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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馆推理事件簿

_6 岡崎琢磨(日)
「原来是这样啊。唉,那也怪不得你们……」
正当我对店员露出模棱两可的笑容时……
在我与店员交谈的短短一、两分钟内,原本一直在旁边呆站着,让人不敢上前搭话的咖啡师,突然一个转身,冲出咖啡店。
「等一下,你要去哪啊,咖啡师!」
我吓得急忙想追上她,但是……
「客人,您还没结帐啊!」
店员大姊却不肯放我走。
「请、请你放开我!我马上就会回来,东西也先借放在这里!」
「你刚才说了咖啡师,对吧?难道你们是同行?」
啊,对喔,在这里提到咖啡师好像不太妙啊。
「她的名字叫场里乃须多子(2)!好了,再这样下去我会找不到她,你快放手!」
2此名字的日文发音balinosutako与咖啡师(balisuta)类似。
我以男人的力气在惊叹号交错的争论中取得胜利。虽然对店员大姊有点抱歉,但她目送我离去时大喊着「不行!不准跑啊!」或许会让路人产生奇怪的误会,让我反而比较担心自己的清白。
可能是步伐较小影响了咖啡师跑步的速度,我立刻追上奋力奔跑的她。她沿着游览步道,一路往北急奔,苏格兰长裙裙摆——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她私底下的穿着——也不停飘动着。
「刚才是我今年第二次被当成白吃白喝的嫌疑犯了喔。究竟怎么啦?」
「对不起,但我实在很在意那孩子拿的东西。」
咖啡师的声音像皮球一样随着身体的动作弹跳着。
「他拿的东西……是指书包吗?那有什么值得深究的……」
「不是的。暑假早就已经结束了。」
「咦……但八月不是还没过完吗?」
「因为和您没什么关系,您才会不知道吧!京都市的小学每年暑假都只放到八月二十四日左右喔。」
呜哇!真是太震惊了。小学的暑假基本上都是放到八月最后一天——我一直对此深信不疑。没想到我在京都住了超过两年,竟然连这种事情都不知道。
「所以他们背着书包并不奇怪,因为那是平常放学都会看到的情景,对吧?但健斗当时手上还有拿其他东西吗?」
「我现在在追的人不是健斗。」
「咦?」我忍不住凝视着咖啡师坚定地看向前方的侧脸。
「我希望只是我想太多,如果是我想太多就好了。等到亲眼看见真相后再笑自己想太多也不算迟吧!我怎么都想不透,为什么要在星期三把装打菜服的袋子从学校带回家呢?」
我顿时有种被摆了一道的感觉。听她这么一说,我才想起那是轮值打菜的人在一周结束后,也就是周末时才会拿回家的东西。不过就算这样,也没有硬性规定不可以在其他日子把它带回家啊。小孩子连折断的树枝都会拿回家了,不过是把装打菜服的袋子当成玩具而已,有必要如此在意吗?
我们跑了一阵后,身体因为流出的汗水而变得湿淋淋的,彷佛掉进一旁流经的河水般。跑了这么久还是没看到小孩们,正当我不禁猜想他们可能已经离开河岸边时……
「找到了,在那里!」
她在一座横跨游览步道的桥下发现了四名少年。
曾在咖啡店外看过的三人组像是在捉弄另一个人般,一下子高举袋子,一下把它扔给自己的同伴。而边发狂似地大叫,边朝袋子伸长了手的人正是健斗。
我朝着他们跑去,但还看不出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住手!」
美星咖啡师大喝一声,看她体型如此娇小,真不知道从哪来的力气。
只要大人一现身,小孩多半会感到害怕。即使对方外表像个高中女生,似乎也挺有效的,那三个小孩完全忘记袋子的存在,不约而同地看了过来。就连健斗也跟着缩超身子,错失夺回袋子的绝佳机会。
咖啡师像是挺身迎向夏末的太阳映照出的浓密影子般,一步步朝着桥下前进,然后站到体型比健斗还要壮硕的三人面前。她看出三人脸上的惧色,抓住袋子,大胆一扯。有个人轻轻地「啊」了一声,之后我只听得见河水哗啦啦地缓缓流过的声音。
咖啡师转身背对孩子们,然后缓慢地在原地蹲了下来。她一打开袋子,就惊讶地倒抽一口气。接着她呼吸了两次,两次都微微颤抖着。
片刻后,我因为眼前的景象而哑口无言。
她伸出手臂,自乳白色袋中抱起了一个东西——是只瘫软无力的幼猫。
5
当我双手抱着留在咖啡店的东西冲进动物医院时,美星咖啡师和健斗早已并排坐在候诊室的沙发上了。咖啡师的眉毛垂成八字形,健斗则露出随时都会落泪的表情,紧抿着双唇。
「情况怎么样?」
我上气不接下气地问。咖啡师缓慢地摇摇头。
看到她的反应,我眼前顿时一黑。「所以它已经——」
「医生说已经不用担心了。」
她无力地露出微笑。
太容易让人会错意了。在医院做这个动作实在太容易让人会错意了。我刚才真的很生气,手差点要握成拳头了。
「真是太好了……就目前来说。」
我突然感到一阵倦意袭来,一屁股地在沙发上坐下,形成一幅两个大人中间夹着一个小孩的情景。
「还是免不了有些小伤,但骨头和内脏似乎都没有异状。医生反而比较担心它营养失调。」
「这么说来,它的毛色看起来也不太健康呢!」
「好像因为没有喂它足够的食物。保险起见,得在这里观察两、三天。只要补充足够的营养,应该很快就可以恢复健康了吧。」
「都是我不好,我没有好好照顾它。」
沉浸在太过早熟的自责情绪中的健斗这么说,咖啡师便摸了摸他的头。
「你在说什么呀。如果没有你的照顾,它说不定根本没办法活到现在喔。医生也已经跟你保证它会恢复健康了,不是吗?所以你不需要这么伤心。」
她突然表现出充满母性的态度,让我意外地感到心动。
「看那只猫的样子,应该是暹罗猫吧?」我回想着拥有黑白毛色、让人联想到工作中的美星咖啡师的小猫模样,试探性地问道。
「好像只能确定它的血统很接近那种猫。听说它出生后到现在应该还没满两个月。」
「我捡到它的时候好像才刚出生没多久喔。」
健斗伸手揉着自己的眼皮。
「这孩子看到它被抛弃在河床边,才把它捡回来,藏在小学校园内的某个鲜少有人经过的地方,偷偷照顾它。」
「我们家是公寓,不能养宠物。我知道爸妈一定会叫我拿去丢掉,所以没办法告诉他们,但是如果放着它不管,又担心它会死掉……刚好之前放暑假,就想到学校可能不会有什么人。」
「哇,真亏你想得出这个方法。」
咖啡师笑了笑,接着从我手上接过自己的包包,从钱包里抽出一张千圆钞票。
「来,你刚才跑了那么久,应该很口渴吧?能请你去对面的便利商店帮姊姊、哥哥和你自己买饮料吗?你应该可以帮我们这个忙吧?来,这是买饮料的钱。」
少年双眼圆睁。「买什么都可以吗?」
「嗯,什么都可以喔。」
「反正你又会买牛奶吧?」
他板起脸来。「才不是呢!我一喝牛奶,肚子就会咕噜咕噜叫。」
少年离开动物医院,穿过马路走进便利商店。我和咖啡师之间只放着他背的黑色书包。
「真是个冷静沉着的孩子呢!」我叹着气说。
「还拥有一颗兼具勇敢的真正温柔的心。」咖啡师便点了点头。「不只是那孩子,青山先生您也一样。」
「我?我没做什么值得称赞的事吧?」
「在帮助小猫的时候,您冷静地给了我明确的指示。」
我觉得很难为情。那不过小事一桩。当三人组的恶行曝光畴,他们立刻拔腿就跑,我却没有制止他们,而是拍了拍咖啡师的肩膀,说:
「请你穿过这座桥后,沿着道路一直往前走,会在右手边看到一间动物医院。离这里没有很远,快一点!」
「但是……」她紧盯着逐渐跑远的少年们。
「现在赶紧让小猫接受治疗比较重要。放心,你不用烦恼找不到路。我会先回咖啡店拿我们的东西,之后再去医院找你。」
「大姊姊,跟我来!」
我一说完,少年拉起还蹲在地上的咖啡师的袖子,自告奋勇地替她带路。他看起来很常在附近走动,可能对这一带的环境很熟悉吧!淡褐色的眼中充满了想帮助小猫的强烈意志,彷佛要咖啡师放心地跟着他走,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安。
接下来我急忙赶回咖啡店,对着差点就要报警的店员低头赔罪,并付了咖啡钱,然后才拿着自己和咖啡师的随身物品来到医院。
从医院的窗户可以看见对面的便利商店,少年偏棕色的头发在杂志架前停了下来。看样子是站着看起漫画杂志了。当我再次体会到他有多么冷静沉着的时候,咖啡师在我身旁轻声说道:
「您若有什么事情想知道的话,就趁现在问清楚吧!」
原来是为了这才叫他跑腿的啊。
「你在什么时候知道有小猫的?」
「我在他跟人要牛奶补充水分那一段察觉到的,而每天练习却成效不彰这点则证实了我的直觉。也就是健斗在暑假期间藉着踢足球来掩饰真正的目的,并基于某个原因必须每天带牛奶去学校。」
「最后推测出他在饲养动物吗?」
「没有什么人的小学还挺适合偷养动物的,不是吗?他连跟人要牛奶的原因都用足球掩饰,或许不只是为了瞒过父母和老师,而是要让所有大人都不会起疑。那孩子大概很担心一旦被大人发现,小猫就会被扔掉吧!」
「但就算真是如此,每天跟不认识的大人讨牛奶也未免太异想天开了吧?」
「不,他并非每天都跟人要牛奶,所以我想应该还好喔。」
我扬起单边眉毛。「什么意思?」
「健斗的胸前一直都别著名牌吧?他还说:『如果妈妈出门,我就不用这么做了。』也就是妈妈打工而外出的时候,他就可以正大光明地从家里拿牛奶去学校。」
原来如此。就算妈妈没有打工,只要能在瞬间逃过妈妈的眼睛就行了,但考虑到公寓的房间格局等因素,还是会遇到无法如意的日子。
现在除了我们之外,候诊室没有其他人。只有从医院深处偶尔会传来像是睡昏头的狗儿所发出的轻吠声。我在心里庆幸没有新的动物因伤病而送来这里,同时觉得所谓的医院简直就像一道谜题。谁也不想前往该处,却又希望它近在咫尺。
「关于小猫的疑惑我弄懂了。那放打菜服的袋子又该如何解释?」
她咬了咬下唇。「基本上只是一个不好的预感罢了。就算结果是我完全猜错,我应该也不会埋怨自己妄下定论吧!」
「但你一开始看到那三人的时候,态度还很冷静呢!是我之后所说的某一段内容,让你脑中不由自主地浮现不好的预感吧?」
「……即使健斗没有说出口,也能察觉到他这么辛苦准备食物给小猫,甚至必须跟陌生人要牛奶,是因为没有同伴能帮他。青山先生的叙述中也曾提及他转学到京都后,没有很快地和周遭的人打成一片。理由真的只是因为他才刚转学过来没多久吗?一学期都已经过完了喔?是不是应该思考得更深入一点呢?」
我虽然没有说出口,但脑中浮现了一个单词:霸凌。
「健斗看起来没有很喜欢京都,而且……他也不想正面承认自己被欺负了。」咖啡师的表情变得苦涩。「他的外表无论走到哪,都很显眼吧?虽然很无奈,但您不觉得像他这样的孩子转学过来,很有可能会给班级和学校带来某种压力吗?」
我望向便利商店。少年仍旧专注地看着漫画。
「所以那顽强的态度其实可能是在逞强呢!」
「不,我觉得他的确是个坚强的孩子喔。但他的坚强偶尔也会使他陷入凡事都想争辩的恶性循环中.其实也不能说他一点错都没有。追根究柢,孩子们的日常生活是我们大人难以想像的。若只看结果,健斗是被那群看他不顺眼的男孩们盯上,在学校被孤立了。或许就是这种寂寞的心情,让他把注意力转移到照顾小猫。」
我猛然想起少年在听到有人愿意陪他练习时的回答。他所展现的积极态度其实是针对「把身体锻链得比任何人都强壮」这句话吧?考虑到他的目的后,便会自然而然地联想到送火日发生的事情。
「即便健斗在送火日的夜晚一个人站在河床边,却由于那天是特殊节日,会觉得奇怪的大人应该也不多吧?他原本独自出门去看送火,却不巧在现场撞见讨厌的人,最后双方演变成轻微的暴力冲突,他在狼狈地走回家时,应该会忍不住想,只不过是外表和大家不太一样,为什么就非得遭受这种对待不可呢?」
我的胸口沉重得快喘不过气来。「那你说我完全弄错了又是什么意思?」
「您曾说了『最喜欢的爸爸』这句话,对吧?其实在当下,别说最喜欢了,健斗甚至痛恨爸爸,不是吗?他痛恨身为美国人的亲生父亲,所以才不想让父亲知道这件事,更无法容忍自己以为是同伴的人,竟像父亲那样把自己当成小孩来对待吧?」
我仰天长叹。这是多么痛苦的心情啊!他不是因为个性坚强才不对任何人哭诉,而是无法向任何人哭诉,就算对方是自己的父母。
「健斗虽然持续照顾着小猫,但小猫还是无法摄取足够的营养,或许其中一个原因便是失去了能轻易要到牛奶的对象吧!直到暑假结束,新学期开始后,他无法再继续隐瞒小猫的存在,被那三人组知道了。我认为在送火日打健斗的人,很有可能是那三人之中的其中一个,又或者全都动手了。那三个人为了让当时不肯乖乖挨打的健斗尝到更多苦头,便将小猫装进袋子里带走了。」
健斗发现小猫不见后哭着赶往可能找得到小猫的地方,抢在那三个始作俑者前跑过河岸边,而我们正好在咖啡店目击了这一幕。
当事件的来龙去脉都解释清楚后,健斗像是看准了时机似地回来了。
「抱歉,因为不知道该买哪种饮料,挑了很久。」
他边伸手在塑胶袋里掏啊掏,边若无其事地说。
少年替自己和咖啡师买了气泡饮料和柳橙汁,然后不知为何却挑了牛奶给我,咖啡师温柔地询问他:
「那只小猫叫什么名字呢?」
「我还没取。」一看见少年想打开宝特瓶,我便急忙把他赶到医院外,并付清诊疗费。虽然预期外的花费让人心痛,但若能换回一条生命,可说是再划算不过了。
「等小猫出院之后该怎么办呢?已经不能养在学校里了吧?」
连咖啡师也站在我身旁开起柳橙汁了。但牛奶实在不太方便在这里喝。
「是啊,该怎么办才好……大姊姊有什么好办法吗?」
「有喔。」咖啡师对他露出微笑。「你愿不愿意把那只小猫交给大姊姊来照顾呢?我知道有个地方可以让你随时都来看小猫喔.」
「真的吗?」
少年的脸顿时浮现连头顶洒下的阳光也为之黯淡的灿烂笑容。
「那我就把小猫送给大姊姊罗!你要好好照顾它,别让它再营养不良了。」
「嗯,我答应你。」
咖啡师伸出小指头,少年毫不犹豫地以自己的小指头勾住它。轻快地吟诵着「说谎的人是小猪」的声音,连路过的行人也忍不住嘴角上扬。我看着他们上下挥动手指的样子,心里顿时羡慕起少年,脸颊并为自己的想法而发烫。
在确认过一些好方便未来再碰面的事情后,健斗便说要回家了。他晃着背上的书包跑了几步后,像是忘了什么东西似的,在差不多十公尺远的地方停下来转头看向我们。
他高举着手用力地挥了挥。「谢谢你们,大姊姊,大叔!」
咖啡师窃笑了起来,我忍不住脱口而出。
「听好了,健斗,大姊姊的年纪可是比大叔还老喔!」
一说完我就暗叫不妙。不是因为生气的咖啡师对我射来如雷射光束般的眼神,而是健斗看看自己的胸前后,疑惑地歪了歪头。
「我今天啊,被老师骂了。因为我忘记别名牌去学校。」
喂,少年,别说得这么白啊。但我的愿望并未传进健斗耳中,最后他以连站在我身旁的咖啡师也能听得一清二楚的声音问道:
「但大叔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呢?我和大叔你们是第一次见面耶,你们究竟是谁啊?」
6
过了大约十天后,我接到一通塔列兰咖啡店打来的电话。
「我们店里多了新成员喔。」
即便是我,也不至于迟钝到听不出她的话中之意。当我亲自到店里一探究竟时……
「欢迎光临。」
「喵——」
和美星咖啡师一起欢迎我的是一只小暹罗猫。
「它比之前健康多了!连毛色也变得这么漂亮。」我抱起了小猫。
「它叫查尔斯。要好好跟它相处,喵——」
咖啡师故意用比平常还尖细的声音说道,害我有点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才好。
「因为是暹罗猫才叫查尔斯(3)?」
「不,是取自塔列兰的第一个名字。」
原来是这样啊!看来她似乎想一直把它养在店里。
「不过,要注意卫生问题应该很麻烦吧?」
3「查尔斯」的日文发音(syaruru)与暹罗猫(syamu)相近。
「关于这点倒不用担心。现在也有饲养店猫的咖啡店,或是允许携带宠物犬光顾的狗咖啡等营业型态。这类店家基本上还是跟一般餐厅相同,不需要特别申请营业资格。」
我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正如咖啡师所言,法律并未禁止动物进入餐厅内,就制度上来说,是可以在店内饲养宠物的。不过调理区当然不能让动物进去,这点店家必须自行注意。顺便一提,所谓的「猫咖啡」不仅是饲养在店内,还有「展示」动物的目的,因此除了餐厅的开业许可外,还必须取得「宠物业营业许可」资格。
「我已经请专家确认过,下了不少工夫以防止查尔斯闯进调理区。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什么问题,大部分的客人也都可以接受。」
我环顾店内,发现家具的位置有些微变化,还多了之前没有的网子和隔间。由于店外的庭院空间很宽敞,就算要向外扩张也没问题吧!
「固定休假日时是由谁来照顾呢?」
「叔叔住在咖啡店正后方的公寓里当房东,我也住在距离这里走路不到十分钟路程的地方,随时都可以来店里。」
她口中的那位大叔正坐在角落的专属位子上,嘴巴彷佛在衔接漏雨的水滴般,张开地对着天花板。又在睡午觉?比小猫还懒惰呢!
「也就是说把这孩子养在店里,暂时不会造成什么麻烦,对吧?不过考虑到晚上店里没有人,还请你们务必要好好照顾查尔斯喔。」
「包在我身上,喵——」
以查尔斯的口气说这句话感觉有点奇怪吧?
我在窗边的座位坐下,把小猫放在膝盖上。当我伸手轻抚它的背时,它虽然一度拾起头来张望一下,却又立刻缩成一团,可能想睡觉吧!不过真的很黏人。
「果然被你看穿了吗……」
我一喃喃自语,咖啡师便微笑着说了声「是啊」。
「我之前就已经推测出那个故事并非青山先生的亲身经历,而是听别人转述的了。」
——我和大叔你们是第一次见面耶,你们究竟是谁啊?
听到那时健斗脱口而出他和我们是第一次见面的真相时,咖啡师的脸上毫无讶异之色。相反的,她还把手掌贴在嘴边,对健斗答道:
「我们只是一般的大人喔。也有普通的大人会想要保护小猫的。」
少年露出满足的表情,这次终于乖乖回家了。
咖啡师目送他离开后,便转过头对着我说:
「我们也回去吧!」
我原本以为她一定会追问个不停。她的反应却出乎我预料,让我脑袋顿时一片空白,虽然记得自己似乎在出町柳车站和她道别,但其实这段时间的记忆很模糊。于是意想不到的契机就在没有丰收的情况下结束了。
「你怎么猜出那不是我的亲身经历?」
没有什么比被人拆穿后还打死不认帐更可笑的了。她站在吧台内磨着咖啡豆,睨视了我一眼。
「首先……青山先生看起来实在不像擅长踢足球。」
「这是歪理,完全不合逻辑!」
我不满地抗议。虽然她说中了。
「我开玩笑的。青山先生之前曾说过自己是独生子,对吧?但您在故事中却拿健斗和『亲生弟弟』比较,难道不会觉得有点奇怪吗?」
真敏锐。我的确在上个月跟咖啡师说过我是独生子。所以比亲生弟弟还值得疼爱的心情,我其实不太能感同身受。
「还有,青山先生在叙述故事前半段时,并没有使用『我』这个第一人称,而是一直维持带有异样感的欠缺主语的叙事口吻。等到故事的场景转移至咖啡店,『我』才再度出现,这时也已不是以登场人物的主观叙述,改由您的观察和感想让故事继续推进。从这一点便能看出,青山先生说到自己不在场的段落,会重述自别人口中听到的内容,实际目击的部分则以亲身经历的口吻叙述。」
我相当惊愕。先不论咖啡师的说明有多么正确,她的话让我明白,自己耍的无用小聪明似乎已经被她看穿了。我虽然尽可能地把听到的对话当成自己的亲身经历,仔细重现,但为了以防万一,我并未坚持这是我的亲身经历。
「说这些话的人应该是当时在咖啡店里的学生情侣的男生吧!我之所以明白对方是学生的理由和之前一样,因为青山先生一直在偷听他们谈话的内容。另外,厩然您可以把陌生人的经历叙述得有如自己的事情一样,就代表聆听的人和说话的人关系应该十分亲密,所以无论对方解释得多么钜细靡遗,都不会对此感到厌烦。换句话说,那天晚上没拦下健斗的男生一回到咖啡店,就开始对自己的同伴说明情况。而一直待在旁边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都听得一清二楚的人,就是青山先生。」
唔。是我的错觉吗?总觉得咖啡师的眼神和口气有些冷淡。
「为了不让健斗被两名陌生大人吓着,我才会刻意不在他面前呼唤他的名字。但是您却让我的苦心前功尽弃,所以请您告诉我,为什么要说这种谎话骗我呢?」
「说、说我骗你实在太难听了!」
我忍不住看向趴在我大腿上的查尔斯。
「我先声明,我原本要在故事最后加上『上述内容是我在这间咖啡店听到的故事。』这句话,但你却冷不防地冲了出去,我才会错失说出真相的机会啊!」
幸好我事先准备好藉口。如果被她知道我真正的意图——藉由买牛奶给小孩这件事让她得知我也有温柔的一面——岂不是太丢脸了吗?
无法直视咖啡师的我,有好一阵子耳边只听得见喀啦喀啦喀啦的磨豆声。当声音消失时,咖啡师像健斗以前曾做过的……不,是让我觉得健斗应该这么做过似地从鼻子哼了一口气,说道:
「算了,就当作是这样吧!看在多亏了青山先生说的故事,让我能察觉健斗和小猫的危机的份上——而且……」
「而且?」我不禁好奇地抬起头。
「我也彻底明白青山先生的温柔之处了。」
因为咖啡师轻轻地对我微笑,让我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的话究竟是带有强烈的讽刺,还是代表这意想不到的契机竟然让我们的关系产生了变化呢?
她完全没看出我内心的激动,闻着磨好的豆子说:
「这次也磨得非常完美。」
其实就算你不磨豆子,也已经漂亮地解开谜题了。我摸了摸查尔斯的头。
「健斗之后来过这里吗?」
「嗯,已经来过好几次了。」她的口气听起来很高兴。「昨天也是一放学就来这里玩了喔,而且还带了三个朋友。」
「三个?难道是……」
我不由自主地探出身子,但她的笑容染上了些许落寞。
「青山先生,这世上不是所有事情都能尽如人意的。」
「唉,说得也是。」我对自己的猜测感到难为情,抬起几厘米的臀部又坐了回去。
「不过,他在搬来这个城市后经过五个月,终于找到和自己意气相投的朋友,不也是值得高兴的一件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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