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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公务员

_38 水叶子(当代)
以往的时候他就再有不顺气的事情只要一到田地里就好了,脚下踩着厚实的田土,看着一行行青青的小苗一天天长大,对于李农来说世上再没有比这更让他心安底气足的事情了,可是今天的他虽然就蹲在自己最喜欢的那块儿田土边儿上,心里还是不宁定。
老天爷真是要大收人哪!这天儿都旱成啥了?抬头看看四周的田亩里许多冬麦都已经干死了,他这地里虽然强些,却也仅仅只是强些而已,看着那些麦苗无精打采的泛黄,李农心里除了担心焦躁还有刀割一样的难受。
先耕,再耙、然后上,尽管李农倾尽所能的将每一种可以减少田土水分散的手段都用上了,终究还是拼不过老天爷。
由眼前的田土想到阎王爷要大收人,抬头看了看天色的李农低下头的时候忍不住长长叹息了一声,哎!不管是察风色还是观云气,老天爷都没个要下雨的意思啊。
对于雨雪已经绝望的李农莫名的想到了张二狗说过的那番话,长着一身懒肉的张二狗是村子里最有名的一个二混子,也是个宁肯扔了脸面出去讨吃也不愿上坡种地的人,前五六年的时候这个混子不知怎么混过了锁阳关,靠着一路讨吃竟然往南跑出了州地界,听回村探亲的徐大先生说,那可是有五六百里远了。
五六百里!乖乖呀,那可不是到了天边儿嘛!对于村里这些一辈子都没走出过百里地的农人们来说,这简直是个无法具体想象的概念,李二狗由此也一跃成为村里最见多识广的人。
被当做流民从幽州遣回原籍的李二狗不等**上打板子的伤好利索,就开始迫不及待在村中那棵歪脖子老柳树下吹嘘起他这次长征途中的见闻来,顺带混些吃食填肚子。
其间李农闲着没事也去听过一回。
他对李二狗所说的关内城里大媳妇小娘子长的如何俊相,穿的能露出半个胸脯子的衣裳如何勾人没什么兴趣,唯一让他念念不忘的就是李二狗曾经提到的那一片好田地。
按李二狗所说,他看到的那可是望不到边儿的一展平土,几十亩几百亩平坦坦的连在一起,说到这个的时候,吐沫星子直飞的李二狗嘴里的啧啧声就没停过,而李农的一颗心也是跳的直蹦直蹦的,世上真能有跟村里的坡地不一样的田土,世上真能有这样一展平的田土?
要是有了这样的田土,还担心什么下大雨带走了田里的土?要是能种上这样能保住土、保住水,保住肥的田亩,凭着自己的庄稼把势,一亩地的收成最起码能提高一成五……不,至少也有两成!
但任是听的心里直跳的李农怎么费心思的去想,五十年来没出过村外五十里的他依旧想象不出那一马平川的田土究竟该是个什么样子?但这不妨碍他扔给了李二狗一个白面蒸馍,李农的这份出手直让旁边听热闹的庄户咂舌不已,看这白乎乎的,这可是用纯白面蒸出的馍馍呀,还那么大个儿!
素来过日子谨细的李农今个儿是怎么了?
没理会村邻们诧异的目光及议论,李农扔了白面蒸馍后转身就走,就为李二狗告诉他世上还有那样的田亩,他觉得自己这个蒸馍给的就不冤!
当晚,几乎是从不做梦的李农做了一个梦,梦里隐隐绰绰依稀出现的就是一大片展平展平的田亩,而他则抗着那架用了十多年的犁铧走在这样既能保土保水又能保肥的田地里,虽然梦里的那块田土依旧看不清楚,但直到第二天早上醒了许久之后,李农依然能清楚记得他在梦里的那份无与伦比的狂喜。
田土不仅是朝廷根基,也是庄稼人的命根子!在李农这样的人心里,好的田土甚至比他的命更重要!
庄户人天天受累,上榻就睡又能有多少梦?但自打那天之后,李农就经常做梦了,而梦的主角无一例外的都是那片看不清楚的展平土地。
就在今天,面对着自打记事以来就没遇到过的大旱情,看着眼前高高低低的坡地,李农自然而然又想起了让他魂牵梦绕的平田。
“要是……”,李农的喃喃自语刚一出口,就被儿子的叫喊声给打断了。
憧憬被打破的李农心情更烦躁了,“叫丧啊!”,顺口粗声粗气的回了一句后,扭过头来的他随即就再也说不出什么了,紧随其后的就是犹自带着憧憬余韵的脸上猛然升起一片惶惶的不安来。
跟在从坡下走来的儿子身后的不仅有方圆最大的头面人物邹里正,更要命的是邹里正身后的那个竟然是个穿着皂服的公差。
庄户人家怕的是什么?里正找来就已经了不得了,更别说还有靠着王法的公差,这……这是怎么了?
攥着手里的那块团土,李农惶惶的从田埂上站起身,他不敢看那穿着一身官衣的公差,只是瞅着邹里正慌慌的问了一声,“咋?”。
“老哥,恭喜你了”,邹里正一笑的笑容可掬,“城里的县尊老爷请你去流官村议事,就是商量事情”。
“啥?”,轰隆一下脑袋里就是一声炸响,手中猛然一紧的李农丝毫没意识到那块团土已经就此碎裂,化作细细的土面子重新流回了地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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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三十七章 一个变成现实的梦
直到走回自家屋里时,李农依然没忍住手上的轻颤,T|边儿听到邹里正的那句话后,他的脑袋就如同一团糨糊懵到现在也没真正清醒过来,以至于连早上上坡时带去的农具都落在地里忘了带回——这样的疏漏对于李农来说简直不可想象,至少在这二十年来还是第一次。/
李农是土生土长的本村人,娶的浑家也是同村,一辈子就没出过村子五十里以外的地方,在他眼里掌握着徭役安排权限的里正就已经是不得了的人物了,那住在城中大衙门里的县尊……
这么一个对他而言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大人物竟然派人来找他?而且还是“请”他去商量事情?
太邪性了,除了地里刨食的那些经窍儿之外,这个老实巴交的李农还知道什么?但是……县令总不能找他去商量种地的事情吧?脑子里猛然浮现出这么个念头时,双眼中满是疑惑的邹里正忍不住撇嘴笑了笑,连他自己都觉得这突如其来的想法太荒唐了,怎么可能?虽说历任官儿们开口就会说农桑国之根本,但谁不知道这就是糊弄人的,官儿们真正重视的只是粮食织物堆起来的赋税,有那个是真正到过地头儿的?更别说还巴巴的从县里派人来请一个八杆子打不出一句话的老泥腿子去商量事情了。
虽然心里好奇的很,但邹里正仅仅只试探了一句后就没再多向那公差打听,一则是因为他跟这个面相极其年轻的公差既没见过更谈不上交情,更重要的还在于他明显的觉察出来这个公差跟以往见过的都不一样。
一路顶风冒寒的过来却连烫酒都不吃一壶的紧赶着要办公事,老邹干里正也有这么多年了,这样的公差他还真没见过,以往老赵他们下来时谁不是一下马就叫累,安排酒饭的话喊得震天响,总得吃饱喝足顺便再跟左近那个老相好的浪寡妇厮混舒服后才会想到差事,也仅仅是说说而已,真办起来那***老赵连一根指头都不会动,就这他走的时候还少不得要掏摸些“辛苦钱”才肯上路回城。
跟老赵那些货比起来,眼前这个小年轻公差简直就堪称良吏典范了,但越是这样的人还就越不好打交道问小话儿,不过虽然不好问,但几十年下来早混成油子的邹里正还是隐隐猜度出一些东西来,这个做事章程跟以往截然不同的小公差的出现该不仅仅是个偶然,八成儿跟那个新来的县令有牵扯。
邹里正身份不同,消息来源自然也就更多,别的不好说,但像城里出了大乱子,新县令带着天成军的骑兵迅速平乱,随后就在北城楼上砍了一百多颗脑袋这样的大事他总还是知道的。
那可是一百多颗脑袋,拢总后摊开摆起来都能占半个场院了,能干出这等事的人会是个善茬子?县衙门换上了这样的县尊老爷,那下来的人面生又有些古怪也就不足为奇了。一朝天子还一朝臣,新县令整的动静那么大,总不得有点新气象?
想到这里,邹里正嘴里虽还在催促李农尽快收拾,心底却在转着别样的心思,换了个能挺起腰板的县令固然是好,但他这里正的差事……这可是实打实的肥缺……还是那句话,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县令把县衙收拾干净后就该琢磨他们这些下边的里正了吧,这里正的位子还能不能坐的住,悬哪!
纷纷乱乱想了许多,到李农收拾好东西能动身时,邹里正也拿定了主意——得尽快去县城一趟探探底细,要是新县令是个好钱的,那该送就送,该塞就塞;这要是新县令是个一心求前程要功绩的,那也就没了别的想头尽心办差就是,总之不能丢了这里正的好位子。
换上最好地一身衣裳。肩挎老婆子抹着泪炕出地纯白面硬饼子干粮。懵懵懂懂、惊惊惶惶地李农爬上邹里正找来地一头大青骡上了路。
这一路上看到地旱情让李农心里愈地沉重了。原来不仅仅是他们村子附近。这么大地地方都遭了大旱。“阎王爷要大收人了”。嘴里小声地念叨着这句。李农再不忍心去看两边旱裂了嘴地田土。
唯一让李农放松了些心情甚至有些不安地是同行公差地态度——这个公差对他地态度太好了。好到李农总错觉着他到底还是不是公差地地步了。吃公门饭地人怎么可能对他这种庄户人这么好?不仅说话总是和颜悦色没半点儿嫌他慢。就连一路上地投宿吃食也没让他花半文钱。且都还是吃地好地!这不。都赶了一天多地路了。他包袱里带着地纯白面饼子还一口都没少。
官府里地人来找他。还管吃食歇处不用他费一颗粮食花一文钱。
那么多讲古地。谁说过这样地好事?别说讲。就是想T
一起走道儿多些之后。渐渐跟公差有些熟稔起来地李农也曾问过这事儿。公差只说这是唐大人亲自交代下地。你们都是县尊大人地客人。不能有半点怠慢!
李农这才知道“请”他的这位县老爷是跟国朝一个姓儿,见公差说到县令唐老爷时两眼放光的样子,他自然而然的顺势又问起了县老爷的事情,恰好这个公差是听过唐成第一次升堂并经历了随后动乱平乱的,这下子可了不得了,因着他这一问,话匣子打开的公差直说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把个老实巴交的李农听的是目瞪口呆,耳炫神迷。
说着走着,他们两人随后又遇到了其他的公差和农人,及至快到流官村时原本的两人已经展到近二十人的队伍,队伍里不仅有公差、农人,就连木匠也有好几个,要说这支队伍赶路时的话题,除了见面时惯例的叹息旱情之外,不变的就是对新县令的议论。
终于,在李农从家里动身的第三天下午,他们这支特殊的队伍赶到了流官村外。
当日唐成来时还很冷清的小村子现在热闹了很多,虽然村里的房屋并没有增加,但村外的的平谷地里却搭起了许多新的房舍,这些房舍都是急就章而成,选着平坦的地势夯起一个弧圆形齐胸高的土墙,砍了山上的柴火将湿气烤干之后再在里面贴着土墙支起天成军行军用的帐篷,短短时间里也就解决了住处的问题。
李农一行刚走到营地边上,打头儿走在最前面的公差蓦然高声开口道:“是大人,县尊大人迎出来了”。
队伍里的人原本还在乱纷纷的四处打量,公差这句喊顿时将他们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骑在骡子上的李农使劲睁大眼睛,就见着侧前方不远处的简易营帐里走出了一个官衣人。
“那位就是县令大人?”,尽管已经亲眼看到了唐成的煌煌官衣,也见到他身后那几个公差众星拱月的架势,但李农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这个一脸含笑走来的俊相人会是县令大老爷。
这也太年轻了吧!这么年轻的人咋就有那么大的本事把奚蛮子都给降住了,还让这些差官们一说到他就忍不住要放高声儿?
这两天在路上可没少议论县令大人,也都盼着想见这位请他们来的县令大人,但真等见到本人之后,许是大家都跟李农一样吃惊,整个队伍里的农人和木匠们一片静悄悄的。
“老丈一路辛苦了,好在这时令上地里也没什么要紧的庄稼活计,倒不用太挂心家里”,直到唐成两只手都已搭上李农的手膀子要扶他下来时,李农还有些愣愣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又该做什么,“这帐篷看着虽然简陋倒也暖和,里边儿炭火和热水都是早预备好的,大家洗洗尘土后再好生吃上几盏烫酒消消乏气”。
实实在在感受到唐成使上的劲道,李农猛然醒过神儿来,不等唐成再用劲儿,他左腿一撇就从骡子背上出溜了下来,其动作之快根本就不像一个年过五十的人,身子刚下地人还没站稳,李农就已向地上拜伏下去,嘴里学着前两天公差教过的话,“草民叩见县令大老爷”。
李农的举动也惊醒了其他那些个农人、木匠,他们纷纷以与年龄不相符的矫健从骡马身上出溜下来拜倒在地见礼。
“起来,起来,你们是本官请来的客人,无需如此”,唐成手上加劲扶起李农后,笑着向其他人摆了摆手,见他们还有些拘谨的不敢起身,乃扭头说了一句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扶客人们起来”,公差们闻言顿时快步上前将农人及木匠们扶了起来。
扶起李农后唐成也没松手,便搀着他的胳膊领头向正前方那座大帐幕走去,见到这个,后面跟着的那些农人木匠们既是赞叹县令,心下也不免羡慕李农撞上了大天运,能得县令大老爷亲自搀扶,这得是多大的福分?只是他们却不知道这“福分”给李农带来的难受,热血上涌,头脑晕,脚下还飘的似乎连怎么走路都不会了,短短二三十步的距离直让他后背心上扎扎实实的起了一层腻子汗,倒比干一晌农活更累人。
县令大人没说胡话,大帐幕里果然是都准备好了的,热烘烘的银炭火,热气直冒的滚水,一路严寒的过来,滚水一洗再定定儿的坐着烤烤火,那股子滋味别提有多舒坦了。
等李农等人洗完歇了一气儿后,换过一身便装的县令大老爷带着早到的另一些农人木匠走了进来,随着他一拍手,顿时就有公差流水似的将一盆盆鸡肉羊肉端
,烫的正是火候的酒浆筛满大碗,唐成亲自参与主导T7氛热烈处一点都不比帐篷里的温度低。
也就是在接风宴上,李农等人赫然现这位读过大书的县令老爷竟然也懂地里的活计,什么季节种什么,地里怎么拾掇才能更保水保肥……桩桩件件说起来一点儿都不外行。
许是因为唐成换了官衣的缘故,又或是他捡说的话题最能引起众农人的共鸣,在酒浆的刺激下,李农等人慢慢放松了拘谨,开始大着胆子说起话来,直到最后接风宴将散时,帐幕内的气氛已经达到了最**。
其间也有农人借着酒劲问县令大人找他们来到底是为什么事,唐成却没直接回答,只笑说明天大家亲眼看过自然就知道了。
接风宴后,李农等人被安置到不同的帐幕里休息,虽然早已是酒意醺然的眼皮子沉,但心里的兴奋却使得他们都不愿睡觉。
这两天,尤其是今晚的经历就跟做梦一样啊!谁能想到杀奚人如切瓜一样的新县令如此年轻,还对他们如此和煦,庄户人口拙,平日里学来的夸人话说完之后,多就是用啧啧咂舌来表示说不出的赞叹,一时之间,整个帐篷内的啧啧之声不绝于耳。
随后大家自然而然的就开始猜测起县令大人请他们来的用意,无奈想来想去也没个头绪,最后还是李农一句狠的话总结出了大家的心思,“咱庄户人也没啥别的本事,就一把子力气,只要县令老爷不嫌弃用得上,咱们拼了命给他干就是”。
一觉好睡,第二天早上起来就着浓浓的羊肉汤吃了两个白面蒸馍之后,李农等人只觉身上的劲道直往外冒,恨不得县令老爷立马儿就指派活计,大家甩开膀子干他一大气。
孰料吃完饭后县令老爷那边也没什么动静,大家又不敢去问,只能坐在帐篷里一边烤着银炭火一边坐等,一直到个多时辰之后才听见外边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有农人凑到门口看去,就见着一个身形魁梧的中年军甲汉子带着十多个护兵进了营地。
没过多久,就有公差来传说,言说县令大人有请诸位。
县令老爷和刚才来的那位中年军甲汉子已经站在外面,等李农他们都走出帐篷后,唐成也没多说什么,向众人笑了笑后便当先向反方向的营地外走去。
他二人在前,李农等人跟在后面,约莫着走了三柱香功夫后,前方出现了一个突前的山根儿,走在最前面的县令大人绕过山根儿后停住了步子,而他陪着的那位军甲汉子也突然不动了,看他那僵硬的姿势好像是被什么惊住了一样。
看到这里,憋了一路的李农等人疑惑更大了,当下三步并作两步的跟着绕过去,随后,整个队伍就如同军汉一样猛然停住了,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却连一点声音都没有,众人只是定定的瞅着刚才被山根儿挡住的这面山坡,片刻之后,粗重的喘气声猛然间大了起来。
这面被挡着的小山坡跟龙门县境内大多数的山坡没什么区别,唯一不同的就是这面坡上的土地却不是那种农人们习惯了千百年,早已认定为天经地义的一顺跑儿,同样是山坡,但这面山坡上出现的却是……平地!
一块块山石垒成坝子,坝子里填好土后就成了一片半月形的田块儿,这样的半月形田块由坡底一路修上去,上下相接,田田相连,恰似阶梯一样等次分明的布满了整个小山坡,于是就有了众人眼前所见的连块儿平田。
“这梯田既能保土保水,又能保保肥,若是再修筑塘或是架起高转筒车引水上山,便是连天旱也不惧了”,向身边的贾都尉点明了梯田的好处后,唐成转过身来笑问道:“这样的田亩贾都尉可还满意?”。
还不等贾子兴有所回答,他们身后的队伍中蓦然冲出一个人向着前边不远处的第一级梯田跑去,唐成仔细看时,这人却是他昨天傍晚从骡子上亲手扶下的那个老农。
李农使劲跑着,此刻他的脑海里就只有这一面坡的平田,只不过这种规则的成块平田以前只能在梦里见到,现在却实实在在的出现在眼前。
一个梦,一个变成了现实的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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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三十八章 好处嘛不仅有,而且很大
农一口气跑到距离最近的第一级梯田,站在石头垒成))7静静的看着这块半月型的田土。/
多平整的田哪!有外面砌着的石头坝子挡着,就是下再大的雨也冲不走田里的土了,坡地最怕的就是大雨,一场大雨下来地里就要薄上一层,雨水不仅冲走了土也带走了肥,饶是庄户人怎么精心务弄,坡地的瘠薄与地力的瘦弱是无法从根本上加以改变的,人还能抗得过天老爷?
静静的看了一会儿后李农蹲身下来,也不顾地里的土早已冻的冰凉,双手搓弄着插进了平田里,这土显然是新移过来的,近来天又没下雨,所以梯田里松乎乎的,一手下去能伸进去老深,在这么软乎的地里种庄稼,苗子得长多快?使劲将手里的土搓弄了几把后,李农两只手就开始刨弄起来,又挖又扒了好一会儿,直到翻出一个小臂深的土坑后才停手。
“看看坝子就知道了,这田怎么算也有一牛腿深,这么厚的田,能蓄多少雨水多少肥?要是再垫上一层场院里铲出的浮土,庄稼苗子非得长疯了不可”,在李农身边蹲下来的是另一个跟上来的老农,这老农像李农刚才做过的一样伸手在地里捻弄着,“老哥,这是好地,正儿八经的上等好地”。
“好地,是好地……”,双手习惯性的将梯田里的一块团土捏碎后再撒回去,低声答应了一句的李农莫名就觉得眼眶眶里有些泛酸。
此时,唐成也陪着贾都尉走到了梯田边,看了看满脸兴奋蹲在田边的那些农户后,他脸上的笑容益生动起来,“都尉大人要是对这梯田也不满意,那本县可就实在是没办法了”。
都说人力有时而穷,但眼前这一面坡的整齐梯田却是人力胜天的显证,面对这从不曾见过的物事,贾都尉或许是刚才太过震惊以至于没听清唐成的话,此时将目光从上面几级的梯田上收回来后猛然问道:“水怎么办?”。
“我昨天问过这些老农,龙门县其实并不缺雨水。此外本县山多水也多,凡靠近河流溪流的坡地皆可架设高转筒车引水上山以解旱时之需”,唐成伸手指了指那些木匠后胸有成竹的继续道:“若有不近水源的也好办,在山坡地势较高处开挖塘就是,这塘尽可以挖的大些将小股山泉及平日的雨水蓄积其中,待天旱时开闸以沟渠灌溉下面的梯田就是,水大水小皆可调节,倒比一味将田亩收成寄托于天强的多了”。
唐成这话恰被距离他们不远的几个老农听到了,当下就有一人忍不住兴奋的高声赞道:“县令大人想的周全”。
“地是好地,就是收拾起来太费力”。
“都尉大人若是能多想想后面的收益,那前面的辛劳也就算不得什么了,毕竟辛劳只是一时,受益却是十年数十年”,对贾都尉这句话唐成不过是一笑而已,“再则修筑梯田还有一宗大好处,建坝子用的石头皆是就近取自山中不需什么额外花费,唯一用的多的就是人力,但这一点对于天成军来说又有什么难的?锁阳关前无战事,军士们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来此给他们即将到来的家人修修梯田,如此既算是置办了产业,亦是对军士们最好的训练,一举两得之事都尉大人还不乐意?”。
闻言。贾都尉地眉头猛然一跳。“你地意思是……现在就可以开始?”。
“冬春之际正是整修田亩最好地时间。还有什么好等地?”。唐成哈哈一笑。“天成军两万余家属长途迁徙岂是容易地。从动身到抵达龙门县没有近半年地时间根本来不了。若是都尉手下地军士们手脚利索些干劲再足些。等他们家人到地时候三亩梯田是能修起来地。算算时间岂不正好赶上明年地秋种?”。
“嗯。说得好”。再次将梯田从上到下看了一遍后。同样哈哈笑了起来地贾都尉转过身来一拍唐成地肩背。“好。唐县令果然守信。没让本都尉失望。天成军地根儿就算扎到龙门县了。劳烦唐大人尽快把安置本军家属地地方划出来。最多半月之后。本军第一批来修田地儿郎便能动身”。
“此事好说。本县定不会亏待了贵军家属。地不仅划地好而且一定划地大。只要天成军士兵们能干。那在龙门县拥有地田亩数量至少也是他们关中老家地两倍以上。如此。都尉大人可还满意”。
这时代里不管对于谁来说土地都是最大也是最让人放心地财富。天成军家属为什么要千里迁徙。除了家人团聚地因素之外。更重要地就是因为关中人多地少。朝廷授田不足地情况下这些家属生活实在艰难。唐成给出地这个承诺可谓是最对天成军地胃口。听地贾子兴脸上笑容大盛。抬手又是一巴掌拍在了唐成肩膀上。这时节什么“大人。明府”这样地官样称呼也不要了
没信错你。老弟够意思!”。
“好说好说”,唐成闻言嘿嘿一笑,“龙门县够意思,那贵军总不能忍心亏了本县吧?”。
就此一句,贾子兴拍在唐成肩膀上的手“唰”的一下收了回去,脸上的开怀大笑也没了,两眼警惕的瞅着唐成,“唐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说实话这也不怪贾子兴反应过度,实在是经过上次白阳镇的谈判之后,唐成不肯吃亏的印象在他心里烙印太深,是以一听见这样的话头就由不得的犯紧张。
“天成军那么多家属要来,地又要给的大给的好,偏偏这边军家属还是不纳田赋的,这也就是说龙门县衙给贵军做了好事,但衙门里却一点好处都得不着,这……也实在是说不过去吧”。
一看到唐成开始满脸笑的说起绕弯子话,贾子兴眼神中的警惕之色就更浓了,“有话直说”。
“取十抽一”,唐成笑眯眯的看着贾子兴,“本县可以给天成军家属多划地,但贵军每修成梯田十亩县衙将抽其中一亩入官田,抽那一亩由县衙做主,不足十亩亦以十亩计算。得十才抽一,都尉大人,本衙这要求不过份吧?”。
“那就是说修十一亩梯田,你衙门就要抽两亩走?”。
“为什么要修十一亩?贵军既然觉得不划算那就修够整数,你修二十亩本衙也是只抽两亩嘛”。
取十抽一虽说不算轻,但天成军家属修起来的毕竟是不缴田赋的地,这样算起来唐成这个要求倒也算不得过分,再则贾子兴也是久任都尉的五品将领,见识上也知道合作双方若要长久,终归都得有些好处才成,他天成军虽不归属龙门县管辖,但军队家属却是在龙门地面上由人管着,现在扣的太狠的话以后受罪的还是天成军自己。想清楚这些后,贾子兴也没再提什么十五抽一的话,瞅着唐成肃容正色道:“一言为定”。
跟肃容的贾子兴比起来,唐成笑的很舒心,“一言为定!”。
军中出身的贾子兴是个急脾气,看过梯田也与唐成达成交易之后就不愿再多做停留,拱拱手后便带着护兵告辞而去。唐成正准备找那些农人木匠过来说话时,蓦然便听身后不远处一个声音笑着道:“一举数得,唐县令好算计,恭喜恭喜”。
“杨宾客什么时候来的?”,唐成转过身看到的正是一脸含笑的杨缴,此人原是李重俊身边的亲信,任官太子宾客,是以有此称呼,“若无杨宾客短短时日内修成这些梯田使贾都尉眼见为实,本县什么想法也得落空”。
“杨某乃是再世为人的远流罪臣,宾客二字再莫提起”,任迈步走来的杨缴说着这句话时是如何刻意的云淡风轻,但眉宇间那一抹失意不甘却是瞒不了人,“说来某还没谢过明府的赠药之情”。
言至此处,已经走近的杨缴侧头看着唐成,话里颇带着几分好奇道:“明府赠药全村,别的家户收了也没什么,倒是那孔珪也不曾拒绝实在让人诧异,却不知明府使得什么好手段?”。
闻言,唐成一笑,也没细说什么的摆了摆手,“些少微薄之物何足挂齿,先生太客气了”。
见唐成不说,以杨缴的聪明也就没再追着问,扭过头来看着身前的梯田道:“明府行事果然是出人意表,这梯田修起来也不过就是花些钱粮多雇些人手罢了,倒是能想到这等匪夷所思的对坡地改良之法实属难得,此法一出受益的不仅是龙门县,若得户部推行天下必将惠及万千百姓。农耕之事乃国之根本,只此一桩唐明府已是有大功于朝廷及天下”。
“朝廷的事自有朝廷里的大人们操心,对我来说,只要龙门县能受益就够了”。
“噢!”,听见这话,杨缴扭过头来又看了唐成一眼。这时代的读书人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不管真当官儿之后能不能做的到,但至少在心理上还是习惯以有功天下为施政最高目标的,在一个进士出身的县令口中听到这样只扫门前雪的话实在少见,更别说唐成还这么年轻,正该是心怀远大的时候。
见杨缴如此,唐成回看了他一眼后有意无意道:“心怀高远是不错,但万丈高楼总得实实在在从第一层盖起,于其花费太多心思凭空想象登上高楼后的畅然美景,倒不如低下头安心从第一层开始盖楼,等干的累了再抬头时也许人就已经站在高楼顶上了”
听唐成说完,杨缴沉默着静静想了一会儿后展颜笑道:“说得好,此言某定不会忘”。
杨缴身为贬官逐臣,又岂会没有重回长安皇城之思?只不过像这种事情要没有合适契机推动的话就是想的再多也没用,但要想找到合适的契机,在远力已不可借的情况下就得踏踏实实从身边去做去找。
杨缴的才智及办事能力都不差,但相应的心思也太活,加之他过往任职太子宾客的经历,虽然前面答应了愿到县衙效力,但这种答应到底是出自真心还是为求自保的圆滑敷衍谁都拿不准,唐成刚才那番话正是针对这一情况而。
你想重回长安皇城,好,那眼下还走不了的时候就在龙门好好干,这边干好之后,也许不用你再多想就已经达到目标了。至于自己能在这件事情上给他做些什么,唐成相信以杨缴的聪明根本就不会问,当然即便他真问了唐成也不会说,至少不会在现在就说。
至于他相不相信自己这个小县令能有那等通天的手段,唐成现在绝不会刻意的去解释什么,一切都要看杨缴的眼力心胸,要是连这个都成问题的话,那他还有多少值得看重的价值?
含而不露的结束这个话题之后,杨缴手指着梯田道:“明府在龙门县城中借力打力,借助边军之力既解决了城中奚人的问题,更重塑了县衙的威权,甫一上任便有如此开局实属神来之笔,只是边军桀骜难驯,若无好处断然不肯如此白出力,听明府与都尉适才所言,这梯田该就是回报的条件了”。
唐成笑着点点头,“是”。
“还了天成军当日的借兵之情,此乃明府从梯田上收获的第一利”,杨缴手指梯田侃侃而言,依稀有了几分当日在李重俊身边指点江山的风采,“天成军八千将士,即便八千将士里只有一半人愿将家人接来龙门团聚,按每十抽一的约定,明府至少也能从这四千个新增家户手中抽出一万多亩地来,一万多亩产量稳定的梯田一年里能出产多少粮食?又能换回多少别样物事?龙门瘠贫,县衙更穷,明府此举不加重百姓半点赋税便为县衙添了一股稳定的好财源,给出的却不过只是闲置无用的荒山,好划算交易!此乃梯田第二利”。
唐代比不得后世农业科技达亩产高,因此要维持一家一户生活所需的土地数量就多,这样算起来的话,杨缴一万多亩抽头的估计还算保守的,毕竟上次在白阳镇时听贾子兴话里的意思,天成军里有近五千军士都想将家人接来随军安置。
见唐成再次点头,杨缴半点不停的接着道:“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以梯田为绳,明府实已将天成军与龙门县紧紧绑在了一起,只要天成军家属一落户龙门,那位贾都尉可还有什么别的路走?如此县衙与天成军强弱之势立成平局,有此八千将士为靠,两万奚人又有何惧?甚或明府将县衙威权拓展至草原也是大有可为”。
等慷慨而言的杨缴说完之后,唐成只说了一句话,“先生何时到衙参赞公务?”。
杨缴闻言不答反问,“明府何时回衙?”。
两问过后,两人相视之间俱都一笑。
笑过,杨缴看着那些农人轻声问道:“却不知明府花费偌大心思将这些人召集起来所为何事?若是想将梯田在县中推广,倒也不需如此麻烦”。
“这些人都是务弄庄稼的好手儿,对田地再熟悉不过了,这几块梯田的修造毕竟只是初试,若想将之大规模推广难免会有一些问题,而解决这些问题还得借重他们,毕竟最熟悉龙门土地的就是这些农人,至于木匠们则是为了高转筒车之事。除此之外,我也想借此机会将这些农人多年农事的好法子好经验总结起来,届时依然由他们往县中各地宣讲推广,惟其如此方能充分挥地力”。
到这个时候唐成对杨缴也没了什么保留,低声笑道:“重视农桑总得从实实在在的事情做起,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个大的想法”。
果然不那么简单!心底自语了一句的杨缴追问道:“什么?”。
“龙门山多地广,本县两万多以农耕为生的唐人居住的太过松散,我想借这些人的嘴帮我说服辖下的唐人百姓集中起来”,说到这个从不曾跟人提过的目标时,唐成已是双眼亮。
“让两万多人抛掉故土、房舍及耕作多年的田地集中居住,这怎么可能?任他们再说也不成”,杨缴真被唐成这石破天惊的想法吓了一跳,“再则,这样作为又有什么好处?”。
“当然不能全靠他们,如此大事总要顺势而为才能成功”,唐成说着,抬头看了看天后一笑继续道:“至于好处嘛,不仅有而且很大,大到能彻底改变龙门又荒又穷的面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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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三十九章 自问
成军都尉贾子兴虽已走了,但唐成却是不急,竟是扎流官村外住了下来,此后的十多天除了晚上休息之外,其余的时间他全都跟这些老农和木匠们滚在了一起。吧}专业提供手机电子书电子书下载
暂时抛开那一面坡的“样板田”,唐成又在距离那些梯田不远处又找了一面山坡,白日里他便带着这些老农亲手整修梯田,世间事多是知易行难,即便是再简单的物事里面也蕴含着许多的门道,在山坡上整修梯田也例外。
一方梯田的坝子究竟垒多高,垫土多深最合适?土浅则不利于五谷生长,太深又白白浪费了人力;整修一方梯田用工多少最得宜?人少影响进度,人多又不免窝工……凡此种种都是问题,单放在一家两户里的话就是窝些工也不算什么,但唐成是有志于要将梯田在全龙门县的非草原地区推广的,若是加上天成军家属这就涉及到千户人家四五万人口,一家窝一点拢总到一起该是多大个数儿?
由此唐成就想到了当前这个办法,他要制定一个标准,或说就是整修梯田的基本流程,一方梯田坝子垒多高?垫土多深?蓄水塘修多大最合适……这些都要有一个规定,毕竟梯田是个新鲜事物,地方百姓们谁也没干过,有了这样的指导性意见,百姓们做起来时就能省下许多摸索功夫,一家省一点,近万户累积起来就是个天文数字,有这省下来的功夫又能整修出多少新梯田,而这每多出的一亩一分梯田可都是实实在在的财富。
唐人自然没有太多地标准化概念,但身为穿越的唐成毕竟不一样,在后世里厮混了二十多年他总归知道越是要大规模推行的东西标准化就越重要,标准化程度越高也就意味着效率越高。如后世工厂里的流水线作业就是最好的显证,当然,整修梯田这样的农业之事自然比不得工厂里的流水线生产,数据上允许有一个相对范围内较大地波动,但有标准总比没标准强,与其让近万庄户自己慢慢摸索,倒不如县衙先做在前面,这不仅是他一县之尊的责任,更因为类似这样的事情本也就是最适合县衙牵头来做。
而要尽快制定出好的标准就需要试验,实践出真知,唐成对此深信不疑,他找来的这些老农无疑就是做试验的最好人手,这些人来自龙门县各个地方,别的或许不懂,但对本县土地情况实是再熟悉不过了,加之又都是务弄了一辈子庄稼地行家里手,只要让他们亲手操作着整修几块梯田起来,他们对里边儿门道的摸索要远比其他人快得多。
而后再将他们摸索出来的东西提炼总结到一起龙门县乃至于整个大唐历史上第一份目的性明确地农业指导章程就能新鲜出炉了。
归根结底,唐成在推动这件事情时还是遵循着后世人人皆知的一个理念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人士来办。
李农这些农人的热情与积极性是不需多说的,就不说县尊对他们的看重,单是对土地本身的敬畏与痴迷就足以保证他们以前所未有的热情投入到这件事情里,看着这些平日在人前话都不肯多说几句的农人此时边干边争论不休,梯田边儿上正召集木匠们说话地唐成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笑容。
笑过之后,唐成扭过头来继续着刚才话题,“大家都是一起来的,现如今那边干的热火朝天,咱们这边总不能什么进展都没有,这要是你们回去之后乡邻问起来,大家也都脸上无光。反过来说,要是你们能想出好法子,那可就是龙门数万百姓的功臣,该赏的本县自不吝惜,除此之外,事成之后衙门也是要立碑刻名为你们记功地”,唐成穿越来后在农村生活了年余时间,自然知道这些人的想法,从某种层面上来说农村里地人甚至要比城中的百姓更看重面子,他也就由此入手给这些人鼓劲儿。
赏赐自不必说。只看县令这些日子对他们吃食地置办就知道他不是个好说空话地。立碑刻名记功该是多大地荣耀?那可是能流传后世地。以往这样地事情什么时候能轮到他们这些走家串户地手艺人身上?这对症下药地几句话鼓动地木匠们情绪高涨。唐成见状笑着继续道:“你们都是本县木匠行里地能手儿。具体地事情上本县就不多插言了。本县要地就是一条。你们得想出法子。怎样才能用最少地料子和人工以最快地速度造出最多地高架筒车来。只要能找到这个法子就是大功。有什么要求本县都答应”。
现在龙门县里用地高架筒车唐成也是见过地。虽然也能用。但失之于笨重且耗料耗工。实不利于大面积地推广。唐成要做地就是以刺激激励地办法逼这些木匠们合力提出改良办法。那怕不能对现有地高转筒车做根本上地变革。即便是前进一点儿也好。
白天忙着这些事情。晚上唐成也没闲着。收工吃完晚饭之后。他便带着文吏与农人木匠们齐聚在那个最大地帐幕。炭火烤着。滚酒呷着地闲聊。
聊天地话题只有两个。第一个是这些农人们对自己这几十年种田经验地总结与交流。举凡务弄田地、播种、间苗直到收割整个过程无所不包。谁有什么心得和窍门儿都可以随意说出来。
第二个话题则是
对现有农具地“评估”。现有农具有什么不方便地:达到什么效果都一一说出。随后大家再议论。而后由木匠们集中讨论后再据这些经验丰富老农们地意见给出反馈。这个农具能改。怎么改。这样改了合适不合适;那件农具改不了。你提地那个想法虽好。但我们根本做不出来。如此等等不一而足。
每晚这样的讨论唐成只是充作一个话题的提出及引导,他并不说太多地话,越是如此效果越好,除了第一晚的讨论气氛有些拘谨之外,慢慢的农人及木匠们也都能放得开了,这气氛颇有些像后世里常说的“神仙会”,在座人等无分尊卑畅所欲言,在这样的气氛下农人及木匠们的情绪都被调动起来,想说的不想说地都说了出来,甚至就连以前想着说了之后会惹人笑话的想法也都说了出来,反正其他人兴奋之下也都是这样做的。
农村里闭塞,这些个种田高手及木匠们平时那有这样跟同行中佼佼交流的机会?此番拜唐县令所赐将大家聚集到一起,积攒了多年的心得与构想喷薄而出,灵感撞击灵感,火花刺激火花,他们几十年积攒下的每一点经验心得,每一个出自数十年实践的构想就这样一点一滴地被挖掘出来积累到了一起。
身为主持人的唐成除了不多的开场白与总结之外,其余时间多是含笑静听,并对每一个言投上赞赏的一瞥,偶尔也会在众人说话地间歇说上几句调动气氛或是拨正话题的话语,在保证神仙会方向正确的同时使帐篷内的气氛更加热烈。
总而言之,不管是对于农人还是木匠们来说,这都是他们一生前所未有的经历,与以前仰望中高不可攀的县尊共处一帐,与同行的佼佼们絮叨自己最擅长也是最喜欢的话题,这种感觉,嘿,真是没得说了。
这样的神仙会唯一苦地就是唐成带来的那些文吏,他们从没经见过这样的场面,就是听说都没听说过,堂堂一县之尊居然与这些泥腿子及操持贱业的匠人们共处一帐并将其待若上宾,更要命的是县尊大人地那道谕令,他们必须确保把这些泥腿子及匠人们的话给记录下来。
文吏们心底是瞧不起这些人地,但他们不敢违背唐成的谕令啊,就如今龙门县衙地形势,只要是县尊大人了话,别说背,就是磨叽一下都不敢,这位大人没公事的时候看着且是和善也好相处,但一旦涉及到公事上那可就立马儿跟换了个人一样。
简而言之就是一句,跟着他办事,只要不能做到令行禁止,这位大人收拾起人来可是不带半点手软地,混?想都别想,现如今每遇到县尊大人吩咐差事时,谁不是乍起两只耳朵来听,唯恐漏听了一句损了饭碗。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现在龙门县衙里的饭可比不得以前喽,这里面盛装的可是沉甸甸的双倍月俸,说出去羡煞人。就不说这好处,单从面子上讲也是光彩,经过那两次大清人之后,如今满城里听说谁是衙门里跟着唐县尊吃饭的,百姓们多是要高看一眼,夸一句“能耐人”。
这样有实惠有面子的饭碗谁想丢?你要是真混丢了不说街坊四邻怎么戳脊梁骨,就连浑家也少不得要骂一句窝囊废,以前丢了差事还能说衙门太黑,自己这样的老实人受欺负,把责任上官身上推,现在这一套却是不太行得通了,信得人越来越少。
如此一来可就苦了这些文吏,农人木匠们你一句我一句滔滔不绝,连累着他们手中那支笔摇的就像疾风吹弱柳一样,这时节那还顾得上什么字体字法,只要能明白意思就是最大的王道,一晚上的神仙会开下来,放了笔手都停不住颤,活活的累抽了筋。
几个跟来的文吏私下议论起来自然也少不了抱怨,直说这日子真是要了人命了,此刻再回想起伺候前几任县令时的县衙生活都是一番唏嘘,要论轻松程度,这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只是那样的日子怕是一去不复返了。
说完抱怨完牢骚,几个文吏虽然嘴上不说,但心下却有着同样的心思,即便眼下再累,但要真让他们再过以前那种日子却是谁都不愿意了,人在放松时候的愉悦程度是与此前的忙碌程度成正比的,简而言之就是一句前面越忙越累的充实,休息的时候玩的就越爽,感受到的愉悦程度就越高。天天玩天天混,玩到最后混到最后连自己都没劲了,即便是闲着也高兴不起来。
哎,人哪还真是犯贱!说不出什么滋味的在心底哀叹了一声后,完了抱怨牢骚的文吏们沉沉睡去,第二天早上再跟着县尊大人四处忙活时又已是精神抖擞。
这些天里依旧没有一滴雨,一片雪落下来,而且据众农人们集中观望云气所得出的结论来看,至少在短期内下雪地可能性也不大。
周遭一亩亩冬小麦死的越来越多,到山阴之地的流官村也挺不住整亩整亩的开始死庄稼时,已基本完成唐成指定工作的农人和木匠们心思乱了。
尽管他们早得了县尊大人的承诺作为奖赏,不管天旱成什么样子,他们这些人都能从县衙领到足够一家人度饥荒的粮食,甚至额外还有一份咸
与。但面对着眼前这种一辈子没见过一回的大灾荒,里依旧轻松不起来。
他们都是农村里长大的庄户人出身,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这样的天灾究竟意味着什么。
“这不是孔嘛,他是来见无缺你的?”,天色已近黄昏,从临时营帐区来见唐成的杨缴看着远处那个背影叹道:“他可是有日子没出过村口了”。
当日那番交谈之后,杨缴虽没有龙门县衙主簿的名份以他远流罪臣地身份既不可能正式任命,他自己也瞧不上这个位置。但他却实实在在以不挂名的方式承担起了主簿的职司。
这几天唐成忙着跟农人及木匠们打交道的时候,杨缴则是窝在临时营帐里根据县衙户、田、仓各曹快马送来地数据资料起草请赈公文,原本这样有无数先例可循的公文对于杨缴来说不过是挥笔可就的事情,无奈唐成的要求却是不一样,他要的文书可不仅仅只是几句话,竟是一份包含着各项实在数据的扎实公文。
用唐成自己的话说,就是这份公文必须扎实到让上面的衙门挑不出一点儿毛病,想压都找不着地方下手。多少人口,多少田亩,多少大牲畜受灾都要有具体数据,而后再据此计算出龙门需要的赈灾钱粮总数,且是这些数据都需经得起检验复核。
虽然一度官至太子宾客,但这样地文书杨缴还真没做过,类似的文书他见过的也不少,虽然也有数据,但何曾有这么仔细的?如此一来可就少不得麻烦了,杨缴这几天全副心神全耗在这些数字上了,今个儿总算整出来之后当即就来找唐成,恰好看见孔的背影慢慢走远。
“他只是来看看地,跟谁都没说话”,唐成也看了看孔的背影后转过头来,“怎么样,公文做成了?”。
“成了”,杨缴感慨地拍了拍手上厚达十几页的公文后递给了唐成,“按别情你所说,这上面每一个数据都是有据可查,每一份赈灾钱粮对应地都有人头和大牲口,再扎实不过的了,上面要想压都不好下手。不是某自夸,这份公文别说州州衙,就是户部派多少积年老吏下来也别想查出半点问题。”
唐成打开公文翻了翻后,面带笑容道:“如此就好,此事宜早不宜迟,明天一早就谴人快马呈往州衙”。
“嗯”,杨缴点点头后,手指着那些比前几天沉默多了地农人道:“赈灾之事确实要抓紧了,无缺你什么什么时候回衙?”。
“此行的事情做的差不多了,下面的事情该在县衙里来做,再则他们也呆不住了,明天就回”。
“这次旱灾奚人也受祸不小,赈灾的时候怎么料理他们可得提前谋划个合适的章程出来”,说到这个话题时杨缴脸上已带了几分忧色,“若还跟以前一样难免有损县衙及你这县令刚刚建立起的威权,若是太苛的话,有前次城中平乱的事情打底,难保本就不满的奚人不闹出大事来……”。
闻言,唐成没多说什么,低头之间掂了掂手中的公文。
当晚最后一次的神仙会气氛颇有些沉闷,今早农人们无意中看到的那一亩亩干旱而死的冬小麦对他们的震撼实在太大,眼不见心不烦,前几天没见着也就算了,今个儿既然已经目睹,他们的情绪也就无可避免的被拉回到残酷的现实。
此前虽然天也旱,但好歹许多庄稼还有一口气在,只要有这一口气就有希望,而今到了阴坡庄稼也开始大规模旱死的时候,也就意味着彻底绝望了。
在这样的心情下谁还能像前几晚那样?这样的气氛里唐成就不可避免的多说了一些,他说的最多的就是两件事情,这两件事情都跟水有关,一时}塘,二是高架水车。
:塘且不说他,这本就不是一家一户独立能办成的事情;而高架水车即便有了木匠们的改良,但核算成本下来依旧不是大多数家户能独立负担起的,由此引申开去,唐成给农人们扳着指头算账的结果就是让他们再清楚不过的刻印下一件事梯田虽好,却跟大家以往自家户的种地不同,它必须要依靠外力。
扳着指头算完账之后,唐成正式宣布这一次邀请众人的会议结束,大家明日即刻回去安顿家里,县衙应给的奖赏钱粮及咸盐随后会到,届时一并还有对大家新的任务分派到达。
流官村事情完毕之后,农人及木匠们各自回乡,唐成在将杨缴亲自操办的那份公文快马呈送州衙之后,也开始动身启程回衙。
跨马将行之时,回身再次看了流官村一眼的唐成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该做的准备工作已经扎下了,此一回衙开始推动自己的想法进入实践阶段后必将是步步荆棘,到那时再想过这几天的清闲日子可是想都没别想了。
“一年之后的龙门该是什么样子?”,心底自问了一句后,在马上转过身来的唐成双腿一叩,**健马长嘶一声扬蹄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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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出来混一定要还的,承诺该还的一定还
二百四十章 各怀心思〈上〉
小福哥,咱们来州城到底是干啥的?”,>州怀戎>醺红的郑小七打着酒嗝从城内最大的四海酒楼中一步三晃的走出来,边走边含含糊糊的扭头向正对着后面拱手的来福问道:“刚才那些胡人是谁?好酒量,就是身上那股子味道实在熏人”。/
郑小七跟着来福在这怀戎城里已经晃荡好几天了,当日姑爷动身前往流官村时,身为贴身长随的来福居然没有随行,而是收拾行囊到了怀戎城,临走的时候还把他也给叫上了。
郑家三兄弟里就数郑七与来福年龄最近,也数他与来福关系最好,因堂兄郑五的官名里也带着一个福字,是以郑七日常就管来福叫“小福哥”,而今龙门县衙已进入正轨,看着小姐身边也没什么事情可做,郑七索性就跟着来福到了州城。
在郑七想来,姑爷既然不让来福随行而是将其派到了这里,必定是有大差事的,孰料到了怀戎之后,来福先带他去的地方就是往估衣铺置办了几身鲜亮衣裳,此后就是穿着好衣裳在满城稍大些的客栈酒肆里乱串。
也是在这乱串的几天里郑七见识到了来福平时不为人知的另类本事,眼前的来福活活的化身成了一个自来熟,任是再没见过的凶相陌生人,只要他靠上去不多一会儿就能跟人有说有笑,这要是再凑在一起吃顿酒喝盏茶什么的,到出来时居然就称兄道弟亲热的不堪了。
除此之外让郑七纳闷的是来福活像是长了千里眼顺风耳一样,三转两不转的许多个事情都知道了,分明自己是跟他一起的,但他说到的那些话提到的那些事自己竟然是听都没听过。
天天在各家客栈串来串去着实是累人,好容易等来福终于不再串了地安定下来时,郑七就跟着他沉进了酒山肉海里,连着这几天断顿儿不断天儿地就是宴客,几乎是早上刚一睁眼起来就开始喝酒,中午喝完还不等人醒过酒劲儿来,晚上就又换了人接茬儿再喝,郑七虽然跟郑三、郑五一样有些贪酒的瘾头儿,但这样喝下来也实在是掐不住,更要命的是来福这几天宴请的客人几乎清一色都是胡人,这些人不喝酒地时候挺,但一旦喝多流汗脱了外边的大衣裳之后,那股子浓烈的体味在炭火熊熊地雅阁里出都出不去,越蓄越多熏的人都不敢大口吸气。
一生只洗三次澡,出生一次,成亲一次,死的时候一次,最初听到这些个胡人一本正经的说到他们这风俗时,在江南水乡扬州呆了一两年地郑七差点没一口吐出来,难怪这么味儿啊,合着根子是在这里。
除了这让人无语的风俗之外,还让郑七不解的是这些人的身份,这说的却不是他们的司业,只看这些胡人一口溜溜儿地唐音及提到市面上货物时随口拈来的报价,任谁也知道他们必定是游走四方地商贾,郑七琢磨不透的是这些人究竟是那族出身。
郑七跟着姑爷到龙门也有些时日了,不拘是蛮子奚还是契丹,甚至就连更北边地室韦人和人都见过,也都能认得出来,原因也简单,北边这些个不同部族的人不管是在式还是着装上都有着极其明显地差异,有些在初见的唐人看来还是份外古怪可笑的,看过之后一准儿忘不了。
但眼前这些人却是日怪地很。虽然一看就能知道他们是胡人。却又不是郑七知道地任何一族。然则更怪地是偏偏在他们地相貌着装上却又能找到已知各部族地影子。
来地时间虽然算不上长。但这边一些特殊地风俗郑七还是知道地。如就是看着胡人地式穿着再古怪可笑也绝不能随意在脸上表露出来。这些视此为侮辱地胡人性子暴地很。每一遇着这样地情况往往就是拔出随身带着弯刀冲上来跟你干。不管谁赢谁输最终到衙门后有此行为地唐人都别想占着理儿。类似地禁忌还包括若非他们主动介绍。最好不要随意探问其部族出身。
问也不好问。这些人自己又不说。如此以来郑七心中地疑惑就憋了好几天。直到今个儿才问出来。
隔空虚拱着手跟那几个胡人商贾道别罢地来福听见这问话。拉着郑七地胳膊快步下了台阶。“小着点儿声。这些胡人比娘们还麻烦。没准儿一句话不对就招惹了他们地忌讳。尤其是咱们宴请地这一拨更是娘们儿中地娘们”。
“咦。小福哥你还是个怕女人地”。宿酒加新醉。经风一吹彻底晕菜地郑小七一脸傻笑地挥着手豪气干云道:“娘们儿就是那回事儿。闹地狠了你上前两巴掌顿时就老老实实了。她们就服气这个。怕个球啊!说。这些娘们儿到底是啥人?”。
来福闻言“嗤”地一笑。“刚才那个歌女叫啥来着。人还没往你怀里坐。看把你吓地腰都弯不了了。连荤腥儿都没沾过地小鸡子充什么大头鹰”。
一听这话,满嘴酒气的郑小七张牙舞爪的就要咧咧什么,来福见状当即就后悔了,跟这小醉鸡儿说什么女人斗什么嘴,还嫌他不起酒疯?
来福一把按住郑小七的胳膊,另一只手就揽上了他的肩膀,把个身子正一蹦一蹦的郑小七紧紧按住了,“好我的七兄弟,
迹花丛尘根不倒还不成?哥哥我服你,服你的很”。
“这就对了”,脆弱的自尊心终于弥补过来的郑小七停住了蹦跳,“小福哥你说,那些娘们儿到底是那个部族的?”。
“不能喝你就少喝点儿,跟一群九姓杂胡还这么实在日翻哪”,郑小七已经成了这个样子,这要是不说他还真能在大街上叫喊起来,抱怨的嗔骂了一句后来福只能无奈的低声道:“这些人那个部族都是,那个部族又都不认他们”。
“啥……啥意思?”,郑小七已经是彻底的大舌头了。
“这些人就是奚蛮、契丹、室韦、再加上从安西游荡过来的胡人杂拌儿搅和一起弄出来的,谁他娘知道他们到底是那一族”,没好气儿的回了一句后,来福特特儿的加重语气说了一句,“小七,哥哥可告诉你,再跟这些人一起地时候我说地这些你提都别提,九姓杂胡最遭人耻笑的就是出身,他们最忌讳的也是这个。
“原来是一群杂种”,郑小七的哈哈大笑之声引得两边经过地路人纷纷侧目,好在来福手伸的快一把将他嘴给捂住了,好歹没让其再说出什么更劲爆的话来。
来福再没想到好酒也能喝酒地郑七醉酒之后居然是这么个德行,顿时没了慢步走回去的打算,伸手召过一辆行脚儿后连推带拽的将其弄到了车上。
直到在行脚儿上坐定之后,来福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无奈酒劲彻底上来的郑七虽然不再多话,但嘴里呼出地味道着实不好闻,当此之时来福也顾不得天冷,伸手撩开了行走中的车窗帘幕。
走不多远,来福便听到前边儿有一阵儿急促的马蹄声,显然是有人在城里快速走马,这样的情况可不多见,探头望去时那背上斜挎着一只粗绣筒,筒上还插有一面红色小旗的公差却是他认识的。
“邢头儿,邢头儿,这儿……”,来福从车窗探头出去一连叫了两声后,龙门县衙里地邢公差才看到他,当下拨马一转靠了过来。
“停车”,叫停了行脚儿,来福向策马靠过来的邢公差问道:“什么事儿赶这么急?我家大官人可回衙了?”。
平时都在衙门串出串进,邢公差自然认得唐成地贴身长随来福,“县尊大人是从昨天早上动身回衙的,这次没用车要是骑马再走地快些,明个儿天擦黑的时候就能回城。我是奉了大人地谕令来州衙递送请赈公文的”。
怀戎城里来讨吃的难民一天多似一天,这都是来福亲眼所见,闻言点了点头,“文德县和矾山县来报赈请粮的人前两天都到了,现如今就住在州衙对面的顺宾客栈里眼巴巴的瞅着州仓坐等,永兴、怀安、>川三县的人只怕也在路上,邢头儿你可得快着点儿去,州仓能有多少存粮?别让那群先到的兔崽子抢干净喽”。
一听这消息,兼程赶了一天多路的邢公差脸色一肃,没多说一句话,摆摆手一夹马腹的策马而去,路人看到他背后的那面红色小旗后纷纷往两边避让。
“我也住在顺宾客栈,送完公文来找我就是”,对着老邢的背影喊了一句后,来福踩了踩车上的踏板,“走”。
不一时回到顺宾客栈,来福打了行脚儿又叫过几个客栈中的杂役将郑七架回房中安置后,自己一点儿没耽搁的到了设在客栈进门左侧的酒肆里。
来福刚坐下,没听他叫什么,便有跑堂的小二端着一瓯烫的正好的三勒浆走了过来,来福边接酒边不动声色的小声问道:“有什么动静?”。
“那几个九姓胡不是跟着客爷去吃酒了?人都还没回来”。
“我问的不是他们,文德、矾山县的那两个”。
“矾山县衙门来的那个黄录事中午没露头,在房里叫了一个小四喜的席面,一并叫的还有两个歌女。文德县的方判司就在后面的雅阁里宴客”。
“请的是谁?”。
“州衙仓曹判司宁明远”,这跑堂的小二说话极快,“客爷放心,小的领他们去的雅阁正是姑家兄弟负责照看的,消息一会儿就能传回来”。
“嗯”,来福低头之间端起三勒浆呷了起来,小二也随即端着红漆托盘转身走了。
约莫着又等了两柱香功夫后,来福便见宁明远陪着一个长着肿胀鱼泡眼的黑丑胖汉从雅阁方向走了出来,“这天儿实在是干冷,小二,把这烫酒给我送到三号上房,另加几样下酒小菜一并送来”,目睹宁明远两人出了酒肆后,来福吆喝一声起身从侧门处回了后边的客房。
他前脚刚回房,后面便有一个杂役服的小二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顺手掩上房门后来福径直问道:“里边儿都说什么了?”。
孰料这小二却是没开口,放下托盘伸手比划了两根手指。
“噢,什么消息你就敢要两贯钱”,见他如此来福不仅没恼,反倒颇是有些兴奋,一点价也没驳的从袖中掏出一张两贯的飞票甩了过去,叮叮当当之声随之响起,那是额外打赏的十数文散碎通宝。
“说”。
“谢客爷赏”,小二手疾眼快的将钱收起装进怀里,又在胸前拍了拍后
:“州官仓里的存粮仅有不到三成了,于明远正去找安别驾及牛刺史先把赈粮提了再说”。
只有不到三成存粮了?一听这话来福先是一喜,继而心里就有些急,喜地是牛祖德有了个大纰漏,这个消息一准儿有用。急地却是天都旱成这样了,州库里又只有这么点儿存粮的情况下大官人那边可怎么办才好?就这一点存粮还被人给盯上了。
要说像这样跟上头衙门要东西的事情岂是容易的,>州辖着地六个县谁不想要,如此情况下即便是公事也少不得要活动活动,就不说人家山县录事参军亲来操办此事,就算文德县差些好歹也来了个判司,龙门可好,最穷还只来了一个公差,在州衙各曹行走时话都说不上的,能抵什么事儿?一向精明的大官人这回不知道是怎么想地。
心中有些急的来福腹诽了两句后,暂时压下这一头向小二追问道:“官仓里的常平粮到那儿去了?”。
小二的声音愈低了,一边说一边瞅着门口,“早就拉走了,听于明远说这还是几个月前地事情,拉那儿了?这个于明远没说,小人也不知道”。
“谁拉走的?可是刺史大人吩咐下的?”。
“是不是刺史大人吩咐的于明远也没说,只提了一句操办人是刺史府的大管家”,言至此处,小二将已经清空的托盘拿了起来,“客爷,知道地我都说了,小的也该走了”。
“你刚才说地都是实话?”。
闻问小二一脸的委屈,“小地们就是靠这个吃饭的,不管他里面留不留人,只要人在雅阁里说话,小地们就有法子听得着,刚才说的就是亲耳所听,客爷要是不信小的也没法子”。
“我就是随口问问”,来福笑着点了点头,“嗯,去吧,有消息速来报我,亏待不了你”。
小二走后,来福一个人在屋里站了一会儿,随后又到隔壁房间看了看郑七,见他正打着震天响的呼噜酣睡,遂也没叫他,摇摇头自出了客栈往州官仓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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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六朝时北地民歌《敕勒川》中的这三句原是龙门草原奚人生活景象的最好描述,但在眼下,歌中草浪如海,羊群如云的美景却是再也见不着了。
今年天旱的时间太长也太厉害,草场里以往应着季节时令该长出的最后一茬草根本就没长出来,嫩芽芽的已被牲畜们给啃光了,如此以来不仅是正该为过冬蓄膘的牲畜们没长出肥~,奚人牧民该为雪季囤备的牧草也全没了着落。
此后天气一天冷过一天,雪始终没下来,虽然没了往年对雪灾的担忧,但草原上的奚人不仅没松快些,眉头反倒是越皱越紧了,牲畜们越来越瘦,家里给它们预备的食料也越来越少,眼瞅着距离这个旱冬结束还远得很,以后拿什么喂它们?该长的膘没长起来又这样瘦下去,即便能张罗到吃的,这些瘦病歪歪的牲口又怎么挨得过三九天的严寒?
草原上惨容一片,尤其是当不少家户圈里的牛羊开始成群的冻饿而死时,一股躁动不安的气氛开始酝酿起来,许多棒壮牧民翻摸出了藏在箱子最底层,用熟牛油紧紧护住的弯刀就在牲口圈边上无声的磨起来,女人们则是含着眼泪去拾掇男人平日用的长弓,该紧的就得紧紧,更重要的是箭矢的制备得比平日多的多,此外男人常骑的那匹好马这些日子都得精心的照料好,就是别的牲口都饿死也不敢亏了它,战场上男人的命可是跟马绑在一起的。
干燥如斑秃一般的龙门草原上,奚人百姓一边默默的做着这些,一边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投向了草原的东北角,那里不仅是这片草原上水草最为丰美的地方,也是族长扎帐所在。
在族长图也卓可容二三十人宴饮的硕大毡帐四周,星罗棋布的拱卫着一些小的皮帐,这些皮帐里住着的除了身份尊贵的巫师及议事族老,其余的便是图也卓的妻妾子女。
这些小皮帐的位置绝非随意而定,它距离大帐的远近也标志在皮帐主人与族长的亲疏,简而言之就是距离大帐越近,则其所有在族长面前就越受宠,反之则是冷落。
此刻在距离大帐最远处的一顶皮帐里,前龙门县顺天货栈掌总人图也嗣盘膝趺坐在火塘边,对着塘里熊熊的牛粪火呆,噢,不对,应该说是沉思。
蓦地火光一偏,本自幽暗的皮帐里陡然一亮,一股草原上无遮无挡的冷风刀子般钻了进来,猛然打了个寒颤的图也嗣从呆坐中醒过神来,待他看清站在皮帐门口的那个高大身影时,空冷了许久的心猛然一热,人已不由自主的站起身来脱口而出道:“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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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州刺史府内,牛祖德正重重一巴掌扇在他府中大管家的丑脸上,“混账行子,这么大的事也是你这奴才能擅自做主的?”。
二百四十一章 各怀心思〈下〉
州刺史府中,牛祖德重重一巴掌扇在管家脸上,见到,饶是大管家心中委屈的很,当此之时也没说一句为自己辩解的话。(
他知道牛祖德的脾性,明白现在不管说什么都是错,说的越多错的越多。
或许是以前遭遇的挫折及压抑太多,牛祖德在爬上>州刺史的位子并牢牢掌控住权力后坏脾气就不可避免的全面爆出来,那一巴掌远不足以解除他的愤怒,尤其是面对这些熟悉的下人时更不需要掩饰,他的作仍在继续。
安别驾的到来解救了被骂的狗血淋头的管家,牛祖德脾气固然是大,但其止怒的功夫也是一流,不管此前多愤怒总是能在最需要冷静的时候冷静下来,而他在安别驾这个副手面前一向都是很克制的。
安别驾走进来后静静的站了一会儿,待牛祖德有些粗重的喘息声平静下来后才开口,“已经核实过了,本州官仓里的常平粮确是只有三成”。
说完这句,安别驾看了看一边站着的老管家,“天意不可知,此前谁也不知道本州今年会遇上这样的大旱,若照往年的常情来说三成存粮也尽够用了。做着这么大的生意营生上面没给一文一粒的钱粮,户曹又被户部拘管的紧,不从仓曹这些一时用不上的存粮上想法子怎么运转周掌的开?这几年贸易营生能做的这么平顺,牛管家居中调度实有大功,便偶有小错也是人所难免,大人明察”。
闻言,牛管家向安别驾投去了感激的一瞥,心底也越自怜起来,上面不给一文钱但每年该孝敬的红利却是半文都不能少,他这居中用事之人该有多艰难?不从那些闲存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派上用场的粮食上打主意,他还能有什么办法?
见管家一脸的委屈,牛祖德又狠狠瞪了他一眼,“当日调动常平粮的时候本官怎么交代你的,五成!不管什么时候仓中存粮都不得少于五成,你这狗才竟是将我的话当了耳边风”。
“大人,现在不是说这些地时候了”,安别驾跨前一步,“几个县里的请赈文书都到了,这些存粮该怎么安排还得大人定个章程”。
牛祖德没再看管家,转身回座头处端起案几上的茶盏喝了两大口,在他背后,安别驾向那管家使了个眼色后,伸手向外边指了指,随即管家便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喝完茶坐下来之后。牛祖德却没说仓里存粮该怎么安排地事情。“往道衙地信笺送出去了?”。
“加急递送。下官亲自安排地”。安别驾踱步到了牛祖德身边坐下。“大人这么多年勤力办差。闵大人也是知道地。不过就是从别州调拨些粮食过来应急。待明年再填补回去就是。这事算不得大。闵大人断不至于袖手地。大人放心就是”。
“这个窟窿不小。希望如此吧”。牛祖德脸色阴沉沉地。“无论如何一顿训斥是跑不了了”。
听到这话安别但只微微一叹没说什么。上面那位大人他也知道。实打实是泥鳅托生地性子。捞好处地时候钻地比谁都快。但一旦现危险却是比谁溜地都早。这次州府衙在这么个大旱地关节眼儿上闹出纰漏。依他地性子虽然会弥缝。但>州州衙肯定也好受不了。一顿训斥!这就算最轻地了。
沉默了一会儿后。牛祖德抛开了这个想头。“送来请赈文书地都是那几个县?”。
“文德。山是前两天就到了地。龙门刚刚送来”。嘴里说着。安别驾顺手将带来地公文递了过去。
牛祖德对前两份公文视若未见,直接抄起了龙门县的请赈文书。
翻开这个明显比其它两份厚多了的请赈公文,牛祖德脸上闪过一抹讶然之色,“龙门县真少人才?”,细细将长达十多页的公文看完后,讥嘲一笑的将之推到了安别驾面前,“公文写地虽好,可惜唐成得了失心疯,他还真把州衙当善堂了”。
“下官适才看着时也是吓了一跳的”,安别驾附和的笑了笑,“要不先压着?”。
“压?”,牛祖德哑然一笑的摇了摇头,“为什么要压?把官仓里的三成存粮即刻给他拨一半儿过去,另一半儿且先留着支应其余五县,无论如何要坚持到闵大人调剂的粮食下来”。
“给他一半儿?”,安别驾先是一愣,转念之间隐隐明白了牛祖德的意思,因笑道:“唐成花费偌大心思写出这样的请赈公文,州里给出的还不及他要求的四成,别说还要顾及两万多唐人百姓,就是安抚奚人都不够,只怕他未必就肯如此罢手”。
“州衙不是善堂,给他这些到那里都说得过了”,顿了顿后牛祖德压低几分音量道:“近日龙门奚蛮那里你盯紧点儿,乱子一起即来报我,这个唐成活是个悖晦,他这一来连天时都不顺了,趁着这次正好撵了滚蛋”。
“嗯”,点点头后,安别驾收拾起公文准备走。
“慢着”,牛祖德伸手按住了龙门县那份请赈公文,“把这个往东院各曹都传着看看,以后本衙上呈地文书都循着这个体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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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门草原上小小的皮帐内,图也嗣父子隔着火塘相对而坐。
即便冬日草原上的寒风冷的刺骨,从外边走进来的图也卓也没撂下皮帐地帘幕,一任冰冷的风刀子般剐进来,吹得火塘里地牛粪火左摇右晃。
从大开的帐门向外看去,图也嗣地两个哥哥正在外边枯干的草原上策马狂奔、张弓搭箭地练习骑射,饶是冷风如刀,他们却穿得很单薄,极力的展示着身体的强健,二人在皮帐外奔走如飞,似是心无旁骛,但图也嗣却敏锐的注意到了两位兄长不时瞥向这里的灼灼眼神。
自打从县城里铩羽而归后便饱受冷落,今天父亲一反常态的主动到了他这皮帐,两位哥哥该又紧张了吧。想到这里,图也嗣嘴角处浮现出一个很浅很淡的讥诮笑容。
“你可知道错了?”,图也卓地声音低沉而浑厚。
“知道了”。
“错在那儿?”。
“儿子错在识人不明,错在不知临机应变,不仅毁了父亲在县城多年的心血,更使诸多族人无辜惨死”。
“就这些?”。
还有什么?因忆及县城旧事一脸悲疼的图也嗣抬起头来不解的看着火光后端坐如山的父亲。
“这么多天闭帐不出,你就悟出了这些?”,图也卓
虽然平缓,但语调中的失望之意却是再清楚不过了,直想到远处去看看,明天就动身吧,不要急着回来,江南的扬州、京畿的长安还有饶乐都去看看,好生走一走这大唐之地”。
闻听此言,当日在龙门城中面对突然而起地变故也不曾色变的图也嗣脸色瞬间苍白,“父亲……现今正是族中危难的时候,儿子怎么能走?”。
“不走你留下来又有什么用?”,图也卓的声音平淡的近乎冷酷,说话间他瞅了一眼皮帐外极力展示着肌肉地两个儿子,“像你两个哥哥一样上阵厮杀?”。
图也卓的冷淡像一把刀深深的扎进了这段时间一直在自责的图也嗣心里,虎的一声站起来抗声道:“父亲莫要忘了,每年的赛马会上得到最多彩声的是我,儿子虽然蠢笨,但上阵厮杀之时也不致输给两位兄长”。
图也嗣眼中的失望之色更浓了,站起身来的他摆了摆手,“去吧,明天一早就走,看清楚想明白之后再回来”。
“我不走”,眼见图也卓迈步就要出去,图也嗣抢上两步,“此次天灾实是大好机会,父亲正该趁势而为,借赈灾之事逼走唐成以报当日之仇,而后借由饶乐大都督府上表朝廷回归部族,此事若成,以饶乐之大,以父亲之才又岂会仅仅局限于一族之长?假以时日奚族五部落长中必有父亲一席之地,当此之时正是本族大盛之契机,我不走”。
“若到明天正午还没走,我就逐你出族”,对图也嗣**无限的这番话听若不闻,图也卓撂下这句话后就头也没回地迈步出帐走了。
看到父亲只在老三的皮帐里呆了一会儿就脸色冷沉的出来,随后又看到追出来的老三一脸惨白的站在皮帐口,老大及老二错马之间会心一笑,策马弯弓的呼喝声也越的大了起来。
图也嗣是在第二天早晨天都还没亮的时候悄然而去的,孤身独骑,再无半点顺天货栈中总领一事的风采。
心中无限失意落寞地他根本不可能注意到,就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大帐内,披衣而起的图也卓正透过撩起的窗帘看着他渐已融入黎明前夜色的背影,大帐内铺着虎皮地卧榻上一个美艳的中年奚妇肩头耸动地啜泣不已。
“小雏子只有见过高天才能飞成雄鹰,这是为他好的事情,你哭什么”,图也卓地声音虽然不大,但那美妇闻言后却不敢再哭出声来,袒露着一片雪腻的肌肤无声抽噎。
见她如此,图也卓烦心地蹙起了眉头,图也嗣虽然聪明,但失之于骄傲与眼界狭窄,他这番安排实是苦心为之,只是谁又能理解他的苦心?
蹙眉只是瞬间的事情,他的脸色随即冷硬起来,“来人”。
一声呼喝,在外间皮帐中当值的女奴随即膝行进来。
“更衣,梳洗,备马”,图也卓猛的扯掉了身上披着的狐裘,“让库多准备好随我去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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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早早动身的图也卓已隐约可见远处的龙门城墙时,城内县衙里的唐成正在与杨缴、贾旭、钱三疤议事。
公事房内的书案上早被收拾一空,上面平铺着一张有些简陋的龙门县山川地理图,唐成手拿着钱三疤随身携带的铁尺点向了图中的两处地方,“虽说龙门县内山势都差不多,但若论平缓宜修梯田还是这两处,巧的是这两处地方正好左右夹贴着县城,看来当日为县城选址之人确是费了心思”。
言至此处,手抚着铁尺的唐成笑着转过身来,“城左的这块地方是要交给天成军的,不用咱们费心,三疤,他们地人可动身了?”。
“天成军第一批一千一百人三天前就动身了,就算今晚不到明天也该到了”。
“好,这些人吃住不用我们操心,但收集农具征召铁匠的事情三疤你可要抓紧了,这起子人心里**辣的过来可闲不得,来了就让他们开始干,干的越多越好”,唐成此言一出,引得贾旭三人都笑了起来。
唐成也自笑着继续道:“左边的交给天成军,右边的可就全靠咱们自己了。贾旭,前两天商量好的那些文告可以下了,除了必要的留守之外,东院儿那些文吏都要下到各个里去,务必把事情给百姓们讲清楚,把动员之事做好”。
“是,属下即刻就办”。
“嗯”,唐成点了点头,扭头看向钱三疤,“三疤,这些日子你和手下要多辛苦了,忙完农具的事情之后再去右边划好地地方核一核,拿上户曹的簿册,务必把各里各户弄清楚,要保证人来了能迅速找到地方开始干活,赈粮有限,那么多人白吃一天就得空耗多少?你得替杨先生减轻负担才是”。
“属下知道了”。
最后一个是杨缴,“先生的职责某就不用多说了,从挑手下人帮忙到接收赈粮,再到日日记工并据此放粮,这些都是最磨人也最容易起事端的琐细活儿,本县拜托了”,说完,唐成放下铁尺向杨缴拱手一礼。
“蹉跎数年,而今却能参与这等闻所未闻之事,是某该感谢明府才是”,杨缴还了一礼,“不过愚以为明府大人用心虽好,但在如此大旱之年操办如此大事,这时机的选择却不甚得宜,别地且不说,单是这赈粮就肯定不够用,此外大牲畜的事情也不好办,介时难以为继之下恐生大变”。
越是危机之中越能办大事,后世里每逢大的经济危机时就是大规模基础建设的高峰期,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经济大萧条中的美国如此,穿越前的中国同样如此,这其中的好处与道理身为后世人自然清楚,但要向一千二百年前的唐人解释清楚就难了,这即是时代的差异,也是身为穿越最核心的硬性优势。既然难以解释,唐成也就没多费口舌,闻言笑了笑,“杨先生且尽力做吧,粮食和大牲口地事情有我”。
…………………………………………
从唐成公事房里出来后,杨缴没如前几次那般直接回他专用的公事房,就在院子里将贾旭及钱三疤叫到了身边。
关于杨缴的来历唐成也没瞒着贾钱二人,以他如此来头儿和县尊的看重,加之他来的这几天里也着实露了两手,贾旭及钱三疤自然不敢小瞧于他,虽然他没有任何职司在身,但如今的龙门县衙里除了唐成之外俨然便是以他为尊。
来的时间不长,但杨缴显然已适应了
深深打上唐成烙印的办事风格,一脸肃严的他没半句贾录事,东院里务必要选最精干的人派下去,还有钱总捕,你这边地任务倒更重些,俟百姓汇集之后更要盯紧了,与天成军的联系更是每天都不能断,江都尉那边不还有七百人?你出面跟他商议一下看能不能让这他们暂时移镇到划定的那块地方附近”。
眼瞅着当日县尊说时直让他们目瞪口呆的大计划就要启动,贾旭与钱三疤正是满心激动的时候,一听杨缴这话,心里都是咯噔一下,“先生……”。
“以防万一”,杨缴摆了摆手,“唐县令思虑之奇、气魄之大固然是人所不及,但委实是太过操切了,他想做地这件大事便是承平丰收之年也难,遑论……不过现在既已决断,也就不说什么了,只不过我等三人益要盯紧做好份内之事,以弱童之身舞百斤重木,实在是差错都出不得呀”。
“嗯”,贾旭与钱三疤点头之间,脸上的神色也凝重了许多。既然县尊大人执意要在现在推动如此大事,那大家拼尽全力去做就是,士为知己死,不过如此而已。
三人说完正要分开各忙各事时,却见衙门口地老门子急匆匆的走了进来,贾旭随口叫住了他,“老江,什么事儿?”。
“外面来了几个奚蛮要请见县尊大人”,老江语不惊人死不休,“当先那个蛮子自称是本县奚人地族长”。
“什么?”,一听这话,贾旭三人俱都一愣,随后就跟着急火火的老江重回了唐成地公事房。
…………………………………………
房外手按腰刀的钱三疤与对面抚着弯刀地库多怒目而视,房内唐成与图也卓隔案而坐,一时都没说话。
手端茶盏的唐成微微眯着眼仔细打量着这个号称数十年来最杰出的族长,惊诧于以他的年纪竟然还能有如此壮硕的身体,也惊诧于他与图也卓竟然有这样的默契,自己正准备找他的时候他倒是自己先上门了。
做着同样事情的图也卓心中惊异更甚,虽然此前早听库多说过,但即便是亲眼所见,他依然很难相信能使出如此雷霆手段的唐成竟然如此年轻,比自己寄于厚望地三儿子还要年轻。
互相打量了好一会,唐成举起茶盏轻呷了一口后缓缓声道:“图也族长顶风冒寒而来请见本官,所为何事啊?”。
“入冬以来大旱连日,某是为族人赈灾之事而来”。
“噢?”,唐成拖了一个长长的鼻音,这使他的官腔愈打的传神,“图也族长走错地方了吧,要赈济,北边儿饶乐的奚王牙帐才是族长该去地地方”。
图也卓闻言不仅脸色没变,反倒是笑了起来,“朝廷什么时候有了要让本族回归饶乐的旨意,县令此言可当真?”。
“朝廷是没这个旨意,不过本县正拟呈报公文请朝廷准尔等归族”,言至此处,唐成身子前倾过来盯着图也卓笑眯眯道:“数十年后重回本族,岂非龙门奚人之夙望?”。
只此一句,图也卓心里猛然一凉,这个唐成虽然年轻却比图也嗣强的太多了,至此,他脸上的笑容已维持不下去了。“此是后话,现今本族依然是龙门子民,遇旱赈济乃县衙份内之责”。
“说得好”,唐成猛的一拍身前案几,“赈灾是本县份内之责不假,那尔等既然自承是龙门子民,缴纳税赋也当是应尽之责吧,却不知图也族长的赋税缴到了那里?尔等日常既不缴赋税,这灾时却让本县拿什么赈济?粮食草料莫非都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不成?”。
图也卓应势而起,却不理会唐成的追问只嘿嘿冷笑道:“如此说来,唐县令是打定主意要眼瞅着我两万余族人活活饿死了?”。
“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图也族长听清楚了,本县不是不赈济,而是无力赈济”,眼盯着图也卓,唐成笑的比他更冷,“尔等往年的牛羊进献给了谁,现在就该找谁赈济”。
“好”,图也卓眼神猛地一缩,竟撂出一句《老子》里面的名言来,“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都这时候了还在拽文装傻,意图恫吓哄蒙自己捞取好处,老家伙把我当什么人了?唐成哈哈一笑,“族长这话若让天成军江都尉听了必然欢喜的很,前次城中平乱时他可是不过瘾的很”。
一坐一站,四目相对之间火星四溅,公事房内一时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之中。
良久之后,收了眼神的图也卓重又慢慢的坐了回去,唐成见状淡淡一笑的重又捧起了茶盏。
“唐县令是什么章程就拿出来吧”。
“本县正好要办一件大事,需调用不少大牲口,与其在外地雇佣倒不如就近调用,让你的族人来吧,一人领一头大牲口,干一天就领一天的赈粮,不要粮食换成草料也可。不干就没有”,唐成好整以暇地举起茶盏又呷了一口,“天下间没有免费的饭食,至少是在本官辖境内不会有。这个名目就叫以工代赈,图也族长可要记好了,如此也好向族人解释”。
“唐成,你莫要欺人太甚,便是我依了你这条,我两万余族人你能用多少,其他的都该饿死不成?”。
“我要调用的大牲口远比你想的要多,想家人不饿死那也简单,告诉你地族人将每日领到的赈粮省着点吃就是,大灾之年哪,就是地主家也没余粮啊”,言至此处,唐成顿了顿后看着图也卓蓦然一笑,“图也族长与>州牛家商队贸易多年,不知售卖出多少牲口皮货,财力之雄已可将万余上好皮货视若无物地说烧就烧,这才数月旱情何至于就要饿死人了?本官可是听说牛家商队与族长贸易时以物易物用的最多地就是粮食,族长此番盛气而来口口声声要饿死人,究竟是欺我还是自欺?”。
“好个唐成,我那劣子栽在你手上总算不冤”,图也卓刚刚而起的勃然盛怒不仅在瞬间散了个干干净净,随之更是大笑出声,“无论你要调用多少人和大牲口我都出了,而且是不要一粒赈粮给你白干,如此,却不知唐县令能给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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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六千五百字略补昨日未假断更地亏欠,前次承诺补上的章节就在明后两天送上。
二百四十二章 是世道变了?还是奚人傻了?
也卓来了这么长时间,真真假假绕弯子说了这么多入了正题,听他终于吐出这么句话后,放下手中的茶盏站起身的唐成走到图也卓身边坐下,含笑看着他道:“在本官任期之内不会引导天成军踏入龙门草原,此后只要尔等能按照朝廷章程缴纳赋税,则当前的管理方式不变,草原依旧由你领奚人自治。***超速更新最新小说章节如此,图也族长可还满意?”。
“噢,唐县令可真大方!”。
“是啊,本官的确大方”,唐成深长的叹息了一声,左手的手指在两人间的案几上叩击出若合节奏的声响,“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本官代天子牧守龙门,总领一方百姓原是天经地义之事,而今却将治下半数子民的治理之权拱手让于族长,怎么不大方?”。
“唐县令不愧是进士出身,口吐莲花”,到了这个实质性条件交换的时刻,再来此前那套一言不合便暴怒不已的拙劣把戏实在是不合时宜了,图也卓自然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只不过他虽没有怒,但言语中的讥讽之意却明显浓厚了许多,“也许我该提醒一点,你刚才答应的这些可是本族早就享有的,唐县令拿本族早已拥有之物来换赈济粮草、人力蓄力,甚至还有此后的赋税,如此算计未免太没有诚意了吧”。
唐成没有与他针锋相对,“若图也族长真是这个想法又何必顶风冒寒的来县城?本县又何必说这么多废话”,轻叩案几的手抬起来轻轻的摇了摇,“现在说这话不厚道啊,此前的一切不是尔等理所当然地应该拥有,不管是在朝廷体制上还是法度上都无据可依,简而言之就是尔等此前拥有的这些都是不合法的。只因前任县令们治政崇简没加料理罢了,到本县这儿……”,言至此处,唐成笑看着图也卓停住了话头。
唐成的话说的很无赖,至少在图也卓听来的确如此,但他地这些无赖话偏就占住了大义名份,根本辩无可辩,图也卓也不想跟他辩,“唐县令这次要用人的事情好说,不管要调用多少人力蓄力本族都应承下了,且这次大旱本族不取县衙一粒赈粮,但在赋税地事情上希望唐县令还能循用旧例”,说到这里后,图也卓也笑了笑,是那种很自信的笑,“至于什么自治不自治的,本族倒是不太在乎这个,县令大人若是不嫌劳烦就亲自来治理便是”。
“不行”,关乎到这种具体利益时唐成半点都不会退让,图也卓最后那句含义很深的威胁更是被他直接无视了,“以工代赈是本衙的总章程,凡龙门县中百姓来干活地都会有赈粮,唐人奚人一视同仁,尔等不要自是一份感念皇恩体恤朝廷的忠心,却不是本县不给;这赈灾上一视同仁,赋税缴纳上岂能例外?族长可以不要赈粮,但本官身为一县之尊却无权不要赋税。这二之间实有天壤之别,不能将之混为一谈。至于龙门草原地治理,族长如觉繁琐,本官份内职责却推卸不得,实不相瞒,近日本县日日思虑的正是此事,本官坚信草原子民皆是能深明大义的,还真能做出杀官造反的事不成?”,说到这最后一句话时,唐成哈哈而笑刻意冲淡了其中浓烈的血腥气息。
静静的等了一会儿,见图也卓没说什么,唐成复又在案几上手指轻叩着笑道:“或还有另外一个办法,图也族长大可上表朝廷请求回归饶乐奚部,离开龙门管辖之后就什么都不是问题了”。
闻言,图也卓猛地扭过头来紧紧盯着唐成。
“本官知道图也族长舍不得”,唐成将此前的官腔与笑容悉数收了,迎着图也卓地眼神用份外清晰的声音道:“短短数十年间龙门奚人由不足三千人壮大至如今地两万余,部族兴盛、财货山积,这等展速度比之饶乐同族不知快了多少倍,根源在那儿族长该比我更清楚才是。一旦回归饶乐奚部,尔等不仅要向奚王牙帐进献远胜于国朝赋税的牛羊财货,亦不得不面对部族之内地兼并厮杀,两万多人的族群虽的确不小,但放在饶乐草原上又算得了什么?以区区两万余人的族群可还能保住人人觊觎的龙门草原?而一旦失去龙门草原这个饶乐与外界联系的窗口,图也族长还怎么居中贸易取利?所以,对于龙门奚人来说,朝廷直属管辖的身份才是真正最大的财富,这个身份不仅保障了安全,更保障了源源不断的财富,一旦失去的话龙门奚人现有的一切都将随之失去。这么多年来龙门奚人从朝廷、从县衙得了如此多的好处,本官要尔等应份缴纳赋税不过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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