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蔓蔓青萝

_5 桩桩(当代)
  第30章
  
  热辣辣的阳光再被河风吹散,水兵出了身透汗又被风干。有士兵忙里偷闲斜斜看过城门边上才搭好的几座凉棚,正对上一双寒冰似的眼睛,禁不住打了个寒战,裸露的肌肤上马上激起了一层鸡皮小粒子。边上有同伴低声问:“怎么了?”他埋头接上锁扣轻声说:“干活!安清王府小王爷今日看上去想宰人。”
  待到火灭,重新架好浮桥已经接近未时。还有两艘方船没连接好,刘珏腾地站起,一言不发出了凉棚跃上马。乌衣骑其它两骑已经回府,玄衣骑一直陪在刘珏身边,见主子一动均齐刷刷翻身上马。刘珏一马当前往对岸驰去。
  过了浮桥只有唯一一条官道通往南方诸城。离风城最近的是顺河镇,再过去则是谷城。乌衣骑紧随刘珏身后,午后空寂无人的官道上只听到马蹄急响。一遇小道乌衣骑便自动分出一人离队顺小道搜寻。
  官道上离城十里设有茶棚,开茶棚的是对头发已花白的老年夫妇,给骄阳晒得昏昏欲睡,突然听到马蹄声急,老头一睁眼,劲风扑面而来,大队身着暗青软甲蒙面骑士已迅速跑过。带过阵阵轻雷般的声响。老头身体一软,坐斜了凳子摔在了地上。拍拍身上的灰,他慢慢爬起来,一抬头,又一个踉跄坐到在地上。一个蒙面骑士尽量放柔了声音问道:“老汉,可见过一个俊俏公子赶着辆马车经过?”
  老头张张嘴,却发不出声音。蒙面骑士有几分不耐,声音里带上丝冷意:“清晨时分,驾马车经过的俊俏公子,见过吗?”
  老头这才回了回神,结巴着道:“小,小人的茶棚辰时方摆上,没,没见过。”
  蒙面骑士没有再问,扔下一把铜钱,挥鞭策马往顺河镇跑。走得远了,老头这才抖着双手拾起地上散落的钱币。低声喃喃自语:“好骇人!”
  刘珏一路跑到顺河镇。镇不大,只有两条街。他手一挥,乌衣骑分散包抄进了镇,刘珏骑马立在入口处,不多时,玄组死士上报:“镇上无人见过三小姐三人,也没见过马车经过。”
  坐骑似乎感觉到主人的烦躁,前蹄不安的刨动着。刘珏算算时间,阿萝她们应该早就到了顺河镇,顺河镇位于两座高山夹道之中,官道从镇上穿过,没有其他路可以绕过。三个女人翻山的可能性不大。只要她们往南,必经顺河镇。如今她们去了哪里呢。
  突听到身后一声脆响,天空中散开一抹青色烟痕。是乌衣骑分散小道的死士传来消息。刘珏倒转马头奔往讯息处。
  进了密林。刘珏猛的看到马车。玄组死士刚跪下欲说情况。刘珏已越过他直接走到马车旁边。车箱内凌散扔着几件衣服,刘珏随手拿起一件,突然看到上面有点点血迹,再往地上看去,草叶上也沾有血迹。他心里一惊,瞳孔猛得收缩,便感到有只手在使劲捏住他的心脏。脸瞬间白了,一身热汗迅速冷却,凉沁沁地与衣衫贴在了一起。
  只听最早发现马车的死士道:“是很高明的手法,四周不见痕迹,似乎人与马从这里齐齐消失了。”
  “附近可有行踪诡异之人?”
  “顺河镇西面大山里有一窝山贼,但少有劫寻常马车,若是打秋风给点过路银子也从不伤人。”
  刘珏冷笑:“离皇城如此之近,居然有山贼打秋风?这还了得!”
  “这股山贼很奇怪,似与太子有瓜葛,鸽组镇上暗哨传讯道他们除偶尔下山抢抢东西,几乎隐在山中从不下山。而抢来的东西根本不够开销,似乎抢东西只是装出山贼的样子。”
  刘珏远望两座大山,心道,这顺河镇象是进入风城的咽喉,如果扼住了这咽喉要道,等于掌握了风城与南方诸城的要道。如果太子提早布下一子,倒真是一步好棋。“这群山贼几时出现的?”
  “去年中秋之后。”
  刘珏暗道,中秋之后太子便与王家结亲。传闻太子妃谋略过人,难道这步棋是王燕回布下的?他越想越心惊。突然想起太子夜宴上阿萝的琴声。难道太子早早在相府布下眼线,掳了阿萝?刘珏此时心乱如麻,如果挑了山寨,间接的帮了子离一个大忙,同时也毁子东宫的布局。然而不去,他怎生放心得下?刘珏眼底的神色越来越坚定。嘴角微翘,带出一丝冷笑。既然宣称是山贼,便按贼处理了。若是子离布下的棋,今天也一样毁了。
  “今晚子时之前,我要山寨消失,为民除害替王分忧是我们做臣子的本分。”
  “主上放心!”
  云慢慢遮住了月。大山投下片片暗影。根据鸽组收集信息。乌衣骑玄组已定好方案。戌时象朵朵轻云无声息地潜到了山寨周围。刘珏仔细观察这座山寨,果如鸽组回报,并不象普通山贼所为,倒似座小兵营。刘珏冷笑,应该是熟读兵书,知晓行军布阵之人所为。亥时刘珏口中吹出一声夜枭凄凉的叫声。行动开始。
  黑暗中闪过道道暗影,刘珏身先士卒跃在最前面,玄组死士分散进入。寨内布有阵式,却偏生遇上了乌衣骑,轻车熟路便靠近了大厅。当刘珏闲闲地走进去时,大厅里的山寨众人惊得摔碎了酒碗。
  头领奇怪的揉揉眼睛,只听刘珏笑道:“我不是鬼,你看,有影子的。”
  头领这才反应过来:“你是何人?如何进得寨子!”
  “这你就不用管了,我只问你今日是否劫过一辆马车。”
  “劫过如何?没劫过又如何?”
  刘珏蓦的出手,剑尖飞舞,片片银光似最轻柔的月光,亲吻上厅中众人的身体。寨中诸人只觉寒意突然而至,厅中凉幽幽地飞起了雪花。直到雪花转红,倒了下去,还在想,这个面带笑容的暗夜修罗是谁。
  剑尖缓缓滴下最后一滴粘稠的血,刘珏轻笑道:“回答我。”
  头领突然嘶声喊道:“没有!没有!我们只奉命驻扎,从不轻伤人性命!”
  乌衣骑鱼贯而入,清点完大厅尸首回报道:“寨中共计一百七十三人,亡一百七十二人。未见三小姐和七夫人三人。”
  头领大骇:“乌衣骑,你们是安清王府的乌衣骑!小王爷,你是刘珏!这,你,你竟然杀了太尉府精英,全杀了,你,你要造反么?”
  刘珏哈哈大笑,笑得肚子都疼了:“小王剿灭山贼是造反?哈哈!”一剑挥去结果了头领的惊呼。止住笑冷声道:“搜完放火烧了!”
  掉头走出大厅,刘珏闭上眼,心里的痛楚并未因为刚才的噬血减弱半分。他睁开眼,眼睛深沉如夜,阿萝,你会跑哪儿去了呢?莫非真的穿了小道往南了吗?“传令下去,南方自顺河镇起,设岗画像严加盘查,通报各州县,就说有人掳了安清王府少王妃。报信者赏白银千两,留住少王妃人者赏黄金万两。”
  竖日清晨,王宫早朝,宁王清瘦的脸上因为震怒激起两团红晕:“是何人如此大胆纵火烧了浮桥?!”
  李相出列匍匐于地老泪纵横:“王上!不知何人昨日掳去小女及妾室,安清王府得知消息后追出南城门,贼子竟纵火烧了浮桥,老夫为官多年,做人厚道,何以惹此大祸啊!”
  李相为官见谁都温和有礼,除了骂他是老狐狸爱和稀泥,倒真是厚道!朝堂之上他凄然落泪,唏嘘声此起彼伏。
  刘珏出列掀袍一跪:“王上,相府三小姐已许配于臣下为妻,昨晚臣寻踪觅迹找上了顺河镇西面大山,里面果然藏有一贼窝,距皇城不过几十里居然有山贼建寨横行,臣已灭了山寨,却听闻一贼子言道三小姐及七夫人已被挟持南行,请王上做主!”
  宁王眼里闪过一道精光,露出微笑:“好,做得好,允之,这等大胆贼子岂容他皇城跟前肆无忌惮。寡人封你为平南将军,巡视南方诸城,南方山多路险,遇此等贼子,先斩后奏!李爱卿不必难过,平南将军南去,定可平安带回你的女儿。”
  宁王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竟微微喘气。眼光扫过顾相与子离,看到一片关切,便轻点了下头。停了一会儿说道:“王太尉,平南将军此行南去,你可将南军陆军虎符交由给他,南军由他指挥吧。”
  王太尉一愣,自已还在心疼插在山上的一支精兵,莫明其妙被当成山贼灭了。宁王紧接着这样直截了当的夺了南军军权,且在朝廷之上,众目睽睽,如何推得。他万般无奈回道:“年前有军情回报陈国蠢蠢欲动,如今顾相之子天翔将军正是南军水军统领,我标下将军王烈与天翔将军正制定全盘计划,此时更换统领,不利于战事啊,王上三思!”
  宁王呵呵笑道:“我记得允之与天翔从小一块长大,是至交好友,两人合作,必无嫌隙,太尉不必担心。就这么定了,允之,你明日起程,速与王将军交接。严密注视陈国动静,莫忘了顺便清除那些敢胡作非为的歹徒。”
  刘珏隐不住笑意,朗声答道:“臣遵旨,王上英明!”
  子离与顾相目光相碰,眼底均闪过一丝笑意。
  太子紧抿着嘴。脸上没有表情。
  退朝之后,太子回到东宫,颓然长叹:“父皇开始布局了。”
  王燕回手拿一卷书慢条斯理的看着,瞟了太子一眼道:“宁国兵力,右翼军在安清王手中,左翼军以南军为主力,如今大半兵力都归于安清王府,如果刘珏父子想要这王位,怕是最容易。安清王年已老迈,你只需请璃亲王赴西陲边城换他回来!父皇必允!”
  “可这不是把右翼军交到子离手中了吗?”
  “兵行险着,以兵权换他远离皇城,你是名正言顺的太子,顺理成章该由你登基,安清王闲赋在家贻养天年,右羽翼军他苦心经营多年,岂能如此顺利就交了璃亲王。就算他不服起兵勤王,还得看看安清王的意思。这安清王最是精明不过,早早去了边城,态度暧昧不明,手上那枚赤龙令叫你父皇也忌他三分。再说,顾天翔不过是南军水军,南军多是我父部下亲兵,平南将军怕是也没这么容易就能收服了南军。况且,我父手里还有东路大军,人数上及不过南军,却是真正的精锐。而北路军,隐于黑山森林,这点,怕是父皇也不知晓的。”
  太子又惊又喜:“爱妃果然妙计。宁国几时有的北路军?”
  王燕回笑笑:“这是我的亲兵,我自幼喜爱军事,便年年央了父亲零数拨来军中精英做我的亲兵,隐在黑山森林,有两万人马,在我的调教下,能以一当十。”王燕回正色对太子道:“你我夫妻一体,今日说了这实话与你。从此福祸齐当,殿下不要负了燕回一片心意。”
  太子长舒一口气。烦恼一扫而空。突问道:“爱妃是否不喜良娣?”
  王燕回嫣然一笑:“右相千金,我那会不喜。我不过,不喜她弹琴罢了。不过,我倒是喜欢她的妹妹青萝。若是我自已的小妹就好了,瞧着就心喜,真想早点促成她与平南将军结缡。我多个妹妹,你多个连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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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阿萝可不知道朝廷上已有了这么明显的变化。她现在是蜷进壳里的蜗牛。老老实实舒舒服服和七夫人小玉呆在小宅院里。反正有吃的,半年不出门都没关系。
  初初几日有兵士敲门,小玉去开的门,梳了妇人髻,青衣布裙,特意抹灰了脸,添上了皱纹,平白老了十岁。兵士并没有多问,只是张开画像瞧了瞧就走了。阿萝拉着七夫人进了暗门,藏到了那边大宅的假山下。走了再悄悄过来。
  大宅只留了四个小厮和一个老管家看着。阿萝早有明令,后园一律不得进入。大宅里主人不在,后园荒芜也无人打扫,暗门做得巧妙,躲过刚开始的询问,后来就没人来挠了。
  每天阿萝就做了纸牌教七夫人和小玉斗地主。吃过饭就斗,斗完又吃,睡了一觉起床继续。三个人玩得不亦乐乎。斗地主玩累了,就看书。阿萝最喜欢看各国风情录,一本宁国各地方志翻得稀烂,她长叹,读大学都没这样看过书。
  每晚无事,七夫人就在灯下绣花样子玩,阿萝就开始讲故事,古今中外看过的电影电视剧小说笑话只要想得起,一一翻出来讲。七夫人和小玉听得痴迷常问阿萝从那里知道的。阿萝就会想起现代的东西。此时对着七夫人和小玉更是没了顾忌,手舞足蹈。七夫人和小玉听了全当她在说神话故事。
  阿萝一个人坐在院子不经意会想起刘珏,禁不住叹气。他不知道气吐血没有。想起每一件趣事就忍不住笑。就这样,平平静静五个月就过去了。阿萝对七夫人和小玉长叹:“我们是自已坐自已画下的牢。”
  七夫人和小玉不知道是在相府的四方天呆习惯了还是怎的,一点也不见烦躁。阿萝终于决定去探探风声。
  这天她换了男装。同以往男装一样,脸手抹得更黑。大摇大摆进了大宅。老管家一愣神,欢喜得直喊:“少爷回来啦!”
  呼啦跑过来四个小厮,陌生又热情地瞧着阿萝。阿萝想这个世界最好的就是老百姓,用心计的少。特别实诚。她笑道:“福叔,才从西边走了趟货来,许久没来,辛苦了你了。”
  福叔的花白胡子高兴得直颤:“少爷说什么话呢。你人不在,却给了我这么多银两,还不介意我把家眷也接过来一起住,这等主家,上那儿找去。”
  阿萝边说边与福叔走入厅堂。四下打扫得干干净净。看来是每天都在打扫,阿萝心里感动。福叔他们并没有因为主人不在便懈怠了工作。她坐在主位上,马上有小厮端来香茶。态度恭谨。阿萝不禁问道:“我都忘了你的名字了。”
  小厮腼腆笑道:“我是程永,少爷忘啦?”
  阿萝当时在人市买下他们四个,他们都说无家可归就人贩子拐来的。阿萝就以一劳永逸给他们取名。这个小厮年纪排在第三就叫程永。阿萝此时听了笑笑,还真是一劳永逸,好记好听。
  阿萝一笑瞧得程永看愣了,福叔一拍他的头:“没规矩,那有这样盯着少爷瞧的,做事去。”
  阿萝忙止住福叔,笑道:“不过比我小两三岁,我虚岁也才十五呢。”
  福叔笑咪咪地瞧着阿萝:“要在这里午膳么?”
  “好啊,很久没来了,今天在这里吃”阿萝想听听福叔他们知道的风城情况。
  不多时,福叔的老伴下厨做了满满一大桌菜。福叔面带笑容瞧阿萝吃得很香。阿萝边吃边问福叔:“最近风城可有什么大事没有?”
  “听说安清王从边城回来了。王上下召说他该回家享享清福了。换璃亲王去了边城。”
  阿萝点头,子离终于掌兵权了。她故作不经意地问:“听人家说相府三小姐,就是许给安清王府那个被人掳了,找回来了吗?”
  “唉呀,少爷,你不知道,当时啊城里可紧张得很。出入城门只要是女的还有年青小公子都被盘查的。画像贴得到处都是。找到者还有一万金呢。听说好多人领了女孩子上相府王府去说是相府三小姐,全部被轰了出来。听说王府小王爷一怒之下,沿官道往南直扫了三百座山头,灭了几十股大小山贼呢。”
  “哦,看来这个小王爷对相府三小姐倒是一往情深啊。”阿萝听了还是感动。这般在意她的人在这个世界也没几个。
  福叔简直就是个八卦中心。茶余饭后的小道消息不知道听了多少。越发说的起劲:“听说啊,安清王家都出情种,老王爷只娶了一个王妃。这小王爷放言道一日不找回相府三小姐一日不娶,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听说封了平南将军,就是为了平南方的贼寇,为三小姐报仇!”
  阿萝呵呵直笑,心想,怕是别的什么东西,弄了个平南将军,还找了这么个烂借口。她问福叔:“那现在找三小姐的人还有吗?”
  福叔摇摇头:“都过了半年了,多半没得救了。落入贼寇手里,李相诗书传家,三小姐没被杀了也肯定自尽了。”
  阿萝心中一动。吃完了对福叔道:“我要去城里转转,让程永跟着我一起去吧。”
  雇了顶轿子,阿萝带了程永出了府,直奔南城门。经过城门时,阿萝掀起轿帘偷望,见城门人流往来,军士懒懒散散也不盘查。抿嘴一笑,心里乐开了花。吩咐程永道:“我对相府三小姐甚是好奇,你悄悄瞧瞧还有无画像,让我也瞧瞧。”
  程永笑道:“早没啦。风吹日晒总是没有下落,久了早坏掉了,也没贴新的。估计胡乱找上相府王府的人太多,弄烦了。”
  回到府中,阿萝拿出一张银票给福叔道:“福叔,我要去趟南方,可能要去很长日子,这个就留于府中花销。”
  福叔一看:“少爷,这是五千两啊。那里需要这么多。”
  阿萝叹了口气:“福叔,你年纪大了,我实话给你说吧,这一去,也许不会再回来。要是我两年不回转,你就把宅子卖了,所有的银两就当是我送你的养老的费用。”
  福叔眼睛一红:“少爷,你待人真好。我和老伴也没有子女,在这里也没给你做什么事。宅子我留着,以后有天你来风城还有个落脚的地方。这些银子省着用足够了。只是阿一阿劳阿永阿逸他们也没有家,你别卖了他们。”
  阿萝笑道:“福叔,我怎会卖了他们,让他们留在这里,若是我没回转,是时候就帮他们成个家。教他们做点营生,也许以后,我还会有机会来看你们。”
  福叔坚定地说:“少爷,我们等你回来。虽然你来的时候不多,也不曾在这里留宿过,这里也是你的家。”
  如果不是风城呆着危险,阿萝觉得福叔他们真是很好的人。她笑笑答应了。离开时又给了福叔一张大银票。算算身上的银子,还有三万多两。赶去临南城和张妈一起会合的盘缠足够了。
  第二天,阿萝便与七夫人小玉雇了辆马车离开了风城。她没有想到此时刘珏正在临南城里呆着。
  出了风城终于松了口气。三人一路沿官道前行,阿萝一直做男装打扮,三人只穿很普通的布衣,就象一家三口回家似的。阿萝打趣小玉:“以后,叫我相公!你是我的大媳妇儿。”
  小玉乖巧的回道:“是,小相公。”阿萝呵呵大笑。
  从风城往临南城中间隔有三十座城市。长年无战争,加上刘珏荡平了路上的贼寇,民风淳朴,路不拾遗。
  也不赶路,走到一城便休息十天半月。有的地方一呆就在几个月,赏风景吃美食遇庙烧香见水怡情,还没走到边境上的临南城,逍逍遥遥竟过了两年多。阿萝猛长了一头,她从没松懈过练她的空手道。长期锻炼个头窜得快不说,身体也好得很。她教七夫人和小玉练瑜迦,弄得她俩只爱吃素不爱吃肉。阿萝嘿嘿笑道:“正好省银子!”
  现在的阿萝已经十七岁,脱去少时的稚气。在外走晒了两年多,皮肤由原来的莹白变成了健康的小麦色。穿上男装风神俊朗,时常把小玉看的呆住,扑的过来,靠住她直呼:“我的小相公!”
  阿萝问七夫人:“娘,我现在还像那个相府三小姐?”
  七夫人笑道:“像,眼睛没变,可气质肤色全然不一样了!”
  阿萝高兴得很。打算到了边城开始以程公子的名义大展拳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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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2章
  
  这片大陆一直往西而去,走到尽头是连绵成垣看不到边际的雪峰。没有人知道雪峰的那边是什么,也从来没有人走过去。雪峰化成涓涓细流慢慢汇成大河从西边启国流经西南夏国到横埂陈国与宁国。到了宁、陈两国交界这一段,江面开阔达二百余丈。
  临南城依山而建。城墙蜿延盘旋于山体之上,据险设点。象一条巨龙牢牢将身后的城池护卫于怀中。
  临南以东皇城方向十五城均为平原,乃宁国粮仓,汉水支流引入平原灌溉着这一方沃土,加之气候温和,这里物产富饶,宁国百分之八十的粮蔬都产自于此。若破了临南城,便可长驱直入取了十五城,大伤宁国元气。所以临南之重要不亚于西域边城。
  南方临南,西方边城,这两座城池便是宁国之东南大门。守住它们才能确保宁国之安全。
  临南城东山崖后退,落出天然的港湾。南军水军营寨便建立在此。距南城门不过五里水路,进可攻退可守。加之临南天险。这也是汉水沿途三国从来未敢轻易摅其虎须的忌惮。
  玉兔初升,星稀云疏,汉水沉沉东去。一队兵士步履齐整一丝不苟地交换口令进行换防。南城门西处山崖城墙垛口处站立着一位年青将军。黑衣软甲紧紧包裹着他修长的身躯。刀刻般深邃的五官,脸上一双眸子闪若寒星,梭角分明的嘴抿出一丝淡然笑意。他远远眺望着汉水之南。眼神似已越过宽敞的江面一穷对岸风景。月光隐约下,水之南岸赫然有密密的船影。他手扶墙垛,手指轻轻敲打着。城墙有惊涛拍响,也拍乱了他的思绪。
  三年来宁王日渐衰弱,讯报已休早朝一月。朝中事务均由太子打理。风城局势紧张起来。而陈国多年来苦苦操练水师,怕是等这一时机很久了。一旦璃亲王开始与太子争夺王位,宁国马上就会面强敌入侵,内战不休的局面。
  他身后不远处散立着几位青衣软甲的蒙面护卫。身边一青年垂手肃立。此时青年上前轻声道:“主上,夜已深了,早歇息吧。”
  若是从前,他必然冷冷瞧上一眼便不再理会。而这两年,他轻皱下眉,喜怒早已消散于无形,再望向静月旁那颗最亮的星星。脑中自然闪过一双眼睛。目光已转得温柔。三年了,阿萝,你过得还好?
  刘珏当日一怒平了王家布在顺河西山的寨子。又接到平南旨意,一路南行,却再没得到阿萝踪迹。紧接着璃亲王刘绯从边城接过右翼军换回了安清王回风城养老。安清王密令刘珏,接管南军,不到宁王驾崩不得回风城。
  刘珏无奈之下却又省得老父深意。三年来雷厉风行,整治南军,逐步将太尉势力半是收服半是清扫,把南军掌控在手里,上下铁板一块。
  南军并不服这位皇亲小王爷,初见他嬉笑俊朗,听说未婚妻被掳才弄了个平南将军来当。心里甚是不愤,暗骂好好的军士竟成了他报私仇的卒子。直到刘珏从顺河镇往南经谷城到镜城横扫十五座城池间的三百大山,荡平几十处山寨,把宁国南方平整得清清爽爽。其细密周全的布局,利落干净的手法,噬血无情的剑光方才让众人对他刮目相看。接下来立军肃军纪。南军上下方才归心。
  刘珏仍站在垛口,任江风撩起袍边。当日南行不见阿萝踪迹,他回想了千百遍终于肯定阿萝又回到了风城。鸽组回报子离西行未见阿萝随去。璃亲王府与太子府也未知其下落。刘珏便笑了,他想,阿萝必是隐在风城的某地。局势未明,找着也不见得是好事。娶了她留在风城王府倒多了个挂念。便嘱鸽组一旦发现踪影便着冥组高手暗中保护便是。不必惊了她。
  刘珏倒是很佩服阿萝,小小年纪便能带着母亲婢女一起逃跑,而且胆大地敢放火烧桥。计划周密,瞒过了这许多人。
  每每鸽组回报无讯息,他便黯然,又得意阿萝居然能躲上这么久不露端倪。至到三月前鸽组回报有夫妻二人携母往临南城而来。其母亲酷似相府七夫人。疑是阿萝三人。他才兴奋起来。
  刘英清楚地记得那天主上接到鸽组飞马传讯后竟大醉。一人在后院饮酒舞剑,大笑狂呼道:“子离,你说的对,阿萝真是块宝,她来了,来临南了!”这是刘英生平第一次见主上喝醉酒。他费劲把主上背回去,刘珏躺在床上还在笑,眼睛闭着,只扯着他的袖子不停问:“刘英,你说阿萝见了我会不会又跑掉?”
  刘英眼睛一红。六岁时天寒地冻差点死在街边,一碗肉汤唤醒了他的神智,睁开眼看到粉妆玉琢的刘珏眨巴着眼望着他,笑逐颜开地道:“你醒啦?以后跟着我可好?绝不会让你饿着。”那时的刘珏才五岁。从此他就成了刘珏的贴身小跟班。长大了接掌了乌衣骑的青组。
  醉了的刘珏似又回到小时候,生病之时也常这样扯着他的衣袖不停问他:“我梦到母亲了,父王几时回来看我?”刘英当时看着主上英挺的眉间轻皱起一丝愁容暗暗发誓,那个相府三小姐来了就别想再跑。拼了命也要把她留在主上身边。
  刘英抬眼望向主上寒风中标枪般挺直的背脊,试着又劝了一回:“主上,已是寒冬,回了吧。”
  刘珏回头笑道:“走罢,去喝两盅热酒,天真的凉了。”
  远远望见临南城高大的城门楼出现在视线里。小玉高兴地呼道:“到啦,到临南了,不知道张妈还好不好?她见了夫人和小姐不知道会乐成什么样呢。”
  七夫人温柔一笑。自从离了相府,心境慢慢开朗起来。这两年游山玩水,外面的世界如此精彩,她总是没有白活过。
  “老婆,你真是越来越活泼了,抛头露面成什么样子?还是为夫亲眼来瞧瞧吧!”轿帘一掀,现出阿萝面如冠玉的脸。举止沉静大方,只有一双剔透晶莹的眼睛滴溜溜转着说不出的灵动。
  看临南城巍峨于山间,气势磅礴,不由赞道:“依山临水果然毓秀钟灵,一级旅游城市啊!”
  七夫人嗔怪地瞧她一眼:“一路吃吃喝喝,大手大脚,现在只有几千两银子,你不去赶紧挣钱养家,还顾着游玩!”
  阿萝一笑,见寒风里飘来零星雪花,伸手一接怪着嗓子唱道:“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啊,青萝那个命苦,要挣钱养家!”
  小玉和七夫人早听她说过喜儿与杨白劳的故事,刚开始悲后又欢喜。当时阿萝便又跳又闹,扯了根红头绳子要给小玉扎头发。此时听她怪声怪气的唱着。轿车内却是嬉笑怒骂闹成了一团。
  车行至城门处却被拦了下来。阿萝心里暗暗称奇,想到临南城已至陈国交界处,便又释然。轻松跳下车,对军士一抱拳:“军爷,在下风城程箐,与内子家母南下省亲,望图个方便。”
  军士并不领情,见是位俊俏公子,斯文识礼,脸上神色却是缓和了许多。回道:“上头下令,凡出入城者均要登记在册,公子请照规矩行事便可。”
  阿萝大笔一挥,记下籍贯来处姓甚名谁。她不担心去风城查对,有福叔和一劳永逸做证明,她便是程府公子了。接下便顺利进了城。
  临南往来水运客船行商者众多,城内大街平整,商铺林立,民居密密层层建在山坡之上,繁华热闹。阿萝坐在车辕前神态自若地观察着。多年前她交给张妈一笔银两,让她带着小儿子在临南城买下一幢民居,开了个小酒家维持生计。不知道来了三个人,这个小酒家还能喂活一大家子不。
  阿萝快活地笑了。到时再说吧。先找着那个常乐酒家再说。照张妈给的地址,马车拐进小道,沿坡道上行,不一会儿,听到山泉汩汩流出的声音。一竿青旗于树梢枝头处挑出了常乐酒家的字样。车夫停下马。阿萝大声喊道:“张妈!张妈!我们来啦!”
  坐在柜台的张妈银丝白发,精神却是矍铄,怀疑地又偏了偏耳朵,喜色瞬间上了脸,从柜台飞快跑了出来。便望见坡道上一玉立的俊俏公子调皮地看着她笑,七夫人正在小玉的搀扶下下了马车,愣了愣神,忍不住地红了眼睛,哽咽喊道:“夫人!”
  常乐酒家开在半山腰。此时天色尚早,店内尚无客人。张妈忙急急收了酒旗关了店门,招呼儿子与媳妇见过七夫人和阿萝。
  阿萝见张妈儿子媳妇均是憨厚面相。手中一个三岁小儿虎头虎脑。禁不住逗道:“虎子?你长得象小老虎吗?”
  虎子三岁怕见生人,往他娘身后一藏,探出个小脑袋道:“你就是奶奶常说的那个聪明得不得了的三小姐?怎么不象?”
  阿萝笑笑突然抽出了束发簪子,长发如云般散落,女儿姿态瞬间展现。虎子眼睛一亮:“仙女姐姐!”
  一家人给虎子逗得大乐。张妈忙带着七夫人阿萝她们走进后堂。这处宅院分三重院落,前面酒家,中间是张妈一家,穿过月洞门,又一精致小院,张妈笑道:“日日都盼着你们来,夫人小姐可还满意?”
  七夫人对着张妈施了一礼道:“这些年委曲你老人家远赴临南为玉棠和阿萝打点这一切。”
  张妈吓得连连扶住:“当年若不是夫人援手资助,老婆子那还有儿子孙子和如今安乐的一切。”
  阿萝细细看了周围。想起可爱的虎子。沉思了会道:“张妈,我们今日且在此住下,明日便另寻住处。你熟悉临南,明日便去找地方吧。”
  张妈惊道:“小姐,你怎么不与我们住在一起?是嫌这里地方不好么?”
  阿萝笑道:“单独觅处屋子。万一有事,不能被一窝端了吧?相互还能有个照应。我有闲来酒家吃酒,倒是引不出什么怀疑。切记,我们再来,便只是单纯的客人了。”
  当晚住下,七夫人与张妈将这几年的事情一一道来。听得张妈时而紧张时而叹气,又落了不少眼泪。
  刘珏收到阿萝已来到临南城的消息。表面安静,胸口处却有波涛激涌。刘英忍不住问道:“可要属下掳了她来?”
  把她掳来?有什么意思,刘珏强自压住马上见到她的欲望。淡淡吩咐道:“令冥组高手跟随保护,城门暗中警戒,若是见她一个人出城便罢了,跟着便是,不可放她娘与她一起出城。进了临南城,她还能走到那儿去?”
  刘珏暗想,我倒要看看你究竟在这里要做些什么。想起阿萝的机灵样子,嘴角轻勾,漾起好奇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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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章
  
  作者有话要说:六点下班后才开写,请大家不要心急催文,有时间桩桩会多更新的.
  
  第34章
  
  顾天翔走进院子的时候,眼前一亮,院子里挂起了灯笼,升起几个大火盆,几树海棠花被暧气熏得越发娇艳,灯光迷离中大红的花朵蓬蓬燃烧,刘珏正懒洋洋地倚在椅子上喝酒。
  他大步走过去,也坐在花树下倒了杯酒喝。酒一入口,皱了皱眉。忍不住道:“离人醉?”
  刘珏惊叹的扬了扬眉:“稀罕!顾大公子到我这里来还是第一次由你主动发言啊!”
  顾天翔冷冷的瞟了他一眼:“当我真不知道?原来是你的人,还以为是那个程箐的。”
  刘珏淡淡一笑:“就知道瞒不过你,这帮属下也是笨,瞧着你了就该躲远一点。”顾天翔没有说话,心念转动,刘珏找人跟上那个程箐是为什么?
  “跟得紧也有好处,他们回报说,今日下午,天翔将军一共笑了六次,六次啊!”刘珏一下子坐直了身体,夸张的瞪大了眼睛,伸出手指在顾天翔面前晃动。“天翔,你今年一年都不能笑了,一个下午便笑完全年的次数,我能不去把离人醉买回来尝尝是啥好酒么?啧啧,六次,你居然笑了六次。”
  顾天翔板着脸,冰冷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笑意。刘珏就是如此,时不时表情夸张得象孩子。他没有回答,一口饮尽杯里的酒。这酒真好,暧热后醇香四溢,不仅有些羡慕刘珏会享受。大冬天的还能把花园收拾得这么漂亮。
  “在隆冬捂开这些花还真了些精神。好在开了,倒底是赶着捂出来了。”刘珏着迷地瞧着满树红花喃喃道。
  顾天翔不再说话,一口一口喝着离人醉。他幼时和刘珏与皇子们一起做过两年伴读,刘珏淘气活泼,他内向沉静。身份不同,他牢记父亲告诫,心里却是极慕刘珏天马行空,想干嘛就干嘛的性子,加之刘珏热情,他愿意跟着他,两个人倒是交好。现在都呆在临南城里时不时聚着喝酒聊天,也逍遥快活。他向来话少,刘珏时常嬉皮笑脸没人陪也能自得其乐。两人聚一起久了也就习惯一个人自言自语,一个人沉默少语了。
  “呀!这离人醉果然好酒,好名字!我倒有几分醉了。天翔,你今天见那人怎么会笑了六次?”刘珏终是忍不住开了口。
  刘英侍立在一旁听了暗暗叹息,主上只要一遇到三小姐就失了方寸似的,看着冷静,心里早急得跟什么似的了。果然,顾天翔没说话,慢条斯理的喝酒,半响方才慢吞吞地问道:“你好男风?”
  刘珏一口酒便呛了出来,俊脸咳得通红。动了动内息顺了气。这才睥睨着顾天翔道:“对啊,那双眼睛象极了阿萝。”
  顾天翔皱了皱眉。三年前据说刘珏未来的少王妃、相府三小姐被掳至了南方,刘珏一怒平了沿途山贼。便消沉地呆在军中不肯回风城伤心之地。这下变本加厉,连长了相似眼睛的男人也不放过了。怪不得总觉得看程箐眼熟,与画像上的眼睛相似。他沉默了会儿,终于开口道:“那个程箐不是敌国细作,倒象是出身大家,谈吐不俗,怕是不会允了你。”
  “是啊,跟了半天,也没想好下不下手。”刘珏瞧着一朵海棠花给寒风吹得微微颤抖,淡笑着答道。
  顾天翔想起程箐不仅觉得可惜。这般人物咋就倒霉到长了双相似的眼睛呢。不由得轻叹了口气。
  “你也会叹气?肯对他笑,为他叹气,才认识就这样,你不会和哥哥我抢吧?”刘珏调笑道。
  他竟这般在意?!顾天翔有点不相信自已的耳朵。反正笑过了,也叹息过了,何妨再让他惊一惊?顾天翔冷着脸道:“抢也无所谓。反正许久没和你打过架了。”
  刘珏一怔。手里一紧。杯中酒晃了晃。他一口饮尽。顾天翔有几分好笑,也有几分心疼,刘珏虽说比他大上一岁,从小却是他照顾刘珏多些。“那个程箐真似玉雕出来的五官,神情自若,不是出身大家之人没有这等气度,和我谈话很自然。难得遇着这样的人物。她似知道许多我不知道的新奇东西,很令人惊讶。”
  “这是我听你评价别人最多的一次。而且一个劲儿称赞。”刘珏有些闷。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极想从顾天翔嘴里听到阿萝的消息。听到了,又不舒服。
  “正想去拜访她,还想再把酒言欢呢。”顾天翔淡淡地又加了把火。
  刘珏心里哼了一声,一丝邪邪的笑容勾上了嘴角:“哦,这就告诉你,她住在西城区的常乐酒家里。”
  顾天翔感觉不对,刘珏应该生气才是。竟似鼓励他去找程箐似的。他默默饮完杯中酒,站起身道:“时辰不早,回军营去了。”
  转身离去的瞬间。刘珏低低笑道:“酿离人醉的佳人这时应该又在抚琴了。呀,飘雨雪了,刘英,记得给天翔将军带上油伞。”
  刘英忍住笑道:“将军,这边请。” 顾天翔背一僵。煞气瞬间发出。
  刘珏又是一声轻笑:“我的面冷心热的将军啊,喜欢就喜欢呗,有啥不好意思说的。”
  顾天翔跺跺脚,恨恨然瞪了刘珏一眼,板着脸离开了刘府。
  刘珏大笑。总算心里舒服一点了。细碎地小雪花越下越密。他静坐了会儿喃喃自语道:“明日天寒,不知常乐酒家可也有暧热了的好酒。”
  风城五公子没想到跑到临南把漏网的这个顾天翔也见齐了。这个顾天翔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相谈甚欢的同时却不住打探自已的底细,戒心很重,又隐于自然的谈话中,不是个好对付的人。被封了平南将军的刘珏也在临南城。这二人现今一个掌陆军,一个统领水军。她会什么时候遇上刘珏呢?这三年来他变成什么样子了呢?与顾天翔分手回家,阿萝就一直沉思着。
  出了风城没多久,一路上就听到有关刘珏的传言。沿途的百姓提他又敬又畏。说他灭了山贼为民除害,说他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总之还是说好的多,谁叫他把南军治理得军纪严明呢。阿萝听了形容就想起了我军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她对军队管理不懂,在现代从小到大对人民的好队伍就只有这个印象。
  七夫人和小玉曾担心地问她要是遇着刘珏会不会给他抓回去。阿萝嘿嘿笑道:“相府难道就没人来找?子离怕是也会找吧,刘珏心高气傲,他要带我们回去,我保证听话顺从,他就觉得没意思了,而以他心性,又不喜不甘不愿的。我们就慢悠悠游山玩水往临南城走吧,提前被他找到那是我们运气还不太好,迟些是我们玩够本了,以后的事不用去想,碰着的了再说,难不成我们躲一生一世?去了别国惹了事又逃吗?总要面对的。”
  七夫人叹道:“三儿,你比从前更为坚强。只是有时候是强不得的。”
  “会有办法的,我们就一路往南,能有足够的银子就去陈国瞧瞧,不知道水乡温柔之地有没有什么可以落足的好地方。娘也没说错,强不得的,我们有什么呢?一无权二无钱,我赌的不过就是刘珏的脾气而已。他这关过了,相府也就好办了。更何况,过了三年了,那有那么执着的人,不外是心理不平衡罢了。”
  说完这句,阿萝一窒,想起刘珏曾情意切地说会一生一世护着她的样子。叹了口气,灿烂一笑:“反正现在还有银子,玩玩再说,你们就别担心了,娘啊,反正阿萝会孝敬你,小玉,你相公我,会养着你!”
  抱着这样的心态走了两年多到了临南城。这三年里刘珏没找着她,子离和相府里的人也没找着她,都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另有隐情。到是快活地过了这么些日子。
  阿萝皱眉叹气。想得好是一回事,真正遇上了只怕又是另一回事。要是刘珏暴跳如雷怎办?要是他怀恨在心怎办?要是他非得把她和七夫人带回去咋办?
  虽说从认得他到现在,总是她惹刘珏生气。也没见刘珏真的要报复回来。但是逃婚让刘珏大失面子,他会是怎样阿萝不能肯定。她有些后悔是否太自信。
  这时张妈来说找好一处院子,照阿萝的要求,找在城西山崖附近。七夫人好奇地问道:“为何要选在山崖附近呢。”
  阿萝不想让七夫人担心,好不容易出了相府,这几年七夫人心境开朗了许多。再紧张一回蒙上一层阴影,心理上的打击她会受不了。便笑着说:“那里偏僻安静。”
  阿萝决定不去想会不会遇上刘珏,已经来了,现在没遇上,就照计划来,以后遇上了再说。打算第二天就搬离张妈的常乐酒家。
  
  第35章
  
  一大早,小玉的欢笑声就传遍了院子:“小姐,下雪了呢。”
  阿萝散着头发披着长袍从房中走出来。可不是,远近山坡民居银装素裹,斑斑绿意从雪中挣扎出来,房檐屋角露出青黛,轻雪缓飘。这一切像什么呢?水墨画罢,阿萝微笑的叹息。多么美丽的临南城。
  “小姐,不怕着凉啊!”小玉拍了拍阿萝肩上的细雪,给她加上一件披风,心痛地埋怨她。阿萝瞧了瞧小玉的动作,笑道:“去山上走走?。”
  “哎,小姐,你还没洗脸,没梳头呢。”小玉有些急道。
  “有什么关系,你洗了脸,梳了头啦,走吧!”阿萝笑着摇了摇头,改造小玉只能成功一小半,这里的人根深蒂固的思想有时是改变不了的。
  清晨的山间小道上偶尔能遇着一两个樵夫山民挑了木柴炭火进城。林间民居院内偶尔听到几声犬吠。绕过小道,就听到山泉的清响。阿萝牵着小玉小心迈过,站在这里,下面常乐酒家尽收眼底,可以清楚地看到张妈陪着七夫人在院落里站着赏雪。前院升起了袅袅轻烟,这样的水墨画就有了生机。
  阿萝低下身,手掌微微用力打碎了薄冰,掬了一捧清泉洗脸,凉得一抖,又倍感舒服。整个人激得清醒新鲜。她缓缓站直,深深呼吸了一口空气,伸了个懒腰。小玉着迷地道:“小姐,你不洗脸都可以这样好看呢。”阿萝乐得发出阵阵清脆的笑声。
  山坡一侧的树林里,刘珏黑衣宽袍,静静骑在马上。身后几名乌衣骑与他一般沉默。刘英眼睛往前看去。三小姐的确变了。以前小巧玲珑,今日瞧着顾盼神飞。心里一阵叹息,这般人物难怪主上念念不忘。
  他偷偷朝刘珏瞟过一眼。刘珏嘴紧抿着,整个人似已变成石头,没有任何表情。刘英暗暗又叹气。大清早骑马上山,在这儿呆了有大半时辰了。也不说话就这样瞧着是什么意思嘛,明明想到极致,偏又不肯去见她。
  刘珏安静如一泓深潭。眼里交错出现着种种复杂的神色。阿萝走后他不止一次问自已,究竟是在气什么?想到阿萝不要他,心就痛得恨不得掐死她。想到与阿萝在一起,那怕是她惹恼了他的时候,又柔肠百结,淡淡酸楚。被封为平南将军后三日便要离京南行。他策马跑去护国公主的别苑,在桃林山谷里呆一整天,夏末的山谷青草依旧,花已不开。燥热得紧了,他就直接躺进了溪水里,清凉的水泡着他,不由苦笑,当时要没逛到这儿由着阿萝摔进水里也就没有后来的牵绊了。
  他去了相府,李相陪着他去了棠园。天井里那株海棠庇荫了院子。李相说棠园一切没变,等他带回阿萝与七夫人,他想起阿萝在画舫上吃肉不吃菜,再看看棠园的冷静素净。李相落泪的样子让他几乎想发飙。如果不是家中环境影响,阿萝怎会做出这等大胆行事。就算是不想嫁他,也犯不着带着母亲丫头一起出走!阿萝六岁呤的诗,刘珏很心痛,是什么能让一个六岁的孩子作出这样的诗句!
  当时通告全国道是有人掳了她,自已似乎当了真。所有的怒火与难过通通发泄到了山贼身上。意外却得到了南军将士的敬重。收服南军他绞尽脑汁,要把原来王家的势力清除出去不是件容易的事。他不得不更收敛、更小心,谋定而后动。如今,阿萝到了临南,刘珏心想从前的自已早就在她进城时拦了上去,现在么,他想要的是如果再问一句阿萝是否与他同生死共患难,她毫不迟疑报上另一个让他满意的答案。
  刘珏静静地看着不远处的阿罗,正立在坡上的她被宽宽的袍子罩住了婀娜的身形,长发未绾直垂到腰际。立在泉边白雪之中,飘逸潇洒、巧笑嫣然。三年来她真的变了不少,脸型长开了,没了原来的婴儿肥,下巴削尖,晒黑了些却越发显得健康有生气。那双眼睛没变,似泉水清洌,晶莹剔透。一颦一笑风情毕露。
  他该生气发怒的,该狠狠地教训她的,可现在他的心神已被坡上那个人摄住,只想再多看她一会儿,看她是这般快活。一股柔情潜入眼底,缠缠绵绵,丝丝从静立的身躯里散发出来。树林里的乌衣骑们也感觉到了,不自禁松了口气。
  那清脆的笑声传来,似林间小鸟婉转鸣叫,似山里泉水撞击碎冰细细碎碎。在清晨的山上轻轻乎乎飘散了。她就没有一点负疚?没有一点在意?消失了这几年,倒是逍遥快活了。却害得众人找得人仰马翻。怒气自然而生。刘珏轻哼了一声,坐立在马上,肃杀之气笼罩了林子。眼中的冰冷之意渐浓。身下坐骑有些不安,动了动蹄。他几乎就想催马上前,紧紧勒住缰绳的手因为用力爆出了青筋。
  突然,城南方向飘出一股黑烟。刘珏眉头一皱,陈国水军出动了?他望了一眼也在看往城南烟尘的阿萝,一言不发,转过马头下山,乌衣骑悄然跟随而去。
  黑烟在空中凝结久久未散,又听得一声紧着一声的钟响。小玉惊叫:“出什么事了?”随着钟响,山林间的民居里涌出了众多的百姓。个个神色紧张。
  阿萝沉声道:“回去再说。”
  两人回到酒家,张妈慌张地迎了上来:“小姐,你们总算回来了,千万不要出门了,两国开战了。”
  阿萝与七夫人小玉面面相觑。七夫人急道:“不是几十年没打过仗了嘛?怎么这么巧,说打就打啊?”
  阿萝见张妈也不知道,便道:“我去城中探探情况,小玉,你陪着娘和张妈,关了店门,不要乱走。”
  七夫人不肯:“你带上小玉吧,我们就在这里哪儿都不去,你一个人叫娘怎么放心!”
  小玉也是一脸坚持。阿萝无奈,急急换了袍子和小玉进城去了。
  临南城内店铺却没有关门,街上聚集了着急探听消息的人。城门已经关闭。阿萝拉住一个人问道:“外面怎么了?”
  “听说陈国水军打过来了!顾将军已经集结船队迎过去了!”
  “在哪儿能看到江面情况?”
  “西山山崖上吧。好多人都往那儿去了。”
  阿萝和小玉问了路就往西山山崖上奔去。
  刘珏直接上了城门楼。临南守备忙上前施礼报道:“将军!四门已闭,陈国水军早有准备,今晨突然扬帆攻来,我方斥候游回岸边时已中箭身亡,尸身才发现,嘹望哨发现时陈军已过河心。”
  “斩了!”刘珏淡淡说道。
  城守一愣。已有军士得令而去,半刻钟,已将嘹望哨兵头砍下提了复命。守备冷汗直冒。这个平南将军怎么说砍就砍啊,眉毛都不抖一下。
  刘珏眼睛往城楼军士们身上一扫,朗声道:“宁、陈两国已未交战数十年,边境祥和,贸易频繁,今日突犯我临南,意图我大好河山,这等狼子野心必受天遣!养兵千日就待此时,舍身卫国,建功立业才是我等男儿志向!”
  军士们哄然应道:“愿随将军护卫临南,大败陈军!”
  刘珏果断下令给临南城守备及城守,全城军管,安抚客商、百姓。一连串命令连珠炮似的从他口中蹦出,见主将镇定自若指挥有方,众人信心倍增,各自领命照办不迟。
  刘珏立于城墙上往江面望去。陈军水师离临南城不过五十余丈时方被宁军船队阻截,火箭飞舞,已有靠得近了相互上船厮杀者。江面上喊杀声震天,浓烟四起。刘珏看看形式。知道南军水师已来得迟了,虽然还有船只陆续从水寨里驶出,阵形还是不如陈军整齐。
  此时突听江面上一阵巨鼓擂响,定睛一看,顾天翔一身白袍战甲,立于冲往陈军水师的楼船上,身前身边战船呈梭形分布,直扑陈军中军楼船。鼓声沉沉击响,并不激烈,但那雄浑之音却摄人心魄,透出一阵阵肃杀之气。
  顾天翔恼怒,从年前就知陈军蠢蠢欲动有调军迹象,明明日夜观察,却仍叫敌军突然来袭,距离临南城已这么近的距离才摆开阵式迎击。他一脚踹开擂鼓军士,亲自鼓动士气。眼看船只已进了箭矢的距离,中军令旗一挥,旗语打出,密密的火箭射出。双方开始近距离胶着应战。
  被鼓声激起士气的水兵奋勇抗敌。刘珏在城墙上看得分明,陈军此次有备而来,以陈国实力居然能打造和宁国水师兵力相当的队伍。加之来得突然,我军水师明显处于劣势。他瞧着顾天翔罢了鼓,坐镇指挥。除他这一队还没乱了阵形,左右两军已经被撕开豁口,眼见队形要乱了。
  刘珏提气大喝一声:“天翔展翅!”他这一声提了内力,百米开外的顾天翔一愣,眼中已有笑意,一手抢过旗兵手中令旗亲自挥动传令。
  刘珏在城墙上双臂舒展,紧接着密急的鼓点“咚咚”传出,豪迈激烈,一声紧似一声,远在西山上的百姓激动得热泪盈眶,阿萝觉得一身热血都被鼓声唤醒,远远眺望城门楼,隐约见着一个黑衣身影舞出龙翔九天的气势。心里一颤,是刘珏么?
  此时,顾天翔旗语挥动下,南军战船哗得往两边闪开,不再恋战,陈军水师离岸边又近了二十余丈。鼓曲似永恒的生命,生机勃勃,没有枯竭。南军显出一种雍容大度,队形迅速重排。喊杀声全淹没在这鼓声之中。
  陈军见南军迅速换了阵形,又见城门楼近了,中军却挥出旗语下令速退。军士们正纳闷。只听城楼上一声清啸:“归不得了!”
  刘珏抛下鼓槌,手一扬,城墙垛口处飞出密集的箭雨,黑沉沉似狂怒的黑龙直扑陈军船只。两翼南军战船似挥动的翅膀开始反击。陈军前峰变后卫速速往对岸撤离,小部份留在包围圈里战船停止不及直往岸上冲,待靠得近十丈距离,城上投石机飞下擂石正中船身砸得粉碎。南军阵营发出震天欢呼。
  此一役双方各有损失,伤亡相当,南军却赢得了首战告捷的士气!
  
  第36章
  
  刘珏瞧着下面的战场,露出疲倦的神色,不过瞬间功夫就隐去了。神采奕奕道:“今晚将军府设宴庆功!”
  众将士喜气洋洋。下得城楼,临南百姓无不欢呼鼓舞,更有行会推了代表敲锣打鼓送来酒肉犒军。
  离酉时酒宴尚早。顾天翔安顿好水军衣未解甲赶到了将军府。刘珏换了身暗青宽袍躺在榻上,两个小厮正在给他捏腿揉手。天翔大大咧咧往椅上一坐,侍从敢紧上了热巾。他接过拭汗。侍从小心问道:“将军可要解了甲歇息会儿?”
  天翔瞟了他一眼,身上的杀气还未消退,侍从马上闭上嘴退下。
  刘珏眼睛睁开一条缝,小厮递过一杯茶,他接过喝了两口,慢条斯理道:“心里不舒服?”
  顾天翔沉声问道:“你怎么看?”
  “若是我,才不会笨得只动水军正面攻城,若是能成,早几十年就开战了,忍了这么久,突然来袭,总不至于笨得又来一次吧,我们可是以逸待劳。”
  顾天翔眼睛温暖起来:“你还记得咱俩小时候的游戏?”
  刘珏双目一睁,瞪视着顾天翔:“过来给我揉膀子,酸死我了!”
  顾天翔一言不发站起来,刘珏吓了一跳:“得,你一揉还不得给我揉废了。”顾天翔走到刘珏身边,刘珏惊跳起来。方才见顾天翔已躺在榻上对小厮道:“换茶,捏腿!我睡会儿,你自已安排去。”眼睛一闭似已睡着。
  刘珏哭笑不得,笑容已悄悄展开。他伸伸手,精神抖擞走出内堂。
  顾天翔闭着眼,思想已飞到很多年前,他与刘珏摆子布阵玩闹。当时他就是以这招吃了刘珏大半棋兵。直喊:“天翔高飞。让你冒然进攻!”刘珏想了两天再找上他时,却破了他这招,分出一兵包抄后路,得意地道:“拖住你的脚,让你在地上扑腾!”想到这里,面部的线条已经柔和起来。真的睡了过去。
  常乐酒家众人也是高兴,七夫人笑道:“若是临南城这么容易破,早几十年就打起来了。”
  虎子脆生生地接话:“虎子大了也要作将军!”
  众人都笑了。
  “夫人啊,我看你们还是不要搬过去住了。有个万一大家在一起还能照应。”张妈开口道。
  阿萝叹了口气,本来那天去江边观察到,西山山崖看似险峻,却并非刀削般无路可上下。特意想住在那里,说不定能偷偷下崖跑掉。如今战事一起,打退了陈国水军,却不知道还会不会再有第二场、第三场战役。当初分开住是怕连累了张妈一家,如今却是住在一起有个照应好了。于是笑着道:“自然是与大家一起。”
  阿萝回到房中却睡不着。也不点灯惊扰了七夫人和小玉,披上衣服坐着出神。眼前又晃动着刘珏击鼓的矫健身影。自那一霎那,她的眼睛就没再从城楼上刘珏的身上移开过。阿萝觉得自已当时真的有崇拜英雄的感觉了。宛尔一笑,她还没仔细想过刘珏是什么样的人呢。
  风城五公子里太子俊朗,举手投足都带着贵气;子离俊逸,不变的微笑,最具亲和力,身上却始终带着一抹忧伤。成思悦少年成名,风流倜傥;顾天翔浑身散发着冷意,第一眼就觉得他象冰块,嘴角扯出的笑也是淡淡的。话再多也改不了这个印象。而刘珏,初见时觉得他骄纵得很,有时象个孩子。找轿夫颠着她,死皮赖脸硬要她学琴。太子夜宴他却胆大妄为地站出来救她,虽然没有直接冲撞太子,却隐含着无论如何也护她周全的气势。那一晚,他骑着马轻柔地护着她回相府,那一次,遇袭时深情地对她许下一生一世的承诺。那一天,纵火烧掉浮桥的时候,她远远瞧见河对岸的他,离得那么远,那股悲伤与愤怒仍传了过来。后来听说平荡山贼,整治南军。他竟似千变万化,让她看不透摸不透。
  阿萝迷糊的想着,和衣睡着。
  雪初霁时的夜晚月朗星稀。汉水靠临南城的西山崖下突然冒出几条黑影,显然都是高手,悄无声息地摸到了山崖下。几个起落竟已攀上了城墙。为首一人手一翻,一柄狭长短剑已经在手,身子猫一样偷到了哨兵身后,剑身乌黑,他轻轻一挥如切豆腐般结果了哨兵性命。并用准备好的袋子一笼,可怜的士兵想惊呼时也出了声,气管已被划断,刀锋如纸般薄,连血都没喷出。往地上旁边迅速翻上一人剥了衣裳穿上,一人将尸体往旁边拖开掩蔽,城墙上新的哨兵挺立着。足足过了两刻钟见没有动静,放才从墙那头的岩石处放下条条飞索。
  汉水之中这才冒出人头,连身黑色水靠,疾如闪电般沿着飞索翻上了山崖。远远的城墙那头,站岗的士兵瞟过一眼。山崖上的石头树影遮住了暗影的行动。假扮的士兵标枪一样挺立在月光下。
  不多时,有十来人从西山崖翻进了临南城。为首的比划了几个奇怪的手势。这百来人轻轻地从山顶开始往下潜入。遇着人家,不知使了什么法子,竟没让狗叫上一声。几条黑影翻进民居,睡梦中的百姓便全被点了睡穴,继续陷入无知觉的梦里,醒了也不会有任何怀疑。
  西山上共有二十几户人家。来人做事甚是心细,顺着山道往下,凡道旁人家全部这般处理。不多时竟无声无息摸到了张妈的常乐酒家。为首之人伏在山坡上看常乐酒家三重院落,四周无人家相依,背后便是山林,正适合人马隐藏,打出手势,黑影如蝙蝠般飘进了酒家。
  此时树林里有两个乌衣骑冥组死士奉了刘珏令守卫着阿萝。天寒,他们分别跃上了树,各自选了棵舒服的位置。
  值卫的一人耳朵一颤,眼睛微眯,惊奇地看到一群黑影飘进了酒家。瞧身手,怕是不在自已之下。他迅速判断敌强我弱。眼见黑影进了酒家,却又不敢轻举妄动。只得悄悄碰醒另外两人。三人互相一望,长期的协作已有默契,一人飞身出了树林,往将军府报讯。另两人悄悄接近了酒家。
  黑影飘进院子的时候,阿萝刚合衣躺下,迷迷糊糊还没完全睡着。突然听到门栓咯吱在响。阿萝睁着迷离的眼随意一瞟,窗纸上竟透出一个黑影,门栓在轻轻移动,吓得浑身冰凉,条件反射的就往床下翻了进去。着急又想不对,门栓着证明里面有人,被窝也是温的。阿萝急切间不知如何是好。两步爬出床底,缩在柜子边上,顺手摸到一把剪烛花的剪子。
  她瞧着门轻轻被推开,一条黑影直扑床上,阿萝顾不得其它,跳起来一剪子插了下去。没等来人叫出声来,她一掌狠劈下去,竟打昏了来人。她心里跳得极慌,一伸手摘下来人面巾,不是刘珏,是个陌生男子。阿萝吐了口气,她不知道是不是刘珏派来捉她的人。再往窗外一瞧,模糊竟又看到几条身影在晃动。
  阿萝心里一跳,七夫人和小玉还张妈她们!她们没有功夫,手无缚鸡之力。她好歹是练过空手道的,与这里的武林高手比不行,却也能过上几招。阿萝心里着急,手上却不停,剥下了来人的黑衣匆忙换上,又闭了闭眼,狠狠又劈下一掌。她不知道若不是来人从山上一路顺利走来,以为都住的是普通百姓,松了警戒,加上她出手也快,根本就不可能让她得手。
  阿萝蒙上面巾走出房门。黑衣人并没说话,看了看她,阿萝忙点了点头。这时往七夫人和小玉房里看,只见两个黑衣人把她俩扛了出来。阿萝一痛,忍不住就想出手。对方有四五个人,她只听到心狂跳,却不敢有什么动作。
  默默地跟着黑衣人行到中院,阿萝吓了一跳,今夜来常乐酒家的黑衣蒙面人竟有十来个。他们把七夫人、小玉还有张妈一家四口全放倒在地上。进了堂屋,留了两人在外,也没点灯,隐约的月光中,一人说道:“离明日行动还有十个时辰,怎么处理?”
  为首的那个想了想道:“这对夫妻似是酒家主人,留,其她的,杀!”
  阿萝大急,突听一人说道:“这两人还真漂亮。”
  为首的眼中爆出寒光:“别忘了你是什么身份!”
  黑衣蒙面人都低头不语,有两人走到七夫人她们面前,手一挥就要落下。阿萝顾不得这许多,抬腿就是一脚飞去,口中大喊:“救命啊!”
  她的声音清脆,伏在墙外的两名乌衣骑对看一眼跃进了墙头。屋里的人被阿萝扰得一乱。阿萝边打边躲。她想这么一来,黑衣人怕是没有时间去杀七夫人她们了。她只出得一脚一掌便迅速往门外跑去。
  这时两名冥组死士已放出焰火,与黑衣人斗在一起。阿萝听到背后风声,侧身闪过。一名乌衣骑已跳至她身边护着她。
  黑衣人大惊,不知道从那儿冒出的高手,眼见青色焰火冲天,为首的一个手势。黑衣人手上越见狠辣,招招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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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是很懂JJ打分的规则.出现了黄牌.所以请各位洒花打分时按规则来好吗?
  对了,非常抱歉地说一句,明晚晚上有事,不保证更新.最好后天再来吧.
  晚安各位,好梦哦.
  
  第37章
  
  临南城将军府内笑语欢腾,将领们大碗喝酒,大啖美食。有人端起酒碗站起笑道:“末将敬将军一杯,今日将军鼓曲端的是撼震山岳!吓得陈军屁滚尿流啊!”
  堂上诸将纷纷起立端酒道:“将军妙计退敌,末将佩服!”
  刘珏含笑饮下杯中酒。突听有人问道:“怎不见天翔将军?!末将还等着敬他酒呢。”
  “天翔将军今日力战脱力,休息去了。”刘珏淡淡地笑着解释。举起杯中酒道:“陈军不自量力来犯,来一次但杀他一回,叫他好生见识我南军军威!来!我敬各位一杯!”
  众人哄笑着饮下酒。
  待到酒欢宴尽,刘珏回到书房,突然觉得心神不宁。凡有可能遇袭的地方均布了岗哨,他打算放陈军来人进入临南,让其顺利偷袭,借机诱敌,一举给予陈军重创。想了很多遍,反复商讨细节,确定没有遗漏,这才放心欢宴。可是,为什么心里总是不安呢。刘珏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他走进院子,海棠还怒放着。阿萝,阿萝,心里象被针扎了一下,情不自禁往西山方向望去,这时,刘英匆匆进来:“主上,三小姐出事了!”
  刘珏觉得脑子“嗡”的一声。刘英道:“护卫的冥组回来一人报讯,有十来条黑影进了三小姐所在院落,估计是陈军暗探,据报都是高手。”
  西山方向的夜空闪过一道青色烟花,凝在黑夜里象把利刃狠狠刺进了刘珏的心。不到紧急关头,冥组不会发这样的烟花。乌衣骑每一骑都自已的特色烟花,报讯与紧急求援所用不同。刘珏派去留在阿萝身边的冥组三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一见这烟花,他不能肯定,甚至不敢去想那里的情况。心里似有一把火在烧,灼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痛。面对敌军来袭他笑然面对,淡定指挥,可是现在,刘珏努力不去想,迅速带着乌衣骑和士兵往西山狂奔。
  此时,两个冥组死士拼命护着阿萝与十三个黑衣人激战。两个冥卫都已挂彩,黑衣人武功高强,没料到来的两个人却是以死相拼,力战这么久还能反击。为首的黑衣人算算时辰,有些不耐,若是换个时间地点,他没准会起了怜才之意,放这两人走了,可是现在需要速战速决。他腾飞跃起,短剑翻起往冥卫刺去,剑到中途却又变招,竟斜斜刺向了阿萝。剑身暗黑在夜色中只带起迅急的风声,不见丝毫光芒。突如其来的变招出人意料。阿萝躲闪不及,此时一个冥卫奋力用身挡在阿萝面前,短剑“嗤”的一声送入了他的胸膛。冥卫咬牙忍痛反手一推嘶声呼道:“护三小姐离开!”
  另一冥卫眼中升起愤怒,顾不上多看一眼中剑的兄弟,抓住阿萝的手飞身往院外跃去。黑衣人冷哼一声,抛起一把剑射去。两人身在空中,冥卫再无力躲闪,阿萝被带飞起时只感觉眩晕,那还知道背后有剑飞来。在这电光般闪动的瞬间,一只飞箭射中了剑身。
  冥卫带着阿萝落到院墙外,看到刘珏与乌衣骑已赶到常乐酒家,心里一松便晕了过去。阿萝呆了一呆,也没看刘珏,回身就往院里跑。
  刘珏瞧着阿萝还活生生地站在面前,心里舒了一口气,刚才的焦灼与烦躁烟消云散。突看到阿萝往院子里跑,眉一皱,身形一展就挡在了她面前。阿萝抬头看他,眼泪就出来了:“我娘她们还在里面。”
  刘珏柔声道:“别担心,你歇着。”
  阿萝停住了脚,抹去眼泪,眼睛焦急地望向院子。
  刘珏暗叹一声,忍住伸手抱她的欲望,提气喝道:“院子里的人听好了,吾乃宁国平南将军刘珏,等你们多时了,放下兵刃投降,可饶你们不死!”
  “呯”的一声,院子里扔出一具尸体。正是刚才中剑身亡的冥卫。阿萝一声惊呼,紧紧捂住了嘴。乌衣骑众人眼中腾起怒火,拨剑出鞘。刘珏走到尸体旁,解开他的衣衫看了看伤口,站起身时,噬血的气息遍布全身。眼帘内闪过阴郁的红雾。他回过头对刘英说道:“护三小姐回去。”
  阿萝一惊,大喊道:“我不要走,我等我娘她们!”
  刘珏不想让她看到血腥的一幕,淡淡说道:“你跟着刘英回去,我自会带你娘她们回来。”
  阿萝那里放心得下,倔强地站在那里:“今天你若是不让我看着我娘她们安全出来,我会恨你一辈子!”
  刘珏正想再说,院门猛的大开,十三个黑衣人站了出来,七夫人、小玉、张妈一家人被点了穴木立在旁边。
  阿萝忍不住喊出了声:“娘!”
  七夫人动不了也开不了口,眼中簌簌落下泪来。阿萝心如刀割。刘珏脸上浮起笑容,这帮人找得真准,偏偏掳了相府七夫人,叹了口气。
  黑衣人出得院门,只见酒家已被团团围住,火把照得如白昼一般。为首一年青将领带着丝笑容,眼睛直视过来却比冬日的江水还冷,不觉打了个寒战。为首黑衣人哈哈大笑:“久闻宁国平南将军手段厉害,今日一见,果然气度不凡。真不知道我们该懊悔进错了院子呢,还是该庆幸捉到平南将军重视的人物。”
  刘珏心里吃惊黑衣人目光锐利。面上却笑道:“投降!说出计划,还是那句话,我可以饶你们不死。”
  黑衣人一阵狂笑:“你当我们都是贪生怕死之辈么?来了就没想活着回去!”
  刘珏手一挥,四下里的军士张弓搭箭,只待他一声令下,面前诸人就会被射成刺猬。阿萝惊恐万分地瞪着刘珏,失声惊呼:“不要!”
  刘珏眉一皱,眼见黑衣人眼里已显得意之色。心里叹息,这下真是投鼠忌器了。提口气逼出身上的杀气,狠声道:“你住嘴!与其放虎归山坏我大计,不如都死在这里!难道要为了这区区几条性命就陷全城百姓于战火之中!你难道要为了你的亲人害我万千将士送命?”
  阿萝被他逼得连连后退。刘珏没有说错,陈国绝不会一次被打退就不再来袭。这几个人想来是为了攻破临南城派出的奇兵,留下他们施以计谋,可以迷惑陈军落入我方陷井。若能大破陈军伤其元气,方才能避战祸。阿萝眼泪滴落,她怎么忍心眼睁睁看着刘珏下令射杀七夫人她们。若是这样让七夫人她们死去,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已。她怎么可以这样保命活下去!
  阿萝心一横,猛的抽出一旁兵士的剑往脖子上一放,倒退着走向院子。
  刘珏大喝:“阿萝,你干什么?!”
  “我明白,是不能放走一个人,我负不起让全城百姓为之遭受战火的责任,可是,我也不忍心看着我的亲人死在我面前。我不怪你,真的不怪你。我要和她们死在一起!”
  刘珏又急又恼又无能为力,瞧着阿萝慢慢往那边退去。阿萝突然对他一笑,月光下那朵笑容如绽放的优昙花,美的惊心动魄。刘珏的心漏跳了半拍,似连呼吸也停滞。浑身肌肉突的绷紧,不敢眨眼紧紧盯着阿萝身形移动。
  阿萝走到黑衣人面前,用剑指着他傲然笑道:“解开我娘她们的穴道,反正我们和你们也是要死在一起!”
  黑衣人吃惊地看着这个漏网破了他们计划还杀了他们其中一个好手的人。阿萝伸手解开发巾,一头秀发丝绸般滑下腰际。眼睛闪着光,逼视着黑衣人。
  他竟是个女子!
  阿萝轻轻脱下黑衣,里面薄薄的绢衣随风飘起,她知道风一吹,这样的衣衫被风带起会是怎样的一种美丽。嫣然一笑,整个人似山间精灵,似暗夜魅影。
  黑衣人愣住了,她竟然是如此美丽!
  就在这一愣一闪神之间。阿萝已迅速挥出一剑,逼开守着七夫人她们的黑衣人,持剑挡在她们面前。
  刘珏身形疾如闪电冲了过来,待黑衣人反应过来向阿萝攻来之时,刘珏已经赶到接下了攻来的一招。乌衣骑玄组死士紧跟其后隔开了他们,围住了黑衣人。外层士兵箭在弦上,一动不动对准了黑衣人。
  为首的黑衣人呆了一呆,苦笑道:“罢了,也只怪我等心志不坚,竟栽在一个女子的笑容里。”
  
  第38章
  
  小小的常乐酒家突然变得安静。领头黑衣人发出一阵狂笑声:“那就来吧!”话音一落,其他十二个黑衣人迅速围成一圈。刘珏叹息了一声,这等死士捉不到活口的,便沉声道:“放箭!”
  士兵手一松,箭离弦射向黑衣人。十二个黑衣人拼命挥动手中长剑,护住领头的那个。突然爆出一声大吼,四个人竟重上几他人肩头以人为盾接住箭矢。刘珏心中一动,领头的黑衣人已展开身形,脚借力一蹬已飘开,几下兔起鹘落,轻如飞雪一般已越过酒家院墙,回头几剑砍翻圈住的士兵往林间窜去。剩下的人瞬间被箭雨射中,竟在领头人逃离的瞬间服毒自尽。
  刘珏看得心惊,不知道这个功夫不在自已之下的黑衣人是何来历。值得十二个高手舍命相救。不多时,乌衣骑前去追赶的人回报:“那人已从西山崖跳入汉水。”
  刘珏沉思半响道:“回府。请天翔将军今晚加强警戒,东西南三城门驻军随时待命。”
  士兵们撤离了酒家。院子里只有刘珏和他的乌衣骑。被解开穴道的七夫人、小玉还有张妈一家哭得一塌糊涂。阿萝觉得脚软手软。一下子坐到了地上。突觉得身上一暧,刘珏已解下大麾披在她身上。
  阿萝抬眼看去。刘珏脸如寒冰,狠狠地盯着她。拢了拢身上的大麾,她这才感到冷。刘珏居高临下地看着阿萝微微颤抖的身体。禁不住磨了磨牙。
  阿萝有些心虚地低下头,嘴里却不肯服软小声说道:“不是心急嘛。”
  “心急?急得告诉敌人人质的价值!”
  阿萝慢慢站起身,直视刘珏:“我不象你能把属下治理得如此听令,也不象你成天在军营呆着,防范敌军心中有数!应付来袭淡然自若!我怎能不急?我再冷静也不冷血,是,你有你的打算,我若不出声或许他们不知道捉的人有多重要,我若是能把自已的心机藏得这么深,水淹到喉咙也不慌不忙,那是小王爷你抬举我了!不过,总之也是我不够冷静,坏了你的布局,所以我走过去,最坏的打算就是分不了他们的神,就让你一并射杀了!”
  刘珏听到最后这句话心猛烈的抽动起来,带起一阵酸痛扰得狠吸了几口气才平静。他不是怪她不冷静,看到她横剑威胁着退向黑衣人霎那,心都紧成了一团。亏她还坦然道不行就让他下令连她一起射杀!他痛楚地盯着阿萝,她竟不明白他的心。她不知道这三年来他已对她情根深种,思念若狂。她居然觉得他可以下手去杀了她!刘珏两眼冒火,这时他恨不得真得杀了她。
  阿萝感觉到刘珏身上散发出一阵阵寒气。一双眼睛似要把她生吞了。心里有几分怕他这个样子。又紧了紧大麾,尽量不让声音发抖:“我没有怪你半分,真的,就算你当时下令放箭我也不怪你。换做是我,也是同样。你没错。只是让我重来,我也同样的做法。”
  刘珏已是气极。她不怪他,可是她怎么就不明白自已的心呢,要是她当时有个三长两短,刘珏甩甩头,简直不敢往下想。她怎么敢这样来吓他!蓦的出手点软了阿萝,抱起她飞身跃上马。吩咐道:“带七夫人和那个丫头回府。”一夹马腹朝将军府飞驰而去。
  阿萝动弹不得,口不能言,瞪大着眼望着刘珏。见他黑着脸也不看她,叹了口气。她是真的不怪他,而且很感动。刘珏应是在她来到临南城便知道她的行踪了吧。那两人死命护着她,一个人还丢了性命。如果没有他派来的人,恐怕她早就死在黑衣人手上了。她又不是傻子,如果不是刘珏命令,那两人怎么会以命相救!
  回了将军府,他抱着阿萝进了内堂。也不给她解穴,吩咐婢女道:“给她洗个澡,收拾一下!”
  阿萝眼睁睁瞧他放下她就走了。然后过来几个丫头伸手剥她的衣裳。阿萝脸一红,闭了眼,心里开始骂刘珏,都说了不怪他了,都说了原因了,还这样臭着脸!反正动不得,由她们折腾吧。
  她冷静下来,一晚上的经历走马灯似的在眼前转动。那些黑衣人如果是陈国想里应外合潜进来的。看中小酒家栖身必是想等待约定好的时间到来,黑衣人曾说过离明日行动还有十个时辰。十个时辰!阿萝大急,心里暗暗算时间,那不是明晚亥时么?如果领头的黑衣人逃回去,要是提前,时间就更紧了。她不知道穴道几时能解,刘珏几时能来。阿萝告诉自已要冷静,她也不知道刘珏是什么态度,看起来是气得不轻。本来两国交战,她一点也不关心。可是一旦打起来,她还是不希望刘珏打败仗。
  婢女摆布完阿萝,把她放到床上躺着。阿萝慢慢想清楚了事情的过程。她闭着眼嘴边露出一丝笑容。他是关心她么?
  刘珏议完事后急急走入内室,看到刚出浴脸上还带着潮红的阿萝娇柔无力地躺在床上,呆了片刻,她真是美。刘珏静静地站着看了会儿,瞧着她嘴角一动,笑了。心里憋了许久的火烧了起来,禁不住冷冷地说道:“还笑得出来?”
  阿萝睁开眼,上下仔细地打量刘珏,几年没见,今晚在山上也没顾得上好好看他,这下瞧清楚了,还是那张轮廓分明的脸,眉宇间沉稳了许多,只是现在快赶上冰块男了。她眨眨眼睛,笑意更深。
  见她不能动弹还敢笑这样嚣张,刘珏越发恼怒:“你是该笑,你那三脚猫似的功夫没让人把你劈了真是命大呵!”
  阿萝瞪瞪他,翻了个白眼。心道这不是要的就是让黑衣人措手不及嘛,半响动弹不得,已经很不舒服了,还只能躺这儿听他训,干脆就闭上眼。
  她还笑着翻白眼?刘珏气不打一处来,看她自入险地就紧张不已。直到她笑,才突然想她敢放火烧桥,布下迷踪一躲两三年,自是不会这般束手就擒,不由得随时准备出手。等到看她披散了头发,还解去外衣,心里就明白了她要黑衣人分神。赢是赢了,却赢得胆战心惊。
  “闭眼不理是吧?”刘珏的声音变得危险,半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一只手捏住了阿萝的下巴。
  他要干嘛?阿萝吓了一跳,赶紧睁开眼睛。刘珏眼中惊涛骇浪在翻涌,阿萝心想,你不让我动不让我说话,我有什么办法!
  刘珏见她睁眼,放开她的下巴,往下摸到了她的脖子。她的颈项纤细得他一手就能捏断。刘珏停了停,手指抚过阿萝脖颈的肌肤,细腻如玉的触感让他舍不得移开,想起她着单薄的绢衣在风里微颤的样子,又恨得很,居然还当着那么多贼眼睛脱衣服!刘珏越想越生气!手一动已扯开了她腰间的带子。阿萝眼中终于现出一丝惧意。又愤愤然浮上一层泪光。
  刘珏手停住,脸颊上肌肉抽动,长身站起,反手拂开阿萝的穴道。
  阿萝没想到已能出声,“啊!”的一声就叫了出来,感觉穴道解了,就挣扎着坐起来,掩过衣襟,气道:“淫贼!”
  刘珏被气笑了,想起初在花林与她相识,她便这样骂他。心里又酸又痛。好不容易盼着她来了身边,偏生又给她吓个半死。三年前阿萝跑走时他恨她,气她。可是三年里的柔情与思念早软了心。
  他背过身望向院子里,为她到来捂出的满树红花在青蒙蒙的夜色中烧得这样烈。却似他的心也在寒风里被架在火上烤着,突冷突热,终是灸热抵过了那股冰凉。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缓缓吐出。
  阿萝看到刘珏挺直的背,肌肉似已绷紧,似在用全身力气在控制自已不对她发火。心里又是一阵叹息。张张嘴,却又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刘珏不敢回头,怕看到让他失望的脸。阿萝低着头,心里百般滋味都有。
  终于,刘珏轻叹一声。此时阿萝突然想起还有情报没说,不等刘珏开口急道:“我听黑衣人说晚上亥时行动。”
  刘珏一愣转过身体:“你怎么知道的?”
  “我打晕了一个黑衣人,换了衣服跟着他们进了屋听到说起的。”阿萝忙把当时的情况说了一遍。听得刘珏又是一阵心悸。他咬牙切齿地说道:“你可真是好胆识啊!”心里后怕,还好让冥卫跟着她。不然还没等自已来,她死那儿都不知道了。
  这时却不是与她计较的时候,防范陈军才是大事。他强忍住快要濒临崩溃的怒气。冷冷扔下一句:“你就在这儿好生呆着吧。”
  阿萝知道他要去忙了,又忍不住问了一句:“我娘她们呢?”
  刘珏头也不回冷声答道:“你还有做主的权利么?要还想见着你娘她们就老实点!”说完急急离去。
  他一走,阿萝想,刘珏真是给气坏了。她也累了,不想再去想刘珏会拿她们母女咋办,先睡一觉恢复精神再说吧。
  紧张、打斗脱力、疲乏,阿萝一觉竟睡到了次日午时。睁开眼雪映着天光满室亮堂。她下了床,有婢女端来热水服侍她洗脸,阿萝坐在镜子前,见婢女给她绾发,忙阻止道:“梳男子发式吧。”
  婢女小心回道:“将军把小姐的男装全扔了,送来的全是裙袍。”
  阿萝无奈,说道:“那就梳根长辨好了,不要绾了。”
  换了衣服,阿萝看着自已,倒是有很长时间没穿过裙袍了。刘珏送来的衣裳很合身,就是裙子拖到了脚面,走路不如男装方便。婢女又端来几道小菜一碗热粥,阿萝也不客气,填饱肚子要紧。
  吃饱喝足,她满意地站起身就往门外走。婢女很小心地道:“将军吩咐,若是小姐要外出,就别想再见着夫人了。”
  阿萝愣住,暗骂刘珏拿七夫人要挟她。却又发作不得,脸上堆笑道:“呆在房里太闷,我就去院子里走走,你若不放心,跟着我可好?”
  婢女摇摇头:“将军吩咐小姐不得出房门半步。门外还有乌衣骑守着呢。”
  阿萝无计可施,想想又安静下来:“给我找几本写临南城的书,风土人情,地方日志都行。有陈国的也行。”
  婢女见阿萝打消了外出的念头,连声应下。不一会儿功夫就抱了一摞书进来,笑着道:“将军似是知道小姐会闷,早已吩咐下来,只要不出房门,小姐想吃什么想玩什么都尽可能地满足。”
  阿萝叹了口气,看来刘珏铁了心要软禁自已。这下是真的跑不掉了。转念又想,吃好喝好睡好,有求必应,还无危险。刘珏看来也不会把自已和七夫人打包送回风城相府。这仗不打完,自已就得在这儿呆着。只有战事结束,他才有时间来理会自已。当下也不问七夫人她们,知道安好就行。静了心慢慢翻阅书籍。
  
  第39章
  
  阿萝倚在榻上看五国风情录,书上道:“大雪之日,汉水雾迷。自西由东,江面白雾翻腾,若天龙腾跃,离江三丈则雾隐不现。沿江诸国皆放排献祭。”
  她皱皱眉,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雪下得紧了,心中一动,走到窗边,惊叹满院海棠在白雪中绽放。点点艳红衬着白雪夺目之极。这里的海棠十二月便开了么?
  婢女瞧阿萝望向院中海棠不由得嘴快道:“将军两月前便令用棉纸罩着,下面放了熏笼,日夜不停捂出来的,小姐你瞧,那树下火盆还没撤呢。”
  “今日可是大雪?”阿萝望向海棠,一丝温柔的笑容不知觉浮上了脸。
  “是啊,小姐可知子时起,这汉水便起浓雾,高达几十丈,明日要去离城十里的天龙山往下瞧,整条江就似条白龙在雪中翻腾,好看得很呢。年年这时,天龙山车轿往来热闹非凡。”
  “如今陈国来袭,城门已闭还有人去天龙山么?”
  “没人能在这天过江的,一入江中,三尺开外便见不着人影了,陈国不可能来袭的。”
  阿萝心道,怕是陈国想出了什么法子,趁雾要渡江呢。等到兵临城下,就是一番恶战了。江面雾浓,怎么才能防御呢。她随口又问:“汉水会结冰么?”
  “汉水不会结冰的,不过岸边倒是结了薄冰了,这天气,冻得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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