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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董局中局

_14 马伯庸(当代)
我大为愕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的视线看向办公桌上的一摞报纸,还有一个放派克钢笔的架子。几乎可以肯定,那两封匿名信就是在这里完成的。
魏大军没有马上解答我的疑问,而是换了一个问题:“你来之前肯定做过调查,对沈君这名字有没有印象?”我摇摇头。我第一次知道这名字,就是刚才从黄烟烟的口中。
“也难怪……你当年年纪不大,记不住那么多……”
他把身体朝后靠去,双手搭在腹肌鲜明的小腹处,那种嘲讽的表情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怀念与歉疚的神情——不知为何,还有一抹淡淡的哀伤。
“他和我是大学同学,也是许和平许教授的学生。”
我一听,几乎惊呆了。我一直以为我父亲彻底断绝了与五脉的来往,可他的学生中,居然还有五脉的子弟。
“我父亲,知道这件事吗?”
“应该不知道吧……”魏大军摸摸下巴,“许教授对人热情,但心思太单纯了,他脑子里只有教课,对其他事情都不感兴趣。要不然,那时节我们怎么会骂他是白专呢——哎,冤枉了一位好老师啊。”说到这里,魏大军自嘲地笑了笑。
“岂止是冤枉。”我冷冷地评论道。魏大军脸上掠过一阵阴影,嘴唇蠕动几分,终究没说什么。我又追问道:“你接着说那个沈君,他和你,到底做了些什么?”
“都是年轻时的荒唐事了……”声音无限感慨。
魏大军说,他跟沈君是同班同学,从大一开始就一起上许教授的课,两人意气相投,关系特别好。到了“文革”,魏大军仗着出身好,成分硬,干到了工农兵坚决战斗队的总队长,沈君则出任军师一职,给他出谋划策。两个人联手,把周围一片学校全都打趴下了,无人敢惹。
工农兵坚决战斗队主要有两个任务:一个是对外跟其他院校的红卫兵对抗;一个是揪出自己大学内的各种牛鬼蛇神,大肆批判。前一个任务的指挥是魏大君,后一个任务的策划,则是沈君。沈君在这方面拥有极强的天赋,那些老教授老学者的黑历史、黑言论无论隐藏得多深,他都能一一挖掘出来,引经据典形成罪名。所以他们的大学三天两头就会召开批斗大会,每次都有新鲜东西,显得比其他院校更革命。不过沈君从不居功,总是把光荣让给魏大军,所以知道他名字的人,并不多。
有一次,沈君找到魏大军,给了他一份计划,列出了几位“尚未深入揭批”的教授名单,其中包括了许和平的名字。魏大军有些犹豫,因为这几位教授在学生中口碑还不错,许和平还曾经帮过他。但沈君告诉魏大军,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能温良恭俭让。他已经组织好了充分的批判材料,足可以把那些人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脚。
既然他这么说,魏大军也就不再反对。战斗队对这一套流程轻车熟路,先是铺天盖地的大字报,然后是系内批判、院内批判,进而发展到全校批判,甚至还要把这些教授押送到其他院校游街。在新一轮的攻势下,有些教授屈服了,主动承认了罪行,有些教授发了疯,只有许和平夫妇坚决不认错。魏大军决定,必要时刻可以动用非常规手段,却听到了一个消息,许和平夫妇投了太平湖自尽。
魏大军听到这消息时,心中大为震惊。可沈君告诉他,这些反革命分子妄图以死来逃避批判,绝不可遂了他们愿,建议立刻组织人前往抄家。于是魏大军带着大队人马杀奔我家,与刚回家的我迎头撞见,然后就有了那一场斗殴……
“许教授是一个好师长、好前辈,现在回想起来,他对学生的照顾,真是无微不至。可惜啊,那时候我们这些年轻人头脑简单,容易激动,几乎没有明辨事非的能力,竟然……许愿,我其实是你的杀父仇人。”
魏大军说到这里时,双目泛红,手指支在桌子上微微颤抖。我心中百感交集,不知该揪着他的衣领痛斥,还是淡然处之。
“你现在后悔了?”
“是,但不是现在,而是在你把我打伤以后,我就被打醒了。我在医院躺了几个月,想明白了不少事情。可对许教授的伤害,让我一直有愧于心。我一直……一直想找个机会,给许教授,还有你当面道歉,不然我的灵魂会不安。”魏大军把手按在胸口,表情肃穆。我这才注意到,他的脖子上居然挂着一个十字架。
一个当年豪气干云的红卫兵小将,如今却选择了皈依上帝,这样的变化,让我感慨万千。
我静静地看着魏大军,我本该恨他入骨,可奇怪的是,我居然没什么恨意。那是个疯狂的年代,所有的正常人都陷入疯狂,这是时代的悲哀,不是某个人的错。魏大军这么多年来,始终被这种歉疚折磨着,说明他这个人良心未泯,仅这一点就已经强过了太多的人。
“所以你留了纸条,是为了专程向我道歉?”
“是,但不只是这样。”魏大军别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故事还没有结束。”
魏大军继续说,他出院以后,就辞去了战斗队的职务,去了辽宁农村插队。而沈君在全国搞串联,两个人失去了联系。后来“文革”结束,魏大军回到城里,无所事事,在一家国营单位当保卫科长。他无意中碰到沈君,后者在家族的扶持下,正在经营茶叶生意。沈君挺念旧情,便把魏大军也招进公司,一起创业。这家会所,沈君的总经理只是挂名,真正长年镇场子的人,是魏大军。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魏大军知道沈君原来是属于一个叫中华鉴古研究会的组织,也了解到了其背后五脉的存在。一次偶然的机会,魏大军从沈君口中得知,原来许和平教授竟然是白字门的唯一后人,不由得大为震惊。一个青字门的子弟,居然成了失落的白字门后人的学生,这件事真的是巧合吗?
魏大军这时意识到,那一连串抄家的行动,恐怕也不是单纯的革命行为。沈君在策划批斗时,若有若无地把矛头指向许和平家,只不过这个意图隐藏在其他一系列批判中,很不容易让人发现。魏大军对许和平心存愧疚,决定把这件事情弄清楚,就去找当年的几个当事人询问,这一问,还真问出了两条线索。
一条线索是:沈君是被保送进这所大学的,而且保送他的中学,是湖南的某一所高中。他学历档案里的籍贯,是假的。
而另外一条线索则更为重要:在抄完许和平家的当夜,有人看见沈君偷偷跑去许教授家里。据目击者说,他开始以为沈君想到贪点小便宜,捡点洋落儿①。可是他偷偷看了一阵,发现沈君是在屋子里到处翻检,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
魏大军猜想,也许是许和平家里藏着什么东西,引起了青字门的关注。青字门把沈君派入大学接近许和平,想把这件东西找出来。为了不让许和平觉察到,还特意将沈君的籍贯改到了外省。
这个故事听完,我陷入了久久的沉默。我一直认为,我父母是因为不堪受辱,才双双自尽,这是“文革”的悲剧。可万万没想到,他们的死亡背后,居然还隐藏着如此的动机。沈君试图寻找的,毫无疑问是木户有三还给许和平的那两本笔记。其中《素鼎录》是在我手里,那么另一本,说不定就是被他拿走了。
闹了半天,“文革”只是个背景,魏大军只是枚棋子,真正的因果,还是要归结到我爷爷许一城,甚至要归结到千年前许衡与则天明堂玉佛的渊源。
一种惊悸的感觉袭上心头,难道我许家真的无法摆脱这玉佛的诅咒,每一代都要因它而死?
无论如何,有一点我可以确定,沈君的动机,肯定跟袭击我的幕后黑手有关。第一次,我摸到了这黑手真实存在的证据。我问道:“听你这么推断,沈君的背后主使者,莫非是沈云琛沈老太太?”
“我看未必。”魏大军换了个姿势,声音不自觉地放低,“沈君其实对沈云琛一直很不满,总说她太保守了,说这个行业也要有改革精神,步子要迈得大一点。我觉得沈君身后的人,可能是老朝奉。”
“老朝奉?”
“这大概是一个代号,或者尊称,我只是偶尔听沈君提及过。他谈起这个人时,语气很尊敬,但指代的到底是谁,就没人知道了。那个人在五脉里似乎建立起了一个庞大的渠道,利用鉴古学会的资源与人脉,制造赝品,走私文物。”
我心中一动,姬云浮也说过类似的话。
“那你跟我写匿名信说有诈,是什么意思?”
魏大军说,沈君很信任他,所以五脉聚首的事他略知一二,甚至知道我受命去调查佛头。他知道五脉中隐藏着害死许教授的“老朝奉”,现在许教授的儿子又牵涉进这件事情,他们一定会再次出手。魏大军不希望这种悲剧再度发生,为了赎自己的罪,他暗中写了匿名信警告我,想叫我远离这滩浑水。在我置若罔闻的情况下,他又冒险写了第二封,再次警告。
“不过现在看你这架势,恐怕劝你抽身离开也是不可能了。”魏大军苦笑着说。我坚定地点点头:“现在已经不是我一个人的事,而是关系我的父亲、我的祖父,还涉及到好几条人命。我不能退。”
“老朝奉是谁,恐怕你只能亲自去问沈君了。”
说到这里,魏大军长叹一声,起身走到窗口,倒背双手沉声道:“你如果想见沈君,就去后海胡同,他每个礼拜四都会去那喝茶。沈君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恩人,我不会帮你们更多了。”我默默地点点头,我能感受他的矛盾与痛苦。
背对着我的魏大军沉默了一阵,做了一个请离开的手势。当我走到门口时,身后又传来他有些迟疑的声音:“许愿,我可以得到你的原谅吗?”
“我不知道……但如果真有天国的话,我想爷爷与父亲此时都看得到。”
“谢谢你,愿主保佑你。”他的声音有一种长久压抑消除后的轻松。我推门走了出去,身后传来魏大军虔诚的祈祷。
我从会所出来,付贵都快急坏了。他一直监听着窃听器,发现半个小时都悄无声息,就意识到出事了。我再晚五分钟出来,他就打算穿起警服闯进去了。
我把魏大军的事约略一说,付贵和黄烟烟听了都大为惊异。尤其是黄烟烟,脸色变得奇差:“许愿,你是否还记得龙纹爵?”
“怎么会忘呢……”我嗫嚅道。正因为黄烟烟带着龙纹爵去安阳,才引出来后面的一系列事情。
“事实上,要求我带龙纹爵去安阳找郑国渠,那也不是我爷爷的意愿,而是几位门内长辈一齐要求的。我没办法,只得听命行事。”黄烟烟很难得地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我眉头不由得紧皱起来。听黄烟烟这么一说,我感觉到,现在五脉里似乎存在着一股势力,已经超越了门派之限,能够在几位掌门之下偷偷地搞起串联,甚至越过掌门来操纵内部事务。
“咳,发什么呆。把沈君逮住,不就什么都问出来了?”付贵不以为然地说,他是个行动派。
明天就是星期四,我和付贵、黄烟烟简单商量了一下,各自分头去准备。到了次日,我们早早赶到后海胡同附近,很快就看到一个中年男子踱着步子,慢慢走进胡同。黄烟烟首先走过去,把他拦住了。沈君一看是她,不禁一愣:“烟烟?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黄烟烟随便找了个理由,与他攀谈。她在五脉之中名声很大,沈君不好拂袖而去,便跟她站在原地闲扯。我和付贵化妆成环卫工人,慢慢接近他,突然发难,一人抓住他一条胳膊。付贵手腕一抖,用一方蘸着乙醚的手帕遮住他口鼻,沈君当即不省人事。
我们把他放进垃圾车底,大摇大摆地推出去,来到我们临时租的一间平房里。黄烟烟身份敏感,留在外头放哨,只留下我和付贵。我们把沈君绑在椅子上,用凉水把他叫醒。他醒来以后扫了一眼,便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付贵很兴奋,说他好多年没审过人了,手艺都快忘了。吓得我赶紧叮嘱他,不能用旧社会那一套。付贵嗤笑一声,说你们这些孩子懂什么,从前的警察,有的是办法让犯人不见任何伤痕,还痛不欲生。
我们两个的这段对话没避人,有意给沈君施加压力。可是他听见以后,却是一脸不屑:“许愿,你一个畏罪潜逃的罪犯,不去自首,还胆敢绑架公民,就不怕罪上加罪么?”
看来我从看守所逃走的消息,五脉里已经都知道了。我慢慢走到沈君面前,眼睛直视:“当初你也是我父亲的学生?”
沈君没料到我第一个问的居然是这个问题,他愣了一下,忽然哈哈笑了起来:“不错。我还见过你几次呐。”
“你进入那所大学,就是为了接近我父亲吧?”
“不错。”沈君回答得倒真痛快,“本来我想扮演个好学生,讨得许和平的信任。可惜他根本不识趣,怨不得我用一些极端手段,借一借‘文革’的东风。”
我看他说得平心静气,和说早上起来吃饭刷牙一样平常,气得牙齿咯咯作响,直想冲过去给他一拳。沈君眯起眼睛,看着我的表情,唇边露出一丝古怪的微笑。
“到底是谁主使你这么做的?”我大吼道。一想到就是这个人害死了我父母,我就很难保持冷静,何况他和佛头案之间还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沈君没有回答,他居然在笑。我一看到他的笑脸,血气涌上头来,过去狠狠地打了他两巴掌,打到他嘴角沁出血来,可那诡异的笑容还挂在脸上。
“说,老朝奉到底是谁?”
沈君的瞳孔发生了微微的变化:“哦?你连老朝奉都查出来了?不简单嘛。”
“别着急,小许,所有的犯人开始时都是这副样子。”付贵拍拍我的肩膀,拿出一块白纱布,在沈君面前一晃,“小伙子,你知道这是什么吗?”《小说下载|wRsHu。CoM》
沈君冷哼一声,像是看白痴一样看着付贵。付贵道:“这是一块普通的纱布,透气性很好。等一下我会把它蒙在你的脸上,然后把你的脸仰放在水龙头下,让水慢慢滴到你脸上。”
沈君冷笑道:“那又如何,给我洗脸?”付贵道:“开始时候你不会感到痛苦,不过慢慢地,你就会有窒息的感觉,这感觉逐渐扩大,让你的感官变得极为敏感。每一滴水,都像一枚扔到你脸上的炸弹,让你痛不欲生。我们那会儿,管这个叫做龙王拜寿。”
“故弄玄虚!”
付贵把沈君放平,纱布蒙脸,然后轻轻把水龙头扭开一点,刚好让水形成一滴滴流出来,中间略有间断。这些水滴滴到纱布上,开始时无法渗透,只是让纱布变得略微湿润。慢慢地,整块纱布都被浸湿,水再滴下来,就会透过布层流到沈君的口鼻处。
我能听得出来,沈君的呼吸开始时很平静,然后变得急促,五分钟过去,呼吸声已变成呼哧呼哧的声音,胸部也不断起伏,看来付贵的手段很快就会见效了。付贵如同一个恶魔,附在沈君的耳畔悄声说着:“招出来吧,你就可以轻松些。”沈君唔唔着,身体还在挣扎,像条砧板上的鱼。
虽然他是我的仇人,可我对这种逼供还是感到不舒服,转身走出屋子。黄烟烟正好迎面走回来:“有人来了。”
“谁?”我闻言一惊,这间屋子应该只有我们三个知道。
“药不然,我让他过来帮忙。”
我一听是他,顿时松了一口气。如果说五脉里谁能够信任的话,除了黄烟烟,就是药不然了。前几天一直没来得及通知他,这次绑架沈君是大行动,我担心人手不够,便让黄烟烟偷偷告诉药不然。我还特意叮嘱,不要勉强,毕竟我现在是逃犯,把无关的人拉下水不合适。
没想到药不然这小子一副浑不吝的性格,二话没说就跑过来了。
他一见到我,激动得够呛,伸开双臂来了一个法国式的拥抱,嘴里不住念叨着:“操,哥们儿,哎哟我操!”拥抱完了,他又一拳捣到我肩膀上:“你个臭小子!不拿哥们儿当兄弟是吧?在安阳说跑就跑,在岐山冒充老百姓坑蒙拐骗,又跟日本姑娘风流快活。现在回北京了可好,宁可告诉烟烟,也不跟我说一声,重色轻友啊!”
药不然瞪起眼睛,一脸愤怒。我跟他连连道歉,他才算心满意足。寒暄完了以后,药不然收敛起笑容:“详细的事我都听烟烟说了。没想到你小子惹出这么大的麻烦,这是要跟五脉公开对着干呐。”
“你怕了?”
药不然搓搓手,两眼放光:“怎么会!反抗家族统治这种事,光是想象就够让人热血沸腾了!算我一个。”我跟他握了握手,相视一笑。里屋忽然传来一声呼喊,药不然猛然转头,饶有兴趣地问道:“是付老爷子在审沈君?”
“嗯……”我没好意思细说。多年的教育,让我总觉得刑讯逼供是国民党反动派才用的手段。药不然掀开帘子看了看,对这个水滴刑罚大感好奇,观察了好一阵,才缩回脖子,啧啧赞叹:“这玩意看上去挺神奇的,能管用吗?”
“既然付老爷子有信心,姑且放手让他试一下——毕竟只有沈君知道五脉中的‘老朝奉’何在。”
药不然却摇了摇头:“你们都不了解沈君这个人。他性格绵里藏针,看着和气,其实犟得像头驴。你们这么逼供,他未必会吐露实情。”我问他有什么办法没有。药不然挽起袖子:“哥们儿跟他混过一段时间,也许能有办法撬开他的嘴。”
我欣然同意,跟他一起走进里屋。付贵还在慢慢悠悠地滴着水,不时转动水龙头,调节水量。沈君的四肢抽搐得一次比一次厉害,跟受到电击似的。我没想到这其貌不扬的刑罚,竟有如此功效,不由得心中一凛。药不然走过去,掀开纱布看看沈君的脸,重新盖好,冲付老爷子比了个大拇指。
“沈奶奶若看见他这副模样,准保气得背过气去。”药不然哈哈大笑。我捅了他一下:“你小声点,让沈君听见,你就等于彻底跟五脉翻脸了。”
“怕什么?他们青字门,奈何不了我们。”药不然不屑一顾,还用指头撩拨那层纱布,对纱布下那张扭曲的面孔极有兴趣。
“你可想清楚了,这么一弄,牵扯可就深了。”
“屁!你去西安的汽车票,都是拿我的钱买的!要说牵扯,那时候我就被牵扯进来了,现在可别想把哥们儿一脚踢开。”
我笑着点了点头,可下一个瞬间,却变得错愕,心情突然沉重起来。药不然还在兴致勃勃地观察着用刑,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开口道:“不然,咱们是哥们儿对么?”
“是啊。”
“哥们儿之间应该坦承对吧?”
“那是当然的。”
“我离开安阳以后,你去哪里了?”
“嗯……烟烟回了北京,我在安阳有点私事,又待了一阵,这也才回北京没多久。”
我闭起眼睛,复又睁开,盯着他的双眼缓缓问道:“那你能解释一下,你怎么会知道,我去西安是坐汽车的呢?”
药不然的笑容突然僵住了。
第十章 佛头到底是真还是假?
我从郑别村逃离以后,曾经联络过药不然,让他去安阳火车站跟我交接。我拿到路费以后,当着他的面登上去徐州的火车,然后在汤阴下车,一路乘坐汽车途径新乡、郑州,然后辗转来到西安。
这一段周折的旅程路线,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就算木户加奈我都没提过。而药不然刚才那一句话,却让我猛然警醒:他知道我是坐汽车去的西安。
“你是怎么知道的?”我迈前一步。付贵这时听出情况不对,他扭上水龙头,抬起眼来也盯着药不然。药不然勉强笑了笑:“我就随口那么一说嘛,坐汽车去西安很稀罕吗?”
“我看不见得。坐汽车去西安不稀罕,但我们是在火车站交接的,你如果瞎猜,也该说火车才对。”
药不然恼怒地瞪着我,右手一拍桌面:“许愿,你什么意思,你这是在怀疑我喽?”
“还有,你刚才说我冒充老百姓坑蒙拐骗,你怎么会知道?”
“我是听木户小姐说的啊。”
“我在岐山,只骗过一次人,就是假冒卖文物的农民去骗秦二爷。可这件事,我不曾对任何人讲过,除了秦二爷与胡哥,没人知道。你又是从何得知?”
药不然被我问得哑口无言,额头沁出细细的一层汗水。他还要开口辩解,却被我一声大喝打断:“承认吧,你根本没留在安阳。你一直在跟着我,跟着我从安阳一直到了西安,又去了岐山。”
我目光灼灼地盯着他,脑海里的疑惑逐渐清晰起来。药不然忿忿地大叫:“许愿你丫儿好荒唐,我好心过来帮你,你这种胡话都说得出口?”我走到他面前,一把抓起他挽起袖子的胳膊:“你这胳膊上的抓痕,难道不是从我怀里偷走木户笔记时留下的?”在他的手臂上,几道长长的抓痕犹在。
这一击,让药不然彻底哑口无言。他缓缓把胳膊抽出去,整个人忽然换了一副面孔,以往的轻佻如蛇皮般蜕去,展露出来的,是一副陌生而冷漠的面孔。
“果然是你。”
我的心疼了一下,他可是我在五脉里最好的朋友,我觉得这是可以做一辈子的那种好朋友,我对他的信赖甚至要超过黄烟烟……但当我毫不犹豫地把背部交给他时,却被他狠狠地捅上了一刀。
我没来由地想起父亲留下的那四句话,所谓的“悔人悔心”,就是这种滋味吧。
药不然悠然走到墙角,掏出一支烟给自己点上,仰头徐徐吐了一个烟圈:“我当初一时心软没干掉你,现在想想,还真有点后悔。”
“你不杀我,不是因为心软,而是因为北京抓我的警察已经抵达,你不想节外生枝吧?”我也报以冷笑。
药不然没回答,反而吐出更多烟雾,把表情遮挡在青烟之中。
“我记得离开药老爷子家里时,你曾经说过:‘我的理想,可不是五脉那一套陈腐的东西’,我原来以为你指的是摇滚,现在看来,我错了。”
我说着这些话,死死注视着他。药不然并没逃避我的眼光,他一脸坦然道:“老朝奉说过,只要是为了自己的理想,即便背弃家族和朋友,又有什么关系?”
“老朝奉到底是谁?”
“这就不是你需要了解的了!”他话音刚落,突然出手,没有扑向我,反而攻向一旁的付贵。付贵早看出不对劲,手里攥起一把水果刀。药不然刚一动脚,他毫不犹豫地挺刀刺去。药不然身子一斜,堪堪避过刺击,右拳挥动,结结实实砸在了付贵的脸颊上。老人发出一声惨叫,整个人被打飞撞到墙上,又弹回地面,晕了过去。药不然收住招式,嘴唇微撇,原本懒散的神情被精悍之气取代。
药不然的手法,不是哪个功夫门派,而是现代散打术,这家伙居然还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谢老道、姬云浮和老戚头他们,大概就是倒在了这种绝对优势的武力威慑之下。
药不然把注意力转向我:“大许,你我相交一场,若不是因为佛头,也许还能做个好朋友。”他一边说着,一边把盖在沈君脸上的纱布揭开。沈君长长喘息了一声,歇斯底里地喊道:“你还要磨蹭到什么时候,→文·冇·人·冇·书·冇·屋←快把我放开!”药不然冷冷道:“我最讨厌别人指挥我做这做那。”说完不耐烦地一掌切到他脖颈,沈君顿时晕了过去。
药不然看也不看自己同伙,弹了弹烟灰:“大许,把木户笔记的译稿交出来,我还能帮你。”
“事到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我冷笑道。
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黄烟烟一推门冲进来:“不好了,我们被包围了。”她刚说完,就注意到了屋子里的奇怪态势。她瞪大眼睛,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药不然指着我道:“烟烟,警察是我叫来的。这个越狱犯和同伙试图绑架公民,被我公安干警抓获,你我举报有功,可以去讨赏钱了。”
“你背叛了我们?”黄烟烟的判断简单明了。
“不,是想引导你们走入正轨……”
药不然还没说完,黄烟烟已经欺身贴近,二话不说,一双粉拳砸将过去。药不然接下一招,表情明显认真起来,两个人就在这狭窄的屋子里缠斗起来。
黄烟烟是形意拳的高手,加上她身材好,四肢颀长,打起拳来大开大阖,如狂风骤雨。而药不然却像一条孤狼,看似左支右绌,却始终没有真正受制。他的每一次移动、每一次出拳或出脚都没有章法,也不好看,但都最简单、最具效率。黄烟烟现在处于极度的愤怒,略占上风,可这种状态无法持久,时间一长,黄烟烟难免落败。
“许愿,你快走!我不欠你什么了!”黄烟烟突然发出一声高亢的喊叫,整个人朝药不然撞去。药不然若是想杀她,轻而易举,但他却选择了后退。黄烟烟吃准他不会真下杀手,故意采用这不要命的打法,好为我拖延时间。
我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几乎呆住了。直到黄烟烟忽然发出一声呻吟,我才如梦初醒。药不然一看我要走,移动身体来阻挡,却被黄烟烟死死缠住。她气喘吁吁,头发散乱,却还在勉力支撑。我犹豫片刻,暗一咬牙,冲到两人之间,挺直了胸膛。
“你们别打了!”我挡在了黄烟烟身前,双手拦住药不然的攻势,“我跟你走,你不要为难她了。”药不然收住招数,没动声色地倒退三步。黄烟烟却怒极:“许愿,你还不走?”
我回头勉强一笑:“我许家历代,都有着四悔的宿命。到了我这里,悔人、悔事、悔过这三悔已然尝到了滋味。我若弃你们而去,势必悔心。我不想把这最后一悔,应验到你身上。”
“笨蛋……”黄烟烟从嗓子里挤出一点声音,全无刚才的气势。
药不然在一旁拍了拍巴掌:“识时务者为俊杰,大许你这么做,是对的。”我冷哼一声:“你可以带我走,但不许为难烟烟和付老爷子。”
药不然为难地敲了敲头:“本来大许你若没识破我的身份,此事都好商量。可惜你自作聪明,点破了玄机。我现在若放他们离去,必然会惹出大乱子。我看这样好了,你们都跟我回去见见老朝奉,盘桓几日。只要过了那一天,就不妨事了。”
“哪一天?”
“你自己去问老朝奉便是。”药不然咧开嘴,笑得天真无邪。
……我摘下眼罩,发现自己置身于一间宾馆里,里面只有简单的一床一桌一沙发,别无余物。这个房间的窗户都被厚厚的窗帘拉住,大白天的也得把灯打开。
药不然递给我一杯水:“甭找了,付老爷子和烟烟都被安置在别处,他们的安全,就全靠你的表现了。”
“卑鄙。”我说了两个字。
药不然耸耸肩,似乎对这个称呼完全不在意。他把腰间那个大哥大搁到桌子上,一屁股坐回到沙发:“等一下老朝奉会来见你。你要做的,就是把在岐山的发现原原本本地说给他听,不要有半点遗漏。”
他语气轻松,和平常聊天一样,但我听得出里面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这也从一个侧面表示,药不然虽然对我实施了跟踪,但是关键的几次谈话,他都没有听到,所以才这么急于让我说出岐山的发现。我强压住心中忿怒,开口道:“我能先问个问题么?”
“问吧。”
“谢老道、姬云浮和老戚头,都是你杀死的?”
药不然毫不迟疑地答道:“不错。”
“可我一直想不通,他们三个人的遇害时间很接近。你是如何在海螺山杀死谢老道,又赶回去杀死老戚头和姬云浮?”
药不然眯起眼睛:“大许你不妨猜上一猜。”我沉思片刻:“我想到的只有一种可能。你对海螺山附近地形非常熟悉,知道有捷径可走。”
“嗯,虽不中,亦不远。”
“告诉你海螺山捷径的人,是老朝奉。真正熟悉那里地形的人,是他!他曾经去过海螺山。”
“哎呀,大许我就佩服你这点,脑子太清楚了,靠一片叶子就能推断出整片森林。”药不然赞赏地看了我一眼。我冷着脸道:“你原本的计划,是杀死谢老道,毁掉栈道,把我们困死在山顶。但你们万万没有料到,我们找出了山中隧道,顺利脱困。当你返回岐山杀死姬、戚二人后,发现我们居然也平安返回了,仓促之下,只得找汽车来撞我,是不是?”
药不然懊恼地抓抓头:“那次是哥们儿失算了,一时心软没杀死你,只拿了手稿走,结果还他妈拿错了。”
“别扯淡了。”我毫不客气地戳破了他的谎言,“你不杀我,是因为你知道北京来的警察已抵达岐山,你得把活口留给他们。”
“哼,就算是吧。那件事是沈君操作的。他千方百计想看我出丑,我可不会那么容易遂了他的心愿。”
“那么,你是怎么杀的姬先生?”我尽量保持着镇定。
一提到这名字,药不然眼睛一亮:“哎呀,姬云浮姬先生可真是大家风范,脑子好使得不得了。我刚一进屋,他把我的底细推理得一清二楚,比福尔摩斯和波洛都厉害。他那么一说,我不想杀也得杀了。当然哥们儿我挺文明的,给了他一片药,他很明白事理,知道挣扎也没用,就自己吃了下去,唯一的请求,居然是整理一下他的文物收藏,最后还写了幅字才病发而死,真不愧是文化人。”
我看他神采飞扬的脸,恨不得一拳打过去,心中却在冷笑。他大概还不知道,正是他的自作聪明,让姬云浮留了暗号,我才会得到译稿。
药不然颇为失落道:“要不是你运气好,翻出了稿子,我都有心一把火烧光姬府,省得如今这么麻烦。”
我实在忍不住,拿起水杯泼了他一脸。我打不过他,又有把柄捏在他手里,只好用这种方式表达愤怒。药不然没生气,跟狗似的抖抖头发上的水珠,居然又把脖子伸了过来:“你要觉得这么做能过瘾,我拿花洒头给你。”我看他一副刀枪不入的厚脸皮,悻悻地把水杯放下,只有双目依旧怒气腾腾。
药不然在屋子里来回踱了几步,语重心长道:“大许,其实老朝奉挺欣赏你的。你要是愿意,也能成为我们中的一员。”
“帮你们造假赝品害人?白日做梦。”
药不然叹道:“知道老朝奉怎么评价你们么?从许一城、许和平到你许愿,你们祖孙三代,都是一样的固执,一样的轴。”
“我们家有自己做人的原则。”我平静地回答。
就在这时,大哥大在桌面上突然开始剧烈颤动。药不然拿起来嗯了一声,递给我:“老朝奉打来的,你接吧。”我微微一愣。我本以为他会亲身来见我,却没想到是通过电话。药不然拍拍我的肩膀,拉开门走出去了,屋子里只剩下我和这一部大哥大。
“喂,是小许吗?”
电话里的声音很奇怪,似乎经过特别处理,别说声线,就连男女都听不出来。这位老朝奉,做事相当谨慎。
“是我。你是老朝奉?”
“没错。”
“或者我该称呼你为——姊小路永德?”我握着电话,挑衅般地先发制人。这是和刘一鸣对话的时候学到的,要牢牢地把握发问权,永远不要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面对我的质问,电话那边沉默了片刻,发出爽朗的笑声:“许愿,我果然没看错你。”
药不然刚刚提及,老朝奉对海螺山附近很熟悉。而去过那里的人,除了许一城、木户有三,就只有神秘的第三人。而在佛头案发以后,一个化名姊小路永德的人收回了三本笔记。不难推测出,这两个其实是同一个人,也就是电话另外一端的那个神秘人物——如果这个猜测成立的话,这位老朝奉年纪恐怕已逾古稀了。
“我不想和你浪费时间,你想要什么?”我主动问道。
老朝奉见我痛快,也不再客套,直截了当地说道:“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希望你能加入我们。”
“这是不可能的,我想你也知道。”
话筒那边轻轻笑了起来:“许家的人,果然都是这么固执。当年许一城、许和平都说过类似的话,想不到今天我第三次听到。被拒绝了三次,你要理解一个老人的心情……”
我握着大哥大,保持着沉默。老朝奉似乎挺伤心,隔了好久才再度开口道:“提这么愚蠢的要求,是我的错,真是对不起。换一个吧,我要木户笔记的译稿。”
“木户加奈不是带回日本了么?”
“我相信以小许你的记忆力,不会忘记里面的内容。”
我呵呵一笑:“看来你们也不是无所不能嘛。木户加奈手里明明有现成的,你们却束手无策,要用这么低级的手段来问我。”
“没办法。小药办事不力,打草惊蛇,方震对木户加奈加强了保护,一直保护到她返回日本。我们只好来请教你了。”
老朝奉一点也没有文过饰非的意思,反而说得很坦率。我发现药不然的说话风格和老朝奉很相似,他们都很少表现出情绪波动,无论是多么无耻多么严重的事情,都可以面色如常像聊天一样地说出来。这是一种典型的利益思维,完全不掺杂任何道德因素在里面,也就是说,跟他们谈论道德与廉耻毫无意义。愤怒的指责与咆哮,对他们这种人没有任何效果。
我迅速做了判断,并暗中调整了策略。电话里这个老头子,能够在五脉中隐忍这么多年,暗中积蓄势力,其心志与手段一定非常可怕,何况他手中还握有一把好牌。我必须要冷静,非常冷静,像浸泡在冰水里一样,才能求得一线生机。
“我说出来,有什么好处?”我调整了一下呼吸,把情绪稳住。
话筒那边显得很意外:“小许,我才夸你聪明,你怎么就犯糊涂了?现在黄烟烟和付贵在我们手里,你怎么还有资格跟我讨价还价?”
“我看不见得。”我冷冷道,“若只是为了木户笔记,你们何必费如此大的心思。你们把我拘禁在此,想必是有更大图谋,这图谋非我不能完成。不知这是否有资格讨价还价了?”
“不简单,这都被你猜到了。”话筒那边是遮掩不住的赞叹,“你比小药、小沈他们都强得多。真的不肯过来帮我?”
“我说过了,不可能。”
“好吧好吧,真是的,年轻人这么固执……”老朝奉显得颇为无奈,“算你说得对。不过你想要什么?想仔细再开口,机会可只有一次。”
我想都没想,脱口而出:“1931年的真相。”
1931年的真相。那是佛头案的关键节点,是千年恩怨的中转,是许家三代跌宕的起源。而我对它的了解,还只是模模糊糊的一点而已。为了拼凑这张巨大的拼图,我还有许多空白需要填补。
话筒那边的老朝奉倒没显出意外:“我就猜到会是这个。看来你还是没放弃给你爷爷恢复名誉嘛。”
“我爷爷身背汉奸之名而死,我父亲隐姓埋名,仍无法逃脱,还因此而自尽。我们许家四悔俱全,背负污名几十年,两代人的悲剧,若连肇始之因都不知道,我实在无法厚颜与你们合作。”
我现在稍微掌握了对话的节奏,对于他们这些人,就要赤裸裸地以利益相胁。
“你为什么会认定我知道真相呢?”话筒里的声音很是好奇。
“既然你曾经化名姊小路永德去领取笔记,这就不难猜了。我甚至怀疑,第三本笔记如今就在你手里。”
老朝奉哈哈大笑:“你这个问题算是问对人了,除我以外,还真没别人能够回答。好吧,我很欣赏你,就姑且表示一下诚意。你猜得不错,第三本笔记就在我手里,但内容是什么我大概猜得出。我就以此为引,给你讲个故事吧。这故事连小药、小沈他们都不知道,这么多年来,你是第一个听到的。”
他停顿了一下,又开口道:“不过诚意是双向的,你得答应我,听完这故事,就得乖乖地跟我们合作,把木户笔记的内容讲出来,并按我的吩咐去做一件事情。”
“成交。”我毫不犹豫地说道。
老朝奉这个故事,是从1931年的春天开始。当时的老朝奉,还是五脉的一个年轻学徒,年纪轻轻就表现出卓越的手艺,尤其得到掌门人许一城的青睐,被视为接班人之一。有一天,许一城找到老朝奉,说他将与一位日本学者木户有三去陕西考古,需要一个助手,让他打点行装。老朝奉受宠若惊,二话不说就赶往岐山。
到了岐山,许一城才告诉他,他们的真正目的不是协助日本人考古,而是要设一个骗局。老朝奉问到底是怎么回事,许一城却语焉不详,只让他做好自己的工作。
当时许一城还找了第三个人郑虎,在岐山当地铸出一尊青铜关羽像。郑虎离开以后,许一城和老朝奉利用海螺山的山腹隧道,把它运到山顶布置在庙内,然后把隧道口掩埋住,再返回岐山。接下来,木户有三教授如约抵达岐山,与许一城汇合,再度前往海螺山。
许一城、老朝奉以及木户有三登上海螺山以后,发现了小庙的存在,并从庙后的石柱下挖出玉佛头和垫衬的木身。木户有三欣喜若狂,数度流泪。老朝奉心生疑窦,便趁许一城不注意时,偷偷摸摸去套木户有三的话。木户有三心思单纯,在老朝奉有心询问之下,几下就被套出了真相。
原来木户有三的家族曾经秘藏过一枚大唐玉佛头,奉为家族至宝。结果在大明万历年间,一个叫许信的锦衣卫借着明倭战争的时机独闯日本,将佛头盗来中国。木户家的当主大怒,派遣了家族的精英武士木户明雄潜入大明内陆,全数战死。但木户明雄在临死前将玉佛身躯毁掉,记下了佛头的封印地点,并把这个消息传回了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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