,尸体两只手之间结了蛛网。
  那名孩子进洞避雨,被这具脑袋上插着芦苇的腐尸吓得晕了过去。
  当地警方接到群众报案,连夜进行了现场勘验,次日上报公安部。
  白景玉将照片发放给特案组,他说:你们只看现场照片,推理一下这个案子。
  苏眉仔细端详照片上的尸体,说道:死者是个年轻人,看衣服,他生活水平不高。
  画龙说:他杀,有人用什么东西在死者脑袋上砸了个洞,还插了根草进去,奇怪。死者裤子拉链没拉上,鞋带紧系,可能是上厕所时被人杀害,或者强奸时被杀。死者颅骨损伤严重,凶器具有易挥动、较重,有突出前端的金属特征。
  包斩看着照片上的尸体说:尸体腐败自溶,衣物表面沾有泥浆,这具尸体是从土里挖出来的,裤腿上缩,这说明有人在野外拖行过尸体。
  梁教授说:凶手杀人埋尸之后,又将尸体从地下挖出来,转移到这个土洞里。
  白景玉说:不错,埋尸现场就在附近,土洞不远处有个洼地,洼地里又发掘出七具尸体……
  当地警方勘验现场时发现,土洞附近一处洼地的泥土联苯胺实验呈强阳性反应,这说明土壤中含有血液,他们本来以为此处就是杀人现场,结果从洼地里一连挖掘出七具尸体,尸体都有明显的被害特征,皆是头部遭受重创击打死亡。案情震惊了当地警方,他们立即汇报给最高公安部门,特案组紧急奔赴大泽乡,协助当地警方侦破这起非同寻常的特大凶杀案!
  八人被杀,埋尸荒野,这是特案组接手的死亡人数最高的案子。
  省公安厅和当地警方联合成立专案指挥部,由特案组梁教授统一调动,因为担心涉及政治因素,有关部门也主动介入了此案。这个部门主要负责安全事务,他们的工作极其秘密,画龙戏称他们为:熊猫。
  特案组召开全体会议,分配工作,一名“熊猫”在会议上发言,他认为此案死亡人数之多,不能排除邪教势力残害生命的可能,应该作为主要侦查方向之一。
  画龙说:你们国宝熊猫就不要瞎参合了,这是我们公安部门的工作。
  大家都笑起来,那名熊猫说道:请不要再喊我熊猫,否则——
  画龙说:怎么啦,你要打架?
  熊猫说:否则,我也喊你熊猫。
  画龙撇撇嘴,表示轻蔑,苏眉拽了拽画龙的衣角,把手提电脑显示器给画龙看。苏眉本来想调查一下这位熊猫的资料,但此人的身份信息还有户籍档案都是一片空白,由此可见,某些部门人士的身份信息极其神秘,并不被公安部门所掌握,这名熊猫就是其中之一。
  勘验负责人先讲了一下案发现场情况,此案有三个现场:杀人现场、埋尸现场、移尸现场。杀人现场未知,移尸现场遭到群众破坏。土洞前较为开阔,西北侧有高低不等的杂草,河堤外坡长满芦苇,土洞位置很隐蔽,距离土洞百米处有一洼地,即埋尸现场,因雨水冲刷,泥浆横流,洼地里积了水,办案人员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现埋尸处。勘验后,从洼地里挖掘出七具尸体,加上土洞内的那一具尸体,共有八具尸体埋在此处。八具尸体都为男性,下面四具尸体和上面四具尸体都呈“井”字型码放。码放整齐,头足交错,码放方式有点像农村码柴禾垛一样。
  法医分析报告结果显示,八名死者被害时间不等,有的是半年前死亡,有的是三个月前遇害,死因皆是头部遭受重击,创口也不同,看来凶手使用了不同的凶器。埋尸时间至少三个月,尸体皆有不同程度的腐败。土洞内的怪尸为一年轻男性,长裤内穿着手工编织线裤,洼地里发掘出的另一具尸体也穿着同样的编织线裤,初步认为,俩人为父子,需要通过DNA检测才能下结论。土洞怪尸两手间结了蛛网,颅骨内插的芦苇尚未干枯,结合尸体风化特征分析,移尸时间在三天左右。尸骸肋骨断裂,裂口崭新,是死后形成,这说明凶手移尸时曾殴打尸体。
  大家纷纷讨论,此案疑点颇多。
  画龙说:凶手掩埋尸体是为了掩盖犯罪事实,为什么又挖出一具尸体转移到土洞里。这不符合常理,凶手有可能不止一人。
  苏眉说:插入尸体颅骨内的那根芦苇是随意所为,还是象征着什么?
  包斩说:埋尸人是否就是移尸人,那人为何殴打尸体,又拖行至土洞之内?
  大家脑海里产生这样一个惊秫画面:
  夜色中,一个人挖掘出一具腐尸,拽着腐尸的脚腕在野外拖行,那人对着尸体拳打脚踢,用石块或者棍棒狠狠地殴打尸体,最终将尸体抛弃在河堤上的一个土洞里。
  梁教授说:埋尸之处地域偏僻,平时人迹罕至,而且交通不便,基本上可以排除外地人流窜埋尸的可能。埋尸人熟悉此处的地理情况,埋尸地周围还栽种了高粱,河堤上长着芦苇,距离公路较远,外地人不可能了解这些,应为本地人作案。
  乡长高日德介绍:周边有四个村庄,都属于大泽乡,分别是——东石鼓村、西石鼓村、上石鼓村和下石鼓村。距离埋尸处最近的是东石鼓村。
  梁教授分配任务,首要工作是搞清尸源,对比当地失踪人口,确认八名死者身份。
  所有干警分成四个工作组,进驻案发地周边的四个村庄,展开全面调查。特案组负责距离埋尸现场最近的东石鼓村,省厅方面负责西石鼓村,当地警方和熊猫分别对上石鼓村和下石鼓村进行详细摸排。大泽乡政府协调配合,让四个村子的村委会通知村民,近期不要外出,防止凶手潜逃。
  特案组在乡长高日德的陪同下,带上几名协警,分乘四辆警车奔赴东石鼓村。
  走到村口,大家都感到一阵诡异气氛,路边的农田里停放了一辆无牌面包车,几个大汉在车里鬼鬼祟祟交头接耳。村口不是集市,竟然有个小贩在卖鸡,奇怪的是,小贩没有秤,眼神也丝毫不关心笼子里的鸡,只是警惕的看着进村的人。铁制的长方形鸡笼子很大,足够装下十几只鸡,里面却只有一只,这一切和村口空旷的田野形成鲜明的对比。
  画龙问道:怎么,这村里还安排了联防队员把守路口?
  乡长高日德讪笑着解释道:这个庄上,常常有人进来偷牛。
  梁教授用眼神示意画龙不要多嘴,乡长高日德和面包车里的一个人打了个招呼,看来他们非常熟悉,警车开进村里,在村委会院前停下。众人刚刚下车,回头看到村口处驶来一辆出租车,那名卖鸡小贩将鸡笼子横在路中央,出租车猛的刹住,停了下来。
  原来那长方形的鸡笼子起到路障的作用,卖鸡小贩只是伪装好的暗哨。
  路口的面包车上跳下来几名大汉,他们将出租车里的三名乘客粗暴的拽出车外,其中两名是女性。
  特案组注意到,那名卖鸡小贩竟然有对讲机,他用对讲机又叫来一辆无牌桑塔纳轿车。
  一群大汉将三名乘客围在中间,厉声质问着什么,随即对其暴力殴打。出租司机见状,赶紧开车逃窜,连车钱都没要。那群大汉将三名乘客的手机和相机抢去,强制搜身时,一名女性遭到猥亵,有个猥琐大汉在她胸部和裤裆里摸了几把。另一名女乘客吓得大哭,弯腰用包护着胸部,防止被猥亵,一名大汉飞起一脚踢到她的屁股上,拽着头发将其拎倒在地,顺手抢走了包。最终,大汉们用装化肥的袋子套住三人的头,扭送进面包车,将其迅速带走。
  这些人训练有素,分工明确,有人负责抢夺手机和相机,有人负责用化肥袋子套头,有人负责开车将其遣送,其余人的工作就是进行殴打。
  这一幕就发生在光天化日之下,特案组四人看的目瞪口呆,村民们却是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没有人围观,没有人议论,就好像这场暴力事件从未发生过。
  村支书对特案组的解释和乡长一样:那几个人,可能是进村偷牛的。
  第三部 第二十二章 暗夜灯塔
  农村发生过很多古怪离奇的案子,有些难以从人性的角度作出合理的解释。
  一所大学的两名女生外出游玩时迷路,走进一个比较偏僻的荒村,从此失踪。一个月后,其中一名女生被警方找到,但是她一句话也不说,呆傻傻的,她已经精神失常了,另一名女生最终也没找到,下落不明。
  年龄比较大的人应该记得发生在东北的九头案,一个村民,先后将9个人用毒药毒死,将头割下,堆成一个祭祀形状的塔。被害人有3男6女,涉及5家,这是一起因为迷信活动而导致的凶杀案。
  滇东南的一个乡村,常年有小孩失踪,都是10岁以下的幼童。最初,村民以为是被人贩子拐跑了,都严加看护自己家的孩子。但是农村的孩子需要干一些农活,无法管教太严。有一家,姐弟俩白天出去玩,晚上回家的时候只有姐姐,父母问你弟弟呢,姐姐说跟着一个老奶奶吃糖去了。父母就去老妇家找小孩,老妇一家矢口否认,眼神却瞟着院里的猪圈。父母觉得可疑,就过去看,在猪圈里发现一具被剁去四肢的小尸体正在被猪拱来拱去。父母吓瘫了,醒过神爬起来就跑,召集村民围攻老妇一家。老妇被愤怒的村民扭断双手,她家的菜板上有血迹,问她以前失踪的那些小孩哪去了,老妇说都喂猪了……
  特案组觉得这个村子很可疑,村口有人把守,村里一户人家的门前还蹲守着几个人,他们穿着军大衣,坐在马扎上,从墙根处堆满的烟蒂可以分析出,这些人很显然是24小时轮流看守着这户人家。
  村支书将特案组以及随行警员请进村委会,动员村干部前来开会。
  梁教授悄悄的让包斩脱下警服,去村里暗中调查一下该村的异常情况。
  包斩就是在这样一个贫穷的村子里长大,他熟悉村子里的每一种味道。高粱的甜味混杂着雨后的土腥味,枣树上滴落的水珠穿透炊烟,落入泥土中,塑料大棚里栽种着芥菜和大白菜,田埂上还有几株砍去了头的向日葵。
  包斩看到有个骑着自行车的农妇,正远远的从一片柿子林里出来,自行车后座上绑着一个纸箱子。
  包斩走过去,用方言喊道:卖柿子的。
  农妇停下车子问道:你买柿子?
  包斩说:多少钱一斤,这柿子甜不甜,我是收柿子的,车就停在那边。
  包斩随手一指,农妇说道:俺自己家种的,看见后边那片柿子林了吧,就是俺家的,前天刚卖给贩子,没剩下多少,这些想到集上零卖。
  包斩说:哦,那我来晚了,要是早来几天,就好了。
  农妇笑着说:就是,你收不收大蒜?
  包斩说:不收,现在蒜都贱了,收大蒜不赚钱,我问你个事啊,你们这村里还有短路的?
  农妇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低下头木讷地回答:不知道。
  包斩故作紧张的说:我来的时候,你们村口有几个人,呼啦一下就把我围上了,还翻我的包,要揍我,让我滚,这些人是干啥的,干啥劫路?
  农妇疑惑的看着包斩,说道:他们不是短路的。
  包斩说:我也是好心,你可千万别从那里过,抢了你卖柿子的钱。
  农妇低下头,小声说:他们不是短路的,我认识他们。
  包斩说:那他们是干啥的,你们村子,又不是军事禁区,为啥不让外人进村?
  农妇迟疑了一下说:唉,还不是为了俺村里的一个瞎子。
  包斩问道:他是好人还是坏人啊,那些短路的,都是看着他不让他出村,也不让外人进村看他,是不?
  农妇叹了口气说:以前是好人,现在是坏人。
  包斩说:以前是咋回事?
  农妇说:唉,他是个苦孩子,从小是个瞎子,自学成才,成了律师,帮村里的人打过官司,帮全国的瞎子打过官司,瞎子在北京坐地铁不要钱,就是他打官司赢来的。
  包斩说:要是坏人也得关监狱里去啊,把他家当成监狱了啊。
  农妇说:后来,美国人给他发奖哩。
  包斩说:他还获得过国际奖项,这不是好事吗?
  农妇说:美国人哪有好人?
  包斩说:村里停着很多轿车,那里面坐着的都是大官吧?你说一个瞎子,能干什么,为啥找那么多人看着他,关着他?
  农妇说:你这个收柿子的,快点走吧,别和他们说这瞎子,要不他们能揍死你。
  包斩回到村委会,将调查到的情况悄悄告知特案组其他三位成员。案情发布会已经开完,梁教授让村干部组织起来,挨家挨户调查,列出该村的失踪人口名单。村支书表示村里的很多男人都外出打工去了,一时半会联系不上,核查失踪人口需要时间。
  画龙打开电脑,搜索了一下这个盲人以及村庄的名字,但是找不到相关信息。
  苏眉说:这人被屏蔽了,你得切换成特殊服务器,我教你一招最简单的翻墙方法,不受IP封锁、内容过滤、域名劫持的限制。
  画龙说:我是电脑菜鸟,太复杂的话,我也学不会啊。
  苏眉说:翻墙很简单,只需要三步——1、打开百度,搜索“在线代理”;2、打开一个在线代理网站,输入“GOOGLE”;3、使用代理后的GOOGLE搜索你想搜索的内容。
  画龙试了一下,果然成功,所有被屏蔽的内容都可以看到了,上面有这个盲人的详细信息。
  他自幼失明,自学法律知识,多次帮村民和残疾人维权。入狱四年,引起国际舆论关注,出狱后依然被软禁在家,并且受到多次殴打,一些同情支持他的村民也曾遭殴打,甚至就连那些前来探望他的热心网友都会遭到暴力驱散。
  梁教授决定开诚布公的谈谈,他对村支书说:你们村里有个盲人?
  村支书说:不知道,俺庄上没有瞎子。
  梁教授把电脑显示器给村支书看,他说:那些人其实不是来偷牛的,他们是从全国各地赶来的热心网友,是来探望这个盲人的,其中有记者,律师,作家,有教授和学者,对不对?
  村支书说:什么作家记者啊,什么教授啊,俺不管,只要来,待遇就是拳打脚踢,劈头盖脸一顿狠揍,别说国内的,就是国外的记者都敢揍,他们没事上俺庄上干嘛来了?
  乡长高日德说:对,狠揍,狠揍,那些偷东西的就不敢来了。
  梁教授说:八具尸体,你们谁能负得起责任?我们怀疑那盲人有杀人嫌疑,你们知道,他肯定有着强烈的杀人欲望,或者那些看守以及被殴打的网友和此案有关,这个,我们必须调查清楚,我们要见见那位盲人。
  画龙说:我们要把他带走调查一下。
  村支书急了,说道:不能带走,这不憨包嘛,你们警察怎么这么憨,那瞎子整天被人看守着,上哪作案去。
  乡长高日德瞪了村支书一眼,村支书自知失言,支支吾吾想转移话题。
  画龙问道:为啥看守着那瞎子,他犯啥罪了?
  苏眉说:就算是犯罪,也得关监狱里去啊,你们限制他的自由,这是侵犯人权。
  村支书说:啥人权,俺听上边的,上边让干啥就干啥。
  包斩说:上边?乡政府?
  村支书说:不是。
  包斩说:县委?
  村支书说:还得往上,你们别问了,这事你们管不了。
  乡长高日德说:案子肯定和这瞎子无关。
  梁教授说:高乡长,你能保证和他无关?有了责任你能担当得起?
  高日德打了个电话,请示了一下,同意特案组对这位盲人进行询问,但是谈话时间不能超过30分钟。
  盲人的家破破烂烂,家门口有十一个人24小时轮班看守,禁止这个盲人外出,就连他七十多岁的老母坐在地里摘花生,旁边都站着三名看守。在村口以及国道上,还设有两道防线,安排了近百名壮汉,其中还有专打女人的女打手,严防死守,禁止外人进村,胆敢进村者,一律暴力驱散。
  这个盲人家有一扇窗户对着胡同,窗台光滑锃亮,这是看守们常常趴在窗台上偷听的结果。有两名看守曾经偷听到盲人夫妇这样一段对话:
  盲人妻子:这么多残疾人的困苦,都是社会问题,光靠我们俩能改变什么?
  盲人说: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为这个社会做了什么?哪怕只说一句公道话,干一件公道事;哪怕把这个社会不好的地方改变一点点,尽一点点力也好。假如人人都能这样,那咱们的社会肯定能改变。
  无数的网友前赴后继,从全国各地赶到这里。
  这里一片黑暗,但是黑暗之中也有灯塔,吸引着探险的勇士不畏艰难险阻,他们明知自己会被殴打,被侮辱,知道自己根本无法靠近村子,但是心中的方向坚定不移,关注着一个承受苦难的盲人,那也是上帝的目光所在!
  盲人有两个子女,儿子九岁,女儿六岁。九岁的儿子在外公处上学,假期回家被阻拦禁止与父母团聚,禁止回家看望爸妈,这个小男孩在村口连续三次冲向自己的家,都被看守们野蛮的推出村口,小孩看着家的方向大声痛哭:我不回家了!
  现在,特案组敲开了这位盲人的家门,开启的是一扇什么样的门呢?
  第三部 第二十三章 蜡烛意义
  蜡烛的意义绝不仅仅是燃烧自己,而是点亮另一支蜡烛。
  天色已是傍晚,家徒四壁的屋子里光线很暗,他正在看书,看的是盲文。
  特案组四人敲门而入,盲人的小女儿惊恐的抱着妈妈,孩子以为他们是来打爸爸的。
  画龙说:我们是警察,你不要有什么抵触心理。
  苏眉说:你好,先生,我们和外面的那些人不一样。
  盲人说:我知道,他们不会敲门,一般是踹门进来,也不会称呼我先生,都是喊我瞎子。
  蜡烛即将燃尽,盲人的妻子又点亮了一截蜡烛。当地村委会以没有交电费为由停了他家的电。烛光亮起,使这破败的家有了教堂的气氛。盲人戴着一副墨镜,其貌不扬,看上去就是一个地道的农民。
  梁教授说:你知道吗,这里是一个方向,有些人正前赴后继的向着这里赶来,他们以无畏的勇气来这里挨打,然后被暴徒驱散赶走。
  盲人说:我知道。
  梁教授说:你认识他们?知道他们的名字?
  盲人说:他们叫——公民。
  那天下午,没有人知道他们究竟聊了些什么,谈到了什么内容,只有一只小黑老鼠偷听到了特案组和这个盲人的对话。盲人谈论了很多社会矛盾,很多不公平的社会现象。
  画龙说:我终于知道他们为啥把你关起来了。
  盲人说:阿Q被判刑了,因为他有罪,他为什么有罪,因为他被判刑了。
  包斩说:怎样才能解决你说的这些矛盾呢?
  盲人说了两个字……
  特案组向这个盲人了解了一下本村的情况,村民大多外出打工去了,在周边偏远山区挖煤,村里剩下的青壮年有不少被当地政府聘为打手,那些看守盲人的人每月都有工资。在这个古怪的村庄,农民不再种田,看守一个重病的瞎子,每月就有1600元的俸禄,捉到一个外地来的探视者可领取赏金500元。盲人对特案组表示,村里和乡里并不在乎八条人命,只要死的不是他们的亲戚和家人,他们根本不会多管闲事。不出所料,村支书以极快的工作效率统计了一下东石鼓村的失踪人口,到了晚饭时间,村支书向特案组声称本村没有人失踪。他们设下晚宴,只想尽快把特案组打发走。
  特案组对他们的草率感到愤怒,但又无可奈何。
  乡长高日德说:吃了饭再走,我们叫了酒菜。
  村支书厚颜无耻的讪笑着说:反正是公款。
  梁教授让大家凑了一些钱,交给村支书,他表示:这些是饭钱,随便把房租也交了,麻烦你们村委会收拾出两个房间,我们特案组打算住在这村里,不调查清楚绝不会离开。
  画龙悄悄的对包斩和苏眉竖起大拇指,他说:我就喜欢这老头的倔强劲儿。
  乡长高日德和村支书并没有感到难堪,只是觉得不可思议,这是他们俩担任基层干部以来,还是第一次遇到拒绝公款吃喝甘愿自掏腰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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