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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89 高月(当代)
就在这一瞬间,崔小芙的软弱忽地消失了,又恢复了她平日的刚硬,她迅速拭去泪水,冷冷道:“还不快扶我起来!”
宫女战战兢兢地上前,将她扶了起来,这时冯恩道也赶了进来,崔小芙摆了摆手命宫女退出去,盯着她的背影。崔小芙低声命令冯恩道,“这个宫女看到了她不该看到的东西,你知道该怎么办吧?”
冯恩道回头瞥了那宫女一眼,点点头道:“太后放心,老奴即刻去办!”
“也不要这么着急,先与我着衣。”
崔小芙吃力地坐起,她喘了一口气又道:“今天的内阁会议哀家暂时不去了,以避嫌,但今天上午有回纥特使觐见,事关国体。必须要去接见他,准备一下,哀家要更衣。”
冯恩道吓了一跳,他结结巴巴道:“太后身体不好,不如不去吧!”
“不去?”崔小芙诧异地望了他一眼,见他额头上的汗都流出了,她心中疑心大起,“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没、没什么!”冯恩道更加慌乱了。
崔小芙坐直了身子。一声不语地盯了他半天,方冷冷道:“难道连你也要欺瞒哀家吗?”
冯恩道扑通!跪倒在地。连连磕了几个头,“老奴不敢隐瞒,老奴说了,太后可别生气啊!”“说!”
冯恩道叹了口气,这才吞吞吐吐道:“回纥使臣在一个时辰前已经到了麟德殿,现在皇上正接见他。”
“皇上?”崔小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地耳朵。李遥在接见外国使臣。她呆坐了半响,一股恶火从心中沛然而生,几天前他擅自批阅奏折,自己都没找他算账,现在越做越过分,竟然开始接见回纥使臣,她腾!地站了起来,厉声道:“给哀家更衣!”
冯恩道吓得连连苦劝。“太后要保重凤体。忍一忍就好了。”
崔小芙旋风般转过身,紧紧地盯着他道:“你还要劝我忍。再忍,哀家就要被虎崽吃了。”
半个时辰后,略施淡妆的崔小芙在近百名宫女、宦官的陪伴下浩浩荡荡来到了麟德殿,殿门的宦官正要高声传呼,却被崔小芙止住了,她穿过一道又一道的宫门,终于来到了李遥接见回纥时辰的内殿,这时的崔小芙已经有些病体难支了,她吃力地靠在墙上,等待眩晕感的消失,耳边却清清楚楚地听见了殿内所传来的尖细而略带稚嫩地声音。
“什么叫搁置争议,我大唐的领土可以讨价还价吗?搁置争议不就是承认你们回纥对安西和北庭的占有吗?不行!领土问题没有什么讨价还价的余地,你们要么撤军离开西域,要么就拼战一场,谁赢了,土地就归谁。”
“皇帝陛下请息怒,请听臣一言,回纥从来都是大唐的藩国,虽有一些矛盾,但那也是家里人的内部争执,不能和吐蕃人相比,臣的可汗也说,只要能让我回纥军借道过去,等击败吐蕃人,我们立刻便让出安西和北庭,承认它是大唐的领土,决不食言。”
“哼!你当朕是三岁小孩吗?你们若真地承认安西和北庭是大唐的领土,那就让焉耆地颉干迦斯放下武器,朕可命张尚书放他们归国,至于吐蕃人,朕的大唐将士自然会对付他们,不劳贵国操心。”
接下来是一片沉寂,半响,又听回纥使臣沉声道:“臣临行前可汗再三叮嘱,要臣与崔太后面谈,请问崔太后可在?”
这时崔小芙的眩晕感渐渐消失了,她刚要命宦官通报,却忽然听见了让她心痛之极的一句话:
“朕是大唐天子,有朕在,就没有什么太后,告诉你们可汗,朕的话就代表了大唐。”
崔小芙的心猛地一沉,仿佛一脚踏进了万丈深渊,又俨如被迎面砸了一拳,她再也支持不住,身子晃了晃,眼前一黑,竟晕死了过去。
宣仁七年六月底,回纥忠贞可汗紧急派特使赴长安求和,但大唐断然拒绝了回纥共治西域地请求,并加封张焕为安西大都护,全面收回安西随着北庭地葛逻禄人被唐军击败,唐军与回纥的冲突已经不可避免,就在大唐与回纥关系日益紧张之时,吐蕃人却忽然发生了异动。
龟兹、疏勒、焉耆、高昌四军镇一百多年来一直便是大唐统治安西的基础,其中龟兹则是四镇的中心,也是安西都护府所在地,但此时的龟兹却在吐蕃人的手中,事实上,从武则天时代起,大唐与吐蕃争夺的安西的战争便从来没有停止过,几易其手,直到高仙芝掌管安西后,大唐才最终稳定了对安西地控制,可惜不久之后,唐便遭受了安史之乱地劫难,再也无力守护安西,终被趁虚而入的吐蕃一一夺走。
此刻,太阳缓缓地落进了被日光染成绚丽色彩地轻云里,这是黄昏前的一幕景色,一团淡紫色的烟雾从大漠上升到天空,使远方白雪皑皑的山峰被染成了绯红色。
赤松德赞站在龟兹的城墙之上,神色严肃地注视着眼前的美景,和四年前相比,他也急剧地衰老了,尤其在吐火罗与大食的战争中,他曾受了重伤,甚至一度传闻他死去,虽然没有死,但他的身体却受到了深深的伤害,病痛不断折磨着他,使他自己也明白,他已经来日不多了。
在离开这个人世之前,赤松德赞还有几个愿望要完成,一是确定佛教为吐蕃的国教,防止苯教回复;其二就是保住安西这块吐蕃最后的境外领地,使吐蕃的将来能受惠于东西方贸易带来的财富;他最后一个心愿便是确立赞普继承人,偏偏这却是他最难而又最紧迫的事情。
早日结束安西战争回到逻些,便是赤松德赞心中所渴盼的愿望,但安西局势之复杂却又使他不敢有丝毫大意。
为此,他也大量派出斥候打探回纥与唐军的消息,就在两个时辰前,他得到了唐军大败葛逻禄人的消息,赤松德赞立刻意识到,或许他的机会来了。
唐军击败葛逻禄人,意味着他们已经控制了北庭,那么,张焕的下一个目标将不可避免地指向回纥,回纥的颉干迦斯竟处于腹背受敌的窘境,要么南下打败自己,要么北上反击张焕,总之,他不可能一直停顿在焉耆,处于被动状态,而且,回纥忠贞可汗也不可能坐视安西的回纥人将全军覆没而不管,必然会发兵援助。
看来,颉干迦斯北上与援军汇合的可能性要大得多,为了长远的战略利益,这一刻,赤松德赞终于做出了一个极为大胆的决定。
“传我的命令,大军立刻撤出龟兹,西退至拔换城。”
卷三 纵横宦海——卷七 入朝 第三百零六章 扼守张三城(上)
第三百零六章扼守张三城(上)
焉耆回纥大营,数匹战马狂风一般从远处驰来,带来了令颉干迦斯无比惊愕的消息,吐蕃人西撤,龟兹竟是一座空城。
“大帅,龟兹已空,机不可失,我们可立即进军!”
“大帅,可趁吐蕃立足不稳,一举击破之!”
正在开会的大帐里吵成了一片,大多数将领都主张趁机西进,占领龟兹城,但也有人认为吐蕃人居心叵测,其退军必有深意。
颉干迦斯则始终一句话也没有说,他当然知道赤松德赞退兵的用意,是减轻他的正面压力,让他能全力与唐军交战,当然不是为了他考虑,而是为了东方那则古老的寓言,鹤蚌相争、渔翁得利,等回纥、吐蕃杀得两败俱伤之时,他再来捡渔人之利。
虽然明知赤松德赞用心险恶,但颉干迦斯发现自己还是不得不按照对方的意图去做,他已陷入腹背受敌的危险境地,如果不先解决其中一方,他早晚会被大唐和吐蕃分而食之,现在赤松德赞既然已经主动退让,那他只能北上对付张焕的威胁了。
“大家不要吵了!”颉干迦斯一声厉喝,大帐里顿时安静下来,大家都注视着他,等待着他的决定。
颉干迦斯扫了一眼众人,沉声说道:“我已经接到消息,可汗亲率八万大军来支援我们,现在既然吐蕃已西撤。我们可趁机与可汗配合,南北夹击唐军,等击败唐军,我们便可调头再与吐蕃交战,这是上策,我意已决,你们不得再反对。”
大帐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颉干迦斯见众人皆已服从。便点了点头,毅然下令道:“传令大军饱餐一顿,今夜起拔,进军高昌。”
当夜,在一片清冷的月光下,七万回纥军收拾大营起拔,离开了焉耆镇,向东北方向被唐军占领地高昌镇浩浩荡荡杀去。
此时的张焕正率领八万大军在沙陀沙漠以北的咸泉镇附近,他正与回纥忠贞可汗亲自率领的援军对峙,忠贞可汗一方面派人去长安求和。以迷惑大唐,但他本人却亲率七万大军挥师南下,配合颉干迦斯夺取安西,七万人,这已经是回纥目前所调动的全部军队。
这也是忠贞可汗即位后的第一战,为了胜利,他已经将全部老本都押在了安西和北庭之上。
与此同时,陇右派来的五万援军在大将辛朗的率领下也已抵达了伊吾郡,他们的任务是南下高昌,截住可能北上地颉干迦斯大军。
七月初十。辛朗大军抵达了高昌,同时马不停蹄向南进发,而几乎是同一天,颉干迦斯的大军也从焉耆起兵向北进军,两支大军一南一北,仿佛在和时间赛跑一般。
从焉耆到高昌并不是一路坦途。相反。一路都要在崇山峻岭之间穿行,其中最险峻的一段山脉叫做银山,是天山的一个分支,大路在这里便消失了,需要翻过几座山岭才是一马平川的大草原,正因为有这段险峻的地势,大唐便在山岭上修筑了一座城堡,叫着张三城守捉。城堡不大。最多只能容纳数百人,但它却扼住了行军的必经之道。
而此刻。城堡里只有一队两百余人的唐军戍守,而另一支在博斯腾湖附近探查情报的斥候军正在火速返回城堡的途中
这支负责探察焉耆附近情报地斥候军共有三百余人,其实是由五支斥候队组成,由一名校尉统一率领,这名校尉就是不久前因探得葛逻禄人情报而被提升的孙木人,他的另一个同伴关英则被升为队正。
在得知回纥军大举北上的消息后,孙木人立刻召集各个斥候队火速撤回高昌,他们已经行军两天,这天上午,他们终于抵达了银山脚下,山岭上灰白色城堡依稀可见。
“木头,我实在吃不消了,歇一会儿吧!”关英不等孙木人同意,便一头从马上栽进了草丛里,四肢摊开,再也不想动弹了。孙木人眉头一皱,他差点忍不住要斥责关英,在可不是两个人时候了,现在两人都有了手下,谁得不喊累,唯独他随心所欲,且目无军纪,就不怕手下弟兄笑话吗?
孙木人忍住心中的怒火,沉声道:“关队正,现在回纥大军就在我们身后紧赶,我们的任务是要及时将情报送回去,大家都很累,到城堡里再休息不好吗?”
“可我们不早就将情报送出去了吗?”关英躺在草地上懒洋洋地答道。
孙木人脸色已经阴沉下来,“我再说一遍,进城堡再休息。”
关英听孙木人口气严厉,知道他已动了怒,理亏之下也不敢顶嘴,只得爬了起来,“好!好!好!校尉将军,属下遵命就是。”
他翻身上马,嘴里还低声嘟囔道:“进城堡还不得帮他们准备防御,哪有什么休息的机会?”
孙木人懒得理他,他回身一挥手大声道:“弟兄们加把劲,咱们一鼓作气,进城堡再休息!”
众人大声答应,抖擞精神催马向银山岭而去。
从山脚到山岭上的城堡直线距离不过五里,但从山路盘旋而上,却至少有十几里,约向上走山势也就越陡峭,众人早已下了马,牵马而行。
一路上,孙木人都在默默地记着地形,这样的山路大型辎重是无法上山,只能拆散了由马驮过去,或者从东面绕过大沙漠,走另一条商路直接去伊吾,不过那样要多走五六天的路程,且路上也没有什么补给。
众人足足走了两个时辰,一直到中午时分才终于抵达了张三城城堡。
城堡就地取材,皆用大石砌成,经过百余年地风雨侵蚀、它依旧巍然耸立,它扼住了翻越银山唯一的一条道路,地理位置极为重要,但在安西全境都归属大唐时,显示不出它的战略意义,仅仅将它当作过往的商贾缴纳税金之地。
而现在,回纥占焉耆、大唐占高昌,在他们中间横着一座银山时,张三城城堡的战略意义便充分地显现出来,早在进军高昌之前,有沙盘在手的张焕便事先派了一队奇兵占领了它,这样,焉耆地回纥军便无法来援救高昌。
城堡守军有两百人左右,守捉使也是一名校尉,叫王廷江,河东太原人,曾经做过张焕地亲兵,他在两天前便得到了孙木人所派报信兵的报告,回纥军已大举北上,那么,张三城城堡也就是他们必经之路。
为此,王廷江一面向高昌求救,一面积极备战,城堡中有箭矢五万于支,他们收集了大量的石块和木头,但苦于人数还是太少,就在这时,孙木人率领三百余斥候军赶到了城堡。
午饭后,王廷江便找到了孙木人,两人一起来到城头之上,眺望大唐的壮丽山河,远方山峦叠翠,白云在天山上空悠悠飘过,将大片阴影投在山峰之上,让人胸中禁不住豪气冲天。
“孙将军,可愿意与我一同守卫这片大唐的山河否?”没有试探,更没有转弯抹角,在巍巍的群山之中,王廷江目光炯炯地注视着他,心胸坦荡。
“我早有此意。”
孙木人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大丈夫当为国守卫疆土,纵是一死,我也无憾!”
两人对视一眼,一起仰天大笑起来,孙木人一指前方约五百步外的一处高地道:“我上山时曾留意过地形,如果在那座高地上修建工事,不仅可以缓冲敌军对城堡的进攻,同时敌军射来地箭也大多数会落在城堡与高地之间,便于我们收集,王将军以为如何?”
王廷江打手帘望了一会儿,他点了点头,不由竖起大拇指赞道:“孙将军不愧是斥候出身,果然是心细如发,想得周到,只是我担心是否来得及?”
孙木人笑了笑道:“回纥人惜马,不会日夜赶路,我算过,从焉耆到这里至少也要三天,那最快也要到明天下午或晚上才能赶到,应该有时间。”
说干就干,两人立刻召集起各自地部下,共五百多人,一起动手修筑工事,同时将前方数百步外的几处道路都破坏掉,使得回纥人无法大队人马一齐通过。
经过一个下午和第二天上午地忙碌,高地上的防御工事终于修筑完毕,实际上就是用大石垒成了一个简单的石围,长十丈、高两丈,又用木头搭建了上下两层,唐军便可以分上下两层从石缝中放箭。
正如孙木人所料,黄昏时分,黑压压的回纥大军开始出现在银山脚下一眼望不见边的茫茫草原之上。
卷三 纵横宦海——卷七 入朝 第三百零七章 扼守张三城(中)
七万回纥大军缓缓地在银山脚下停了下来,此时天色已经昏黄,看不清山岭上的城堡,但回纥人早已事先得知,山岭上的城堡已被唐军所占,大军停住在山脚下,等待着大帅的命令。
颉干迦斯脸色阴沉的盯着山岭,事实上他从出兵时便想到了这座山岭,但他并没有将它放在心上,一座只能容纳数百人的堡垒还能阻挡他七万大军的前进吗?然而,在连绵的山势下再看城堡,城堡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让颉干迦斯开始有些懊悔了,这是他的失策,竟让唐军抢了先机。
尽管有些后悔,但颉干迦斯绝不会承认这一点,他马鞭一指山顶道:“出两千兵,去疏通道路。”
这是试探之举,很快,两千名回纥士兵在千夫长的率领下,向山顶奋力爬去,颉干迦斯抬头看了看天色,乌云重重,恐怕暴风雨要来了,他一挥手令道:“大军就地驻营。”
夜幕渐渐降临了,回纥大军的帐篷仿佛夜间盛开的蘑菇群,密密麻麻地驻扎在银山脚下,但就是二千军上山半个时辰后,另一支一万人的回纥军也悄悄地上山了。
山岭上唐军已经严阵以待,五百余唐军分为两队,一队由孙木人率领二百余斥候军扼守高地,另一队由守捉使王占江率三百余名唐军士兵驻守城堡,在城堡与高地之间,他们又趁夜色用石板铺了一条小道,便于运送物资。
时间慢吞吞地过去。远处,山脚下星星点点的火光还在燃烧,回纥军正朝这边悄悄进发,看得见好多火把排成一线向城堡这边蜿蜒而上。
忽然,从山腰处射出了一支火箭,仿佛流星般划过天际,这是埋伏在山腰的一名斥候发出地信号,意味着回纥军离高地只有三里了。
“大家看见没有。”
孙木人指着火箭笑道:“回纥军倒也狡猾,明明那些火把离这里还有七八里远。但实际上他们的先头部队已经先走了一步了。”
另一名士兵也跟着高声道:“校尉说得不错,这样推算,我估计他们的人数也绝不止火把那么一点点,他们点火把是在迷惑我们呢!”
孙木人点点头,“这位兄弟说得不错,回纥人要急着过山岭,他们岂会慢慢来攻打,一定是大军压上,大家要有心里准备。”
说到这里,孙木人扫视一圈众人。沉声道:“我最后再问大家一遍,这一次我们可能就会丧身在此了,家里有老有小需要养活的,可以回到城堡中去,甚至可以下山,我孙木人绝不勉强。”
他目光炯炯地注视着众人,最后目光落在关英的身上,关英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低下了头。
“为国而战。死得其所。”一名矮个子的唐军站起来向孙木人及众人拱拱手,“我刘七郎家里还有一个老父,假如我战死了,请校尉和众弟兄把我烧了,把骨头带回延安郡老家,兄弟这里谢谢大家了。”
孙木人的鼻子猛然一酸。他也大声道:“我老家有个儿子。假如我死了,请活着的弟兄捎句话给我儿子,他爹爹为国捐躯,是顶天立地的大唐男儿,让他把腰挺直了。”
话音刚落,又是一支火箭冲天而起,众人顿时紧张起来,回纥军来得好快。现在已经到一里外了。孙木人立刻低声喝道:“大家不要慌,回到自己地位子。听我的命令。”
在他的调度下,唐军士兵开始冷静下来,纷纷回到预先分配好的位子上,弩张弓开,目光紧紧盯着前方。
时间已经过了午夜,山岭上漆黑一片,没有一丝风,凝重而闷热的空气预示着暴风雨即将到来,突然一道耀眼的亮光划破云层,刹那间,枝形的闪电照白了山梁,三百步外,只见许多团团黑影爬过来,高大壮实,个个面目狰狞,举着盾牌,黑色的人潮翻过一道道沟壑向石墙涌来,山谷里雷声隆隆,大雨开始瓢泼而下。
箭如雨点般呼啸而来,叮叮当当射在石墙上,激起点点火星,回纥军的进攻开始了,但唐军的阵地依然悄无声息,一道道闪电划过天际,大雨中看不见一个唐军,那粗糙地围墙就仿佛为某种宗教仪式而建造,在白亮亮的闪电照耀下,静得格外令人恐惧。
回纥人停止了进攻,无形的压力使前面的数百人显得有些惊惶而不知所措,但他们的静止只是一瞬间,很快,在千夫长一声声野狼般的咆哮中,回纥军挥舞着长矛和盾牌继续上冲。
一百五十步一百二十步,孙木人的心都要紧张得跳了出来,这是他第一次统帅一支军队作战,尽管只有两百人,但责任和压力一样使这个汉子喘不过气来,脸上的汗水和雨水混在一起,一次次地迷失了视线。
又一道闪电而来,亮光使他看清了回纥人的位置,已经到了百步外那块做标记的怪石边。
“射!”他大喊一声,由于用力过猛,喊声几乎将他声带撕裂,唐军地反击开始了,箭如雨、石头如冰雹般迎头砸下,电闪雷鸣中,山梁上响起了一片哀嚎和惨嘶声,当先的数百名回纥士兵瞬间便有近百人中箭或是被滚翻的石头砸下山谷,对死亡的恐惧使得最前面的回纥军动摇了,他们调头向后跑,但很快又被军官逼了上来,溃退了,又再次上来,如此来来去去几次,就仿佛海浪,到了顶峰便停止不前。
相反,敌人的退缩却给了唐军极大地勇气,他们渐渐忘记了恐惧,配合也越来越默契,开始有选择性地使用武器,不再向起初那般惊惶地乱射乱砸,在敌军退却的时候,他便停止了射击,甚至还彼此开几句玩笑,形容自己是在天浴中游戏。
但孙木人的脸色却越来越凝重,敌军后几次的的死亡人数比刚开始减少了很快,很明显,回纥人也渐渐找到了进攻的节奏,他的心中深深地忧虑起来。
果然,回纥人很快便找到了进攻的新办法,他砍下一棵棵大树,繁茂地枝叶都不去掉,十几个人抱着另外一端,五六棵大树并排一起,缓缓前进,竟形成了一道浓密地树墙,箭矢被枝叶阻碍,大石被卸去力道,唐军的反击开始乏力了。
回纥军越来越近,前面地人抱着树干,后面的人高举着盾牌,抵御唐军抛物线射来的箭雨,他们仿佛是大群野兽,黑压压地逼近了围墙,不断有回纥兵中箭死去,但立刻便有人接替。
啊!一声惨叫,那名矮个子的唐军被一支箭从石缝里箭穿了脸庞,当场倒地死去,又是一声惨叫,一名举石要投的唐军被一箭射中了胸脯,从木架上滚落下来。
回纥军距石墙不到五十步了,电光下,他们铺天盖地杀来,从山梁密集地排下去,至少有数千人,甚至上万人之多,绘在盾牌上的狼头已经清晰可见。
“木头,不行了,我们撤回城堡吧!”滂沱大雨中,关英拼命地叫喊。
孙木人目光严峻而可怕,敌人太近了,现在撤退等于把后背暴露给敌人,可若不撤退,他们将全军覆没,强烈的责任感使他没有了选择,他抽出刀大吼一声,纵身扑出了石墙,“弟兄们,用刀子把这些龟孙子砍下去。”
数十名唐军也被他感染了,纷纷拔刀跟随他冲上去,山道狭窄,只容十几个人并排而行,最前面的回纥军被突来的唐军吓得惊惶失措,他们扔下树干,仓促迎战,怎奈冲上来的唐军狂暴之极,一连被砍翻了二十几个,可是后面的回纥军却如浪潮般涌至,将唐军冲成两段,切断了孙木人等十几名唐军的归途。
身边的唐军不断被杀死,但孙木人毫不畏惧,他一手执刀,一手举着盾挡住敌人的乱刀劈杀,他一眼瞥见唐军竟没有一个人撤退,他不由又惊又怒,狂吼道:“你们这帮龟孙子,要让老子白死吗?”
关英呆呆地看着他,看着他那张不存希望,但求赴死的脸庞,泪水从他的眼睛里汹涌流出,不!他不该死去,至少不能这么孤独的死去,蓦然间,藏在心底深处的大汉民族的勇气被缓缓激发了,他抽出长刀,狂野地大笑一声,“弟兄们,为国尽忠的时候到了。”
他猛地扑上去,揪住一名回纥兵的头盔,一刀砍断了他脖子,一百多名唐军纷纷怒吼着冲上去,滔天的杀气逼红了他们的眼睛,回纥军不堪唐军闪电般的痛击,瞬间便土崩瓦解了,唐军抢回了死伤者,又冲回了石墙。
卷三 纵横宦海——卷七 入朝 第三百零八章 扼守张三城(下)
第三百零八章扼守张三城(下)
孙木人被救回来没多久便断了气,他浑身刀伤累累,但最致命的一刀是在后背,被一刀砍断了脊骨,他静静地躺在地上,大雨冲净了他身上的血迹,他的脸上异常安详,仿佛在想着儿子那天真可爱的脸庞,是啊!他已经三年没见到妻儿了,不知是否在来生能与他们相逢。
关英跪在他身旁,双手捂着脸无声地饮泣着,这时,回纥人在沉默了片刻后,又故计重施,砍下十几棵大树,一步步向前移动。
“队正,我们该怎么办?”孙木人死了,关英便是这群唐军的头,关英抹去眼泪站了起来,这一刻,他陡然成熟了。
他观察了片刻敌军的动向,回纥军离他们大约还有八十步远,大雨中,他们弓箭的射程最多只有五、六十步,也就是说现在是他们唯一撤退的机会。
“撤回城堡!”关英果断地下达了命令,唐军士兵们背起死去弟兄的尸首,转身便向城堡奔去,关英也将孙木人的尸体扛在肩头,沿着泥泞的山道,跌跌撞撞向城堡跑去。
回纥人的进攻已经过了两个多时辰,雨渐渐停了,远方还轰隆隆地响着雷声,南面的山涧还闪着电光,东方吹来了一阵凌厉的风,乌云飘散,星星钻了出来,山岭上空的月亮在向东移动,在暴风雨后的残云中发出淡淡地黄光。天快要亮了。
张三城城堡之上。数百余唐军在城头已严阵以待,回纥人占领高地后便暂时停止了进攻,大部分人都撤下去了,只留下千人驻守着高地,他们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从高地到城堡之间地距离大约有五百步,原本比较宽阔道路已被唐军破坏,显得更加狭窄,
而且城堡不是围墙。它高大坚固,仿佛一个巨人横在山岭的顶端,即使攻到它的面前也难以上城,显而易见,回纥人是在等待攻城的武器,诸如梯子或者撞木之类。
但唐军也已准备完毕,他们用巨大方石将城门堵死,又在山上砍伐了数百棵大树,锯成了五尺长一段滚木。在城堡里还有一桶火油,关键时刻它可能发挥作用,只可惜这里没有唐军的第一利器:火药。否则回纥人就是插翅也难以飞过这处关隘。
时间一点点过去了,天已经蒙蒙亮了,回纥人还是没有动静,城堡最东面,关英抱膝而坐,目光忧伤地望着远方的紫霞,昨晚的鏖战仿佛是做梦一般,他也希望那是场噩梦。可是它不是,多年患难与共的大哥死了。
“昨晚上我很抱歉。”
王廷江慢慢走到关英地身后,他叹了口气,歉然道:“如果我能来接应,或许孙校尉就不会死了。”
关英惨笑了一下,“就算他昨晚不死又能怎样呢?就算你我现在还能站在这里说话,我们就能活过明天吗?”
他站了起来。指着不远处的高地道:“看看那里。你就明白了。”
王廷江顺着他手指看去,顿时大吃一惊。只见在高地上不知何时竟摆放了上百具床弩和数十架梯子,而且高地以下的路上又密密麻麻挤满了回纥军,足足有一两万人,看他们的样子,似乎已经不是昨晚进攻的那一批人了。
“王校尉,趁现在敌军还没有进攻,让弟兄们都留下遗言吧!”
说到这里,关英的眼睛里射出了凶狠的目光,“无论如何,我们决不能让回纥人得逞,除非我们都全部战死。”
王廷江紧紧注视着他的眼睛,他缓缓地点了点头,“好!我这就去安排。”他转身便快步走下了城堡。
此刻,回纥人那边发生了一阵骚动,只见他们纷纷向两边让路,回纥主帅颉干迦斯快步走了上来。
昨夜一战,仅仅是试探唐军的实力,自己地军队便死伤了近千人,不过让颉干迦斯放心的是,唐军的武器并不多,尤其没有最令人害怕地火雷,这样一来,拿下张三城城堡只是时间问题,而且这个时间也不会太久。
颉干迦斯远远眺望着城堡,灰白色的城堡被一场暴雨洗得异常干净,它是那么醒目地耸立在那里,仿佛在嘲笑他决策的失误,占领了焉耆,却居然将这座雄堡拱手让给唐
颉干迦斯不由一阵恼羞成怒,他回头瞥了一眼先锋大将乌里莫达干,冷冷道:“若给你一万人,你几时能拿下城堡?”
“属下保证在明日天亮前一定拿下城堡。”
“明日?”颉干迦斯摇了摇头,断然拒绝了他的计划,“不行,天黑前一定要拿下城堡。”
说罢,颉干迦斯转身便走下山岭,远远还传来他不容争辩的命令,“天黑前若拿不下城堡,你提头来见。”
乌里莫达干望着被朝霞染红的雄堡,他一咬牙,大声吼道:“传令大军进攻,有胆敢后退者,立斩不赦!”
呜低沉的号角声冲天而起,惨烈的攻城战再一次拉开了序幕,回纥军在飞弩地掩护下开始成群结队涌向城堡。
百余支飞弩呼啸射来,长约三尺的巨箭镶嵌着铁头,击打在城头之上噼噼啪啪!作响,砖石碎屑乱飞,一名唐军不幸被击中,巨大力量竟将他身体贯穿,钉死在地上,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呼出,但大多数唐军显然能对付这些巨箭,他们紧紧贴着城墙,用宽厚的城墙来作为后盾。
“射!”飞弩刚刚停止,王廷江便一声令下。城头地唐军立刻翻身趴上城垛。手中钢弩地扳机扣下,数百支箭闪电般射向山道,将已经距城堡百余步远的一群敌军纷纷射倒在地,紧接着数根滚木扔下,翻滚着一连砸翻了最后的七八个人,连着梯子一起滚下深谷,传来了长长地惨叫声,片刻间。一百余名敌军或死或伤,再没有一个站立之人。
“混蛋!”乌里莫达干破口大骂,这些飞弩显然没有起到应有地效果,他想起了昨天晚上的进攻,立刻命人再砍来十几棵树,喝令第二队进攻地军队抱着它们前进。
头顶上飞弩发出巨大啸声,气势奔腾地击向城头,打得唐军抬不起头来,而八百多名回纥军则抱着枝繁叶茂的大树向城堡飞奔。片刻便离城堡不足百步远,此时在树墙地有效护卫下,唐军弓弩的杀伤力陡然下降。而且大多数扔下去的滚木也被树墙撞歪,直接落下山谷。
“看准了射!”关英大喊一声,他瞄准了一名百夫长,扣下扳机,箭直穿过几丛树叶,一箭射中了百夫长的面门,他惨叫一声,仰天翻滚下去。
在关英的提醒下。城上的唐军开始了定点射击,果然有效,不断有敌军被箭射中倒地,不过这样一来,还是有数百名回纥军趁机攻到城下,他们有的架上楼梯开始攀登,有的用飞索钩住城墙。奋力上爬。有的索性就用大树当做撞木,猛烈地撞门。在他们身后,第三队、第四队回纥军就仿佛大潮涌动,一浪接着一浪地涌来,形势对唐军相当严峻。
“王校尉,我来对付爬城之人,你来对付后面地敌军。”
关英眼睛都杀红了,他率领一百多唐军与登城回纥人进行搏斗,刀光闪处,一根根飞索被斩断、梯子被劈毁,数十名回纥兵登上城楼又被砍下去,而在他们身后,王廷江则率领二百余唐军向下猛砸滚木,山道上已经挤满了密密麻麻的回纥士兵,每一个滚木砸下,总是要砸翻数十人。
这时,一名极其凶悍的回纥百夫长一跃跳上了城头,他手起矛落,一连戳翻了三个唐军,王廷江大怒,他举起一段滚木狠狠将他砸下了城墙,可就在回纥百夫长被砸中地瞬间,他手中长矛也脱手而出,竟一下子刺穿了王廷江的胸膛,将他钉死在木柱上。
主将一死,唐军士兵仿佛疯了一般,他们一起挥刀扑上,将已登上城楼的回纥军悉数杀死,但回纥军实在太多,他们如潮水般大举涌来,许许多多带钩子的飞索钩住城头,不能完全斩断它们或者扔回去,三十几架长梯架上城墙,许多梯子被推翻或打碎,但更多的梯子却接着顶了上来,回纥军仿佛矫健的猿猴,敏捷地向上攀爬,此刻,关英已经自然接任了唐军主帅一职,他组织唐军进行着一次又一次的扑击,成百成百地将回纥军杀下城去,城墙脚下已经堆积了无数的死伤者,俨如火山喷发地岩浆,越堆越高,就象一座小山丘一般,但敌人的进攻始终没有停止。
唐军士兵已是疲惫不堪,他们的刀砍卷了、盾牌砍裂了,但他们就是凭着一股死战到底的决心,一次又一次将回纥军杀退,鲜血将灰白色城堡染成了赤红色,尸体断肢堆积成山,到下午时,唐军已经阵亡过半,回纥人也已死伤数千人,但张三城城堡仍然如大海中的孤岛一般,巍然屹立。
夜色已经渐渐降临,一支犀利的军队从北面风驰电掣般终于赶到了银山脚下,这是五千唐军的先锋,他们千里行军,急速赶来支援张三城守捉。
在山脚下,他们看见了山岭上地城堡火光冲天,但是没有看见一个回纥军越过山岭,从北面登岭要比南面快捷且近得多,三千唐军向山顶上地城堡疾奔而去,越来越近,他们看到了大唐的军旗在火光中已是千创百孔,但它依旧傲然在城堡上空飘扬。
在大唐地军旗下,只剩下了三名唐军昂首站立着,五百唐军将士用自己热血和生命忠诚地履行了他们的诺言:为国而战,直到最后一人!
卷三 纵横宦海——卷七 入朝 第三百零九章 天降奇兵
三天后,回纥斥候探得唐军大队已从东面绕来,即将抵达银山,颉干迦斯欲趁唐军是远道而来的疲惫之师,他当即命一万骑兵夜袭唐营,但唐军大营防御得滴水不漏,一万骑兵在损失三千余人后无功而返,颉干迦斯见唐军无懈可击,便下令后退二十里,准备与唐军进行决战。
大唐大营驻扎在银山脚下,统兵大将便是辛云京之子辛朗,这位当年张焕的故交也已三十余岁,他是读书人出身,刚毅的脸上多了一丝儒雅的气息,他做事向来是理智而严谨,也正因为如此,张焕才特地指明由他率援军而来,而且将拦截回纥人北上的任务交给了他。
但此刻,这位从来以理智和严肃而著称将军也忍不住潸然泪水了,在他面前摆着一本被血染红的册子,上面写满了张三城守军的遗言。
父亲大人不必难过,儿为国而捐躯,死而无憾。
三娘,我死后,都督会给你和儿子抚恤,若钱用光了,也可以将地一块一块卖掉,等卖完最后一块,我想儿子也该成年了。
辛朗再也看不下去了,他将册子一合,转身拭去热泪,等心情稍微平静一下,他才对最后一名幸存的军官道:“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属下是斥候三营五团第一队队正,叫做关英,蜀郡双流县人。”
在援军赶来的最后一刻,整个城堡之上尚未战死的唐军已经不足二十人,且大部分都身负重伤,关英的身上也有三处箭伤,但幸运的是没有伤及要害。
辛朗站起身,肃然起敬道:“你们都是我大唐的英雄,我要为你们请功,你还有什么要求。可尽管提出。”
听到要求二字,关英慢慢单膝跪下,他哽咽地说道:“属下未能与弟兄一同战死,已是羞惭万分,何敢提什么要求?若大将军怜惜战死的弟兄,能否将他们的骨殖送回家乡。让他们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
“你放心。都督已在伊吾修建了寄灵堂,所有阵亡将士的骨灰都寄放在那里,大战后将统一送回故里,至于抚恤。我来之前陇右已经开始进行了。”
说到这,辛朗走上前扶起他道:“居功不骄。这是我最喜欢的品质。从现在起,我任命你为斥候果毅都尉,好生去养伤吧!”
“谢大将军。”关英行了一个军礼,转身下去了。
待他走后,辛朗慢慢走到沙盘前,仔细研究焉耆、龟兹一带地地形,临行之前,都督特地派人告诉他。要拖住颉干迦斯。时间越长越好,但都督却没有告诉他。为什么这样做?
从他得到的消息,现在焉耆和龟兹几乎都是空城,吐蕃已经撤离到了拔换城,而颉干迦斯与自己对峙在银山一线,三方面人马都不敢轻举妄动,难道在这里还有第四支军队不成?
焉耆和龟兹都位于图伦碛(即塔克拉玛干大沙漠)以北,这里大片的草原和绿洲都得益于一条横贯东西的大河-赤河(即今天的塔里木河),赤河向东沙漠地带延伸,水量逐渐变小,且改名为孔雀河,最后注入蒲昌海(今罗布泊)。
就在回纥军与唐军在焉耆以北处于对峙状态,而吐蕃则陈兵拔换城,准备取渔人之利时,一支两万人的唐军骑兵正沿着赤河疾速向西行军,他们目标简单而明确,夺取龟兹与焉耆。
这支军队正是王思雨部,他们于一个月前,在且末城接到了孤守安西地三千唐军和他们地家属,并将他们送回了敦煌,不甘寂寞的王思雨随即再次调头西进,穿越蒲昌海,这时,王思雨已经得到了张焕在北庭大破葛逻禄人的消息,他立刻意识到,都督的下一个目标必然就是颉干迦斯。
这一天是七月十五中元节,大军马不停蹄地在星夜里疾驰飞奔,远方是广袤地沙漠和原野,一轮昏黄的满月挂在天空,发出种诡异地光泽,身旁地河流已经变宽,水流充沛,他们已经进入焉耆镇的范围。
王思雨勒住了缰绳,凝视着夜空下大地的尽头,从这里他们的目标开始分岔,向北是去焉耆,而再向西则是去龟兹,他必须要做一个决断了。
他已经得到最新消息,辛朗的主力将颉干迦斯拖在银山脚下,而龟兹的吐蕃人却撤离到三百里外的拔换城,也就是说龟兹现在是一座空城。
是协助辛朗击败颉干迦斯,还是西去占领龟兹,王思雨必须要做出一个决定了。
“大将军,属下建议分兵而行,一路取龟兹,另一路取焉耆。”提出建议的是副将王铭,他见王思雨还有些犹豫,便奋然道:“对付回纥人不在兵多,关键是建立一种势,只要我们突然出现在他们身后,回纥军心必乱,属下愿领三千军北取焉耆。”
王思雨点了点头,回纥人地关键其实不在南面地战局,而在北庭都督与回纥忠贞可汗的较量,那一战地胜负,直接将决定回纥这次南征的成败,相反,若自己占领了龟兹,却会在下一步与吐蕃的战争中取得先机,甚至会改变整个安西的战局。
想到这,王思雨毅然下定了决心,他命令副将道:“正如你所言,进逼回纥在于势而不在于战,你可率三千军北上焉耆,配合辛将军作战,而我则率大军夺取龟兹。”
两万唐军立刻兵分两路,副将王铭率三千骑兵北上,而王思雨则率一万五千骑兵、三万匹战马,向西、向龟兹方向呼啸而去,两天后,王思雨大军终于抵达了安西最重要的城池之一——龟兹。
太阳已经西斜,大漠上的暑气消散了,夕阳在远方的龟兹城头洒下一片耀眼的金黄色,在草原上,随处可以看见刚刚支起的一顶顶帐篷,牧人们正赶着一群群牛羊回圈,这是逃亡的龟兹人开始返回自己的家乡,许多妇女正在河边洗衣,还有一群群孩子在河里嬉戏玩耍。
对大队唐军从身边行过,当地人并没有害怕或逃走,在昨天,王思雨的一千先头部队已经告诉所有人,大唐将重新恢复对安西的治理。
大军已经靠近龟兹城,这里开始出现了定居的土屋,而且越来越密集,无数的百姓跑出来欢迎唐军的到来,当一队队气势威武的唐军从他们身边走过时,有许多人都热烈的欢呼起来,眼睛里甚至流出了激动的泪水,虽然他们的装束已和当地人并无区别,但他们却能用中原各地的方言振臂呼喊着:大唐万岁!
“王将军,他们就是当年长征健儿的后人了。”说话的是一名五十余岁的老将,叫做鲁阳,他也是唐军留守西域的将领,任疏勒镇守使,这次王思雨将他们接回敦煌后,他又主动请缨,随大军西进,为王思雨的向导官。
他望着这些欢呼的百姓,十分感慨地道:“在吐蕃人统治期间,他们备受歧视,承担着最重的赋税,生活十分困苦,所以他们大多住在这种简陋的泥屋里,唐军的到来,最高兴的就应该是他们了。”
王思雨默默地点了点头,这段历史他是知道的,开元二十五年,玄宗皇帝从各地选派精壮,称为长征健儿,连同他们的家人一起赴西域戍边,并将他们编为军户,世代在安西屯田戍边,数十年的生活,他们有了自己的家园、有了自己的田产,甚至还和当地人通婚,渐渐地在安西已经安居乐业,但他们始终没有忘记自己的故国,始终保持着汉人的风俗和传统,在吐蕃占领安西后,他们的特殊身份也就使他们成为被压迫最深的一个民族。
现在唐军久隔数十年的再次到来,怎么能不令他们欢欣鼓舞。
“鲁阳、鲁将军!”忽然在欢迎的人群中有人大声叫喊,鲁阳一怔,他顺着喊声望去,只见人群中挤出一名光头老僧人,正向他招手。
鲁阳认出了他,他连忙跳下马,向那僧人合掌施礼,“大师怎么在龟兹?”
“我刚刚从疏勒而来,准备返回长安。”
旁边的王思雨听他的口音似乎是长安人,而且是从疏勒而来,他心中不由一动,便也下马走上前笑道:“鲁将军,这位大师是?”
鲁阳连忙将僧人拉过来介绍道:“这位大师原来也是我大唐官员,俗名叫车奉朝,四十年前出使健陀罗国,便在那里出家,随三藏法师修行,法号达摩驮都。”
王思雨恍然大悟,连忙合掌施礼,“原来是前辈大师,晚辈失礼了。”
“不敢!不敢!”达摩驮都连忙回礼,“大将军率义师收复我大唐故土,贫僧深为敬佩。”
王思雨又施一礼,诚恳地说道:“我适才听大师刚从疏勒而来,能否给我说一说吐蕃人的情况?”
达摩驮都却微微一笑道:“我实际上是从吐火罗来,我不仅可以给将军说一说吐蕃的情况,而且还可以给将军说一说大食人的情况,相信将军一定会更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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