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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恶催眠师

_13 周浩晖(当代)
凌明鼎微笑着摇摇头:“不需要任何防范。你们应该配合白亚星,让他尽情表演。而我会在审讯室外监控整个过程。他表演得越充分,我对他的动机和手段就了解得越透彻。他打给小陈的心锚也不足虑,因为我完全可以破解。我甚至还可以有针对性地进行反设置,以小陈为载体,找机会攻进白亚星的心穴。如果能够成功,那就胜券在握了。”
根据心锚理论,只要凌明鼎能了解白亚星催眠的过程,那不管陈嘉鑫受到什么蛊惑,最终都能破解。从这个角度来说,计划本身是绝对安全的。罗飞便点点头道:“好,就按你说的办。”
凌明鼎又想到另一个问题:“对了,我在审讯室外面能听见你们的对话吧?”
罗飞笑道:“不光能听见,还能看见。我们去年刚上的一套审讯监控系统,审讯室隔壁就是监控室,两间屋子中间装着单面玻璃。”
凌明鼎一拍手:“太好了——那你们看看,什么时候开始?”
“这就招呼吧。”罗飞挥挥手,算是发出了行动开始的信号。
【04】
凌明鼎独自一人进了监控室,罗飞三人则一同进了审讯室。
白亚星很安静地坐在审讯椅上。虽然他已经等了很长时间,但他看起来一点都不着急。
落座之后,罗飞先盯着白亚星看了一会儿,然后问道:“你是白亚星?”
白亚星稳稳应道:“没错。”
“你因涉嫌故意伤害罪、故意杀人罪,现对你实施刑事拘留。”罗飞一边说一边冲陈嘉鑫撇撇嘴,“把拘留证拿给他签字。”
陈嘉鑫把开好的拘留证和一支笔送到白亚星面前,白亚星痛快地签了字。
罗飞又道:“需要电话吗?你有权通知你的家人和律师。”
白亚星咧嘴一笑:“不必了。我来之前都已经安排好了。”
“那好。我们现在依法对你进行刑事讯问。”
罗飞说话的同时,小刘已经打开笔录本,做好了记录的准备。另一边陈嘉鑫也回到罗飞身旁坐好。屋内四人形成了三对一的对峙局面。
罗飞按照正常的讯问程序起了头:“你的年龄?”
白亚星却没有回答,他抬起眼皮扫了罗飞三人一圈,忽然说道:“按程序,你们也得向我表明身份。”
确实有这个程序。罗飞首先自我介绍:“我是龙州刑警队队长罗飞。”
白亚星“嗯”了一声,然后冲着小刘一扬下巴,问:“你呢?”那姿态倒像是他在审讯犯人一般。
小刘也报出名号:“刘东平,龙州刑警队,队长助理。”
白亚星又调侃般说道:“你的普通话不太标准啊。”
小刘的普通话确实不太标准,不过白亚星自己也不咋的。所以小刘不甘示弱地反驳了一句:“比你差不了多少!”
白亚星“嘿”地一笑,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听口音你不是龙州人吧?苏北的?”
这种问题小刘本没必要回答,但因为对方没有说对,他想趁机撅一撅对方,于是便“哼”了一声,拖着长音纠正道:“安徽——”
“哦,安徽。”白亚星眯眼晃脑地,像是在品味着什么,然后他又说道,“你是安徽人,我是西南的。我们的普通话都不太标准,让你来给我做笔录,你做得了吗?”
这可真有点鸡蛋里面挑骨头的意味了。小刘没好气地回答说:“你放心吧。你说的话我全都给你记下来,一个字都不带差的!”
“那就好。”白亚星点点头,貌似很满意。随后他便转过目光看向了陈嘉鑫。
“我……我叫陈嘉鑫,龙州刑警队,实习刑警。”陈嘉鑫说话的时候半低着头,有点怯场。这也难怪,这是他第一次进审讯室讯问嫌犯,而且又承担着特别的任务,怎会不紧张呢?
“实习刑警?”白亚星翻了翻眼皮,不屑地说道,“那你有什么资格坐在这里?”
陈嘉鑫一怔,不知该如何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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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飞在一旁反问道:“我们不都是从实习刑警做起来的吗?”
白亚星冲罗飞“嘿嘿”一笑:“这么难搞的案子,你派个新人来,你就不怕砸在他手里?”
罗飞也淡淡地回以一笑:“就是难搞的案子,新人的成长才快啊。”
白亚星看着罗飞,他的笑容渐渐地僵住了,片刻之后他换上冷冷的腔调:“罗队长,我们都别绕圈子。这个菜鸟为什么会坐在这里,我们俩心里都清楚——这可就没法玩了!”
罗飞的瞳孔微微一缩,暗想,难道他已经看破陈嘉鑫是个诱饵?不会这么快吧?或许只是有点怀疑?自己还是硬着头皮继续演一段,且看对方如何反应。
于是罗飞便不动声色地说道:“你以前也做过刑警队长,就是这样对待新人?”
白亚星却不留任何余地:“让他出去,否则大家就散伙。”他一边说一边把身体往后仰倒,一副“不愿与你多说”的态度。
罗飞沉默着,思绪飞速旋转。散伙?只要白亚星愿意,随时可以做到,但自己怎能接受?他已经寻找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和对方面对面过招的机会。放弃不仅意味着错失良机,更是向对手示弱的表现,这绝对不行!
在警方既定的计划中,陈嘉鑫是最重要的一颗棋子。现在这颗棋子已经被对方识破,那就弃子!宁可弃子也不窝囊求和。
即便弃了陈嘉鑫,己方还是占有先机——因为凌明鼎仍在隔壁监控室中。先让对方一手,或许能引诱对方大胆地攻出来,反而更容易被凌明鼎抓住破绽。
想到这里,罗飞便冲陈嘉鑫努努嘴说:“你出去吧。”
陈嘉鑫有点不甘心的样子:“罗队……”
“出去。”罗飞又重复了一遍,语气不容违抗。
陈嘉鑫只好起身,垂头丧气地离开了。
“这就好了。”白亚星重新把身体坐直,他笑吟吟地看着罗飞和小刘,“你们两个我都很喜欢,我们正式开始吧。”
听对方说话的语气,罗飞忽地心念一动:难道对方锁定的目标是小刘?从进入审讯室开始,白亚星在小刘身上便耗费了不少唇舌,而小刘的情绪也的确受到很大影响。这倒不是坏事。让小刘取代陈嘉鑫,警方的计划一样可以完成!
罗飞心中缜密思忖,从表情上可一点都看不出来。他神色平淡地继续执行讯问程序。
“白亚星,你的年龄?”
这次白亚星很配合地回答了:“四十岁。”
“籍贯?”
“云南大理。”
“你什么时候来到龙州的?”
“大概两个月前吧。”
“你的暂住地?”
“华鼎公寓五号楼402。”白亚星报完地址之后,又补充说了句,“我和小雪住在一起。”
罗飞问道:“小雪是什么人?”
“我的女人啊,你们刚刚不是见过吗?”
原来就是先前接待室里的那个女人。按照白亚星的说法,他在龙州一直是和这个女人同居。那他又该如何处理和杜娜之间的关系?
白亚星似乎看出罗飞在想什么,他暧昧一笑,略带得意地说道:“我有很多女人的。”
罗飞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光荣的事情,他也没兴趣纠缠这个话题,只按程序提醒对方:“我们会依法对你的暂住地进行搜查。”
“随便搜吧。”白亚星无所谓地耸耸肩膀,“那只是一个私人住所。”
罗飞又继续问道:“你来龙州干什么?”
“龙州不是要开催眠师大会吗?我来凑凑热闹。另外你们这边经济发达,我也想看看有没有投资的机会。”
“投资?”这个回答有些出乎罗飞的预料。
“我有很多钱,你不知道吗?”白亚星得意地挑起嘴角。
“我当然知道。”罗飞眯起眼睛说道,“而我觉得你的钱已经足够多,多到不用再搞什么投资了。”
“谁会嫌钱多?”白亚星撇着嘴说,“而且有些项目不光是为了挣钱,更重要的是社会效益。”
社会效益?罗飞心念一动,主动问道:“你指的是‘中国催眠师行业联合会’吗?”
白亚星并不避讳这个话题,他正面回答说:“这个联合会的确有我的资金支持。我个人对催眠有点兴趣,不过这个行业并不是我关注的重点。”
“那你关注的是什么?”
“一个新兴的行业,未必能挣很多钱,但是绝对可以造福整个社会。”白亚星颇为自豪地描述了一番,然后他吐出了这个行业的名称,“环保。”
“环保?”罗飞颇感意外。他知道这的确是个充满了公益色彩的新兴行业,但是白亚星这种人真的会对环保感兴趣吗?
白亚星看出罗飞的疑虑,他耸耸肩膀说道:“看来你并不关心这个行业,真是叫人失望!我们每天都在制造垃圾,不是吗?这些垃圾严重污染了环境,甚至威胁到我们每个人的健康和安全。我们不该停下来想一想吗?怎样去消除这些垃圾,这不是全人类的共同责任吗?”
罗飞看着白亚星那副慷慨激昂的表情,暗自揣摩对方说这些话的用意。作为一名顶尖的催眠师,白亚星无疑是个话术掌控高手,他的每一句话都是为了最终的目的而服务。而警方也正要追踪白亚星的话术,以此来探索对方的动机和阴谋。
罗飞没有搭腔,白亚星那边倒越说越起劲了:“就拿你们刑警队打个比方吧。每个办公室都有垃圾篓,一天下来,塞满了各种垃圾。保洁员会把这些垃圾倒进大楼前的垃圾桶。到了凌晨,环卫工人开来了垃圾车,把整栋楼产生的垃圾运走。”他一边说一边在手铐限制的空间内挥动着胳膊,像是老师给学生讲课,“我问你们,最终这些垃圾去了哪里?”
罗飞对此不太了解,只能猜测着说道:“应该会送到特定的场所进行处理吧?”
“没错,在龙州的东郊就有一个垃圾场,两年前开始建设的。现在市区绝大部分生活垃圾都运到那里处理。上个月我专门去考察了一次,你知道具体的处理方法吗?”
罗飞摇了摇头。
“填埋。”白亚星顿了一顿,又详细说道,“他们挖了一个大坑,把一车一车的垃圾倒在坑里,用压路机碾压紧实,然后在上面铺好泥土,再种树种草。等工程完工之后,那里看上去就是一片连绵起伏的绿色丘陵,谁会想到下面还埋着一堆堆的垃圾?”
对方说得这么详细,看来还真是做过一番研究。罗飞听了也觉得有点意思,便点头道:“挺好的啊。”
“挺好的?”白亚星一听这话,眼睛却蓦然瞪了起来,“你觉得挺好的?”
罗飞不解地反问:“怎么了?”
“你以为这样的处理是好事?”白亚星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那些垃圾虽然被埋了起来,但它们的危害并没有消失。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在潮湿密闭的环境里,那些垃圾开始腐败、发酵,渗出浓稠的、恶臭的液体,病菌在其中疯狂地滋生——你觉得这是好事?”
罗飞斟酌着说道:“既然是专业化的处理,应该有措施来防范这些危害吧?”
“是有一些措施。”白亚星也点头表示认可,但他脸上仍然挂着嘲讽的神色,“他们会在最下面铺设一层隔水的材料,防止那些臭水和细菌入侵土壤。可惜这只是自欺欺人的把戏。那些臭水和细菌越积越多,终有一天会漫出来,渗入土壤,污染地下水源,形成的危害比垃圾本身更加可怕。”
罗飞大概理解对方的思路了:“你的意思是,只要不把这些垃圾彻底清除,所有表面化的处理都是没有意义的?”
“没错。”白亚星用手铐在椅面上一敲,用论断的语气说道,“危害本身没有消除,所有转移和掩盖手法都是饮鸩止渴。”
这说法似曾相识,罗飞略一思忖便回忆起来,昨晚在“君临天下”会所,楚维曾对凌明鼎的心穴理论进行过抨击。
“搭了桥,那个洞还在。那就算安然一时,又有什么意义?能保证那座心桥永远牢固吗?能保证那个洞口不会越变越大吗?等到心桥被黑洞吞噬的那一天,恶果恐怕会更严重吧?”这便是楚维当时的说辞,和白亚星此刻的言论正有异曲同工之妙。
罗飞专注地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他开始意识到,对方说的话一定有着更深层次的含义,就像是一个哑谜等待自己去破解。
片刻之后,罗飞主动问道:“那你觉得该如何处理那些垃圾呢?”
“必须是更加彻底的方法。”白亚星举了个例子说,“比如垃圾焚烧技术。”
“把垃圾烧掉?”
“没错。不过焚烧本身也有问题,如果技术控制得不好,会产生很多有害的烟雾。所以我还在期待一种更好的方法,既彻底又洁净。我愿意就此进行必要的投资——这也是我滞留在龙州的最主要的目的。”
“你的投资现在有眉目吗?”罗飞不动声色地将话题引得更深。
“有。是一种全新的工程技术,还在试验阶段。”白亚星神秘地笑了笑,“我还不能告诉你详情,因为这是一个巨大的机密。”
对方说到关键处却戛然而止,这令罗飞略感失望。白亚星看出了罗飞的情绪,似乎想要补偿对方一下,他又微笑说道:“不过我可以把这次工程计划的代号告诉你。”
罗飞把身体往前倾了倾,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白亚星缓缓吐出四个字来:“净化工程。”
“净化工程?”罗飞细细咀嚼着这四个字,试图从中品出更多滋味。
“行了,我说得已经够多了。”白亚星打了个哈欠,貌似有点疲倦,然后他歪脖子看看小刘,忽地说道,“哎,你把我的话都记下来没有?”
“记下来了,保证一个字都不差!”小刘冷冷地回复道。他可不是吹牛,在龙州公安系统,小刘是数得上的快手。罗飞也是看中这一点才选他做的助手。这次给白亚星做笔录,小刘尤其谨慎认真。第一是不能在对方面前折了脸面,第二是凌明鼎要对白亚星的话术展开分析,保留一份详尽的笔录可谓有备无患。
“很好。”白亚星竖起拇指夸了一句,“接下来你可更得仔细,因为我就要说到你们最关心的话题了。”
小刘闻言一凛,所谓“最关心的话题”,指的当然就是涉案的内容。他赶忙打起精神,全力以待。
这时罗飞却看看手表,说道:“十一点多了,我们先休息一会儿吧,下午再继续。”
小刘知道罗飞有所安排,便“嗯”了一声,把笔录本合起收好。
罗飞又对白亚星说道:“你在这里稍等,我会叫人送盒饭过来。”
白亚星也不说话,只无所谓地把身体往椅背上一靠。
罗飞带着小刘走出审讯室,刚刚把门关上,却见凌明鼎和陈嘉鑫也从隔壁监控室出来了。原来陈嘉鑫被白亚星赶走之后就去了凌明鼎那边。
罗飞稍微压着点声音说道:“去我办公室吧。”然后又嘱咐小刘,“你去安排几份盒饭。”
小刘自去食堂准备,罗飞和凌明鼎、陈嘉鑫则结伴来到了办公室。落座之后,罗飞向凌明鼎问道:“你怎么看?”
“一开始他的攻击性非常明显,包括对小刘,还有对小陈的。后来说到关于环保的话题——”凌明鼎沉吟道,“我觉得他好像在隐射些什么,又好像在为一些事情做铺垫。”
罗飞点点头,对方的分析和他的感觉是吻合的。还有些话凌明鼎自己不好意思开口,罗飞便帮他说了出来:“他隐射的就是你的心穴理论。”
凌明鼎咧咧嘴,算是尴尬地默认了。
下一个问题才是罗飞关注的焦点:“你觉得他在做什么铺垫?”
“我也不敢确定,只是有一些感觉……”凌明鼎紧皱着眉头说道,“白亚星一定在策划着某个阴谋,所谓的‘中国催眠师行业联合会’就是这个阴谋的一部分。而‘净化工程’则是他给这个阴谋起的代号。”
罗飞凝起目光,渐渐逼近问题的核心:“那‘垃圾处理’又是在指代什么?”
凌明鼎道:“如果说‘垃圾填埋’是在影射我的‘心桥治疗术’,那‘垃圾’应该就是指人们的心理顽疾,也就是所谓的‘心穴’。”
罗飞顺着对方的思路推理下去:“这么说‘净化工程’就是清理‘心穴’的计划?”
“应该是吧。昨晚楚维不是说起什么‘爆破疗法’吗?跟‘心桥治疗术’相比,‘爆破疗法’的目的就是要把对象的心穴摧毁。这不正是‘净化工程’所鼓吹的理念吗?”
罗飞“嗯”了一声,继续分析道:“所以白亚星才会在催眠师大会上捣乱,并且专门建立了‘中国催眠师行业联合会’和你对抗。”
“是的。”凌明鼎叹了一口气,又道,“我真的不明白,不过是学术上的异见,何必要搞得剑拔弩张?”
罗飞沉默了一会儿——这个问题也是他的困惑所在。
如果只是在心穴治疗理论上有分歧,白亚星完全可以正大光明地提出反驳。以他的经济实力,很容易建立起一个超越凌明鼎的行业协会。而所谓的“爆破疗法”虽然比较极端,但也不至于到达“阴谋”的层次。白亚星有必要把这事弄得如此神秘,还牵扯出两条人命吗?如此细想的话,这背后恐怕另有隐情。
片刻后,罗飞用提醒的口吻对凌明鼎说道:“白亚星在讯问时说过,催眠行业并不是他关注的重点——我觉得他不是虚张声势。”
凌明鼎的目光跳跃了一下:“就是说他主要并不是针对我?”
罗飞点点头:“催眠术对他来说也许只是一种工具,就好比他在讯问过程中提到的‘工程技术’。至于他要用这项技术做些什么,这才是最核心的问题。”
白亚星这次来到刑警队,“自首”绝不是他的真正目的,而只是他行动计划中的一个环节。包括他上午说的那些话,似乎给警方一些暗示,但在关键处又语焉不详。在讯问过程中罗飞便开始思考对方的用意,是想通过思路的调动来控制审讯者的思维呢,还是想引导警方的调查方向,以实现某种借力打力般的效果?无论是哪种情况,如果警方能够尽快破解对方的隐喻,那自然便可占得先机。所以罗飞才会提前中断讯问,出来和凌明鼎商讨。
凌明鼎皱眉沉思了良久,最终却只是茫然摇头。
罗飞失望地搓着自己的手指。两人在屋内大眼瞪着小眼,一时间都觅不到思路。凌明鼎首先放弃了,他轻叹一声说道:“还是再观察一阵吧。”
罗飞也无奈地耸了耸肩膀。现在警方掌握到的信息还是太少,就算是凌明鼎这样的心理分析大师也无法作出更深的判断。在这种局面下,等待或许就是最好的解决方案。毕竟白亚星那边的表演才刚刚开始,只要讯问继续下去,他肯定还会继续施展“话术”。而他说得越多,凌明鼎这边破解的机会就越大。
就在这时,办公室外响起了敲门声。陈嘉鑫过去开了门,却见是小刘带着几份盒饭回来了,在他身后还跟着一名中年男子。这人也是刑警队的同事,叫做朱东。
小刘一边把盒饭给大家分了,一边向罗飞汇报:“罗队,朱哥已经把那个女人的情况摸清楚了。”
“是吗?”罗飞打开自己的那份盒饭,招呼道,“来,边吃边说。”
朱东便坐在罗飞对面,他把盒饭接在手里,然后开始讲述:“那女人叫做韩雪,今年二十一岁,本地户口。原来的工作是个售楼小姐,一个多月前辞职,随后搬离了公司宿舍,入住华鼎公寓五号楼402室。这个华鼎公寓就是她上班时负责销售的楼盘,是个高档小区,精装修带家电,真正的拎包入住。房产证上登记的是韩雪的名字,但以她的个人收入肯定买不起这种房子。据小区物业反映,韩雪入住后经常和一个中年男子出双入对。我去售楼处也问了,这个男子是看房的时候和韩雪相识的。根据我的分析,应该就是这个男人出钱购买的那套公寓,他和韩雪之间多半是一种包养关系。”
罗飞认真听完之后,又问:“韩雪这人怎么样?”
“本市商贸学校毕业的,没上过大学。据说是挺单纯的一个女孩子,以前不要说被人包养,就连恋爱都没有谈过。”把这些情况都说完之后,朱东这才打开盒饭大口吃起来。
对面的罗飞微微点头,对属下的工作表示满意。朱东提到的中年男子当然就是白亚星,他以韩雪的名字登记买房,借机和对方同居,主要目的就是隐匿自己的行踪吧。而年轻单纯的韩雪怎能抵挡白亚星这样成熟富有的男人?
罗飞向朱东下达进一步的指令:“吃完饭之后你去开个搜查证,然后把那套公寓封闭起来。晚上我过去搜一搜,或许会有发现。”其实他自忖搜出线索的概率不大,但办案就是这样,即便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也要尽百分之百的努力。
朱东应道:“明白。”
便在这番对话的工夫,罗飞已经把一份盒饭吃完了。他看了看时间,又对身旁的小刘等人说道:“你们也快点吃吧,我们一点钟继续。”
众人匆匆把饭吃完,稍事洗漱整理,然后便各赴岗位。朱东去开搜查证,凌明鼎和陈嘉鑫进了监控室,罗飞和小刘则进了审讯室。
白亚星也刚刚吃完盒饭,见到罗飞进屋,他还意犹未尽地夸赞道:“龙州刑警队的伙食真不错啊,比我当年在西南的时候可强多了。”
罗飞不冷不热地回了句:“我看是你的胃口好。”
白亚星“嘿”地一笑,反问:“难道罗队长的胃口不好?”
罗飞不再搭这话茬,他和小刘各自落座,然后摆出架势说道:“白亚星,我们现在继续依法对你进行讯问。”
白亚星一摊手说:“我全力配合。”
这次罗飞直入主题:“白亚星,你自称对发生在本市的两起命案负责,那就说说具体的情况吧。”
“这事可说来话长。”白亚星瞥了小刘一眼,“喂,你做好准备了吗?”
小刘冲对方晃了晃手里的水笔:“只管说你的吧。”
白亚星郑重其事地清了清喉咙,然后开始供述。
“我是今年十月二十日到的龙州。我前面已经说过了,我这次过来有两个目的,一个是找找投资项目,另外就是因为在龙州要召开什么催眠师大会。我对催眠很感兴趣的,正好来见识见识。”
罗飞插话问道:“你来龙州是乘坐的什么交通工具?”
“我自己开车。”白亚星知道对方为什么会问这个,特意解释道,“我一般不坐飞机的,我不想被别人查到行踪。而且我到龙州之后一天宾馆都没住,我直接去售楼处买了一套房子送给小雪,然后我们俩就住在一起。”
这个说法正和警方的调查相吻合。罗飞便又追问:“你想方设法隐藏自己的行踪,有什么目的?”
“为了安全。”白亚星略带嘚瑟地笑了笑,“我现在有亿万身家,被人盯上可不好。”
这理由倒也解释得通。罗飞冷眼看着白亚星,心想:你这亿万身家就是害了别人性命所得。不过这事先放一放,罗飞最关心的还是发生在自己辖区的那两起命案。
“你为什么要用催眠术谋害姚柏和章明?”
白亚星答道:“我并不是冲着这两个人去的,我针对的是催眠师大会,是凌明鼎,是那荒唐的心桥治疗术。”
罗飞联系到上午的对话:“你反对心桥治疗术,就像反对垃圾填埋一样?”
“就是啊。”白亚星坦然道,“这两者本质上是一样的,避实就虚,自欺欺人!”
罗飞皱眉道:“就算你说得有道理,你也不能危害无辜者的性命。”
白亚星咧咧嘴,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我只是在试验一种全新的心理疗法。要知道,任何试验都是有牺牲的。”
“所谓的‘爆破疗法’吗?”
“就是啊。这才是真正有效的心理治疗术。”白亚星振振有词地说道,“那什么心桥法只是把病人的心穴掩盖起来,能有什么用?心穴在平静的表面下继续恶化,总有一天会复发,到时候危害更加严重。而我提出的‘爆破疗法’却能将心穴彻底铲除,就算产生了不良后果,那也是长痛不如短痛,一了百了,不留后患。”
“一下子夺走两条人命,这也叫有效的治疗术?”罗飞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讥讽意味。
“死了两个人,就全城震动;我还治愈了那么多人,却有谁知道?嘿嘿,这世道就是这样。真正想做点事情,唉,那可真难啊!”白亚星叹完之后,又瞥着罗飞反唇相讥,“罗队长,我原以为你见识不错,没想到也不过如此。”
听这意思,白亚星的试验对象并不仅有姚柏和章明二人?只是在“或重生、或毁灭”的双向结果中,姚柏和章明不幸被“毁灭”,而其他的试验对象都获得了“重生”?罗飞用审视的目光看着白亚星,暗中揣摩对方这番话语的可靠程度。
白亚星这时又把两手一翻:“话说回来了,我也不能对你苛求太多,毕竟你是个警察。警察天生就对死人感兴趣。所以我们还是来谈谈这两个死人吧。”
罗飞不再多说什么,只摆出聆听的态势。在这次讯问中警方有意表现得被动一点,这样才能让白亚星尽情发挥,以便凌明鼎进行分析和研判。
白亚星也乐于享受这样的空间。针对那两个可怜的牺牲品,他开始展开长篇大论般的叙述。
“先说那个叫做姚柏的家伙。一个大小伙子,二十多奔三十的人了,工作没有起色,个人生活也一塌糊涂,女朋友谈一个吹一个。为什么?因为他玩电脑游戏上瘾,尤其是那种僵尸类的游戏,能整夜整夜地玩。这种人活在世上有什么出息?跟父母一块儿住,还连累老人家一块着急上火的。被我遇见了,我当然得帮他治治。
“怎么治?嘿嘿,对付这种玩物丧志的家伙,最好的办法不是堵,而是疏!以前我有个远房侄子,也是玩网络游戏上瘾,他父母怎么都管不住,后来交给我调教。我把他带到网吧,让他敞开玩了三天。给他顶级的账号,好装备全都配齐。这三天让他尽情过瘾。三天后账号装备全都收回,结果他再也没兴趣玩那个游戏了。为什么?因为最过瘾的那个阶段他已经享受过了,让他从低级别重新练起还有什么滋味?当然了,那时候我还不会催眠术,只能用了笨方法,买账号买装备花了不少钱。现在的话就不需要了。
“那天是十一月七日吧?我闲着没事,就带小雪去电影院看电影——是个僵尸片。这个姚柏也来了,正好坐在我旁边。我看他精神状态不太好,就趁着开场前和他聊了一会儿,把他的大致情况都摸清楚了。我想帮帮这个小伙子,用的当然就是‘爆破疗法’。在电影播放的过程中,我对姚柏实施了催眠,让他觉得自己感染了僵尸病毒。为了让催眠效果更逼真,我还催眠了坐在姚柏后面的那个观众,让他在姚柏的脖子上咬了一下。然后我告诉姚柏,如果在五点钟之前没有注射抗体,他就会变成一具僵尸。当然了,那所谓‘抗体’根本就不存在。所以这小子一定能好好过一把当僵尸的瘾。当他醒了以后,那些僵尸游戏和电影还有什么吸引力?他再也不会沉溺其中,他将获得新生。”
看着白亚星那副煞有介事的模样,罗飞忍不住要提醒对方:“可他再也没有醒来!”
“他的毁灭并不是我的过错。就像手术一样——任何手术都是有风险的,但你不能把手术的失败全都归咎于主刀的医生。”
罗飞不想和白亚星争辩此事,只继续问道:“那么章明呢?你又是怎么对他进行催眠的?”
白亚星道:“我是在早市里碰到这个家伙的。他的症状和姚柏相似,都是玩物丧志,沉溺上瘾。不过他的年龄更大,中毒的程度也更深。我对他进行催眠,让他相信自己就是一只鸽子。为了让他彻底享受这个过程,我还特意让人在他楼下吹鸽哨,对他进行深层次的精神引导。听到鸽哨,鸽群都飞起来了,如果这时候章明能清醒过来,他就会明白那些鸽子并不值得羡慕。鸽子的飞翔只不过是另一种生活的奔波,和所谓的‘自由’毫不相干。可惜了,他并没有及时醒悟,他还是固执地追随着鸽群。他所向往的自由生活,嘿嘿,只能到另一个世界去寻找了。”
白亚星的这两段描述正和警方之前的调查相符。随后罗飞又针对一些时间和地点上的细节展开讯问,白亚星也一一作答,而且他的答案与警方所掌握的材料分毫不差。
对方的坦诚让罗飞颇为不解。如果说白亚星是为了蛊惑警方而来,在讯问过程中怎会如此老实?
罗飞正思忖间,却听白亚星又悠然自得地说道:“我身上还背着一起案子,但不是你们的管辖范围——要不要听?”
管辖范围外的案子?罗飞立刻凝目反问:“是许丽那事?”
“就是啊。”
“那你说吧。我们自然会找省城方面并案。”罗飞一边说一边转头看看身旁的小刘。小伙子一丝不苟地把白亚星先前的供述全都记录在案,这会儿正想歇一口气呢。听罗飞这么一说,他赶紧又摆好重装上阵的姿态。
“要说许丽这事,确实有点对不起她。不过那数亿的巨款能成就太多大事,她的牺牲也算值得。”白亚星先是感慨了几句,言辞中确然藏有歉意。然后他才开始详述事情的经过。
“我并不是个贪恋钱财的人,事实上我自己对物质的要求非常低。不过我追求的事业需要大量的资金支持。尤其是最近两年,这种需求变得越来越急迫。我开始左思右想,寻求融资的渠道。一开始我想通过催眠术控制几个富豪,再找机会侵吞他们的财产。可富豪的财产都被他身边的人盯得死死的,你想拿走谈何容易?即便能得手,也会给警方留下太多的线索,风险难以控制。
“后来我就琢磨,有没有一种隐形的富豪,坐拥巨额的资金却没人知道?我想来想去,这种人还真有——那就是中了彩票大奖的幸运儿。彩票出售的时候都是不记名的,所以在开奖之后、领奖之前,谁也不知道中奖者的真实身份。而中奖者一般也不会把中奖的事情告诉其他人。我只要趁着这个阶段把彩票搞到手,那我就成了合法的中奖者。我不但可以领到巨额的奖金,而且这事神不知、鬼不觉的,不会有任何风险。
“于是我就开始关注各种彩票的开奖情况。国内彩票单注奖金最高只有几百万,这点小钱我是看不上的。不过有一些执著的彩票爱好者会重复购买同一个‘幸运号码’,一次甚至买上一两百注。这种人如果中奖,那奖金的总额将十分惊人。我等待了将近一年的时间,机会终于来了。就在去年的九月十八日,福利彩票双色球开出了117注头奖,每注金额518万,其中有111注是在同一个销售点售出的。如果这些彩票是一个人购买,那这个人中奖的金额将达到5.7亿元,这是国内彩票有史以来的最高纪录。我告诉自己,该下手了。
“我找到福彩管理中心的工作人员,略施手段就得到了那111注彩票的销售信息,包括售出彩票站的名称以及具体的售出时间。随后我连夜赶往你们省城,第二天清晨五点多钟,我已经到达了那家彩票销售点。趁着里面的人还没上班,我窃取了店内监控系统的硬盘。从监控录像里我找到了那个买彩人,原来是个中年妇女。我接着往下调查,到十九日中午的时候,我查出这个女人叫做许丽,我搞到了她的手机号码,我还知道她正陷于一场家庭危机。这场危机正好能为我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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