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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南北朝:纵横十六国

_8 陈羡 (当代)
  十三、刘裕灭南燕
  大体说来,中国史书上各朝各代的末世皇帝都逃不了非昏即暴的形象。我原先看夏桀、商纣一类的故事时,并没有特殊的感觉,只是想,哦,他们是这么糟糕的君主,难怪亡了国。学了点历史知识后,不免多想一步,才觉得,这里面并不这么简单。中国历史上的多数朝代,都有专设的史官(蜀汉是个少有的例外,陈寿能写出这样好的《三国志·蜀志》,很让人佩服。),每一代皇帝身边发生的事情,记得最为清楚,而往往在下一代皇帝即位以后进行整理,保留较有价值的。因此,只要这个皇帝不是被政变推翻或废掉的,一般都会留下较多的好记录,而一些与“主旨”无关的无聊记录甚至坏记录,就不再见诸史册。(当然后来有很多实录传下来,这个情况就好多。)对于末代皇帝来说,他的传记(或曰本纪)是谁做的呢,正是灭掉他王朝的人。这些人为了给他们的胜利添上更多的合法性、合理性和必然性,是会不遗余力地给他们扣上一些恶名声和臭帽子的。(《明史》中对崇祯的评价稍好,于是才有人说:“崇祯非亡国之君,明朝在他手中不得不亡。”满清一向不认为明朝是亡于它之手,不但给崇祯上了谥号,甚至还加了庙号。)
  因此我们今天看到《晋书·慕容超载记》近似于慕容超罪行的列表,便不足为奇了。我们从他称帝之前的行为可以看出,这个人很有些韬略。他单身逃到山东,在南燕无一点根基可言,却能战胜在朝中已有一定势力的慕容法、慕容钟等人,肯定不是孝敬一下慕容德就可以做到的——慕容德毕竟不是个傻子。慕容超不能使自己完全孤立,他很快有了亲信公孙五楼,这很正常。接着,他利用公孙五楼和慕容法等人之间的矛盾,在一年之内就一举消灭了慕容法的势力,慕容法和慕容钟分别投奔北魏和后秦。这件事一直被认为是造成南燕局势混乱的第一步,我却以为无可厚非,慕容超在这之后地位基本稳固,威望也大涨,事实上反而使南燕从慕容德死后的些许混乱中摆脱了出来。
  不过我也无意帮慕容超说多少好话,他的政策和慕容德时期相似,处在安于自保的边缘,使南燕这样的小国难以维持长久。慕容超为了把母亲和妻子从后秦接回,和姚兴一番谈判,网罗了境内的一些乐伎,与姚兴进行交换。之后,慕容超不仅重新见到久别的母、妻,也与西边的后秦结成友国。但是,他却要为了补充乐伎的数量,出兵伐晋,在淮北地区抢掠一阵,把自己的自保局面给打破,又给了东晋一个借口(虽说没有这借口,刘裕那样的人也早晚会出兵)。他在太上五年(公元409年)遇到刘裕水陆大军的猛烈进攻,无力抵抗。
  刘裕的发迹得拜谢桓温之子桓玄的称帝,而桓玄的称帝则源于东晋末年的混乱局面。
  淝水之战侥幸的胜利,使谢安、谢玄集团势力一度强大,于是遭到了朝中其他人的排挤。谢安在淝水之战后去世,孝武帝的弟弟会稽王司马道子独揽了军政大权。孝武帝是个酒色之徒,司马道子更是如此,在朝中日益骄恣奢逸。孝武帝极不满,又提拔自己的心腹王恭、殷仲堪限制司马道子。
  孝武帝在太元二十一年(公元396年)只因说了一句“你年纪大啦,该废掉了”的戏言,就被自己宠爱的张贵人用被子闷死。他的太子、古今第一弱智皇帝司马德宗继位,是为晋安帝。晋安帝自小就是个聋哑智障儿童,从来没有独立做过一件事,司马懿父子当年恶事做尽,却没想到百年之后自己的子孙竟成了这般模样。
  司马道子乘着新帝登基,让心腹王国宝等人参掌朝权,排斥镇守在外的王恭和殷仲堪。京口的王恭和江陵的殷仲堪就在安帝隆安元年(公元397年)起兵,迫使司马道子杀了王国宝。
  王恭得了便宜,于次年再次起兵,殷仲堪与桓玄一同响应。王恭所倚仗的北府兵将领刘牢之却临阵倒戈,将他杀死。在荆州,桓玄于隆安三年吞灭了殷仲堪的势力。桓玄和刘牢之分别控制了长江中游和长江下游北岸,东晋中央只剩下江东八郡的弹丸之地。这些地区的人民负担陡然加重,苦不堪言。
  琅玡大族孙泰以五斗米道组织起义,被东晋政府诛杀,侄子孙恩逃到东海上。司马道子的儿子司马元显在八郡大量征兵,引起大规模骚动。孙恩便率领一百来人从上虞登陆,其部众很快发展到数万人,攻陷了会稽(今浙江绍兴),其他七郡也一同响应,东晋政府不得已遣出刘牢之的北府兵前往镇压。
  孙恩听说刘牢之来攻打自己,对手下人说:“孤割据浙江,好歹也还能做个勾践。”谁知江东一带多年不打仗,那些跟着孙恩的民众都荒于作战,根本不是北府兵的对手。刘牢之很快就渡过浙江,向会稽杀来。孙恩留下一句有当年魏武帝遗风的“孤不羞走”,率领二十多万人退回海岛。孙恩又先后四次进入江东,但在最后一次登陆攻打临海时,不幸失利,投水自杀。孙恩的部下由他妹夫卢循率领,继续在江南沿海地区作战。
  刘裕就在这一次次与孙恩卢循的战斗中成长起来,他从小亡母,家里很穷,认不得几个字,只能在集市上卖草鞋过活。刘牢之讨伐孙恩,他本来只是个参军。在一次侦察任务中,他与几十名部下遭到围攻,部下大多战死,而他却手执长刀,越战越勇,杀退上百敌人。刘牢之儿子刘敬宣前来支援,大获全胜。刘牢之欣赏刘裕是员勇将,让他守城,刘裕每逢战事,身先士卒,冲锋陷阵,毫不含糊,在北府兵中威名渐扬,只过短短三年就官至彭城内史。
  东晋的时局一日不得安宁,最后的一点本钱,也被消耗无存。桓玄拒绝司马元显的节制,在元兴元年(公元402年)兴兵从江陵顺流东下,攻入建康,把司马道子、司马元显和刘牢之这些掌握东晋大权的人,全部杀光。
  次年十二月,他废掉晋安帝,自立为帝,国号为楚。只过三个月,刘裕被众人推为盟主,带着北府兵南下,将桓玄击败,重新迎立晋安帝,这一次,东晋的大权就落到了刘裕的手中。
  桓玄是军阀,刘裕也是军阀。谢安之后,醉生梦死的孝武帝、口不能言的安帝之流,八字再好,也只有听从军阀发号施令的份。刘裕比桓玄的高明之处,在于他并不急于称王、做皇帝,而是先把目光投到了扩充自身和消除异己之上,这一点或许与他贫苦的出身有关。他在义熙元年(公元405年)彻底摧毁桓氏的余党后,开始筹划北伐。慕容超在这个时候与东晋交兵,我不想说他是不识时务,可实际上大致如此。
  刘裕率领水军从建康北上,沿淮河入泗水,进据琅琊。公孙五楼向慕容超建议说:“晋军初来,士气旺盛,不可与之相争。我军应坚守大岘关(今山东沂水北穆陵关)险地,再从海路断绝晋军的粮道,另外派大将段晖率兖州军邀击,使其腹背受敌,此乃上策;坚壁清野,据城固守,此乃中策;放刘裕入大岘关,出城迎战,此乃下策。”
  慕容超不接受,只说:“我京都如此殷实,怎可坚壁清野?不如诱敌深入,到平原上用精骑兵冲击他们,必能取胜。”众臣苦谏,慕容超只是不听。
  刘裕大军轻易通过天险大岘关,势头再难遏止。慕容超派段晖等以五万步骑兵进据临朐,他又派公孙五楼带兵前往川源,截断晋军水源,却被刘裕的前锋军队抢先一步,大败而回。
  刘裕与段晖的南燕军主力相遇于临朐城南,慕容超闻讯,又亲自带上四万步骑兵前去督军。两军激战多时,不分胜负。这时刘裕的参军胡藩向刘裕建议:“燕兵主力都已出城作战,临朐城中必然空虚,我愿自引一支军队抄小道到燕兵身后,拿下临朐。”刘裕对此计十分赞许。胡藩便以奇兵突袭临朐,号称是从海路前来的轻兵,临朐守军大惊,没怎么抵抗就丢了城。
  刘裕立即挥师猛攻城外的南燕军军队,燕兵大败,段晖阵亡。慕容超惶恐中逃回广固,晋军乘胜追击,攻破外城,包围了广固内城。刘裕命兵士挖沟三层,筑起高达三丈的围墙,把广固团团困住。
  慕容超苦守无援,出击又屡屡失败,只好向刘裕求和,愿意将大岘关以南的土地全部割给东晋,并向东晋称藩。刘裕志在破城灭燕,自然不会同意。
  慕容超坚持不降,却挡不住城内守兵士气的日益低落。第二年(公元410年),刘裕全军四面急攻,南燕尚书悦寿开门迎入晋军。慕容超率数十骑突围出逃,被擒后送往建康斩首。刘裕虽没有像拓跋珪那样搞大型活埋,却也将城内的三千鲜卑贵族全部屠杀。慕容鲜卑长达近一个世纪的奋斗故事,在南燕灭亡之后,终于收场了。
  十四、末代匈奴
  慕容超在被刘裕大军围攻的时候,曾向盟国后秦紧急求救。姚兴本已派出步骑兵前往洛阳,准备与那里的军队合兵一处攻打晋军。然而,他因在与新兴强敌夏国的交锋中失利,不得不把援军追回。
  姚兴后期的状况,与其早期相比,称得上糟糕。他在柴壁失败后,意识到拓跋珪的强大,和他重新通好。可是,这一举动又把那个投在他手下、与拓跋珪有杀父深仇的铁弗人刘勃勃惹怒。刘勃勃宣布独立,脱离后秦的管辖。姚兴才刚给自己减少了一个敌人,就又增加了一个敌人,真是“此恨绵绵无绝期”。
  刘卫辰的势力被北魏消灭后,刘勃勃在河套地区几经辗转,逃出了拓跋氏的势力圈,投奔姚兴的部下高平公没弈于。刘勃勃这个人的长相,用《晋书》里的话说是“性辩慧,美风仪”,用现代流行语讲就是帅哥一个。没弈于很赏识他,不但把他收留下来做部将,还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他。
  姚兴见到刘勃勃的第一反应,就认准了他是济世之才,立刻拜他做骁骑将军,还常常让他参与军国大事的讨论,对他宠爱有加。姚兴的弟弟姚邕看出些问题,对姚兴说:“刘勃勃这个人天性不仁,不能过于亲近。可是陛下对他的宠爱太过,实在让我觉得不可思议。”
  姚兴摇摇头说:“勃勃这样的济世之才,我正要与他共同平定天下,有什么不对的么?”
  姚兴预备把刘勃勃升做安远将军,让他协助没弈于镇守边境地区的高平(今宁夏固原一带),并统领刘卫辰的旧部,待机伐魏。姚邕再三劝谏,认为绝不能这样做。
  姚兴问他:“你怎么就知道勃勃的性情和为人?”
  姚邕答道:“勃勃对上级傲慢无礼,对部下凶狠残忍,而且贪婪残暴,举止轻浮。对这样的人要是如此宠爱下去,早晚要成为边境的祸患。”
  姚兴听了这话,才有些犹豫,取消了对勃勃的任命。然而不久,姚兴还是把姚邕的劝谏彻底忘记,他任命刘勃勃为安北将军,交给他二万多鲜卑和杂胡部众,镇守朔方(今内蒙古杭锦旗北)。
  所以当姚兴在后秦弘始九年(公元407年)与北魏正式交换战俘,达成友好协议时,刘勃勃已拥有足够的力量叛秦自立。恰好又在这时,北方新兴的柔然国可汗向姚兴献马,途经朔方,刘勃勃就把这批战马全部留为己有,扩充军备。他对自己的老岳丈也绝不手软,召集三万多人的部众袭杀了没弈于,兼并了他的士卒,顿时壮大了自己的队伍。
  刘勃勃认为匈奴是夏后氏(也就是夏朝君主)的后裔,就在这一年六月自称大夏天王、大单于,改元龙升,设置文武百官,建立了十六国中的最后一个国家——大夏。
  (高云建立的北燕则基本与夏国同时,因为在前面已经提到过,所以我在这里把夏国当作最后一个国家。刘勃勃的想法很怪,关于匈奴的起源,大致认为是春秋时期北方的几个狄族演化而成,更远的始祖还真不好追溯。刘渊当年认汉朝皇帝做祖宗,至少还是明摆着可算半对的,刘勃勃却认了个夏朝君主做祖宗,若真有些根据,可算得上对考古学有所贡献。(夏朝的后代,按司马迁所说,封在杞国(就是我们常说的“杞人忧天”的杞),国灭后其族散居中原各地,何时又跑到北方去做匈奴,不可考。或者,就把这个问题,留作将来历史系某位研究生的学位论文题目吧,一定会很有意思。))
  刘勃勃以他收罗的那些军队,先攻破了鲜卑族的三个部落,收降一万多人。接着又进攻后秦三城(今山西代县西南)以北各据点,斩杀了杨丕、姚石生等后秦将领。
  刘勃勃四处攻战,令部将十分不解,他们说:“陛下要想经营关中,就应该先巩固根据地,让人心倚向你。高平山川险固,土地肥沃,可以在那里定都。”
  刘勃勃笑道:“你们呀,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刚刚白手起家,手下的人不多。姚兴也算是一时的英雄,关中现在还拿不下来。如果我专守一城,姚兴必然全力来攻,众寡不敌,失败就不远了。不如以铁骑与他周旋,出其不意,他如救前,我就击后,他如救后,我就击前,把他搞得疲于奔命,而我则可以从从容容地夺他的粮草。不出十年,岭(秦岭)北、河东一带就全归我所有了。等到姚兴死后,他的儿子继立,那时就可夺取长安,至于策略,我已了然心中。”
  (刘勃勃的这一席见解,的确比当时很多政权(比如诸凉)的君主要高明得多。后者往往只是停留在眼前利益上,据守一城一地,然后认准了目标攻杀,等到旁边出现一个稍稍强大些的政权,就维持不了太久。刘勃勃有组织有目的地打游击战,颇像当年姚苌对付苻登的那一套。姚兴被他父亲曾经使用过的招数,拖得几乎绝望。)
  当刘勃勃率军大掠岭北时,岭北各城吓得连白天都不敢打开城门。姚兴不禁大发感慨:“悔不听我兄弟的话,竟弄到现在这样的地步!”
  夏国的西面,是当时已经占据了后凉旧都姑臧的南凉。这时候南凉第三代君主秃发傉檀在位,此人在即位之前被一致看好,所以南凉的君主都是传弟不传子,就是要让他上台“光宗耀祖”。他的所作所为却让人难以看出这种迹象,他与僻处西北的北凉王沮渠蒙逊连年打架,已经属于很没出息,却还要带兵攻打附近一堆不入流的小部落,国势被他消耗得差不多了。刘勃勃向他要求联姻,遭到拒绝,生了气,亲率两万骑兵攻打南凉,杀伤掳掠的南凉军民不下数万,牛羊更是不计其数。秃发傉檀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他不听部下劝告,在刘勃勃撤退时领兵紧追不舍。刘勃勃用战车堵了退路,率军迎击秃发傉檀。秃发傉檀不想着如何迎战,倒知道找个神箭手去射刘勃勃,然而这箭只射中他的左臂,而没能射掉他的斗志。夏军大获全胜,一口气追击八十余里,又杀伤了数万南凉士卒。刘勃勃对自己的战利品很欣赏,下令把死尸堆积成一座高台,取名叫做“骷髅台”。
  刘勃勃此后又连连击败后秦的军队,篇首所说的那次战役是姚兴的御驾亲征。姚兴却没捞到半点便宜,还损兵折将,丢了不少城池。
  刘勃勃在得意之余想到给自己改姓,他觉得祖辈随母姓刘的做法不合礼制,命本族人改姓赫连。赫连的意思,即帝王是上天之子,他的徽赫与天相连。而非正统的族人,则以铁伐为姓氏,表示刚锐如铁,足以用来攻伐。
  他在凤翔元年(公元413年),征发岭北的胡汉各族在朔方一带修筑新城,取名统万,以表达他统一天下,君临万邦的决心。他所派去监工的大臣叱干阿利比他更残忍,他在筑城时,用利器检查城墙的质量,只要利器能刺入一寸,就把造这堵墙的人杀掉,将尸体一并筑入城墙。赫连勃勃对这样的筑城方案大加赞赏,接着让他监造兵器,制造出来的兵器同样要经过杀人验收:弓箭射不穿盔甲,造弓箭的工匠就要被杀;弓箭射穿盔甲,造盔甲的工匠就活不成。一件件精致锐利的兵器就在这样的死亡游戏中被制造出来。
  赫连勃勃作为末代匈奴,以这种方式把匈奴人的凶残发挥到了极致。他在公元五世纪初的一系列“表演”,也就成为匈奴人在东方这块舞台上的绝唱。
  十五、关中之乱
  大夏王赫连勃勃与后秦王姚兴(他于后秦弘始元年(公元399年)降号称王)在关中地区的争夺,已是十六国末期的事情。这有点像春秋末期吴、越两国的争霸战,节目看起来很热闹,却不过是时代交替过程中的一段小插曲,吴国、越国都号称一时的霸主,在事后看来只是给战国七雄增添了酒席上的笑料。同样,后秦和夏国不论谁取胜,都只能是一场简单的胜利。后秦国势渐衰,不能复振,而大夏虽然是新兴的国家,却因其统治者的局限不能也不会像拓跋珪那样做出务农息民的事情,于是也无法长久。
  关西地区的小国,在这期间一个接一个的灭亡。而需要先略提一下的是当时的关东形势,拓跋珪在其统治后期表现得很残暴,他和石虎、苻生、赫连勃勃等人虽有差距,有个“毛病”却是共同的,性情喜怒无常而好杀人。
  他有个无赖儿子拓跋绍,个人爱好是出外打劫。拓跋珪处罚他,把他倒吊起来扔井里,快断气的时候再捞出来。拓跋珪仍然十分不爽,就把他的母亲贺夫人关起来准备处死。(这个贺夫人也够惨,拓跋珪为了娶她为妻,暗杀了她的丈夫,而强行娶了她,没想到生下这个孽子。)拓跋绍带着身边的宦官杀进宫去,竟然就把拓跋珪砍翻了。
  弑君的大事没给北魏的政局造成太大影响。拓跋珪的太子拓跋嗣潜入民间,组织起力量把拓跋绍给摆平。拓跋嗣即位,成为北魏明元帝,他基本秉承拓跋珪时期的政策,北魏国内政治经济很快安定,其关东第一大国的地位不可动摇。
  关东的另一个小国,僻处辽东的北燕,也在同年(公元409年)发生政变,君主高云被手下人杀死,汉人将领冯跋借机平定内乱,自称天王(后燕和北燕的君主自慕容盛之后都称天王,这个情形与前面提到的石虎、苻坚、吕光是类似的)。冯跋搞了一套汉人政权常搞的政策,把后燕时期的弊政废除,整顿吏治,发展农业,兴办学校,还和周边的外族部落和亲。北燕国内在冯跋初上台的几年中显出一番新气象,加上它的地理位置离中原争夺的焦点地区较远(不像南燕那样面对刘裕的北伐,首当其冲),于是实现了短暂的保境安民。
  关西在夏国建立后,域内所建一度多达六国。这其中,早在姚兴初年就被迫投降的西秦乞伏乾归,在世子乞伏炽磐的协助下,已恢复了元气。他眼瞧着姚兴对付北方的赫连勃勃和西方的秃发傉檀,有点应接不暇,便于公元409年在苑川一带(今甘肃榆中境内)自立,重建西秦。
  乞伏炽磐在西秦更始四年(公元412年)接替乞伏乾归为西秦王,他在西秦投降后秦期间积蓄了一定的力量,使乞伏乾归得以在后秦衰落时光复祖国,可见很有头脑。即位的第三年,即公元414年,他趁秃发傉檀进攻吐谷浑乙弗部的时机,突袭他的国都乐都,一举将南凉这个在凉州地区看起来相当强大的国家灭亡,使人生出惊诧。(事实上,前面已经提到,秃发傉檀连年征战,看起来胜仗不少,却多是不足挂齿的战争。根本谈不上雄厚二字的国力经此消耗,是典型的外强中干,只需对其加一外力,整个“堡垒”就土崩瓦解。)
  乞伏炽磐也曾像赫连勃勃那样在姚兴手下谋事,懂得如何对付同样看来强盛的后秦。一个赫连勃勃,已经把姚兴惊得只差吐血,现在又来了乞伏炽磐,哪里还能有安稳日子。后秦这关中第一强国,与其称号早已不符。乞伏炽磐和赫连勃勃对它频频发起进攻,姚兴在连续的失败中丧师失地,还得认栽。
  后秦的内部问题也是通病,从成汉、后赵到后燕、后凉,都是一样。广平公姚弼,本来也不算什么牛人,和外敌打仗时都是以输为主,却得到姚兴的宠爱,被任命为雍州刺史。他的手下姜纪劝他结交姚兴身边亲信,争取进入朝中。姚弼在这方面倒是很像后燕的慕容宝,他按计行事,得以调回京师当尚书令、大将军。姚弼便在京师广结名人,积极策划推翻太子姚泓的势力。左将军姚文宗是太子亲信,姚弼在姚兴跟前说他的坏话,又拉自己的同党作证,姚兴果然下令处死了姚文宗。姚弼的党羽逐渐掌握了朝中一些重要的领导岗位,甚至向姚兴提议改立姚弼为太子,姚兴竟然对此不置可否。(姚兴此时的表现只能说是老糊涂了。)
  弘始十六年(公元414年),姚兴病重,姚弼暗中召集了几千士卒,密谋作乱。姚兴其他几个拥兵在外的儿子姚懿、姚洸、姚湛准备带兵回京讨伐姚弼。姚弼还没行动,姚兴的病情好转,朝见百官,大臣们向他禀明实情,姚兴却不忍对姚弼治罪,仅免去他尚书令的职务,连将军的兵权都不夺。
  第二年姚兴再次病重,姚弼又在自己的府中聚集军队。姚兴闻讯后终是生了气,杀了姚弼的几个党羽,并囚禁了姚弼。太子姚泓说情,姚兴又一次赦免了姚弼。
  姚兴对叛乱活动的姑息,终于酿成了最后阶段的宫廷变乱。弘始十八年(公元416年),姚兴的病情转危,他的妹妹南安长公主进宫探病,竟没得到姚兴的回应。姚兴的幼子姚耕儿从宫中出来,对哥哥南阳公姚愔说:“父王已死,我们赶快行动。”姚愔率领自己的士兵攻打皇宫,与姚泓的军队在宫门展开激战。病榻上的姚兴硬撑着来到前殿,下令将姚弼赐死。宫中的禁卫军见到姚兴,士气大受鼓舞,将叛军杀得大败,姚愔等人逃往骊山。
  姚兴在变乱后的第二天就去世,姚泓于秘不发丧的情况下派兵捕杀了姚愔及其同党。一次变乱最终平息,但后秦灭亡的趋势已不可逆转。
  十六、刘寄奴却月退魏兵
  刘裕在东晋元兴三年(公元404年)消灭桓玄之后,到元熙二年(公元420年)篡位称帝之前的十六年时间中,一步步提高自身的力量和威信,成为整个东晋事实上的代言人。
  刘裕是南朝的开创者,也是十六国时期的一位英雄。关于他《晋书》上说得很少,我们得求助于《宋书》和《南史》。《宋书》说他“清简寡欲,严整有法度”,虽说是对开国君主的过誉,却也大抵属实。他出身贫寒,因而懂得创业的艰难,他身上少了些有闲阶级的轻狂,多了份中下阶层的实在。所以,他一出茅庐就在镇压孙恩的战斗中崭露头角,继而在家族势力比他强得多的桓玄面前显出锋芒。
  腐朽而不可救药的东晋帝国的大权,在王、庾、谢、桓各家那里经过多次易手,现在也几乎失去了方向。孙恩和卢循,不过几个靠着宣扬“邪教”起家的小丑,就已把它的腹地捣得几乎稀巴烂。
  刘裕应该感慨自己生而逢时,碰上了好年成,轻而易举地占据了晋国权力的真空地带。他灭南燕的那年,割据广州的卢循听从部将徐道覆的建议,分兵两路北伐,连战连捷,攻杀了东晋大将何无忌,大败同样在安帝复辟中功勋卓著的刘毅,逼近建康,东晋朝野一片惊恐。
  然而这个时候,刘裕已经消灭了南燕的力量,班师回朝。当他率军南下反击时,卢循立感手足无措,既不敢进,也不愿退,于是连续战败,被刘裕大军一直赶到了交州,最后在一条河边遭到交州刺史杜慧度的包围。
  卢循在无路可走的境地下杀了自己的妻儿,又招来一堆妓女(大概是慰安妇一类的东东吧),问她们:“我要自杀了,谁愿意和我一起死?”
  妓女大多说:“鼠雀尚且偷生,要我们寻死,实在太难。”卢循自讨没趣,就杀了这些妓女,步孙恩的后尘,投水而死。
  刘裕在解决了卢循之后,又于义熙八年(公元412年),消灭了与他不合的刘毅,顺带着又攻灭了可能对他构成威胁的诸葛长民,并抑制东晋宗室司马休之等人,迫其出逃,扫清了异己势力。第二年,他西攻盘踞巴蜀近十年的军阀谯纵,收复西南地区。在整顿完后方之后,刘裕于义熙十二年(公元416年)集全国兵力,发动第二次北伐,这次的目标是上次北伐时信誓旦旦要出兵援燕的后秦。
  后秦的皇帝姚泓,学问大,爱写诗,待人也好,就是不适合做皇帝。他不善处理国家大事,又体弱多病,姚兴几经犹豫,才立他为太子。他即位时虽果断地平定了姚愔的内乱,却拿不出办法挽狂澜于即倒。匈奴叛他,仇池叛他,赫连勃勃在他后秦境内到处煽风点火,到头来,又遇上刘裕这乱世枭雄的终极挑战。
  刘裕大军在彭城集结,沿黄河向西进发,一路上受降了后秦的守军,来到洛阳附近的成皋。守将姚洸向姚泓求救,这时姚泓还在应付赫连勃勃的侵袭,东平公姚绍劝他把安定的军民迁到关中,充实防守力量,姚泓不听,只给姚洸派了可怜巴巴的一万步兵和三千骑兵,援兵还没赶到,姚洸就已顶不住,向刘裕献城投降。
  正当外敌入侵时,后秦宗室并州牧姚懿又起兵作乱,意欲废姚泓自立,姚泓的精兵强将,不得机会对付晋人和夏人,白白消耗在平定内讧的战争中。可怜的姚泓,居然在正殿朝见百官的时候,忍不住心中的苦痛,和大臣们一起放声痛哭。
  (这样的场景恐怕也是难得一见。古往今来的政权,有盛自有衰,盛则喜、衰则悲,但悲成姚泓那样,还真是不容易。这让我想起了发生在南燕的一个真实的笑话:有个叫王始的人在泰山集结了几万人,自称太平皇帝,称父亲为太上皇帝,兄弟为征东、征西将军,置立百官。南燕的军队来打他,把他给抓起来。杀头的时候,有人问他:“你老爹和兄弟在什么地方?”他说:“太上皇帝在外避难,征东、征西被乱军所害。”他妻子很愤怒地说:“你就是因为你这张嘴才落到今天这步田地,为什么还不醒悟呢?”王始回答说:“皇后啊,自古哪有不破败的家,不灭亡的国呢?朕崩就崩了,终不改帝号!”这个王始虽然可笑,说出的话确实是千古箴言,想到最后不免让人惆怅一番。)
  姚泓再哭也救不了自己,东晋义熙十三年(公元417年)初,晋军已尽得关东河南之地。这时河北的北魏成为秦晋之战的微妙因素:姚泓向拓跋嗣求援,刘裕则向拓跋嗣借黄河之道攻秦。拓跋嗣召集群臣商量。
  祭酒崔浩很高明,说:“刘裕对后秦是势在必得,我们要是阻断他的河道,就是代秦受敌,与晋为敌,不是好办法。不如就把河道借给他,让他西进,然后阻断他东退的道路,要是刘裕攻下长安,肯定会感激我们,攻不下呢,我们也还不失一个救秦的美名。”拓跋嗣想来想去,觉得不妥,还是派了十万步骑兵驻守黄河北岸,静观其变。
  刘裕水军沿黄河西行,北魏的军队就在北岸跟着走。一碰上风大水急,晋军有漂到北岸的,就被魏军攻杀。魏军对付刘裕的方式,是敌进我走,敌退我攻。刘裕派将军丁旿带上七百个士兵,一百辆兵车,冲上北岸。在离岸一百来步的地方,用兵车摆了一个叫做“却月”的半圆形阵势,两头靠着河,每辆车上坐七个士兵,然后在阵中竖起一根白羽毛。魏军搞不懂这阵势,也不敢乱动。忽然,却月阵中的白羽毛举起,刘裕的将军朱超石便率领两千个士兵带着一百张大弩,冲到阵中,每车增加了二十人。
  魏军见阵势摆完,心里感觉有底,便以三万骑兵进攻晋阵,晋军的大弩果然抵挡不住。谁知道刘裕这阵势另有妙处,他让朱超石另外布置了一千多支三四尺的长矛,装上大弩,用铁锤敲打,这一矛飞去,便能洞穿三四个魏兵。北魏的军队像见了新式武器一样,一下子便四散奔溃,死尸成山。晋军乘胜追击,北魏损失数千士兵,刘裕就此打通了西进之路。拓跋嗣得到消息,直对崔浩的建议追悔莫及,这个汉人令他不得不刮目相看。
  十七、泪眼望长安
  崔浩作为北方士族的代表,其显赫的出身我们在前文其实已有提及。(关于清河大族崔氏参见“慕容鲜卑”第三章的崔毖)。在当时那种环境之下,他对历史与时事分析之透彻,堪与前世的诸葛孔明相比。
  拓跋嗣在力阻晋军西进失败后,向他请教:“刘裕讨伐姚泓,果真能胜么?”
  崔浩回答说:“当然。”
  拓跋嗣追问:“为什么?”
  崔浩说:“当初姚兴就喜好虚名而少有实用,儿子姚泓更是懦弱多病,众叛亲离。刘裕乘人之危,兵精将勇,怎能不胜?”
  拓跋嗣听了这番分析,起了兴趣,问他:“刘裕的才能,比起慕容垂,如何?”
  崔浩说:“比他强。慕容垂依靠父兄的基业,光复旧国,就好比夜蛾扑入火中,稍有倚助,便可成就大业。刘裕出身卑微,手下本无可用的兵卒,却能讨灭桓玄,北擒慕容超,南摧卢循。要不是他才干过人,岂能有今天?”
  拓跋嗣接着说:“刘裕已经入关,处于进退两难之地,我用精锐骑兵攻他的彭城、寿春。刘裕怕是不行了吧?”
  崔浩摇头说:“当今的形势,西有赫连勃勃,北有柔然(柔然也是东胡的一支,原居极北的鄂尔浑河与土拉河流域,随北魏的入迁而来到漠北,其首领社仑消灭了邻近部族后,于北魏天兴五年(公元402年)自号可汗,成为北魏在北方的最大强敌),都对我们觊觎已久。而且我们国内尚无良将,未必对付得了刘裕,不如静以观变。”
  难得的是,崔浩还能从文化差异上预言刘裕不可能真正占据北方,他说:“刘裕灭掉姚泓后,肯定会赶回去篡位。关中地区汉胡混杂,民风彪悍。刘裕想把荆扬的那一套放到雍秦地区,根本行不通。即使留再多的兵驻守,也不可能改变文化上的不同。陛下只管等着,秦地早晚会落到我们的手中。”
  拓跋嗣听后不禁大呼:“爱卿料事实在是太周密了!”(后来的事实也证明了崔浩的确料事如神。)
  崔浩又说:“我私底下曾经品评过近世的风云人物:王猛治理前秦,是苻坚的管仲;慕容恪辅佐幼主,是慕容的霍光;刘裕平定祸乱,是司马德宗的曹操。”
  拓跋嗣又问:“那么赫连勃勃呢?”
  崔浩说:“赫连勃勃国破家亡,投奔姚氏。他却不思报恩,乘火打劫,四面树敌。这不过是个竖子小人,纵能殄凶一时,最后也是个被人吞食的货色罢了。”
  拓跋嗣听后很开心,与崔浩促膝畅谈到深夜,赐他美酒十觚,精盐一两,说:“朕品味卿言,如同这盐和酒,所以想和卿一同享受。”
  (崔浩这段话,讲在这时候,给北魏指明了发展的方向。从其内容来看,真可读出“纵横十六国,煮酒话英雄”的味道来。北方诸小国纷纷式微之时,拓跋氏的北魏尽管汉化未深,却已开始在这些汉人士族的辅佐下寻找探索一条解决中国问题的新途径。)
  刘裕到达潼关后,一路攻打后秦的河东地区,另一路进攻长安。沿渭河直趋长安的东晋水军大将王镇恶,便是王猛的孙子,前秦从一定意义上说亡于后秦,王镇恶再次来到同样是前秦旧都的长安,多少还含有报仇的成分,历史之趣,也多在于此。
  晋军来到长安北面的渭桥,迅速上岸,渭水湍急,舟船很快没了踪影,此时姚泓的守军还有几万人。王镇恶说:“我们的家小都在江南,这里是长安北门,离家乡万里之遥,舟楫、衣粮都已随流而去。现在打赢了仗,大家都有了功名,赢不了,连骨骸也回不去了,大家好好努力吧!”王镇恶亲率大军,大败后秦姚丕的守军,姚泓的军队也不战自溃。
  姚泓准备投降,连他十一岁的儿子姚佛念都明白刘裕的意图,对他说投降也难保全,不如自决。姚泓下不了决心,姚佛念就从宫殿的墙楼上跳下自尽。没有勇气自杀的姚泓,带着妻儿、群臣,来到王镇恶面前投降,最后和慕容超获得同样的下场,而他投降前后的表现,还不及慕容超的一半。
  刘裕将向他投降的后秦宗族,一并杀掉,把本已不牢靠的北方民心,几乎丢完。剩下的后秦大族,以及曾在东晋和他争权的司马休之、桓氏后人,都投奔了拓跋北魏。如崔浩所说,南北中国在当时的巨大差异,即令刘裕有过人之处,也难以用武力改变哪怕一点。于是刘裕的英雄传奇,基本到此为止。那个早已谋划好攻取长安的赫连勃勃,正在精心安排着接手长安。
  赫连勃勃以坐山观虎斗的姿态观望着刘裕伐秦,他得意地对群臣说:“刘裕肯定能灭秦。但刘裕不能久留,必定会撤军,而只留下子弟和部将镇守关中。到时朕再出手,得关中如取草芥。”
  他厉兵秣马,进据安定。刘裕派人与他通好,结为兄弟,他叫自己的中书侍郎皇甫徽专门拟了份文辞不错的回信,暗自背下,当着东晋使者的面口授成文。刘裕被他的小小伎俩蒙过,直叹:“吾所不如也!”
  刘裕在长安做了长期打算,想慢慢收拾西北的局面,然而这时他的亲信,留守朝廷的尚书左仆射刘穆之病故,北伐将士日久思归,刘裕生怕政权旁落他人之手,果如赫连勃勃所说,留下十二岁(!)的儿子刘义真镇守长安,王修、王镇恶等率兵辅佐,自己则领兵匆匆赶回建康,去接受相国、宋公的爵位。
  他走后一个月,东晋留守军中功劳最大的王镇恶和沈田子便彼此相攻。先是沈田子散布王镇恶本是北方人,要尽杀南方的士兵,将王镇恶诱杀,接着王修又除掉了沈田子。
  赫连勃勃的军队此时已经南下,年幼的刘义真又听信与王修不和的部下的谮言,将王修也杀死,晋军便不再挡得住夏军的进攻。赫连勃勃采纳军师王买德的计谋,以小股兵力切断晋军南退的道路,然后出兵直逼长安。刘裕派出大将召刘义真撤回,晋军没了战心,在青泥被夏军大败,刘义真仅得单骑逃遁。
  赫连勃勃进据长安,在灞上筑坛,即皇帝位,改元昌武。随后,他拒绝了大臣们以长安为都城的建议,返回统万。这位狂暴的皇帝,在统万修造庞大的宫殿,并分别命名南门为朝宋门,东门为招魏门,西门为服凉门,北门为平朔门。
  得知长安失守后信誓旦旦要兴兵北伐的刘裕,则在看到自己的儿子安全归来后,完全放弃了这一打算。他首先关心的,是个人的功名,而非天下的统一。他所能做出的反应,第一件是站在建康城头望着北方痛哭一场;第二件,就是毒杀晋安帝,改立其弟司马德文(晋恭帝),进而顺利使恭帝禅让帝位于己,摇身一变而成为宋武帝。(在这一点上,刘裕的小聪明比之前的曹操、司马懿,就要差许多。)
  东晋在江南地区长达一百零五年的统治,至此画上句号,从祖逖时代起的所有北伐努力,也全部宣告失败。(中国历史上的北伐,细细想来,大概只有两次勉强算得胜利,一次是朱元璋的灭元,一次是蒋介石的北伐,前一次,明朝虽将蒙元赶回大漠,却在以后的数百年中被大漠中的“西虏”北元拖得喘不过气,以至败于“东虏”满洲,而后一次,那统一则更不坚固,名义上虽统一,内部却裂痕累累,不出几年,东北就失于日本,下一次的统一,又成为传统的北南模式。)刘裕称帝开创南朝的那年,是公元420年,十六国的历史,也临近了尾声。
  十八、拓跋焘一统北方
  公元五世纪前半叶的北中国,终于在分崩离析一个多世纪之后,得以统一。这样的统一,在叱咤风云的石勒手中,虽然有过,却极不完整;在浪漫至上的苻坚手中,曾经并不很困难,但却极不牢固;对老谋深算的慕容垂,或者是残暴不已的赫连勃勃而言,也并非没有想过,却是他们若干X计划中的一个罢了。轮到北魏的第三任皇帝拓跋焘,前后只花十几年的时间,就将问题解决。我们看不出拓跋焘先生较之前面的群雄,有多少过人的地方,被崔浩称作才干过人的刘裕,也不过从建康走到了长安而已,拓跋焘的成功,或许证明了古人“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论断的正确性。然而拓跋焘却奈何不了新兴但不强大的刘宋。将军事分界线推进到淮北一带,十六国时候很多人都做到了,意味不了什么,进一步实现全中国的复兴,苻坚没做到,他也不行。改变中国命运的两个人物,拓跋宏和杨坚,还要在他死后许多年才出生,在这之前,崔浩已经指出了中国症结之所在:“南北异俗”,需要由北人“变风易俗,化洽四海”,但改变的过程,不是一蹴而就的,非出于自愿,难有效果。
  话虽多余,该说的时候,还是得说。容我将十六国最后的一段历史,一并表过。
  西凉政权在南凉灭亡后,也很快衰败。西凉建初十九年(公元417年),有心创立一番功业的李暠终因实力不济,抱着壮志未酬的惆怅去世。他的儿子李歆在对北凉的劣势情况下,依然保持进攻姿态。
  沮渠蒙逊在刘宋代晋的同年(公元420年),乘虚攻下西凉的国都酒泉,李歆兵败被杀。北凉于次年消灭西凉在敦煌的残余势力,成为后凉、西凉之后的西域宗主国。
  这时的北魏,已经在南北两个方向上取得胜利。它在泰常七年(公元422年)乘刘裕的病逝,对南朝用兵,把河南地区刘裕从后秦那里收回的土地,全部占领。然后,对年年犯塞的柔然骑兵,它也毫无轻视之意,于始光元年、二年(公元424、425年)两次深入沙漠,痛击柔然,使其暂时无力南侵。
  接替拓跋嗣就职的魏太武帝拓跋焘,似乎更热衷于对付西面和东面的敌人。他也正好碰上名字如其野心一般的赫连勃勃的去世,完全建构在武力和暴政基础上的大夏帝国,其统治之不稳固,便爆发出来。
  拓跋焘在始光三年(公元426年)对大夏用兵,夏国的继任者赫连昌正和西秦乞伏炽磐相攻,被魏兵从河东地区长驱直入,连丢蒲坂、长安等重地,国都统万勉强守住。
  到了第二年拓跋焘领兵亲自进攻时,赫连昌就没那么幸运。他的作战策略也有问题:他让自己的弟弟赫连定带两万士兵在长安与北魏大将奚斤相持,又分兵在城外,想伏击魏军。拓跋焘得到了降将的情报,对赫连昌不断示弱,且战且退,把夏军引出统万城外五六里,再回军反击。战斗中拓跋焘的战马倒地,几乎要被夏军士兵擒获,多亏宗室拓跋齐的掩护,将靠近拓跋焘的敌军打退。拓跋焘纵身上马,这一次如有神助,不但杀死夏军的大将,还在中箭受伤的情形下指挥全军把夏军打得溃散而逃。
  赫连昌逃到统万城北,慌乱中来不及回城,直奔上邦(今甘肃天水),统万便入于北魏。不久赫连昌在作战中遇到与拓跋焘一样的尴尬事,战马倒地,他就被俘。赫连定逃到平凉(今甘肃华亭)继位,其控制地区只余下陇西的局促之地。
  赫连定比赫连昌要无赖得多,他在称帝后,登山远眺失地,哭着说:“先帝(指赫连勃勃)以朕承大业者,岂有今日之事乎!”然后狂妄地预言:“使天假朕年,当与卿诸人建季兴之业!”他刚说完,便有许多狐狸在旁边的山上对着他长鸣。这赫连定,可谓丢面子丢到家了。
  他不敢兑现自己的话,却不忘与同样奄奄一息的西秦争地盘。西秦的末代君主乞伏暮末,在北凉和大夏的进攻下疆域日缩,而且还要对付新兴近邻、与慕容氏同宗的吐谷浑。据说乞伏暮末还十分残暴,西秦内部也屡出叛乱。西秦的故土,几乎全被吐谷浑占领,乞伏暮末退守南安,向北魏请降,北魏派遣军队来接收时,他又变卦,被北魏击败的赫连定在西逃途中围攻南安,将西秦顺手灭掉。以乞伏氏为首的陇西鲜卑这一支,在惨遭铁弗人屠戮后趋近消亡。
  此前,坐稳了江山的宋文帝刘义隆,于元嘉七年(公元430年)发动北伐。赫连定听说,兴奋得不得了,专门派人与刘宋联系。双方所订立的盟约,可笑之处有几分像两百年前蜀汉与孙吴的盟约,早早的把北魏的土地,以恒山为界瓜分干净。对未来的憧憬再美妙,也得接受现实的审核。崔浩的一句“赫连定残根易摧,拟之必仆”,点醒了犹豫不决的拓跋焘,魏军西征大夏,将平凉拿下。赫连定在灭了西秦后继续向西进军,欲渡过黄河进入北凉,谁知当初树敌太多,在渡到一半时被吐谷浑的骑兵截击,全军溃散。赫连勃勃的“伟大”国家,即令在关中猖獗一时,亦只是昙花一现。他独具特色的混血种铁弗同胞,也同他的国家一起消融其中。
  于是十六国中,只剩下极东的北燕和极西的北凉。冯跋的弟弟冯弘,乘着冯跋病重,带兵冲入寝宫,冯跋受惊而死。冯弘又杀死了太子冯翼,于北燕太平二十二年(公元430年)继任大燕天王。北燕内汉人与鲜卑人的矛盾极大,北魏在灭夏以后来讨伐它时,冯弘的守将们便纷纷投降。冯弘几次向拓跋焘提出议和,拓跋焘都不答应,穷途末路之下,他于大兴六年(公元436年)把龙城的宫殿一把火烧尽,逃入高句丽,最后终被高句丽王高琏除掉。
  (高句丽此后成为北朝东面最强劲的外敌,在取得了朝鲜半岛的大部和辽东地区后,它于朝鲜历史上开创了一段高句丽时代。然而较之广大中原地区,它仍只算小的割据势力,所以在绵延两个多世纪后,还是被再度强盛的中原强国——唐消灭。)
  三年后,拓跋焘进攻一直向他纳贡却未完全臣服的北凉。沮渠蒙逊的儿子沮渠牧犍在都城姑臧被攻破后面缚出降,拓跋焘为他松绑,以礼待他。一百六十年前司马炎与孙皓相遇时的一幕,仿佛又回复眼前。历史就这样辗转往复于惊人相似之间,读过即使让人小有不安,也没有任何超自然的能力给予改变。英雄的故事,在千年中或许荡气回肠,今天的人想到时只是弹指之间。我们抛开英雄,将其上升到整个民族的层面,则看到中华民族的生生不绝,并非因为总能得到造物主的垂青,实乃一次次凤凰涅槃式的重生所形成,欢笑背后,必经历血泪的交织。我们在这信息时代也许能够甩开一切顾忌,把那十六个国家的命运,当作笑料一般品评;可谁又能知道,若干年后某某时代的人们,也可能将俗人如我者之所谓“纵横十六国”的无聊言论,或强此十倍者之言论,同样作为笑料玩味。而这笑声背后,又何尝不是一种反思?历史的作用,说到这里,也差不多了,更多的东西,就留给读它的后人去思考吧。
  后记
  外篇 “世外高人”与历史之无奈
  十六国时代是一个崇尚武力和铁腕的时代,是一个英雄竞出的时代,然而也不尽然。于是在闲暇之时,就有了这个外篇,让我们看看在这千年一遇的乱世之中,还发生过什么。
  不知道故事源于传说还是史实,我所说的一切都来自那本所谓的“正统史书”——《晋书》。《晋书》这本书,从考察史籍的角度以及史书的基本要求上看,算不上是本很好的史书,尽管在它之前已经出过比它更烂的比如《魏书》、《齐书》等等,但毕竟它在时间上是接承前四史的第五本史书,较之它们,《晋书》的确写得有些糟糕。不过若论起文学性,《晋书》倒是挺值得一读,它的不少篇章都有六朝志怪小说的影子。
  先讲个佛教故事。后赵时有个来自天竺的高僧,名叫佛图澄。此人来到中原时,年纪已经相当大了,他的目的似乎是要在中原传经度人,将佛教发扬光大。西晋新亡,后赵两代君主石勒和石虎都十分景仰他,将他奉为坐上宾。其中的原因并不是石氏父子真的信仰佛教的教义,而是因为佛图澄不但通晓佛典,还会预测吉凶祸福,战争胜负,而且屡屡应验,让石勒叹服不已。
  石勒十分喜爱石虎的儿子石斌,一天石斌突然暴毙,石勒问佛图澄:“法师可有起死回生之法?”佛图澄带上杨枝净水前去医治,石斌竟然苏醒过来,渐渐康复。石勒感动得五体投地,命自己的儿子都拜佛图澄为师,去寺中礼佛。
  石勒死后,石虎对佛图澄更为敬重。石虎末年,乱相渐起。黄河之中原本并不产鼋,忽然一天有人抓到了一只鼋,将它献给石虎。佛图澄一见,叹道:“桓温入河,其不久乎!”桓温字元子,元鼋同音,后来桓温果然三次北伐中原,进入黄河流域。
  过了一段日子,石虎午睡时忽然做了个奇怪的梦:一群羊背着鱼从东北而来。石虎醒来不解其意,登门拜访佛图澄。佛图澄答道:“鱼羊,鲜也,背者,卑也,此梦不祥,鲜卑其有中原乎!”鲜卑人建立的前燕攻占关东,也应验了他的预言。
  石虎为了东宫之事,连杀数子,佛图澄劝说,他也不听。佛图澄回到寺庙里,对自己的弟子们说:“祸乱将至,石氏当灭,我于未乱之前,先行坐化而去。”说罢就在邺城的寺中圆寂,活了一百一十七岁。石虎见佛图澄并无疾病,忽然去世,心中又疑又悲,无奈只好将法师厚葬。
  几天后,有个刚从雍州来的和尚告诉石虎说,看见佛图澄入关回西域去了。石虎大惊,赶忙让手下人掘墓开棺查看。这一看不要紧,棺材里面除了一块石头,竟别无他物。石虎心想:“石就是朕,法师葬我而去,我要死了……”不久,石虎就病重驾崩,北方于是大乱。
  佛图澄是高人,但还是相当入世的。题头所说的“世外高人”名叫王嘉,是个陇西人。石勒石虎统治的后赵时期,天下还比较安定,他却率领一班弟子,躲入深山,过着隐士的生活。石虎死后天下大乱,老百姓纷纷逃亡,他却离开他的弟子们,独自一人来到长安,但他也并不是想去见长安的前秦领袖苻坚,而是在终南山上搭建了庐舍,重新隐居起来。
  十六国时代是个传统文化受到极大冲击的时代,人们的思想可谓异常混乱,即使是苻坚这样的当世“英主”,也未必知道该用一套什么样的思想来进行统治。于是具有神秘主义色彩的道学、玄学以及外来的佛学得以滋生蔓延开来。一个人越是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就越想掌握自己的命运。而这个王嘉却偏有这样的好处,对于过去现在未来之事,似乎无所不知,无所不言,他回答的方式往往是打比方,不懂的人听起来像是戏文,言语的风格具有很鲜明的时代特色,与当时流行的谶语有异曲同工之妙。王嘉的名声,很快在长安一带流传开来,好事之徒、王孙贵族都前往他的茅舍,向他请教各种问题。
  苻坚屡次征召王嘉入朝做官,没有一次如愿,失望之余,也只好把王嘉当作“圣人”供奉起来,每次有什么大的行动,苻坚总要让人到王嘉那里咨询吉凶,看来每次都应验无误。
  苻坚准备南征东晋的时候,又派出使者去询问王嘉。王嘉开口说了四个字:“金刚火强。”他骑上使者的马,端正自己的衣冠,缓缓地向东走了数百步,然后掉转马头,脱下衣服,扔掉帽子和鞋子,下马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再没说过一句话。(王嘉的寓意我以为体现得十分清楚,用不着在此赘述,各位可以自己体会一下,不难得出解释。)
  使者回来把情况告知苻坚,苻坚执迷不悟,又让使者回去追问另一个问题:“我在位的时间还有多久?”王嘉简明扼要的回答只有两个字:“未央。”未央就是还没完,人们都认为很吉利啊,却不知第二年正好是癸未年,苻坚淝水一战大败,正所谓未年遭殃——未央(未殃)。
  数年之后姚苌攻入长安,对王嘉的礼遇与苻坚时几乎一样,唯一的不同是姚苌逼令王嘉跟随在他的身边,凡事都要向他咨询。
  姚苌与前秦高帝苻登相持数年,一时难分高下,便问王嘉:“我能杀苻登而平定天下么?”
  王嘉回答:“略得之。”
  姚苌大怒:“得就说得嘛,何略之有?”当即将王嘉斩杀。
  王嘉纵然“道行高深”,能够预见未来,也不能摆脱自己的宿命,在那样一个时代中,他也不可能再存活下去。
  我忽然想到我们每个普通人,在对生活充满希望和失望的同时,总想抓住什么,却总也把握不了。对比王嘉,我却不得不惊叹自己的幸运——幸好我有他所没有的那份“糊涂”。“先知先觉”、“万事皆知”,那又能如何?那些所谓的“英雄”、“高人”,只会存在于那些书写历史的后人所创造的历史书里。唯有一句话一点不假,书写历史的就是那些“糊里糊涂”的芸芸众生。
  呵呵,所谓浪漫,不过是那些人有意识所制造的东东,而现实如此“残酷”,却正是在无意识中渐渐形成的。至于历史本身,什么也不是,只有无奈而已。
  最后顺便提一下那个故事的小小结局,王嘉死后数年,姚苌去世,其子姚兴在与前秦苻登的征战中终于将其擒杀,姚兴字子略,这便是那个所谓的“略得之”的真实含义。
  跋 不得不再说几句
  该说的话,按理说已经在“逐鹿中原”的最后一章中说完了。然而,这长长七十章的《纵横十六国》写完之后,心里总有种想再说几句的冲动。后记呢,我在“淝水之战”的后面写过一篇,为了避免重复,就写篇跋吧,反正当初有一篇序章,正所谓有始有终。
  我在以前说到过写这篇文章的动机,没提到的一点是本来还有在网上灌水的意图。所以,开始写的时候,并没有想过写多长,只是随心所欲地借题发挥。那时候自己时间也比较多,看的书就多而杂,觉得整理一遍对自己或有好处。然而写了一段,就脱离了初衷,开始认真起来。大约是“永嘉之乱”写了一大半的时候,我渐渐有了以这种风格的文体写四部关于十六国的文章的构想,于是开始上网、泡图书馆,找相关的资料,着实下了番功夫。但毕竟不是历史专业出身,力不从心仍是常有的事,中间我有较长的一段时间停下来没有写,几乎就想放弃。不幸中之万幸的是,靠着网友的支持和自己的坚持,最后竟能把它完成,再回头一看,竟然已写过了近17万字,多过了我的专业论文字数的总和,自己都有点诧异。
  有一点想说的是,这不是一部历史小说(因为并不是小说,加上现在玷污这历史小说的不在少数,我也没想过要与这几个字有染),也不是史评,评虽有,却缺乏深度。不过这不三不四的东西中的很多字句,都是在先感动自己的情况下写下的,这是事实。
  前面曾有网友问我的参考资料,其实并没有什么新奇的东西,不过是正史加《通鉴》,别人用过的,我照用罢了。参考最多的正史,当然是《晋书》,除此之外,向前参考了《史记》、《汉书》、《后汉书》、《三国志》,向后参考的主要是《北史》、《魏书》、《南史》、《宋书》及《旧唐书》。《通鉴》叙事有时因其体裁所限略显凌乱,但从其较强的时间性上看仍是一本相当好的参考资料,因此在事件方面,以《通鉴》为参考最多,而人物的对白,因为正史诸书成书早于《通鉴》,应该较贴近原话,故多参考正史。今人的文章,受黄仁宇的影响挺大,虽然现在批判他的观点也不少,其他参考的文章,多在文中有所提及,如《参合陂·慕容垂》、《元嘉三十年》、黎东方的细说系列等。网络资源方面,也参考了不少历史网站的文章,在此不再一一赘述。
  每个人一生都会有很多梦想,梦想则往往是源于兴趣,实现梦想,也常常是靠着兴趣。我在英语角和人聊天,别人告诉我:Interest is the best teacher。我想不如改改:Interest is the best guider。这兴趣能够指引人去做很多事,直至实现梦想。历史,便是我的兴趣之一,我因此而有的梦想,也很简单,便是可以忘记一切,遨游于历史海洋之中。有人说:读过历史,总让人生出各种感慨,因而陷入苦闷——王侯将相,百年之后亦不过尔尔。然而,我却以为王侯将相或许尔尔,而人的追求则始终无限;历史能使人振奋,能让人沉思,从自己曾经经历或无法经历的相似之中,去寻求人生的解答,去追求人生的希望。
  能写完这篇东西,对我而言,已是一个成功。能吸引自己去反复重读的东西,对我来说这是为数不多的一篇,而能长到这个程度的,虽然不免又长又臭的嫌疑,对我来说也是空前的一篇。我想,把这作为一个终点,莫如把它作为另一个起点,以激励自己走好今后的每一步。
  以前凑过一首歪诗,最近身陷“纵横”,对之稍作改动,自以为还勉强读得通,就把它放在所有话的后面,作个收场吧。
  〖江水滔滔入海流,生生灭灭似孤舟。
  斜阳草树今犹在,煮酒英雄莫论愁。〗
  2001年3月于求是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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