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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恶催眠师

_21 周浩晖(当代)
现在横亘在罗飞面前的问题是:这套设备的制造者到底想要干什么?
罗飞起身重新走回到浴缸边。从装置里延伸出来的软管搭着浴缸的边缘探进去,直插水底。这说明装置中产生的二氧化硫气体大部分也溶在了浴缸中。罗飞心中一凛,转头冲张雨尴尬笑道:“幸亏你及时阻止了我,要不然我就把手伸进去了!”
二氧化硫是极易溶于水的气体,而它入水后产生的化学反应也非常浅显。现在这满满一缸的已不再是自来水,而是颇具浓度的亚硫酸!
张雨这时也来到了浴缸边,他指着水底的女尸说道:“你没看到死者浑身都是白里透红的?这可不是什么好事!这是皮肤被腐蚀后形成的效果!”
原来如此!罗飞心中泛起一丝寒意,他对自己的搭档建议道:“是不是尽快把酸水放掉,以免尸体再受损害?”
张雨点头道:“可以放啊,反正样品已经取过了,留着就是等你来看一眼的。”
罗飞拔起放水栓,浴缸里的酸水通过底部的排水口缓缓泄去。赵丽丽的尸体一点一点地脱离水面,最终完全暴露在空气中。
“初步的尸检能看出什么吗?”罗飞冲死者努努嘴问。
张雨早就有了一些判断,便说道:“体表无机械性外伤,颈部无勒痕,初步判断非暴力致死;口鼻处未见蕈状泡沫(人体若在生前溺水,溺液会刺激呼吸道,导致黏液分泌量增大,同时人体呼吸运动加剧,使肺内的溺液、呼吸道黏膜分泌的黏液及空气互相混合搅拌形成口鼻部泡沫性液体。多为细小均匀的白色泡沫,因富含黏液而较为稳定,不易破灭,附着在口鼻孔及其周围。有时呈蘑菇状,称之为蕈状泡沫),所以也不是溺毙,应该是死后尸体才沉入浴缸。”
罗飞并不满足这样的结论,他关心的重点是:“那死亡原因到底是什么?”
张雨斟酌着说道:“具体的原因暂时还不能确定,得做尸体解剖。不过要我估计的话,很大的可能性是死于急性二氧化硫中毒。”
“哦?”罗飞挑了挑眉头,期待更多的解释。
张雨转身指了指地板上的那堆装置:“这个装置的规模可不小,一旦反应进行起来,会产生大量的二氧化硫气体。这些气体未必能被浴缸里的这些水完全吸收,尤其是后期水中的亚硫酸浓度越来越高,水体的吸收能力也就越来越弱,这时就会有大量的二氧化硫从水里溢出来,对室内造成严重的污染。当空气中二氧化硫的浓度到达一定限值后,吸入者会出现急性中毒的症状,其危险性在于二氧化硫能强烈刺激人体的呼吸道,引起反射性声门痉挛,最终导致中毒者窒息而死。”
张雨的讲解可谓详尽,可罗飞听完却有了更多的困惑。他的目光停留在那堆装置上,皱眉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问句最基本的吧——自杀,还是他杀?”
张雨无奈地耸耸肩膀,看来他也给不出答案。
罗飞这时又想到了另外一个细节,便转了方向问道:“说说那只狗吧,你认为那是怎么回事?”
张雨回答说:“这事很明显:那狗被二氧化硫呛得受不了了,最后慌不择路,从阳台上跳了出去。”
罗飞把手往外一摊,说:“连狗都知道要往外跑,一个大活人就这么傻乎乎待着,活生生被呛死?”
“也许她中毒前就已经处于昏迷状态了,”张雨试图找到一个解释的角度,“比如说事先服用了某种药物,所以她没有逃跑的能力。”
罗飞沉吟了一会儿,问道:“报案人动过尸体吗?”
张雨摇头:“没有。当时屋里二氧化硫的浓度还很高,报案人看到死者在水底一动不动的,赶紧就跑出来了。”
罗飞道:“按照你刚才的猜测,如果凶手事先用药物导致死者昏迷,然后他把死者放进盛满水的浴缸,才启动了这套装置的话,那问题来了:死者的身体应该怎么摆放?如果直接没入水底,那死者会先行溺毙。如果是坐姿,头部露出水面,那死者后来又为什么会沉入水底呢?”
张雨咧咧嘴:“好吧,我的猜测行不通。要按你说的思路呢,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事发时死者的身体大部分没入水中,但她会有一个把头部伸出水面的主动行为。后来二氧化硫溢出,死者中毒身亡了,这时她的尸体才完全沉入了水底——如果是这样的话,凶杀就不太可能了,多半是自杀。”
“自杀?”罗飞看着张雨,“你觉得自杀的可能性大吗?”
面对罗飞的逼问,张雨有些无从招架的感觉,他苦笑道:“如果是自杀,那就是我见到过的最离奇的自杀方式。在这缸水慢慢酸化的过程中,死者全身都会感受到剧烈的腐蚀性灼痛,谁能受得了这种煎熬?据我所知,几乎所有的自杀者都会寻找一种简单的、没有痛苦的死亡方式,像这种离奇的死法实在是违背常理。”
“那我们还是把思路回到凶杀上来吧。我们可以假设凶手对死者极度仇恨,所以要用这种残忍的方式来折磨她。这是符合逻辑的。可是——”罗飞的目光在卫生间里慢慢地扫了一圈,“怎么做到呢?没有暴力的痕迹,也没有使用药物,受害人怎么会乖乖地听他摆布?”
“你别问我了。”张雨彻底投降,他抱怨道,“我的任务只是勘验尸体,最多给出一些现场分析。具体说探案找出真相,那可是你的工作。”
看着对方那副无奈的模样,罗飞歉意地笑了。他耸耸肩道:“好吧,我等你的尸检报告。”说完这话他转身往卫生间外走去,他要到屋子里的其他地方看一看。
这是一套七十多平方米的两居室,大间是卧室,小间被改造成一个书房。装修的档次不错,室内的家具家电也多为进口名牌,可见主人对生活品质有着较高的要求。阳台很宽敞,一头放着台跑步机,另一头则搭了个精致的狗窝。
技术人员在客厅内提取到外来男子的脚印,罗飞判断这些脚印应该是某个快递员留下的。客厅地板上的那只泡沫箱是支持这种判断的有力证据:这只泡沫箱位于外来脚印的行进拐点,箱子里残留着一些纸团填充物,箱子四周也有不少散落的纸团。从主人的卫生习惯来看,她应该难以容忍这些垃圾的存在,据此可以猜测,女主人遇害应该就在箱子打开后不久,她甚至没有时间来打扫拆箱时产生的垃圾。
罗飞在屋中又转了一圈,寻找能适配这个箱子的物件。他最终将目标锁定为卫生间里的那套自制的化学装置。
铁架、灯罩、水桶,如果要同时放进那个泡沫箱里,大小可算正好。灯罩里盛放着浓硫酸,在搬运过程中万万不可摇晃倾倒,所以用很多报纸团来填塞箱中空隙,以保证内置物品的稳定和安全。
不远处的桌面上有一张快递底单,罗飞拿起那张单子与泡沫箱上残留的贴痕比对了一下,完全吻合。
罗飞专注地看着单子上填写的寄件人信息,正若有所思之际,忽觉有人走到了自己身边,抬头一看,原来是助手小刘。
先前罗飞曾指派小刘去查访死者的社会关系,此刻便径直询问:“怎么样?”
小刘回答道:“赵丽丽,今年二十一岁,祖籍就在本市。父母居住在康乐小区。赵丽丽没有固定工作,对外自称模特,经常接一些诸如平面广告之类的私活。此人社会交往比较杂,追求者众多。最近交的一个男朋友叫作姚舒瀚,不过在一周前刚刚分手。”
“姚舒瀚?”罗飞听到这个名字精神陡然一振,挥手道,“我们现在就去拜访这个家伙!”
小刘掉头就要走:“我去查下这个人的联系方式。”
罗飞一把拉住小刘,然后他挥着手里的那张快递单说:“不用查了,手机号码和住址,这上面都写着呢!”
【03】
当小刘开车的时候,罗飞通过派出所的关系了解到姚舒瀚的个人信息。
姚舒瀚,今年二十四岁,本市户籍。其父姚国华曾任龙州市房管局副局长,后辞职经商,成立了一家地产开发公司。利用在职时建立的人脉,姚国华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现在已是龙州最得势的本地开发商。姚舒瀚大学毕业后在父亲的公司里挂了个职,领着高薪却不问事,日常生活以吃喝玩乐为主,龙州的高档酒吧和夜场是他每天流连忘返之地。
姚舒瀚的户口仍然和父母挂在一起。但那个快递单上留下的地址才是他个人的实际住处。
罗飞二人按照地址找到了揽月豪庭4号楼1501室。他们按了半天门铃,姗姗来迟的主人才打开了屋门。站在门后的是一个瘦高的小伙子,他穿着睡衣,眼神中还带着些迷离,看似刚刚从午睡中醒来。
小刘客气地问了句:“你是姚舒瀚?”
对方“嗯”了一声,懒洋洋地看着门外这两个不速之客。
小刘说明来意:“我们是刑警队的,有些事情要向你了解一下。”
姚舒瀚眼皮一翻,嘴唇动了动,虽然声音不大,但分明能听出是一个“操”字。
小刘脸一沉,有点按捺不住脾气。罗飞适时上前,抬臂把小刘往后稍稍一拦,随后单刀直入地对姚舒瀚说道:“赵丽丽死了。”
“啊?她死了?”姚舒瀚惊讶地张着嘴,片刻后他又显出更加强烈的抵触情绪,把手一摊反问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既然没关系,”罗飞盯着对方的眼睛,“那说清楚了不是更好?”
姚舒瀚一边和罗飞对视,一边在心中估量着事态的轻重。最终他还是暂且让步,把脑袋一扭道:“好吧,那就进来聊聊。”
罗飞二人跟着姚舒瀚来到屋内。主人往客厅居中的沙发上一坐,随手拿起茶几上的香烟问罗飞:“来一根?”
罗飞摇手道:“不用。”他和小刘一人一边,占据了组合沙发的两个侧座。
姚舒瀚给自己点了根烟,然后吐出烟圈说道:“要问什么就快说吧。我很忙的,最多给你们半个小时。”
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言谈举止间却处处流露着高人一等的傲气。
或许他确实有骄傲的资本:出生大富之家,长得又高又帅,只凭这两点就足以将万千竞争的同类远远抛在身后了。
可这又怎么样?小刘在心中愤愤不平,不就是有个好爹、生了副好皮囊吗?
罗飞倒不计较姚舒瀚的态度。事实上在查访探案的过程中,比对方态度更加过分的也大有人在。如果你自己的情绪因此受到干扰,那只能说明你是个不合格的刑警。一名调查者应该时刻牢记来到此处的目的:不是为了享受对方的敬畏或者尊重,而是为了获取对方心中的秘密。所以务必保持最平和的心态,冷静旁观,捕捉每一个细节,作出最精准的判断。
罗飞抛出了第一个问题:“你最后一次和赵丽丽联系是什么时候?”
姚舒瀚没有过多考虑就答道:“大概一个星期之前。”
“一个星期之前——就是你和她分手的时候?”
“没错,我们分手之后就再也没有联系过。”
“那你们为什么会分手?”
姚舒瀚回答得非常简单:“厌倦了。”
罗飞追问:“谁厌倦了?”
姚舒瀚笑了,用一种炫耀般的口吻说道:“当然是我啊。”
罗飞把对方的态度作了引申:“也就是说,是你抛弃了赵丽丽?”
“抛弃?”姚舒瀚并不认可这种说法,“这话就说大了。没什么抛弃不抛弃的,我们又不是谈感情。”
“你们不是男女朋友吗?怎么叫不谈感情?”
“警官,你是真不懂假不懂啊?”姚舒瀚潇洒地弹了一下烟灰,说道,“我图她的色,她图我的钱,我们各取所需。这事多简单啊,跟感情有什么关系?”
“哦。”罗飞瞥了对方一眼,“这么说你们不是在谈恋爱,而是一种包养的关系?”
“包养这事太低级了吧?”姚舒瀚不屑地摇摇头,他抽了一口烟,又道,“这么说吧,我们就是在一起玩了一年,这一年所有的开销都是我来,她那套房子也是我给买的。”
罗飞已经没兴趣对这个问题再进行深入的探讨,他只想抓住最关键的地方:“不管怎么样,赵丽丽并不愿意和你分手,对吗?”
“她当然不愿意,”姚舒瀚咧着嘴道,“你要知道,男人对女人的容貌很容易厌倦,女人对男人的钱可永远都不会厌倦。”
罗飞看着姚舒瀚:“我倒觉得赵丽丽这个女人很难让男人感到厌倦吧?”
姚舒瀚眯起眼睛反问:“你是说她长得漂亮?”
罗飞点点头。只有瞎了眼的男人才会否认这个事实。
姚舒瀚也没有否认:“没错,她确实很漂亮,身材也火爆。”他把剩了一半的香烟掐灭在烟灰缸里,又道:“可男人对女人就是这么回事,吃不到嘴的天天想,真吃到了很快又觉得没意思了。你就想想嘛,鲍鱼龙虾好不好吃?可如果顿顿都让你吃,你是不是也觉得腻啊?”
罗飞淡淡地“哦”了一声,不置可否。
姚舒瀚倒越说越来劲了,他往前凑着身体,像是要对罗飞展开追击似的:“这个世界上漂亮女人太多了。你觉得赵丽丽漂亮?只是因为你没有见过更漂亮的!再说了,赵丽丽的脸蛋和身材又不是什么真材实料。”
最后那句话引起了罗飞的兴趣,他立刻反问:“你什么意思?”
“她整过容,鼻子隆过,双眼皮是割出来的,胸部也是靠硅胶垫起来的。”姚舒瀚直言不讳,“自从见到她整容前的照片之后,我对这个女人就没了兴趣。”
原来赵丽丽是个人造美女!罗飞微微皱起眉头,他决定更深一步去刺探姚舒瀚的情绪:“你知道了赵丽丽整容前的面貌,所以就对她产生了厌恶,对吗?”
姚舒瀚没有立刻回答,他从茶几上摸出第二根香烟,慢悠悠地点火、嘬吸,直到吐出一口烟圈之后,他才又开口说道:“警官,我知道你的潜台词。咱们可以直接点,别兜圈子。你认为我感觉受骗了,所以恼羞成怒,害死了赵丽丽?”
对方既然主动把话挑明了,罗飞也不忌惮正面迎击,他沉稳地回复道:“这只是猜测,代表着某种可能性。我们警方办案,最重要的还是要看证据。”
“我知道你的逻辑。”姚舒瀚翻眼皮看着天花板,自顾自说道,“就好比你买了一辆豪华汽车,号称是全进口顶级配置,结果发现却是一辆国内组装的山寨货。你生不生气?把车砸了都不够,恨不得要把卖车的4S店也砸了!你觉得我就是这么恨赵丽丽的,对吧?”
罗飞看着对方不说话。
“可你的逻辑是有问题的。”姚舒瀚用夹着香烟的手指冲罗飞点了点,又道,“我们再举一个例子吧。你在街边摊买了半个西瓜,红瓤薄皮,看起来熟透了。回到家一尝,根本不甜——原来打过催熟针。你怎么办?气得把西瓜砸个稀烂,然后再去找摊主算账?至于吗?”
这次罗飞开口说道:“不至于。”
姚舒瀚翻过手来一摊:“这就对了。你以为赵丽丽在我眼里是一辆豪车?我告诉你,她只是半个西瓜!我跟她分手,连回头看一眼都犯不着。我会去杀她?简直太可笑了!”
罗飞凝起目光,他意识到自己需要换一种角度来审视面前的这个公子哥。并不是因为那些令人愤慨的是非观,真正令罗飞意外的,是对方言辞中透出的逻辑和锋芒。
那些看似荒唐无理的论调,其中却包含着严密的、无法攻破的逻辑。凭借着这些逻辑,姚舒瀚一点一点地撇清了自己身上的杀人嫌疑。同时在对话的过程中,姚舒瀚一直在进行自我炫耀——也许这并不仅仅是炫耀,而是有意识地要抢占心理上的优势地位。
如果还以为这家伙只是个浪荡好色的纨绔子弟,恐怕很快就要吃到苦头了!
罗飞决定使出些手段,转守为攻。他盯着姚舒瀚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忽然问道:“你怎么知道赵丽丽被人杀了?”
姚舒瀚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不是你们说的吗?赵丽丽死了。”
“我只说赵丽丽死了,并没有说她是怎么死的。正常人听到这个消息,首先想到的应该是遭遇了什么意外吧?可你根本就没有细问,直接就辩解自己没有杀人,这种反应是不是太敏感了?”
面对罗飞的攻势,姚舒瀚并不慌乱,他反问道:“如果只是意外,比如说车祸什么的,怎么会惊动你们刑警队呢?既然你们来找我了,说明她的死肯定有点问题。”
“那也不能排除自杀吧?”罗飞步步紧逼,“自杀的话,因为你刚刚和赵丽丽分手,我们也要来找你了解情况的。你为什么最先想到凶杀的思路呢?”
姚舒瀚咧开嘴笑了:“你们根本不了解赵丽丽,这个女人怎么会自杀?”
“哦?”罗飞问道,“为什么不会?”
“在这个世界上,赵丽丽最爱的人只有自己,这种人怎么可能自杀?再说她很了解男人,知道男人对女人都是一样,一开始浓情蜜意,后来就越来越淡。没准她也乐得换一个男人呢,以她的条件,换一个又不难的,还能更宠她。所以她怎么会为我自杀?我在她心里可没那么重。说句难听的话吧,我甚至都不如她养的那条狗。”
姚舒瀚最后那句话令罗飞有些意外,一个如此自傲的男人怎么会说出“不如狗”之类的话语?他禁不住要多问一句:“你是指那条金毛?”
姚舒瀚点点头:“她爱狗,因为狗是完全忠于她的。事实上她把狗当成了自己生命的一部分,爱狗就等于爱自己。”
爱狗就等于爱自己?这种说法罗飞还是第一次听到,细想起来,倒也没什么大毛病。
在和对方的言辞暗战中,罗飞一直未能扭转颓势,看来必须使出最后的杀招了。于是他郑重其事地问道:“这两天你给赵丽丽寄过一个箱子吧?”
“什么箱子?”姚舒瀚一脸茫然,好像真不知道似的。
“一个泡沫箱子,里面装了些奇怪的东西。根据警方的现场勘查,正是这些东西要了赵丽丽的命!”罗飞的目光和语气一样凝重。同时他将身体前倾,保持着一种压迫式的姿态。
如果这是一场高手对决,罗飞现在已经亮出了自己的底牌。可姚舒瀚却满不在乎地咧了咧嘴,只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罗飞面沉似水,他从随身携带的文件夹里取出一个证物袋,袋子里封着一张纸片。
“这是我们在案发现场提取到的快递底单,寄件人一栏签着你的名字,并且留有你的电话和地址。”罗飞将证物袋按在茶几上,慢慢向姚舒瀚那边推了过去。
姚舒瀚微微皱起眉头,他将那个证物袋接过来,凑到眼前端详。
正如罗飞所说,袋子里封着张快递底单,寄件人签着“姚舒瀚”三个字,电话和地址也没错。可姚舒瀚只看了一眼便连连摇头:“这纯属栽赃陷害!我没有寄过这个快递,这上面的字也不是我写的。”
罗飞早已料到对方会这般推脱,便用警告的口吻提醒道:“笔迹是可以鉴定的。”
“鉴定啊,没问题。”姚舒瀚主动伸出手,“给我拿纸拿笔。”
罗飞冲小刘使了个眼色,小刘拿出纸笔递给姚舒瀚。
姚舒瀚利利索索地在纸上写下了自己的大名,把笔一扔说道:“拿着鉴定去吧。”
罗飞拿起姚舒瀚签下的名字看了看,顿感失望。
姚舒瀚大功告成般地拍了拍手,说:“行了,半个小时也差不多了。二位请回吧,我还有约会呢。”
罗飞把签名纸收进自己的文件夹,同时不动声色地说道:“看来你已经有了新的女友。”
“那当然了,我的生命里一天也离不开女人。”姚舒瀚率先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得意洋洋,“你们知道吗?性欲旺盛是雄性动物最基本的竞争优势,这有助于优秀的基因在种群中传播。可惜啊,现代人类文明竟试图抑制这种自然选择的机制。说起来,我也是个为了种群利益而奋战的斗士呢!”
小刘实在忍不住了,站起身驳斥道:“简直就是无耻的谬论!”
姚舒瀚倒不生气,他耸耸肩膀说:“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不必互相理解。我要去准备准备,晚上和新女友共度良宵。请你们继续追查赵丽丽的死因吧——对了,如果查到了真相,麻烦也告知我一声。”
罗飞“嘿”地冷笑,起身问道:“有这个必要吗?我看你对赵丽丽的死根本一点都不关心。”要知道,作为相处一年的前男友,这家伙甚至都没有问一句赵丽丽的确切死状。
“我确实不关心啊。”姚舒瀚咧嘴一笑,“我只是想知道到底是哪个王八蛋在陷害我!行了,就这样。”说完这话后他也不送客,转身径直走进了卧室,再不回头。
小刘跟着罗飞在外查案多年,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嚣张跋扈的人。他跃跃欲试地还想追上去理论,可是罗飞却在一旁使了个眼色说:“走吧。”小刘只好先咽了这口气,跟着罗飞离开了姚舒瀚的住所。
【04】
“这笔迹好像真不是一个人的。”在电梯里小刘比对着“姚舒瀚”的那两个签名,抓着脑门说道。
“确实不是一个人的。”罗飞肯定了小刘的判断。在笔迹鉴定方面他算不上是专家,但两种截然不同的笔迹还是能一眼分辨出来的。
“笔迹不一样也不能证明他的清白。他在寄快递的时候找个人代填一下单子又不难!”小刘说这话时带着一种愤愤然的语气,显然他还未走出先前的情绪。
罗飞则要冷静许多:“如果姚舒瀚真想掩饰什么,又何必找人代填单子?直接留个假名不就行了?”
“也是啊,快递员又不会去核实寄件者的身份。”小刘琢磨过来了,“这么说的话,难道真是有人要陷害这个姓姚的?”
“得找到快递员了解一下情况。”罗飞从小刘手中接过那张快递单,拿手机对着单子上的客服电话开始拨号。这时电梯也来到了底层,罗飞便吩咐小刘:“你把车开过来吧。”
等小刘把车开回楼门口的时候,罗飞刚刚挂断了电话,他拉开车门,一猫腰钻进了副驾驶的位置。
小刘见罗飞的神色不太乐观,便问了句:“怎么样?”他觉得要凭快递单号找到相应的快递员应该不难,就怕那家伙已经记不清寄件者的详细情况了。
可罗飞给出的回答却出人意料:“快递公司的信息库里查不到这个单号。”
“啊?”小刘一愣,“怎么会呢?”
“说明这张快递单是假的。”罗飞顿了顿,又补充道,“送货的快递员,也是假的!”
小刘恍然大悟:“有人假冒姚舒瀚的名义,给赵丽丽送了个假冒的快递!”
罗飞把手一挥道:“回馨月湾,查监控!”
既然是假冒的快递,那这个送货的“快递员”就变得非常可疑。馨月湾是新建的小区,单元入口处装有实时监控系统,通过监控录像查找这个“快递员”便成了警方下一步的工作重点。无需罗飞再催促,小刘一脚踩下了油门。汽车低鸣一声,以最快的速度向着馨月湾赶去。
二十分钟后抵达馨月湾。罗飞立刻对安保中心的监控录像展开筛查。
监控系统每隔三十分钟会自动生成一段视频文件,全都保存在硬盘中。而物业张经理报案的时间是下午四点四十六分。罗飞便以这个时间为节点,从后往前一段一段地进行排查。为了加快进度,他招呼了几个保安,每人分配了一段视频,齐头并进。这方法非常有效,没过一会儿就有保安在视频中找到了罗飞期待的画面。
下午三点二十一分,一名男子骑着电动车进入了单元门口的视频拍摄区域。男子把电动车停好后,从前踏板上抱起了一只泡沫箱子。罗飞一眼认出,这箱子正是在案发现场出现的那个!
男子未作停留,抱起箱子直接走进了单元。由于单元内并未安装监控,所以男子此后的行为便无从掌握。直到下午三点四十五分男子从单元内走出,这时他两手空空,那只泡沫箱子已不见踪影。他骑上电动车旋即离去。
视频资料给出了男子大致的体貌特征:中等身高,偏胖,上身穿一件红色T恤,下身穿一条牛仔长裤,戴着一顶棒球帽,另外还背着一个硕大的黑色双肩背包。
这副装扮确实很像是一名快递员工,所以此人进出小区时并未引起保安的特别关注。他戴的棒球帽有着很大的帽檐,而且压得低低的,不管是监控录像还是沿途目击者均无法描述他的面部容貌。
一名刻意遮挡住容颜的男子冒用他人名义送来一只箱子,箱子里的怪异装置随即导致了赵丽丽的死亡。案子排查到这个地步,该男子无疑就是最大的嫌疑人!在其他信息不足的情况下,要想追查此人的下落,最简单也最繁琐的方法就是通过监控录像展开轨迹跟踪。
男子离开单元门前监控区域的时间是下午三点四十五分,可以推断他大约会在两分钟之后经过小区大门。所以只要排查下午三点四十七分左右拍摄于小区门口的监控,就能再次锁定该男子的身影。
果然,罗飞很快就找到了男子骑电动车驶离馨月湾小区的视频。此人出了小区东门后往右一拐,驶上了南北方向秋雨路。
接着再排查秋雨路前方路口的监控,便可确定男子下一步的行进方向。依此类推,一步步追踪下去,直到找到男子最后的落脚点所在。
说这种方法最简单,是因为类似的追踪并不需要什么技术含量;而且这男子的装扮特征非常明显,很容易在监控视频中发现他的形迹。说这种方法最繁琐,则是因为这种排查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并且具有一定的不确定性。如果在预期中的下一个监控点没有等到目标出现,可能是出于以下几种情况:
第一,目标已经到达其行进的终点。这是最理想的情况,说明目标的落脚点就在前后两个监控点之间。这时便可派出警员在相关区域展开走访调查,如果能锁定这个落脚点,要想找到此人也就易如反掌了。
第二,目标只是在中途有所停留——比如进了沿途的某个饭店吃了顿饭。这种情况亦可通过走访得知。这时就要根据此人停留的时间重新估算此人到达下一个监控点的时刻,从而继续通过监控展开追踪。
第三,目标在途中拐进了一条没有监控的小路——由于此人骑的电动车灵活轻便,这种走小路的情况极有可能发生。这将给警方的追踪带来巨大的麻烦。因为两个监控之间的小路往往不止一条,穿过小路之后又面临不止一个出口,要想继续追踪的话,就要对所有可能方向上的监控展开排查,工作量会呈几何级数上升。
第四,目标具有反侦查能力,在两个监控之间实施了换装,导致警方无法将他从录像中辨认出来。这是最不利的情况:警方投入了大量的人力时间进行走访排查,可目标早已金蝉脱壳,所有的工作注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尽管有如此种种的缺陷,但在目标明确的情况下还是值得花时间试一试的。这种按部就班的工作无须占用警队中的精英人力,其效率只和投入的人手成正比。
罗飞联络了附近的几个派出所,抽调出一些熟悉街道状况的片儿警和协警展开此项工作。他自己则带着小刘去追踪另一条颇具价值的线索:赵丽丽的手机在下午四点零七分的时候曾主叫拨出了一个电话,通话时间不长,大概一分钟左右。由于这个时间点正介于可疑男子送来“快递”和赵丽丽死亡之间,这便引起了罗飞足够的重视。
罗飞打通了这个号码,接电话的是个年轻女人,她自称张蓝月,是赵丽丽的闺蜜。她的居住地正好离馨月湾不远,罗飞决定专程拜访一趟。
【05】
张蓝月独居在一套单身公寓内,因为提前知晓有人到访,她特意做了些装扮,以一种靓丽的姿态迎接客人的到来。在门口验证了罗飞二人的身份之后,她微微侧身邀请道:“两位警官,请进屋坐吧。”
从相貌上来说,张蓝月无疑也是个美女,只是她的五官身材并不像赵丽丽那样完美到了极致。不过罗飞已经知道赵丽丽是个人造美女,他对张蓝月反倒产生了一种更加真实的好感。
主客三人在客厅各自落座。一只贵宾犬在张蓝月脚下摇着尾巴,女孩把小家伙抱起来,搂在怀中轻轻抚摸。
“赵丽丽死了。”虽然通电话的时候已经说过了,但罗飞还是用这件事作为开场白。
张蓝月“嗯”了一声,眉宇间凝起一丝愁容。她用下颌紧贴着怀中的那只贵宾犬,好像要和对方相依为命似的。片刻后她抬头来问了句:“怎么死的?”
“具体的原因还在调查,”罗飞顿了一顿,然后切入主题,“赵丽丽下午给你打过电话,那是她生前打出的最后一个电话,我想知道你们通话的具体内容。”
张蓝月回答说:“她就是约我晚上一起去酒吧。”
“就是这个?没说些别的?”
“没有。”
“你怎么回复她的?”
“我没有答应她,因为我晚上……另有约会。”
“另有约会?”罗飞猜测道,“是和一个男人?”
张蓝月点点头,因为是和男人之间的私会,所以即便是要好的闺蜜也不方便带上。
罗飞继续问道:“那赵丽丽又是怎么说的?”
张蓝月:“她就挂了电话,没说什么了。”
“就这么简单?”罗飞有些不相信似的。
“是啊。我想她可能会约其他朋友,或者自己一个人去吧。”张蓝月抿了会儿嘴唇,又再次问道,“她怎么会死了呢?”
罗飞也在思考着同一个问题。
赵丽丽和张蓝月通电话是在下午四点零七分。嫌疑男子下午三点二十一分进入单元,下午三点四十五分离开。下午四点四十六分物业张经理发现赵丽丽死亡。也就是说赵丽丽和张蓝月通电话就发生在前者临死前的独处时间段。不管嫌疑男子用什么方法导致了赵丽丽的死亡,他作案的过程此刻应该已经完成了。然而赵丽丽在打电话的时候为什么没显出异常呢?一个要约闺蜜去泡吧的女人,怎会在半个多小时后离奇死在自家的浴缸中?
根据监控记录,自下午三点四十五分嫌疑男子离开,再无可疑人员进入过相关单元。难道说早有同案躲藏在单元内部,在后来的半个多小时内有所动作?可案发后警方已对整个单元的住家进行过走访,并未发现可疑的状况。
还有一种可能性虽然也难以自洽,但罗飞还是要探询一下。
“你觉得赵丽丽有没有可能自杀?”
“自杀?”张蓝月立刻抬起头,她的眼睛瞪得很大,用一种完全意外的声调反问,“这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赵丽丽不是刚刚失恋吗?也许她约你去酒吧就是想发泄一下呢?结果你又拒绝了她……”
“失恋在她眼中根本不算什么,她怎么会因为这事自杀?”这种说法倒是和姚舒瀚的观点一致,随后张蓝月又道,“再说了,她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心情非常好。”
“哦?你能听出来?”
“当然了。她那种说话的语气,一听就是很兴奋的感觉。我当时想,她要不就是买了新衣服,要不就是置办了漂亮的首饰,迫不及待想在我面前炫耀呢。”
罗飞从张蓝月的语气中嗅到了一丝淡淡的醋意,他便故意追问:“她这个人很爱炫耀吗?”
“没错。”张蓝月毫不犹豫地答道,“她是一个非常自恋,又非常骄傲的女人。为了更好地装扮自己,她不惜一切代价。新包、新衣服、新首饰换个不停,甚至一次又一次地整容。”
“那你觉得你和她比起来怎么样?”罗飞引导着话题的方向,“我是说容貌方面,你们俩都是美女呢。”
“她可能比我更漂亮吧,但我比她真实。”张蓝月停顿了片刻,又道,“而且我有一个优势,是她永远都比不了的。”
“哦?是什么?”
张蓝月道:“我的皮肤比她好。”
罗飞特意多看了女孩两眼。确实,张蓝月的皮肤细腻白皙,柔嫩得仿佛能掐出水来,算是无可挑剔。
张蓝月看出罗飞眼中的赞赏之色,自鸣得意的同时话也多了起来:“赵丽丽的皮肤偏黑,这是后天弥补不了的。用化妆品虽然可以把脸上搽得很白,但身上还是掩盖不了。”说到最后,张蓝月的嘴角往上挑了挑,竟掩饰不住一丝笑意。
罗飞凝起思绪,脑子里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后他话锋一转,忽然问道:“你不是说晚上有约的吗?这都快八点了,还不去?”
张蓝月一愣,随后解释道:“哦,我在等他来接我。”
“那他快要失约了啊。不打个电话催一催吗?”罗飞冲着茶几努了努嘴。女孩那部最新款的手机就放在不远处。
“一会儿再打吧。”张蓝月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说,“等你们走了之后。”
“现在就打吧,不用管我们。”罗飞用建议的口吻说道,“对男人就得催得紧一点,要不然他就不把你当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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