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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文学史纲要

_2 鲁迅(现代)
  三年,有鸮飞入谊舍,止于坐隅。长沙卑湿,谊自惧不寿,因作《服赋》以自广,服者,楚人之谓鸮也。大意谓祸福纠缠,吉凶同域,生旨,盖得之于庄生。岁余,文帝征谊,问鬼神之本,自叹为不能及。顷之,拜为帝少子梁怀王太傅(8)。
  时复封淮南厉王子四人(9)为列侯,谊上疏以谏;又以诸侯王僭拟,地或连数郡,非古之制,乃屡上书陈政事(10),请稍削之。
  其治安之策,洋洋至六千言,以为天下“事势,有可为痛哭者一,可为流涕者二,可为长太息者六,若其它背理而伤道者,难遍以疏举”,因历指其失,颇切事情,然不见听。居数年,怀王堕马死,无后;谊自伤为傅无状,哭泣岁余,亦死,年三十三(前二○○至一六八)。
  鼂错(11),颍川人,少学申商刑名于轵张恢(12)所,文帝时以文学为太常掌故,被遣从济南伏生受《尚书》,还,因上便宜事,以《书》称说,诏以为太子舍人、门大夫,迁博士,拜太子家令。又以辩得幸太子,太子家号曰智囊。举贤良文学,对策高第,又数上书文帝,言削诸侯事及法令可更定者。帝不听,然奇其材,迁中大夫。景帝即位,以为内史,言事辄听,始宠幸倾九卿,法令多所更定,袁盎申屠嘉(13)皆弗善之,而错愈贵,迁为御史大夫。又请削诸侯之地,收其枝郡。其说削吴(14)云:
  “昔高帝初定天下,昆弟少,诸子弱,大封同姓,故孽子悼惠王王齐七十二城,庶弟元王王楚四十城,兄子王吴五十余城。封三庶孽,分天下半。今吴王前有太子之隙,诈称病不朝,于古法当诛。文帝不忍,因赐几杖,德至厚也。不改过自新,乃益骄恣,公即山铸钱,煮海为盐,诱天下亡人,谋作乱逆。今削之亦反,不削亦反。
  削之,其反亟,祸小;不削之,其反迟,祸大。”
  错请削地之奏,诸贵人皆不敢难,惟窦婴(15)争之,由是与错有隙。诸侯亦先疾其所更法令三十章,于是吴楚七国遂反(16),以诛错为名;窦婴袁盎又说文帝(17),令鼂错衣朝衣,斩于东市(前一五四年)。
  鼂贾性行,其初盖颇同,一从伏生传《尚书》,一从张苍受《左氏》。错请削诸侯地,且更定法令;谊亦欲改正朔,易服色(18);又同被功臣贵幸所谮毁。为文皆疏直激切,尽所欲言;司马迁亦云:“贾生鼂错明申商。”(19)惟谊尤有文采,而沉实则稍逊,如其《治安策》,《过秦论》,与鼂错之《贤良对策》,《言兵事疏》,《守边劝农疏》,皆为西汉鸿文,沾溉后人,其泽甚远;然以二人之论匈奴者相较,则可见贾生之言,乃颇疏阔,不能与鼂错之深识为伦比矣。
  惟其后之所以绝异者,盖以文帝守静,故贾生所议,皆不见用,为梁王傅,抑郁而终。鼂错则适遭景帝,稍能改革,于是大获宠幸,得行其言,卒召变乱,斩于东市;又夙以刑名著称,遂复来“为人陗直刻深”(20)之谤。使易地而处,所遇之主不同,则其晚节末路,盖未可知也。但贾谊能文章,平生又坎壈,司马迁哀其不遇,以与屈原同传,遂尤为后世所知闻。
  参考书:
  《史记》(卷八十四,一百一)
  《汉书》(卷四十八,四十九)
  《全汉文》(清严可均辑)
  《中国大文学史》(第三编第二章)
  《支那文学史纲》(第三篇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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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新语》 陆贾撰,十二篇。《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云:“案《汉书》贾本传称著《新语》十二篇。《汉书·艺文志》‘《陆贾》,二十三篇’,盖兼他所论述计之。”
  (2) 贾山 西汉颍川(今河南禹县)人。曾任颍川侯灌婴骑尉。
  《汉书·艺文志》著录《贾山》八篇。《至言》,叙论秦王朝灭亡的历史教训,强调帝王应听取臣下劝谏。
  (3) 贾谊 《汉书·艺文志》著录《贾谊》五十八篇,又赋七篇。
  (4) 张苍(?—前152) 西汉阳武(今河南原阳)人。秦时御史,汉初封北平侯,后为丞相。《汉书·艺文志》著录《张苍》十六篇。
  《春秋左氏传》,即《左传》,相传系春秋时左丘明所作。是一部依据《春秋》记述当时各国史事的编年体史书。叙事起于鲁隐公元年(前722),终于鲁悼公十四年(前454),比《春秋》多出二十七年。《隋书·经籍志》:“《左氏》,汉初出于张苍之家,本无传者。至文帝时,梁太傅贾谊为训诂。”
  (5) 吴公 名字失传,西汉上蔡(今属河南)人。曾就学于李斯。
  他任河南郡守时颇器重贾谊,任廷尉后荐谊入朝。
  (6) 绛灌 绛指绛侯周勃(?—前169),西汉沛县(今属江苏)
  人。灌指颍侯灌婴(?—前176),西汉睢阳(今河南商丘)人。二人随刘邦起义,后协力共诛诸吕,迎立文帝。周勃为右丞相,灌婴为太尉。冯敬(?—前142),文帝时任典客、御史大夫。周勃、灌婴、冯敬等毁贾谊事,见《汉书·贾谊传》。
  (7) 长沙王 汉初建长沙国,封吴芮为长沙王。贾谊所傅者系第五世长沙王吴产(产,一作著)。
  (8) 梁怀王太傅 梁怀王指汉文帝少子刘揖(?—前170)。《汉书·贾谊传》载,贾谊被贬长沙后岁余,文帝召见贾谊。“上因感鬼神事,而问鬼神之本。谊具道所以然之故。”“乃拜谊为梁怀王太傅。怀王,上少子,爱,而好书,故令谊傅之”。
  (9) 淮南厉王四子 淮南厉王即文帝庶弟刘长,因谋叛罪押赴四川,中途不食而死,文帝甚悔,后分封其子安、勃、赐、良四人为列侯。贾谊“知上必将复王之”,将不利于国,上疏谏阻。
  (10) 陈政事 《汉书·贾谊传》载,谊曾多次上疏陈述政事,这些疏称为《陈政事疏》,或称《治安策》。以下引文即《治安策》中语。
  (11) 鼂错(前200—前154) 西汉颍川(今河南禹县)人,历任博士、御史大夫。《汉书·艺文志》著录《鼂错》三十一篇。
  (12) 张恢 西汉轵县(今河南济源)人。《汉书·袁盎鼂错传》载:鼂错“学申商刑名于轵张恢生所”。唐颜师古注:“轵县之儒生姓张名恢,错从之受申商法也。”
  (13) 袁盎(?—前148) 即爰盎,字丝,西汉楚人,后徙安陵(今陕西咸阳)。文帝时为郎中,后为太常。申屠嘉(?—前155),西汉梁(郡治今河南商丘)人,文帝时为御史大夫,官至丞相。《汉书·袁盎鼂错传》载:“错又言宜削诸侯事,及法令可更定者,书凡三十篇。
  孝文虽不尽听,然奇其材。当是时,太子善错计策,袁盎诸大功臣多不好错。景帝即位,以错为内史。错数请间言事,辄听,幸倾九卿,法令多所更定。丞相申屠嘉心弗便。”
  (14) 说削吴 《汉书·荆燕吴传》载:“朝错为太子家令,得幸皇太子,数从容言吴过可削。数上书说之,文帝宽,不忍罚,以此吴王日益横。”及景帝即位,错为御史大夫,上书请削吴。朝错,即鼂错;
  “王天下半”,《汉书·荆燕吴传》及《史记·吴王濞列传》均作“分天下半”。
  (15) 窦婴(?—前131) 字王孙,西汉观津(今河北衡水)人。
  景帝时拜大将军,武帝时为丞相。《汉书·袁盎鼂错传》载,鼂错为御史大夫,“请诸侯之罪过,削其支郡。奏上,上(令)公卿列侯宗室(杂议),莫敢难,独窦婴争之,由此与错有隙”。
  (16) 吴楚七国反 《汉书·景帝本纪》载:前元三年(前154)
  正月,“吴王鼂、胶西王卬、楚王戊、赵王遂、济南王辟光、菑川王贤、胶东王雄渠皆举兵反。大赦天下,遣太尉亚夫、大将军窦婴将兵击之,斩御史大夫鼂错以谢七国”。二月,“诸将破七国,斩首十余万级。追斩吴王濞于丹徒。胶西王卬、楚王戊、赵王遂、济南王辟光、菑川王贤、胶东王雄渠皆自杀”。
  (17) 文帝 应作“景帝”。
  (18) 改正朔,易服色 《汉书·贾谊传》载:“谊以为汉兴二十余年,天下和洽,宜当改正朔,易服色制度,定官名,兴礼乐。乃草具其仪法,色上黄,数用五,为官名悉更,奏之。文帝谦让未皇也。”
  按秦以十月为岁首,色尚黑。据《汉书·武帝纪》,至太初元年始“以正月为岁首。色上黄”。
  (19) “贾生鼂错明申商” 语见《史记·太史公自序》:“自曹参荐盖公言黄老,而贾生、鼂错明申、商。”申、商,指申不害和商鞅。
  (20) “为人陗直刻深” 语见《汉书·袁盎鼂错传》:“错为人陗直刻深。”汉高祖虽不喜儒,文景二帝,亦好刑名黄老,而当时诸侯王中,则颇有倾心养士,致意于文术者。楚,吴,梁,淮南,河间五王,其尤著者也。
  楚元王交(1)为高祖同父少弟,好书多材艺,少时,与鲁穆生,白生,申公,(2)俱受《诗》于孙卿门人浮丘伯(3)。故好《诗》,既王楚,诸子亦皆读《诗》;申公始为《诗》传,号“鲁诗”;元王亦自为传,号“元王诗”。汉初治《诗》大师,皆居于楚;申公,白公之外,又有韦孟(4),为元王傅,傅子夷王,及孙王戊。戊荒淫不遵道,孟乃作诗讽谏;后遂去位,徙家于邹,又作诗一篇,其叙事布词,自为一体,皆有风雅遗韵。魏晋以来,逮相师法,用以叙先烈,述祖德,故任昉《文章缘起》(5)以为“四言诗起于前汉楚王傅韦孟《谏楚夷王戊》诗”也。
  吴王濞(6)者,高祖兄仲之子。文帝时,吴太子入见,与皇太子争博道,皇太子引博局提杀之。吴王由是怨望,藏亡匿死,积三十余年,故能使其众。然所用多纵横游说之士;亦有并擅文词者,如严忌,邹阳,枚乘等。吴既败,皆游梁。
  梁孝王名武(7),文帝窦皇后少子也。七国之叛,梁距吴楚最有功,又最为大国,卤簿拟天子;招延四方豪杰,自山东游士莫不至。传《易》者有丁宽,以授田王孙,田授施仇,孟喜,梁丘贺,(8)由是《易》有施孟梁丘三家之学。又有羊胜,公孙诡,韩安国,(9)各以辩智著称。吴败,吴客又皆游梁;司马相如(10)亦尝游梁,皆词赋高手,天下文学之盛,当时盖未有如梁者也。
  严忌本姓庄,后避明帝(11)讳,称严,会稽吴人。好词赋,哀屈原忠贞不遇,作词曰《哀时命》。遭景帝不好词赋,无所得志,乃游吴;吴败,徒步入梁,受知孝王,与邹阳,枚乘时见尊重,而忌名尤盛,世称庄夫子。《汉志》有《庄夫子赋》二十四篇;今仅存《哀时命》一篇,在《楚辞》中。
  邹阳,齐人,初与严忌,枚乘等俱仕吴,皆以文辩著名。
  吴王将叛,阳作书以谏,不见用,乃去而之梁,从孝王游。其为人有智略,慷慨不苟合,为羊胜,公孙诡所谗(12),孝王怒,下阳于狱,将杀之。阳在狱中,上书自明:
  “……语曰:有白头如新,倾盖如故。何则?知与不知也。故樊於期逃秦之燕,借荆轲首以奉丹事;王奢去齐之魏,临城自列,以却齐而存魏。夫王奢樊於期,非新于齐秦而故于燕魏也,所以去二国,死两君者,行合于志而慕义无穷也。……今人主诚能去骄傲之心,怀可报之意,披心腹,见情素,隳肝胆,施德厚,终与之穷达,无爱于士,则桀之犬可使吠尧,而跖之客可使刺由。
  何况因万乘之权,假圣王之资乎?然则荆轲湛七族,要离燔妻子,岂足为大王道哉?……”
  书奏,孝王立出之,卒为上客,后羊胜公孙诡以罪死,阳独为梁王解深怒于天子。盖吴蓄深谋,偏好策士,故文辩之士,亦常有纵横家遗风,词令文章,并长辟阖,犹战国游士之口说也。《汉志》纵横家,有《邹阳》七篇,而不录其词赋,似阳之在汉,固以权略见称。《西京杂记》(13)云:梁孝王游于忘忧之馆,集诸游士,使各为赋。枚乘《柳赋》,路乔如《鹤赋》,公孙诡《文鹿赋》,邹阳《酒赋》,公孙乘《月赋》,羊胜《屏风赋》,韩安国作《几赋》不成,邹阳代作。邹阳安国罚酒三升;赐枚乘路乔如绢,人五匹。《西京杂记》为晋葛洪作,托之刘歆(14),则诸赋或亦洪之所为耳。
  枚乘,字叔,淮阴人,为吴王濞郎中。吴王谋为逆,乘上书以谏,吴王不纳,乃去而之梁。汉既平七国,乘由是知名,景帝召拜弘农都尉。乘久为大国上宾,不乐郡吏,以病去官;复游梁。梁客皆善属词,乘尤高。梁孝王薨,乘归淮阴。武帝自为太子闻乘名,及即位,乘年老,乃以安车蒲轮征乘,道死(前一四○)。
  《汉志》有《枚乘赋》九篇;今惟《梁王菟园赋》存。
  《临灞池远诀赋》仅存其目,(15)《柳赋》盖伪托。然乘于文林,业绩之伟,乃在略依《楚辞》《七谏》之法,并取《招魂》《大招》之意,自造《七发》。(16)借吴楚为客主,先言舆辇之损,宫室之疾,食色之害,宜听妙言要道,以疏神导体。于是说以声色逸游之乐等等,凡六事,最末为观涛于广陵:
  “……其始起也,洪淋淋焉若白鹭之下翔;其少进也,浩浩蜺蜺,如素车白马帷盖之张。其波涌而云乱,扰扰焉如三军之腾装。其旁作而奔起也,飘飘焉如轻车之勒兵。六驾蛟龙,附从太白。纯驰浩蜺,前后骆驿。颙颙卬卬,椐椐强强,莘莘将将。壁垒重坚,沓杂似军行。訇隐匈盖,轧盘涌裔,原不可当。观其两傍,则滂渤怫郁,暗漠感突,上击下律。有似勇壮之卒,突怒而无畏,蹈壁冲津,穷曲随隈,逾岸出追,遇者死,当者坏。
  ……”
  其说皆不入,则云:
  “将为太子奏方术之士,有资略者,若庄周,魏牟,杨朱,墨翟,便娟,詹何之伦,使之论天下之精微,理万物之是非;孔老览观,孟子持筹而算之,万不失一。此亦天下要言妙道也,太子岂欲闻之乎?于是太子据几而起,曰:涣乎若一听圣人辩士之言。涊然汗出,霍然病已。”
  由是遂有“七”体,后之文士,仿作者众,汉傅毅有《七激》,刘广有《七兴》,崔駰有《七依》,(17)……凡十余家;
  递及魏晋,仍多拟造。谢灵运有《七集》十卷,卞景有《七林》十二卷,(18)梁又有《七林》三十卷,盖即集众家此体为之,今俱佚;惟乘《七发》及曹植《七启》(19),张协《七命》(20),在《文选》中。
  《文选》又有《古诗十九首》(21),皆五言,无撰人名。唐李善曰:“并云古诗,盖不知作者;或云枚乘,疑不能明也。”(22)然陈徐陵所集《玉台新咏》,则其中九首,明题乘名。(23)审如是,乘乃不特始创七体,且亦肇开五古者矣,今录其三:
  “西北有高楼,上与浮云齐,交疏结绮窗,阿阁三重阶。上有弦歌声,音响一何悲,谁能为此曲,无乃杞梁妻。清商随风发,中曲正徘徊,一弹再三叹,慷慨有余哀。不惜歌者苦,但伤知音稀。愿为双鸿鹄,奋翅起高飞。”
  “……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浮云蔽白日,游子不复返。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纤纤濯素手,札札弄机杼,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河汉清且浅,相处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其词随语成韵,随韵成趣,(24)不假雕琢,而意志自深,风神或近楚《骚》,体式实为独造,诚所谓“畜神奇于温厚,寓感怆于和平,意愈浅愈深,词愈近愈远”者也。稍后李陵与苏武(25)赠答,亦为五言,盖文景以后,渐多此体,而天质自然,终当以乘为独绝矣。
  淮南王安(26)为文帝所封,好书,鼓琴;招致宾客方术之士数千人,作为《内书》二十一篇,《外书》甚众;又有《中篇》八卷,言神仙黄白之术,亦二十余万言。时武帝方好艺文,以安为诸父,辩博善文辞,甚尊重之。尝使为《离骚传》,旦受诏,日食时上。传今亡;所传者惟《淮南》二十一篇,亦曰《鸿烈》。(27)其书盖与诸游士讲论,掇拾旧文而成。其诸游士著者,则为苏飞,李尚,左吴,田由,雷被,毛被,伍被,晋昌等八人,是曰八公(28);又分造词赋,以类相从,或称《大山》,或称《小山》,(29)其义犹《诗》之有《大雅》《小雅》也。小山之徒有《招隐士》(30)之赋,其源虽出《离骚》《招魂》等,而不泥于迹象,为汉代楚辞之新声:
  “桂树丛生兮山之幽,偃蹇连蜷兮枝相缭。山气巃嵸兮石嵯峨;溪谷崭岩兮水曾波。猿狖群啸兮虎豹嗥,攀援桂枝分聊淹留。王孙游兮不归,春草生兮萋萋,岁暮兮不自聊,蟪蛄鸣兮啾啾。坱兮轧,山曲岪,心淹留兮慌忽;罔兮沕,憭兮栗,虎豹穴,丛薄深林兮人上栗。嵚岑碕礒兮碅磳磈硊,树轮相纠兮林木茷骩;青莎杂树兮薠草靃靡;白鹿麏麚兮或腾或倚,状儿崟崟兮峨峨,凄凄兮痠痠。猕猴兮熊罴,慕类兮以悲。攀援桂枝兮聊淹留,虎豹斗兮熊罴咆,禽兽骇兮亡其曹。王孙兮归来,山中兮不可以久留。”
  河间献王德(31)为景帝子,亦好书,而所得皆古文先秦旧书。又立《毛氏诗》,《左氏春秋》博士;山东诸儒,多从而游。其所好盖与楚元王交相类。惟吴梁淮南三国之客,较富文词,梁客之上者,多来自吴,甚有纵横家余韵;聚淮南者,则大抵浮辩方术之士也。
  参考书:
  《史记》(卷一百六,一百十八)
  《汉书》(卷三十六,四十四,四十七,五十一,五十三)
  《全汉文》(清严可均辑)
  《中国大文学史》(第三编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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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楚元王交 即刘交(?—前179),刘邦同父少弟。随刘邦起兵,后封楚王。好文艺,集儒生于楚,撰有《元王诗》,已佚。事迹见《汉书·楚元王传》。
  (2) 穆生《汉书·楚元王传》:“元王既至楚,以穆生、白生、申公为中大夫。”白生,又称白公,《汉书·楚元王传》东汉服虔注:“鲁国奄里人。”申公,名申培。初为楚夷王刘戊之傅,武帝时召为太中大夫。他创立《鲁诗》学派,撰有《鲁故》、《鲁说》等,已散佚。事迹见《汉书·儒林传》。
  (3) 浮丘伯 又称浮丘公,浮丘系复姓。汉初齐人。《汉书·楚元王传》:“伯者,孙卿门人也。”服虔注:“浮丘伯,秦时儒生。”
  (4) 韦孟 西汉彭城(郡治今江苏徐州)人。曾任楚国刘交、刘郢、刘戊三王之傅。戊无道,韦孟作《谏楚夷王戊诗》,后弃位迁家于邹,作《在邹诗》。《在邹诗》一名《述志诗》,《汉书·韦贤传》云:
  “或曰其子孙好事,述先人之志而作是诗也。”按韦孟系韦贤先人,《韦贤传》云:“自孟至贤五世。”
  (5) 任昉 参看本卷第52页注(16)。所撰《文章缘起》,又名《文章始》,一卷,隋已亡佚。《新唐书·艺文志》著录任昉《文章始》一卷,注:“张绩补。”今传本可能即张绩补本。该书论述诗、文、骚、赋等各种文体起源,共八十五题。
  (6) 吴王濞 即刘濞(前215—前154),刘邦侄,封吴王。景帝时发动吴、楚等七国叛乱,兵败逃至东越,被杀。事迹见《汉书·荆燕吴列传》。
  (7) 梁孝王武 即刘武(?—前144),文帝刘恒次子。最受窦后宠爱,欲以他为帝嗣,大臣袁盎等反对。梁王怨望,使人刺杀袁盎,得罪景帝,抑郁而死。事迹见《汉书·文三王传》。
  (8) 丁宽 字子襄,汉初梁人。景帝时从梁孝王抵御吴、楚,称丁将军。从田何受《易》,《汉书·艺文志》著录《丁氏》八篇。田王孙,西汉砀(今安徽砀山)人,景帝时博士。施仇,字长卿,西汉沛县(今属江苏)人,宣帝时博士。孟喜,字长卿,西汉兰陵(今山东峄县)人。举孝廉为郎,曲台署长。《隋书·经籍志》著录《周易》八卷,孟喜章句。梁丘贺,梁丘系复姓,字长翁,西汉琅琊诸县(今山东诸城)人。宣帝时任太中大夫,官至少府。《汉书·艺文志》著录《章句》施、孟、梁丘氏各二篇。丁、田、施、孟、梁丘五人事迹见《汉书·儒林传》。
  (9) 羊胜(?—前150) 羊胜与公孙诡(?—前150)同为梁王门客。公孙诡多奇计,号曰“公孙将军”。《汉书·文三王传》载,胜、诡二人曾为梁王谋嗣位,袁盎等反对,梁王与胜、诡使人刺杀袁盎等多人,景帝下令缉捕,梁王遂令胜、诡自杀。韩安国(?—前130),字长孺,西汉梁成安(在今河南)人。先任梁孝王中大夫,武帝时为御史大夫。事迹见《汉书》本传。
  (10) 司马相如 参看本书第十篇。
  (11) 明帝 即东汉明帝刘庄(28—75)。
  (12) 关于邹阳为羊胜、公孙诡所谗事,见《汉书·邹阳传》:
  “梁王始与胜、诡有谋,阳争以为不可,故见谗。”邹阳于狱中上书自明,“孝王立出之,卒为上客。”“及梁事败,胜、诡死,孝王恐诛”,乃问计于邹阳。邹阳结交景帝宠姬王美人兄王长君,请王美人于景帝前为梁王说情,事遂解。参看《汉书》本传。
  (13) 《西京杂记》 东晋葛洪撰,托名西汉刘歆。原为二卷,后世分为六卷。记叙西汉遗闻轶事及神话传说。其中记忘忧馆作赋事,未见他书。路乔如、公孙乘,不详。《柳赋》等七篇,内容均为咏物颂圣。
  葛洪(284—363),字稚川,东晋句容(今属江苏)人。除《西京杂记》外,尚撰有《抱朴子》、《神仙传》等。
  (14) 刘歆 参看本卷第11页注(5)。
  (15) 《梁王菟园赋》 叙写菟园山石、林禽之胜及宾客宴饮射钓之乐,收入《古文苑》。《临灞池远诀赋》,文已佚。《文选》谢朓《休沐重还道中》唐李善注:“《枚乘集》有《临灞池远诀赋》。”
  (16) 《七谏》 西汉东方朔撰。内容系悼念屈原。除小序外共有《初放》、《沉江》、《怨世》、《怨思》、《自悲》、《哀命》、《谬谏》七段。《招魂》、《大招》的作者参看本书第四篇及其注(20)(27)。内容系列述饮食、女子、宫室之美,招魂归来。枚乘《七发》,假设楚太子有病,吴客往问,用音乐、饮食、车马、游观、田猎、观涛、论道七事启发太子,故称《七发》。以后称此类文体为“七体”,或称“七”。按枚乘首创“七”体,他死时东方朔方十四岁,《七谏》似不能作于《七发》之前。
  (17) 关于《七发》的仿作,《艺文类聚》卷五十七引西晋傅玄《七谟序》:“昔枚乘作《七发》,而属文之士,若傅毅、刘广世、崔駰、李尤、桓麟、崔琦、刘梁之徒,承其流而作之者,纷焉《七激》、《七兴》、《七依》、《七疑》、《七说》、《七蠲》、《七举》之篇。通儒大才马季长、张平子亦引其源而广之。马作《七厉》,张造《七辩》。”傅毅(?—约90),字武仲,东汉扶风茂陵(今陕西兴平)人。章帝时任兰台令史,与班固等共典校书。所撰《七激》,写玄通子以珍味、骏马等七事说徒华公子。见《艺文类聚》卷五十七。刘广,应为刘广世,生平不详。所撰《七兴》已佚,《艺文类聚》卷五十七及《文选·七命》注中存有残文。崔駰(?—92),字亭伯,东汉涿郡安平(今属河北)人。少年时与班固、傅毅齐名,撰有《达旨》等诗赋共二十一篇。《七依》已散佚,《艺文类聚》卷五十七及《北堂书钞》卷一四二、一四四辑有残文。
  (18) 谢灵运(385—433) 南朝宋阳夏(今河南太康)人。东晋谢玄之孙,袭封康乐公,入宋任永嘉太守。有《谢康乐集》。卞景,生平不详。《隋书·经籍志》著录《七林》十卷,原注:“梁十二卷,录二卷,卞景撰。梁又有《七林》三十卷,音一卷,亡。”
  (19) 曹植(192—232) 字子建,三国沛国谯(今安徽亳县)人。
  曹操第三子,封陈王,谥思,后世称陈思王。有《曹子建集》,《七启》,叙写玄微子与镜机子问答七事。
  (20) 张协 字景阳,西晋安平(今属河北)人,官河间内史。有《张景阳集》。《七命》,叙写冲漠公子与殉华大夫的对话。
  (21) 《古诗十九首》 无名氏作,非一时一人所为,或谓出于西汉时,一般认为多出于东汉。梁萧统辑为一组收入《文选》,题作《古诗十九首》。为早期文人五言诗的重要作品。
  (22) 李善(约630—689) 唐江都(今属江苏)人。曾任崇贤馆学士,后因罪流放,遇赦后专事研究、讲授《文选》,从学者甚多,号“文选学”,所注《文选》共六十卷。这里的“并云古诗”等句,系该书《古诗十九首》题下的注文。
  (23) 徐陵(507—583) 字孝穆,南朝陈东海郯(今山东郯城)人。梁时任东宫学士,陈时任尚书左仆射、中书监,宫体诗代表作家。有《徐孝穆集》。《玉台新咏》,是他所编的诗歌总集,十卷。其中题为枚乘所作诗九首,八首见于《古诗十九首》,即《青青河畔草》、《西北有高楼》、《涉江采芙蓉》、《庭中有奇树》、《迢迢牵牛星》、《东城高且长》、《明月何皎皎》、《行行重行行》。另一首《兰若生春阳》,不入《古诗十九首》。按此九首究竟是否枚乘所作,学者颇多异议。
  (24) “随语成韵,随韵成趣”二句及下文“畜神奇于温厚”等句,见明胡应麟《诗薮·古体·五言》:“至《十九首》及诸杂诗,随语成韵,随韵成趣,辞藻气骨,略无可寻,而兴象玲珑,意致深婉,真可以泣鬼神,动天地。”“诗之难,其《十九首》乎!畜神奇于温厚,寓感怆于和平;意愈浅愈深,词愈近愈远;篇不可句摘,句不可字求。盖千古元气,锺孕一时,而枚、张诸子,以无意发之,故能诣绝穷微,掩映千古。”
  (25) 李陵(?—前74) 字少卿,西汉陇西成纪(今甘肃秦安)人,名将李广之孙。官骑都尉,汉武帝时伐匈奴,兵败降敌。苏武(?—前60),字子卿,西汉杜陵(今陕西西安)人。武帝时以中郎将出使匈奴,被拘十九年,守节不降,后匈奴与汉和好,始得归国。现存苏武与李陵赠答诗,学者疑系后人伪托,参看本书第九篇及其注(26)。
  (26) 淮南王安 即刘安(前179—前122),淮南厉王刘长子,刘邦孙。他因武帝无子,有异志,又因厉王之死,心怀怨望,遂谋反,事发自杀。事迹见《汉书·淮南衡山济北王传》。
  (27) 《内书》 《内书》、《外书》与《中篇》均系淮南王刘安集门客编撰。《汉书·艺文志》著录《淮南内》二十一篇,《淮南外》三十三篇。唐颜师古注:“《内篇》论道,《外篇》杂说。”《内书》又称《鸿烈》,《外书》又称《淮南外篇》。东汉高诱《淮南子序》称:刘安与诸儒“共讲论道德,总统仁义而著此书,其旨近老子,淡泊无为,蹈虚守静,出入经道。……然其大较归之于道,号曰《鸿烈》。鸿,大也;
  烈,明也。以为大明道之言也。……又有十九篇者,谓之《淮南外篇》。”《鸿烈》经西汉刘向校刊,改称《淮南》,后称《淮南子》。《中篇》,《汉书·艺文志》未著录,书名见《汉书·淮南王传》中。
  (28) 八公 苏飞、李尚等八人均为淮南王门客,号称“八公”。
  左吴、雷被、伍被事迹见《史记·淮南王传》。雷被、伍被又见《汉书·淮南王传》,伍被《汉书》另有传。
  (29) 《大山》、《小山》 王逸《楚辞章句·招隐士序》:“昔淮南王安博雅好古,招怀天下俊伟之士。自八公之徒,咸慕其德而归其仁,各竭才智,著作篇章,分造辞赋,以类相从,故或称《小山》,或称《大山》,其义犹《诗》有《小雅》、《大雅》也。”此处《大山》、《小山》系指篇章;高诱《淮南子序》云:“诸儒大山、小山之徒”,则以为是人名。
  (30) 《招隐士》 此文题解不一:王逸《楚辞章句·招隐士序》认为系“闵伤屈原”之作;清王夫之《楚辞通释·招隐士》则云:
  “今按此篇义尽于招隐,为淮南召致山谷潜伏之士,绝无闵屈子而章之之意。”
  (31) 河间献王德 即刘德(?—前130),景帝刘启子。他收集古书,立博士,推崇儒术。事迹见《汉书·景十三王传》。
 武帝有雄材大略,而颇尚儒术。即位后,丞相卫绾即请奏罢郡国所举贤良治申商韩非苏秦张仪之言者。(1)又以安车蒲轮征申公枚乘等;议立明堂;置“五经”博士。(2)元光间亲策贤良,则董仲舒公孙弘等出焉。(3)又早慕词赋,喜“楚辞”,尝使淮南王安为《离骚》作传。其所自造,如《秋风辞》(见第六篇)《悼李夫人赋》(4)(见《汉书》《外戚传》)等,亦入文家堂奥。复立乐府,集赵代秦楚之讴(5),以李延年为协律都尉,多举司马相如等数十人作诗颂,(6)用于天地诸祠,是为《十九章》之歌(7)。延年辄承意弦歌所造诗,谓之“新声曲”,实则楚声之遗,又扩而变之者也。其《郊祀歌》十九章,今存《汉书》《礼乐志》中,第三至第六章,皆题“邹子乐”。
  “朱明盛长,雱与万物。桐生茂豫,靡有所诎。敷华就实,既阜既昌,登成甫田,百鬼迪尝。广大建祀,肃雍不忘。神若宥之,传世无疆。”《朱明》四“邹子乐”“日出入安穷,时世不与人同。故春非我春,夏非我夏,秋非我秋,冬非我冬。泊如四海之沱,遍观是邪谓何。吾知所乐,独乐六龙。六龙之调,使我心若。訾,黄其何不来下!”《日出入》九是时河间献王以为治道非礼乐不成,因献所集雅乐;大乐官亦肄习之以备数,然不常用,用者皆新声。至敖游駰饮之时,则又有新声变曲。曲亦昉于李延年。延年中山人,身及父母兄弟皆故倡,坐法腐刑,给事狗监中。性知音,善歌舞,武帝爱之,每为新声变曲,闻者莫不感动。尝侍武帝,起舞,歌曰:“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因进其女弟,得幸,号李夫人,早卒。武帝思念不已,方士齐人少翁(8)言能致其魂,乃夜张烛设帐,而令帝居他帐遥望,见一好女,如李夫人之貌,然不得就视。帝愈益相思悲感,作为诗曰:“是耶非耶?
  立而望之,偏何姗姗其来迟。”令乐府诸音家弦歌之。随事兴咏,节促意长,殆即所谓新声变曲者也。
  文学之士,在武帝左右者亦甚众。先有严助(9),会稽吴人,严忌子也,或云族家子,以贤良对策高第,擢为中大夫。助荐吴人朱买臣(10)召见,说《春秋》,言“楚词”,亦拜中大夫,与严助俱侍中。又有吾丘寿王(11),司马相如,主父偃(12),徐乐,严安,(13)东方朔(14),枚皋(15),胶仓,终军,严葱奇(16)等;
  而东方朔,枚皋,严助,吾丘寿王,司马相如尤见亲幸。相如文最高,然常称疾避事;朔皋持论不根,见遇如俳优,惟严助与寿王见任用。助最先进,常与大臣辩论国家便宜,有奇异亦辄使为文,及作赋颂数十篇。寿王字子赣,赵人,年少以善格五召待诏,迁侍中中郎;有赋十五篇,见《汉志》。
  东方朔字曼倩,平原厌次人也。武帝初即位,征天下举方正贤良文学材力之士,待以不次之位,四方士多上书言得失,自愔鬻者以千数。朔初来,上书曰:“臣朔少失父母,长养兄嫂。年十二学书,三冬,文史足用。十五学击剑。十六学诗书,诵二十二万言。十九学孙吴兵法,战阵之具,钲鼓之教,亦诵二十二万言。凡臣朔固已诵四十四万言。又常服子路之言。臣朔年二十二;长九尺三寸,目若悬珠,齿若编贝;勇若孟贲,捷若庆忌,廉若鲍叔,信若尾生。若此,可以为天子大臣矣。臣朔昧死,再拜以闻。”其文辞不逊,高自称誉。帝伟之,令待诏公车;渐以奇计俳辞得亲近,诙达多端,不名一行,然时观察颜色,直言切谏,帝亦常用之。尝至太中大夫,与枚皋郭舍人(17)俱在左右,但诙啁而已,不得大官,因以刑名家言求试用,辞数万言,指意放荡,颇复诙谐,终不见用,乃作《答客难》(18)《见《汉书》本传)以自慰谕。又有《七谏》(见《楚辞》),则言君子失志,自古而然。
  临终诫子云:“明者处世,莫尚于中,优哉游哉,与道相从。
  首阳为拙,柳下为工。饱食安步,以仕代农。依隐玩世,诡时不逢。……圣人之道,一龙一蛇,形见神藏,与物变化,随时之宜,无有常家。”又黄老意也。朔盖多所通晓,然先以自愔进身,终以滑稽名世,后之好事者因取奇言怪语,附著之朔;方士又附会以为神仙,作《神异经》《十洲记》(19),托为朔造,其实皆非也。
  枚皋者字少孺,枚乘孽子也。武帝征乘,道死,诏问乘子,无能为文者。皋上书自陈,得见,诏使作《平乐观赋》,善之,拜为郎,使匈奴。然皋好诙笑,为赋颂多嫚戏,故不得尊显,见视如倡,才比东方朔郭舍人。作文甚疾,故所赋甚多,自谓不及司马相如,而颇诋娸东方朔,又自诋娸。班固云:“其文骫骳,曲随其事,皆得其意,颇诙笑,不甚闲靡。
  凡可读者百二十篇,其尤嫚戏不可读者尚数十篇。”(20)至于儒术之士,亦擅文词者,则有菑川薛人公孙弘,字次卿,元光中贤良对策第一,拜博士,终为丞相,封平津侯,于是天下学士,靡然向风矣。广川董仲舒与公孙弘同学,于经术尤著,景帝时已为博士,武帝即位,举贤良对策,除江都相,迁胶西相,卒。尝作《士不遇赋》(见《古文苑》),有云:
  “……观上世之清辉兮,廉士亦茕茕而靡归。殷汤有卞随与务光兮,周武有伯夷与叔齐;卞随务光遁迹于深山兮,伯夷叔齐登山而采薇。使彼圣贤其繇周遑兮,矧举世而同迷。若伍员与屈原兮,固亦无所复顾。亦不能同彼数子兮,将远游而终古。……”
  终则谓不若反身素业,归于一善,托声楚调,结以中庸,虽为粹然儒者之言,而牢愁狷狭之意尽矣。
  小说家言,时亦兴盛。洛阳人虞初(21),以方士侍郎,号黄车使者,作《周说》九百四十三篇。齐人饶,不知其姓,为待诏,作《心术》二十五篇。又有《封禅方说》十八篇,(22)不知何人作,然今俱亡。
  诗之新制,亦复蔚起。《骚》《雅》遗声之外,遂有杂言,是为“乐府”。《汉书》云东方朔作八言及七言诗(23),各有上下篇,今虽不传,然元封三年作柏梁台(24),诏群臣二千石有能为七言诗,乃得上坐,则其辞今具存,通篇七言,亦联句之权舆也:
  “日月星辰和四时皇帝,骖驾驷马从梁来梁王,郡国士马羽林材大司马 ,总领天下诚难治丞相,和抚四夷不易哉大将军 ,刀笔之吏臣执之御史大夫。(中略)蛮吏朝贺常会期典属国 ,柱欂栌相枝持大匠。枇杷橘栗桃李梅太官令 ,走狗逐兔张罘罳上林令 ,啮妃女唇甘如饴郭舍人 ,迫窘诘屈几穷哉东方朔 。”
  褚少孙补《史记》(25)云:“东方朔行殿中,郎谓之曰:人皆以先生为狂。朔曰:如朔等,所谓避世于朝廷间者也。古之人乃避世于深山中。时坐席中酒酣,乃据地歌曰——
  陆沉于俗,避世金马门。宫殿中,可以避世全身;何必深山之中,蒿庐之下。”
  亦新体也,然或出后人附会。
  五言有枚乘开其先,而是时苏李别诗(26),亦称佳制。苏武字子卿,京兆杜陵人,天汉元年,以中郎将使匈奴,留不遣。李陵字少卿,陇西成纪人,天汉二年击匈奴,兵败降虏,单于以女妻之,立为右校王;汉夷其族。至元始六年(27),苏武得归,故与陵以诗赠答:
  “携手上河梁,游子暮何之。徘徊蹊路侧,悢悢不能辞。行人难久留,各言长相思。安知非日月,弦望自有时。努力崇明德,皓首以为期。”李陵与苏武诗三首之一“二凫俱北飞,一凫独南翔。子当留斯馆,我当归故乡。一别如秦胡,会见何讵央。怆悢切中怀,不觉泪沾裳。愿子长努力,言笑莫相忘。”苏武别李陵。见《初学记》卷十八,然疑是后人拟作武归后拜典属国;宣帝即位,赐爵关内侯,神爵二年(前六十)卒,年八十余。陵则在匈奴二十余年,卒,有集二卷。诗以外,后世又颇传其书问,在《文选》及《艺文类聚》中。(28)参考书:
  《史记》(卷一百二十六)
  《汉书》(卷六,二十二,五十一,五十四,六十五,九十三)
  《乐府诗集》(宋郭茂倩编)
  《全汉文》(清严可均辑)
  《全汉诗》(丁福保辑)
  《中国大文学史》(第三编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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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卫绾 西汉代郡大陵(今山西文水)人。文帝时任中郎将,景帝时因平吴楚有功,官至丞相,武帝初续任,旋即免职。《汉书·武帝纪》:“建元元年冬十月,诏丞相、御史、列侯、中二千石、二千石、诸侯相举贤良方正直言极谏之士。丞相绾奏:‘所举贤良,或治申、商、韩非、苏秦、张仪之言,乱国政,请皆罢。’奏可。”
  (2) 征申公枚乘 武帝建元元年(前140)六月,议立明堂。《汉书·儒林传》载:“(赵)绾、(王)臧请立明堂,以朝诸侯,不能就其事,乃言师申公。于是上使使束帛加璧,安车以蒲裹轮,驾驷迎申公,弟子二人乘轺传从。至,……舍鲁邸,议明堂事。”征枚乘事参看本书第八篇。置“五经”博士,《汉书·武帝纪》载:建元五年(前136)春,“置‘五经’博士”。
  (3) 亲策贤良 《汉书·武帝纪》载:元光元年(前194)五月,“诏贤良曰:‘……朕之不敏,不能远德,此子大夫之所睹闻也。贤良明于古今王事之体,受策察问,咸以书对,著之于篇,朕亲览焉。’于是董仲舒、公孙弘等出焉。”董仲舒(前179—前104),西汉广川(今河北枣强)人。文、景二帝时任博士,武帝时任江都王相、胶西王相,曾建议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汉书·艺文志》著录《董仲舒》百二十三篇。撰有《春秋繁露》等。公孙弘(前200—前121),字季,西汉薛(今山东滕县)人。早年研究《公羊传》,六十岁始被召为博士,罢免后又被重新召用,历任御史大夫、丞相。《汉书·艺文志》著录《公孙弘》十篇。
  (4) 《悼李夫人赋》 汉武帝悼念宠妃李夫人之作。《汉书·外戚传》载:“孝武李夫人,本以倡进”,甚得宠幸。她死后武帝思念不已,“自为作赋,以伤悼夫人”,辞曰“美连娟以修嫮兮,命珽绝而不长”云云。按汉武帝辞赋,《汉书·艺文志》著录“上所自造赋二篇”,未注篇名。
  (5) 赵代秦楚之讴 当时民间歌谣。按《汉书·艺文志》著录《邯郸河间歌诗》四篇、《燕代讴雁门云中陇西歌诗》九篇、《左冯翊秦歌诗》三篇、《吴楚汝南歌诗》十五篇等。
  (6) 李延年(?—约前87) 西汉中山(郡治今河北定县)人,武帝宠妃李夫人之兄。《汉书·佞幸传》载:“延年善歌,为新变声,是时上方兴天地诸祠,欲造乐,令司马相如等作诗颂。延年辄承意弦歌所造诗,为之新声曲。而李夫人产昌邑王,延年由是贵为协律都尉。”
  《汉书·礼乐志》载:“以李延年为协律都尉,多举司马相如等数十人造为诗赋,略论律吕,以合八音之调,作《十九章》之歌。”
  (7) 《十九章》之歌 即《郊祀歌》十九章。此类新歌与旧时雅乐不同,内容除赞美天地神吵,外,还歌颂其他神灵和祥瑞。其第三至第六章,题《青阳》、《朱明》、《西颢》、《玄冥》,分别祭祀春、夏、秋、冬四神。《史记·乐书》云:“春歌《青阳》,夏歌《朱明》,秋歌《西皞》,冬歌《玄冥》。”下文的邹子乐,胡应麟《诗薮·古体·杂言》:“汉《郊祀歌十九章》,以为司马相如等作,而《青阳》、《朱明》四章,史题邹子乐名。按四章体气如一,皆四字为句,辞虽淳古,而意极典明,当出一人之手,是为邹作无疑。”梁启超《中国之美文及其历史》亦云:“唯《青阳》、《朱明》、《西颢》、《玄冥》四章,注明为‘邹子乐’,当是邹阳作。阳,景帝时人,似不逮事武帝。想是当时乐府采其辞以制谱。”
  (8) 少翁 西汉齐人,武帝时方士。以方术得宠,封文成将军。
  招李夫人魂魄事,见《汉书·外戚传》。《史记·孝武本纪》亦有招魂魄事,“李夫人”作“王夫人”,无武帝诗。
  (9) 严助(?—前122) 本姓庄,后人因避明帝刘庄讳,或改为严,西汉会稽吴(今江苏苏州)人。严忌之子或族家子,曾任中大夫,拜会稽太守。《汉书·艺文志》著录《庄助》四篇、赋三十五篇,均已佚。现存《喻意淮南王》一篇,见《汉书》本传。
  (10) 朱买臣(?—前115) 字翁子,西汉吴(今江苏苏州)人。
  先为中大夫,后任会稽太守、主爵都尉。《汉书·艺文志》著录朱买臣赋三篇,已佚。
  (11) 吾丘寿王 字子赣,西汉赵人。以善格五为待诏,官东郡都尉、光禄大夫侍中。《汉书·艺文志》著录《吾丘寿王》六篇、赋十五篇。现存《议禁民不得挟弓弩对》见《汉书》本传,《骠骑论功论》见《艺文类聚》卷五十九,赋篇已佚。格五,《汉书》本传注引刘德曰:
  “格五,棊行。《簺法》曰簺、白、乘、五,至五格不得行,故云格五。”
  (12) 主父偃(?—前126) 主父系复姓,西汉临淄(今山东淄博)人,武帝时官至中大夫,后任齐王相。《汉书·艺文志》著录《主父偃》二十八篇,《汉书》本传存《上书谏伐匈奴》等三篇。
  (13) 徐乐 西汉燕郡无终(今天津蓟县)人,因上书被召为郎中。《汉书·艺文志》著录《徐乐》一篇。现存《上书言世务》一篇,见《汉书》本传。严安,原姓庄,西汉临淄人。原为丞相史,因上书武帝被任为郎中,后为骑马令。《汉书·艺文志》著录《庄安》一篇。
  现存《上书言世务》一篇,见《汉书》本传。
  (14) 东方朔(前154—前93) 字曼倩,西汉平原厌次(今山东惠民)人。《汉书·艺文志》著录《东方朔》二十篇,现存《上书》、《谏除上林苑》、《化民有道对》、《答客难》、《非有先生传》五篇,见《汉书》本传。此外《艺文类聚》卷二十三收有《诫子》,《初学记》卷十八收有《从公孙弘借车》等。
  (15) 枚皋 字少孺,西汉淮阴(今属江苏)人。枚乘庶子。《汉书·艺文志》著录枚皋赋百二十篇,皆不传。后文说到的“诏使作《平乐观赋》”,《汉书》本传“观”作“馆”。平乐馆在上林苑中。
  (16) 胶苍 一作聊苍,西汉赵人。与朱买臣、吾丘寿王等并侍武帝左右,《汉书·艺文志》著录《待诏金马聊苍》三篇。终军(?—前112),字子云,西汉济南(今属山东)人。十八岁上书武帝,召为谒者给事中,迁谏大夫。奉命赴南越,被杀,年方二十余岁。《汉书·艺文志》著录《终军》八篇。现存《白麟奇木对》、《自请使匈奴》等,见《汉书》本传。严葱奇,本姓庄,西汉吴(今江苏苏州)人。《汉书·艺文志》著录常侍郎庄葱奇赋十一篇,已佚。唐颜师古注:“《七略》云‘葱奇者,或言庄夫子子,或言族家子庄助昆弟也’。”
  (17) 郭舍人 姓郭名舍人,汉武帝宠幸的艺人。事迹见《史记·滑稽列传》。
  (18) 《答客难》 《汉书·东方朔传》:“朔上书陈农战强国之计,因自讼独不得大官,欲求试用。其言专商鞅、韩非之语也,指意放荡,颇复诙谐,辞数万言,终不见用。朔因著论,设客难己,用位卑以自慰喻。”
  (19) 《神异经》 《隋书·经籍书》著录一卷,仿《山海经》,偏重于记载奇产异物。《十洲记》,《隋书·经籍志》著录一卷,记汉武帝召东方朔询问海内十洲物产事。二书均系伪托,《汉书·枚乘传》不载。参看《中国小说史略》第四篇。
  (20) “其文骫骳”数句,见《汉书·枚乘传》。骫骳,颜师古注:
  “犹言屈曲也。”
  (21) 虞初 西汉洛阳(今属河南)人。《文选·西京赋》李善注:
  “初,河南人也。武帝时,以方士侍郎,乘马,衣黄衣,号黄车使者。”
  《汉书·艺文志》著录《虞初周说》九四三篇,已佚。
  (22) 《心术》 《汉书·艺文志》著录《待诏臣饶心术》二十五篇。颜师古注:“刘向《别录》云:饶,齐人也,不知其姓。武帝时待诏,作书名曰《心术》也。”《封禅方说》,《汉书·艺文志》著录《封禅方说》十八篇,原注:“武帝时。”
  (23) 关于东方朔的诗,《汉书·东方朔传》载:朔所撰有“八言、七言上下。”西晋晋灼注:“八言、七言诗,各有上下篇。”
  (24) 柏梁台 《汉书·武帝纪》载:元鼎二年(前115)“春,起柏梁台”。颜师古注:“《三辅旧事》云以香柏为之。”《柏梁台诗》收入《古文苑》,有序云:“汉武帝元封三年作柏梁台,诏群臣二千石有能为七言诗,乃得上座。”柏梁台联诗后人疑为伪托。顾炎武《日知录》卷二十一考证甚详:“汉武《柏梁台诗》本出《三秦记》,云是元封三年作。……按《孝武纪》元鼎二年春,起柏梁台,是为梁平王之二十二年,而孝王之薨,至此已二十九年。又七年始为元封三年。”又参加联句者的某些官名,如光禄勋、大鸿胪、大司农、执金吾、京兆尹、左冯翊、右扶风等“皆太初以后之名,不应预书于元封之时”。
  “反复考证,无一合者。盖是后人拟作。”
  (25) 褚少孙 西汉颍川(今河南禹县)人。从王式学《鲁诗》,为博士,见《汉书·王式传》。《史记·滑稽列传》叙淳于髠、优孟、优旃三人事,其后有褚少孙补文云:“臣幸得以经术为郎,而好读外家传语。窃不逊让,复作故事滑稽之语六章,编之于左。可以览观扬意,以示后世,好事者读之,以游心骇耳;以附益上方太史公之三章。”所补者为郭舍人、东方朔、东郭先生、淳于髠、王先生、西门豹六人事迹。
  此处引文即出自褚少孙补作。
  (26) 苏李别诗 指苏武、李陵的赠答诗,苏武《别李陵》见《初学记》卷十八、《古文苑》卷四。李陵《与苏武诗》三首见《文选·杂诗》。刘勰、苏轼、顾炎武、梁启超等均认为是后人拟作。
  (27) 元始 应作“始元”,汉昭帝刘弗陵年号。始元六年为公元前八十一年。
  (28) 书问 即《李陵答苏武书》,见《文选》卷四十一及《艺文类聚》卷三十,内容是为他的投降作辩护。后人疑是六朝人伪作。刘知几《史通·杂说》:“《李陵集》有《与苏武书》,词采壮丽,音句流靡。观其文体,不类西汉人,殆后来所为,假称陵作也。迁《史》缺而不载,良有以焉,编于《李集》中,斯为谬矣。”苏轼《答刘淝书》:
  “陵与武书,辞句儇浅,正齐梁间小儿所拟作,决非西汉人,而统不悟,刘子玄独知之。”《艺文类聚》,唐欧阳询奉命编纂的类书,一百卷,引录古籍达一千四百余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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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帝时文人,赋莫若司马相如(1),文莫若司马迁(2),而一则寥寂,一则被刑。盖雄于文者,常桀骜不欲迎雄主之意,故遇合常不及凡文人。
  司马相如字长卿,蜀郡成都人。少时好读书,学击剑,故其亲名之曰犬子;既学,慕蔺相如(3)之为人,更名相如。以訾为郎,(4)事景帝。帝不好辞赋,时梁孝王来朝,游说之士邹阳枚乘严忌等皆从,相如见而悦之,因病免,游梁,与诸侯游士居,数岁,作《子虚赋》。武帝立,读而善之,曰:“朕独不得与此人同时哉?”蜀人杨得意为狗监侍帝(5),因言是其邑人司马相如作,乃召问相如。相如曰:有是。然此乃诸侯之事,未足观,请为天子游猎之赋。帝令尚书给笔札。相如以“子虚”,虚言也,为楚称;“乌有先生”者,乌有此事也,为齐难;“亡是公”者,亡是人也,欲明天子之义。故虚借此三人为辞,以推天子诸侯之苑囿。其卒章归之于节俭,因以讽谏。其文具存《史记》及《汉书》本传中;《文选》则以后半为《上林赋》,或召问后之所续欤?
  相如既奏赋,武帝大悦,以为郎;数岁,作《喻巴蜀檄》(6),旋拜中郎将,赴蜀,通西南夷,以蜀父老多言此事无益,大臣亦以为然,乃作《难蜀父老》文。其后,人有上书言相如使时受金,遂失官,岁余,复召为郎。然常闲居,不慕官爵,亦往往托辞讽谏,于游猎信谗之事,皆有微辞(7)。拜孝文园令。武帝既以《子虚赋》为善,相如察其好神仙,乃曰:“上林之事,未足美也,尚有靡者。臣尝为《大人赋》(8),未就;请具而奏之。”意以为列仙之儒,居山泽间,形容甚臞,非帝王之仙意。惟彼大人,居于中州,悲世迫隘,于是轻举,乘虚无,超无友,亦忘天地,而乃独存也。中有云:
  “……屯余车而万乘兮,粹云盖而树华旗。使句芒其将行兮,吾欲往乎南娭。……纷湛湛其差错兮,杂遝胶輵以方驰。骚扰冲苁其纷挐兮,滂濞泱轧丽以林离。攒罗列聚丛以茏茸兮,曼衍流烂痑以陆离。径入雷室之砰磷郁律兮,洞出鬼谷之掘礨崴魁。……时若暧暧将混浊兮,召屏翳,诛风伯,刑雨师。西望昆仑之轧覩荒忽兮,直径驰乎三危。排阊阖而入帝宫兮,载玉女而与之俱归。
  登阆风而遥集兮,亢鸟腾而壹止。彽徊阴山翔以纡曲兮,吾乃今日睹西王母,昇然白首戴胜而穴处兮,亦幸有三足乌为之使。必长生若此而不死兮,虽济万世不足以喜。
  ……”
  既奏,武帝大悦,飘飘有凌云之气,似游天地之间意。盖汉兴好楚声,武帝左右亲信,如朱买臣等,多以楚辞进,而相如独变其体,益以玮奇之意,饰以绮丽之辞,句之短长,亦不拘成法,与当时甚不同。故扬雄以为使孔门用赋,则贾谊升堂,相如入室(9)。班固以为西蜀自相如游宦京师,而文章冠天下(10)。盖后之扬雄,王褒,李尤,(11)固皆蜀人也。然相如亦作短赋,则繁丽之词较少,如《哀二世赋》,《长门赋》(12)。独《美人赋》颇靡丽,殆即扬雄所谓“劝百而讽一,犹骋郑卫之音,曲终而奏雅”者乎?
  (13)“……途出郑卫,道由桑中,朝发溱洧,暮宿上宫。
  上宫闲馆,寂寥空虚,门昇昼掩,暧若神居。臣排其户而造其堂,芳香芬烈,黼帐高张;有女独处,婉然在床,奇葩逸丽,淑质艳光,睹臣迁延,微笑而言曰:‘上客何国之公子,所从来无乃远乎?’遂设旨酒,进鸣琴。臣遂抚弦为《幽兰》《白雪》之曲。女乃歌曰:‘独处室兮廓无依,思佳人兮情伤悲。有美人兮来何迟?日既暮兮华色衰,敢托身兮长自私。’玉钗挂臣冠,罗袖拂臣衣。时日西夕,玄阴晦冥,流风惨冽,素雪飘零,闲房寂谧,不闻人声。……臣乃脉定于内,心正于怀,信誓旦旦,秉志不回,翻然高举,与彼长辞。”
  相如既病免,居茂陵,武帝闻其病甚,使所忠往取书(14),至则已死(前一一七)。仅得一卷书,言封禅事。盖相如尝从胡安(15)受经。故少以文词游宦,而晚年终奏封禅之礼矣。于小学,则有《凡将篇》(16),今不存。然其专长,终在辞赋,制作虽甚迟缓(17),而不师故辙,自摅妙才,广博闳丽,卓绝汉代,明王世贞评《子虚》《上林》,以为材极富,辞极丽,运笔极古雅,精神极流动,长沙有其意而无其材,班张潘有其材而无其笔,子云有其笔而不得其精神流动之处云云,(18)其为历代评禛家所倾倒,可谓至矣。
  司马迁字子长,河内人,生于龙门,年十岁诵古文,二十而南游吴会,北涉汶泗,游邹鲁,过梁楚以归,仕为郎中。
  父谈(19),为太史令,元封初卒。迁继其业,天汉中李陵降匈奴,迁明陵无罪,遂下吏,指为诬上,家贫不能自赎,交游莫救,卒坐宫刑。被刑后为中书令,因益发愤,据《左氏》,《国语》;采《世本》,《战国策》;述《楚汉春秋》,(20)终成《史记》一百三十篇(21),始于黄帝,中述陶唐,而至武帝获白麟止,盖自谓其书所以继《春秋》也。其友益州刺史任安(22),尝责以古贤臣之义,迁报书有云:
  “……所以隐忍苟活,函粪土之中而不辞者,恨私心有所不尽,鄙没世而文采不表于后也。古者富贵而名摩灭不可胜记,惟倜傥非常之人称焉。盖西伯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髌脚,《兵法》修列。……
  《诗》三百篇,大抵贤圣发愤之所为作也。此人皆意有所郁结,不得通其道,故述往事,思来者。及如左丘明无目,孙子断足,终不可用,退论书策,以舒其愤,思垂空文以自见。仆窃不逊,近自托于无能之辞,网罗天下放失旧闻,考之行事,稽其成败兴衰之理,凡百三十篇。
  亦欲以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草创未就,适会此祸,惜其不成,是以就极刑而无愠色。仆诚已著此书,藏之名山,传之其人,通邑大都,则仆偿前辱之责,虽万被戮,岂有悔哉?然此可为智者道,难为俗人言也!……”
  迁死后,书乃渐出;宣帝时,其外孙杨恽(23)祖述其书,遂宣布焉。班彪(24)颇不满,以为“采经摭传,分散数家之事,甚多疏略,或有抵梧。亦其涉略者广博,贯穿经传,驰骋古今上下数千载间,斯以勤矣。又其是非颇缪于圣人:论大道则先黄老而后六经,序游侠则退处士而进奸雄,述货殖则崇埶利而羞贫贱,此其所蔽也。”汉兴,陆贾作《楚汉春秋》,是非虽多本于儒者,而太史职守,原出道家,(25)其父谈亦崇尚黄老,则《史记》虽缪于儒术,固亦能远绍其旧业者矣。况发愤著书,意旨自激,其与任安书有云:“仆之先人,非有剖符丹书之功,文史星历,近乎卜祝之间,固主上所戏弄,倡优畜之,流俗之所轻也。假令仆伏法受诛,若九牛亡一毛,与蝼蚁何异。”恨为弄臣,寄心楮墨,感身世之戮辱,传畸人于千秋,虽背《春秋》之义,固不失为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矣。惟不拘于史法,不囿于字句,发于情,肆于心而为文,故能如茅坤(26)所言:“读游侠传即欲轻生,读屈原,贾谊传即欲流涕,读庄周,鲁仲连传即欲遗世,读李广传即欲立斗,读石建传即欲俯躬,读信陵,平原君传即欲养士”也。
  然《汉书》已言《史记》有缺(27),于是续者纷起,如褚先生,冯商,刘歆(28)等。《汉书》亦有出自刘歆者,故崔适以为《史记》之文有与全书乖、与《汉书》合者,亦歆所续也;
  至若年代悬隔,章句割裂,则当是后世妄人所增与钞胥所脱云。(29)迁雄于文,而亦爱赋,颇喜纳之列传中。于《贾谊传》录其《吊屈原赋》及《服赋》,而《汉书》则全载《治安策》,赋无一(30)也。《司马相如传》上下篇,收赋尤多,为《子虚》(合《上林》),《哀二世》,《大人》等。自亦造赋(31),《汉志》云八篇,今仅传《士不遇赋》一篇,明胡应麟以为伪作(32)。
  至宣帝时,仍修武帝故事,讲论六艺群书,博尽奇异之好;征能为楚辞者,于是刘向(33),张子侨,华龙,柳褒(34)等皆被召,待诏金马门。又得蜀人王褒字子渊,诏之作《圣主得贤臣颂》,与张子侨等并待诏。褒能为赋颂,亦作俳文;后方士言益州有金马碧鸡之宝,宣帝诏褒往祀,于道病死。
  参考书:
  《史记》(卷一百十七,一百三十)
  《汉书》(卷五十七,六十二,六十四)
  《史记探源》(崔适)
  《中国大文学史》(第三编第四及第五章)
  《支那文学史纲》(第三篇第六章)
  《支那文学之研究》(日本铃木虎雄)第一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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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司马相如(前179—前117) 字长卿,西汉蜀郡成都(今属四川)人。所撰辞赋甚多,有《司马文园集》。事迹见《汉书》本传。
  (2) 司马迁(约前145—约前86) 字子长,西汉夏阳(今陕西韩城)人。《史记·太史公自序》称“迁生龙门”,唐张守节《正义》引《括地志》:“龙门山在夏阳县,迁即汉夏阳县人也,至唐改曰韩城县。”
  所撰《史记》,为我国第一部纪传体通史。事迹见《史记·太史公自序》及《汉书》本传。
  (3) 蔺相如 战国时赵国人,官至上卿。事迹见《史记·蔺相如传》。
  (4) 以訾为郎 语见《汉书·司马相如传》。唐颜师古注:“訾读与赀同。赀,财也。以家财多得拜为郎也。”
  (5) 杨得意 《汉书·司马相如传》载:“蜀人杨得意为狗监,侍上。上读《子虚赋》而善之,曰:‘朕独不得与此人同时哉!’得意曰:
  ‘臣邑人司马相如自言为此赋。’上惊,乃召问相如。”狗监,颜师古注:
  “主天子田猎犬也。”
  (6) 《喻巴蜀檄》 《汉书·司马相如传》载:“相如为郎数岁,会唐蒙使略通夜郎、僰中,发巴蜀吏卒千人,郡又多为发转漕万余人,用军兴法诛其渠率。巴蜀民大惊恐。上闻之,乃遣相如责唐蒙等,因谕告巴蜀民以非上意。”颜师古注:“夜郎、僰中,皆西南夷也。”下文《难蜀父老》,《司马相如传》又载:“相如使时,蜀长老多言通西南夷之不为用,大臣亦以为然。”相如“乃著书,藉蜀父老为辞,而己诘难之,以风天子,且因宣其使指,令百姓皆知天子意。”《喻巴蜀檄》、《难蜀父老》二文均见《汉书》本传。
  (7) 关于相如讽谏游猎信谗,据《汉书·司马相如传》载:相如“尝从上至长杨猎,是时天子方好自击熊豕,驰逐野兽,相如因上疏谏,……上善之。还过宜春宫,相如奏赋以哀二世行失”。赋中有云:“持身不谨兮,亡图失势;信谗不寤兮,宗庙灭绝。”《谏猎疏》及《哀二世赋》均见《汉书》本传。
  (8) 《大人赋》 《汉书·司马相如传》载:“相如见上好仙,……
  以为列仙之儒居山泽间,形容甚臞,此非帝王之仙意也,乃遂奏《大人赋》。”颜师古注:“儒,柔也,术士之称也,凡有道术皆为儒。”“大人,以谕天子也。”赋见《汉书》本传。
  (9) 贾谊升堂,相如入室 扬雄语。语见《汉书·艺文志》:“诗人之赋丽以则,辞人之赋丽以淫。如孔氏之门人用赋也,则贾谊登堂,相如入室矣,如其不用何!”意谓相如辞赋造诣高于贾谊。
  (10) 文章冠天下 班固语见《汉书·地理志》:“巴、蜀、广汉本南夷,秦并以为郡”,“及司马相如游宦京师诸侯,以文辞显于世,乡党慕循其迹。后有王褒、严遵、扬雄之徒,文章冠天下”。
  (11) 王褒 字子渊,西汉蜀郡资中(今四川资阳)人,宣帝时为谏大夫。所撰《圣主得贤臣颂》,以为“圣主必待贤臣而弘功业,俊士亦俟明主以显其德”,见《汉书·王褒传》。又有俳文《僮约》,是一篇反映当时奴仆劳苦生活的游戏文章,见《艺文类聚》卷三十五。李尤,字伯仁,东汉广汉雒(今四川广汉)人,安帝时为谏议大夫。受诏与刘珍等撰《汉记》,又撰有赋、铭多篇及《七叹》、《哀典》等。事迹见《后汉书·文苑列传》。
  (12) 《长门赋》 相如为谪居长门宫的陈皇后作。赋中描写一个弃妇的寂寞痛苦,以求感动武帝。收入《文选》。
  (13) 《美人赋》 司马相如游梁时作。赋中叙述相如不慕女色,以自炫高洁。收入《古文苑》。扬雄语见《汉书·司马相如传赞》:“扬雄以为靡丽之赋,劝百而讽一,犹骋郑卫之声,曲终而奏雅,不已戏乎!”按班固引扬雄的话非专对《美人赋》而发。又,《史记》本传末“太史公曰”亦有这段文字,但司马迁早于扬雄多年,不可能引用扬雄的话,当系后人所加。
  (14) 《汉书·司马相如传》:“天子曰:‘司马相如病甚,可往从悉取其书,若后之矣。’使所忠往,而相如已死,家无遗书。问其妻,对曰:‘长卿未尝有书也,时时著书,人又取去。长卿未死时为一卷书,曰有使来求书,奏之。’其遗札书言封禅事,所忠奏焉。”封禅书,见《汉书》本传。所忠,武帝近臣,曾任谏大夫,事迹散见《食货志》、《郊祀志》等。
  (15) 胡安 西汉蜀郡临邛(今属四川)人。清嘉庆《邛州直隶州志》卷三十四《人物志》载:“胡安,旧志临邛人,聚徒教授白鹤山点易洞先生明天文历象阴阳之数,司马相如从学焉。后乘鹤仙去。”
  (16) 《凡将篇》 《汉书·艺文志》:“武帝时司马相如作《凡将篇》,无复字。元帝时黄门令史游作《急就篇》,成帝时将作大匠李长作《元尚篇》,皆《苍颉》中正字也。《凡将》则颇有出矣。”《凡将篇》唐时尚存,宋代已佚。
  (17) 关于相如制作迟缓,据《汉书·枚皋传》:“司马相如善为文而迟,故所作少而善于皋。”《西京杂记》:“枚皋文章敏疾,长卿制作淹迟。”
  (18) 王世贞 参看本卷第186页注(4)。他撰有《弇州山人四部稿》、《艺苑巵言》等。《艺苑巵言》卷二:“《子虚》、《上林》,材极富,辞极丽,而运笔极古雅,精神极流动,意极高,所以不可及也。长沙有其意而无其材,班、张、潘有其材而无其笔,子云有其笔而不得其精神流动处。”长沙,指贾谊。班、张、潘,指班固、张衡、潘岳。子云,指扬雄。
  (19) 谈 司马谈(?—前110),西汉夏阳(今陕西韩城)人,武帝时任太史令。《史记·太史公自序》载,谈“学天官于唐都,受《易》于杨何,习道论于黄子。”所撰《论六家之要指》,见《太史公自序》中。
  (20) 《左氏》 即《春秋左氏传》,参看本卷第392页注(4)。
  《国语》,《汉书·艺文志》著录二十一篇,相传为左丘明撰,记载西周末年和春秋时期周、鲁、齐、晋、郑、楚、吴、越各国贵族的言论,可与《左传》相参证。《世本》,《汉书·艺文志》著录十五篇,战国时史官编撰。记述自黄帝至春秋时诸侯、卿大夫的氏姓、世系及都邑、制作等,后人曾有增补。原书已佚,现有清人辑本多种。《战国策》,《汉书·艺文志》著录三十三篇,战国时各国史官或策士所辑,西汉刘向编订,内容系记载战国时期游说之士的谋略和言论。《楚汉春秋》,《汉书·艺文志》著录九篇,西汉陆贾撰,记项羽、刘邦初起及汉惠帝、文帝时事。原书已佚,现有清人辑本。
  (21) 《史记》一百三十篇 《史记》全书有表十篇、本纪十二篇、书八篇、世家三十篇、列传七十篇,共一百三十篇。陶唐,即帝尧。尧初定居陶丘(今山东定陶),后迁于唐(今河北唐县),故称陶唐氏。武帝获白麟,《汉书·武帝本纪》:“元狩元年(前122)冬十月,行幸雍,祠五畤,获白麟。”《春秋》止于鲁哀公十四年(前481)获麟,《史记》止于汉武帝元狩元年获麟。
  (22) 任安 字少卿,西汉荥阳(今属河南)人。因巫盅之祸获罪,被判死刑。他在狱中致书司马迁,司马迁回书,叙述自己不幸遭遇及《史记》撰写过程。此书即《报任安书》,见《汉书·司马迁传》及《文选》。
  (23) 杨恽(?—前54) 字子幼,西汉华阴(今属陕西)人。宣帝时封平通侯,迁中郎将,后被免为庶人,又因怨望被处死。事迹附见《汉书·杨敞传》。《汉书·司马迁传》载:“迁既死后,其书稍出。
  宣帝时,迁外孙平通侯杨恽祖述其书,遂宣布焉。”
  (24) 班彪(3—54) 字叔皮,东汉扶风安陵(今陕西咸阳)人。
  《后汉书·班彪传》载:“武帝时,司马迁著《史记》,自太初以后,阙而不录,后好事者颇或缀集时事,然多鄙俗,不足以踵继其书。彪乃继采前史遗事,傍贯异闻,作后传数十篇,因斟酌前史而讥正得失。其略论曰:‘……(《史记》)采经摭传,分散百家之事,甚多疎略,不如其本,务欲以多闻广载为功,论议浅而不笃。其论术学,则崇黄老而薄‘五经’;序货殖,则轻仁义而羞贫穷;道游侠,则贱守节而贵俗功:此其大敝伤道,所以遇极刑之咎也。’”鲁迅此处所引文字据《汉书·司马迁传赞》。
  (25) 关于太史职守原出道家。道家创始人系老子李聃,《史记·老子韩非列传》载,老子曾为“周守藏室之史”。唐司马贞《索隐》:
  “藏室史,周藏书室之史也。”藏书室是古代帝王收藏图书文献的地方;
  史,古代掌管图书、记事、历象的官。
  (26) 茅坤(1512—1601) 字顺甫,号鹿门,明归安(今浙江吴兴)人。嘉靖进士,官至大名兵备副使。引文见《茅鹿门先生文集》卷一《与蔡白石太守论文书》,其中“立斗”、“养士”原作“力斗”、“好士”。
  (27) 《史记》有缺 《汉书·司马迁传》列举《史记》篇目后云:“而十篇缺,有录无书。”三国魏张晏注:“迁没之后,亡《景纪》、《武纪》、《礼书》、《乐书》、《兵书》、《汉兴以来将相年表》、《日者列传》、《三王世家》、《龟策列传》、《傅靳列传》。”颜师古注:“序目本无《兵书》,张云亡失,此说非也。”刘知几《史通·古今正史》以为“十篇未成,有录而已”。
  (28) 褚先生 即褚少孙,参看本卷第415页注(25)。关于他续《史记》的事,《汉书·司马迁传》张晏注:“元、成之间,褚先生补缺,作《武帝纪》、《三王世家》、《龟策、日者列传》。”冯商,字子高,西汉阳陵(今陕西高陵)人。《汉书·张汤传赞》三国魏如淳注:
  “(商)成帝时以能属书待诏金马门,受诏续《太史公书》十余篇”;颜师古注:“刘歆《七略》云商……与孟柳俱待诏,颇序列传,未卒,会病死。”《汉书·艺文志》著录冯商所续《太史公》七篇。刘歆,参看本卷第11页注(5)。关于他补《史记》的事,刘知几《史通·古今正史》云:“《史记》所书,年止汉武,太初已后,阙而不录。其后刘向、向子歆及诸好事者,若冯商、卫衡、扬雄、史岑、梁审、肆仁、晋冯、段肃、金丹、冯衍、韦融、萧奋、刘恂等相次撰续,迄于哀平间,犹名《史记》。”
  (29) 崔适(1854—1924) 字怀谨,一字觯甫,浙江吴兴人,曾任北京大学教授。著有《春秋复始》、《史记探源》等书。《史记探源》卷一《序证》:“案《汉书》亦有自言出自刘歆者。《艺文志》曰录《七略》、《律历志》曰录《三统历》是也。乃《儒林传》言经师受授,与《七略》相表里;《律历志》言六历、五德,与《郊祀志》、《张苍传》相牵属;《天文、地理志》言分野,与五经相印证;皆可知其为歆作。
  《史记》之文,有与全书乖,与此合者,亦歆所续也。至若年代悬隔、章句割裂,当是后世妄人所增,与钞胥所脱。”
  (30) 《汉书·贾谊传》除载《治安策》外,也录有《吊屈原赋》及《服赋》。
  (31) 关于司马迁造赋。《汉书·艺文志》著录司马迁赋八篇。
  《艺文类聚》卷三十收有司马迁《悲士不遇赋》。
  (32) 胡应麟 参看本卷第14页注(35)。主要著作有《少室山房笔丛》、《诗薮》等。《诗薮·杂编·遗逸》:“董仲舒有《士不遇赋》,直致悁忿,殊不类江都平日语。且《汉志》无仲舒赋,伪无疑。太史亦有此赋,尤可笑。”认为此二赋系“六朝浅陋者”的“赝作”。
  (33) 刘向 参看本卷第11页注(5)。《汉书·艺文志》著录刘向所序六十七篇,原注:“《新序》、《说苑》、《世说》、《列女传颂图》也”;又刘向赋三十三篇,多已亡佚,现存《九叹》(见《楚辞》)、《请雨华山赋》(见《古文苑》)等。
  (34) 张子侨 又作张子蟜。《汉书·王褒传》载:“宣帝时修武帝故事,讲论六艺群书,博尽奇异之好,征能为《楚辞》九江被公,召见诵读;益召高材刘向、张子侨、华龙、柳褒等待诏金马门。”《汉书·艺文志》著录光禄大夫张子侨赋三篇,已佚。华龙,事迹附见《汉书·萧望之传》。《汉书·艺文志》著录汉中都尉丞华龙赋二篇,已佚。
  柳褒,著作不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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