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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日战争》宗泽亚[日]

_4 宗泽亚(当代)
  日军的暴行
  日军旅顺口虐杀事件缘于两个起因。其一,自日清战争开战以来,日本国内报道日清战事一直是连战连胜、各战大捷、清军不堪一击,夸耀日军所向披靡的战果。可是11月18日旅顺口外围土城子战斗,日军遭遇到了预想不到的挫折,重创了第一师团长山地将军的自尊心,山地将军因此恼羞成怒。其二,19日双台沟附近,山地师团张接到报告:“我骑兵侦察兵约20名在土城子被清兵俘虏,侦查队长中万德次中尉和随同士兵,首级被清军砍下并断肢割除睾丸。”还亲眼看到卫生兵担架上,被虐杀后肢体残缺不全的士兵尸体。清军的野蛮之举再次激起山地复仇的怒火,在日军攻入旅顺口时,下达了“除妇女老幼之外,一律格杀勿论”的命令。在强烈复仇心的驱使下,日军开始疯狂的报复行动。在街市内搜索发现,逃亡的清兵换装改扮成当地住民混杂在百姓中间难以辨认,躲藏在民家的清兵继续开枪负隅顽抗。司令部接到报告后随即下达第二道命令:“凡穿着平民服装,疑为清兵的青壮年者一律诛杀。”之后旅顺的大街小巷到处是杀人的现场,不论清兵与否皆视为清兵,百姓中老幼妇女也成为虐杀的对象。
第55节:旅顺虐杀事件(5)
  日兵的证言
  第二联队某二等兵日记,“余等进入旅顺町,看到道旁木台上的日本兵头颅,即刻怒发冲冠,见人就杀。溃散的敌兵扔下武器四处逃散,我兵追逐那些毫无目标奔跑的人群,用枪弹和刀剑杀死他们。道路上死尸累累,阻碍了正常行进。清兵躲入民家,余等不问是兵是民皆屠戮,各民家内大抵都有两三名或五六名死者,血腥气味甚恶,复仇的感觉愉快之极。”
  第二联队某上等兵日记:“19日步兵第三联队在土城子与清军苦战死伤者甚多,进入旅顺时山地将军下达了诛杀命令,增加了我兵破竹之势的鏖杀勇气。市街内凡遇到青壮年悉数诛杀,各路兵士杀气腾腾、勇气勃勃。”
  第二联队上等兵伊东连之助给友人的信在报纸上转载:“余等22日薄暮进入旅顺市街,街市内外死尸累累、腥风袭鼻,碧血染靴滑步难行,只能踏上清兵的尸体向前迈进。”“我十余名兵士在双台沟追击五六十清兵,将其中过半斩杀。余有生以来初次尝到杀人的感觉,最初虽感恶心难当,经过两三次就自然不畏不惧。第二回砍杀清兵之首令余永生难忘,那一刀砍去似如秋水,身首分离,头颅朝前方三尺余处抛出,一柱鲜血向天迸腾穿出……如此动魄体验余不再胆怯,其实斩首只需胆力,有了胆力斩杀功夫自在其中。”
  第二联队士兵加部东常七《日清战役从军手记》:“本联队占领黄金山炮台之后,闯入市街在各家各户搜索,昏暗中遇见清人就毫不留情砍杀。小队在街区搜索前进,忽然在民家暗处发现一敌兵,我大喝一声,此人一瞬惊呆,刺刀就深深捅进对方的胸膛,他痛苦地紧紧握住枪剑,我用力拔出刺刀,那紧握枪剑的四指被刀刃割断,身体向一侧倾斜,再补一刺便魂飞魄散。”
  12月28日午后,第二联队二大队六中队的“忘年会”上,中队长大尉庄司平三郎面戴天狗面罩起舞,为在旅顺及黄金山炮台杀敌立功者庆功。第一名一等卒杀敌28名;第二名上等卒杀敌21名;第三名一等卒杀敌17名,全中队11名兵士杀死敌兵包括清国平民166名。第二联队的第八中队233名士兵中,杀死清国人15人以上者18名,杀死30人以上者2名。第三联队在宿地附近杀死清国人700余名。
  第二军司令部法律顾问有贺长雄《日清战役国际法论》记载:“11月22日午前10时,第二军司令部开进旅顺口市街,目击到尸身遍地的悲惨光景惊愕不已。市街北入口不远处有一座‘天后宫’寺庙(出海祈求海神保佑的祭拜处),道路两侧民屋相连,户内户外到处是尸体横积在路中央,通行无法落足必须踩在尸体上面才可以通过。船坞广场向东西方向辐射的东街、中街、西街,每条街道皆尸体满地,死体总数少说有两千具之多。沿海湾向西逃亡者遭到路上的射击,海中漂浮许多被射杀者的尸体。22日至24日三日间,市街内经常可以看到三三两两用绳索连环捆绑着的清国兵,被赶往市外处决。旅顺战斗开始前,市民大部分已经逃离,市街遭到清兵的掠夺,我军进入旅顺时,市内已呈空虚状态。一些来不及逃离的小商贩和贫民混杂在溃逃的清兵队伍中,被当作战斗人员消灭,尸体至少两千余具,其中五百余人是非军人。”
  旅顺口战斗时,清将宋庆军对占领金州的日军展开攻势,第一师团第一旅团长乃木希典少将奉命回师增援金州。21日,率部队经土城子、三十里堡,途中围歼从旅顺退往金州方向的数股残敌,560名已无战意的清军均被杀戮。22日上午11时,乃木军包围大毛家茔附近旅顺口败退的八九百清军,射杀360余名,其余五百余名清兵被乃木士兵赶下海岸绝壁,逼溺海中。
  日本记者的证言
  《大阪每日新闻》随军记者相岛勘次郎报道:“22日早起寒风凛冽,街市内被杀死的敌兵不计其数,大街小巷到处是堆积的死尸。有死在大街正中者、家屋内枪剑刺死者、双手紧握枪剑姿态倒在石阶上者、两眼直视不瞑目者……腥风惨淡的画面袭人,心冰骨寒。”
第56节:旅顺虐杀事件(6)
  《国民新闻》随军记者笔名枕戈生:“旅顺市内已成尸山血河,野地里、山丘中、海面上,到处是死尸累累的惨相,旅顺口被杀死的人数远超过报纸上报道的数字。入城两日来,被杀死的敌兵尸体阻碍了街区道路,我士兵只能踏尸而行。”
  《时事新报》随军记者堀井卯之助:“旅顺各街遍布死尸,身首分离者、脑门劈开者、脑浆溢出者、肠子流出者、眼球冒出者、手足切断者,尸身上布满浑浊的血液让人毛发竖立,倘若此景让翠帐红闺中的贵妇人和女子所见,必会当即惊死于地。”
  《东京日日新闻》随军记者甲秀辅:“街巷死尸遍地狼藉,五六人或十数人倒在一起,发出袭人的血腥恶臭。此时此景泛起对爱新觉罗末世怜悯的念头,面对如此惨烈的修罗道场,余无法想象此乃我文明军队之所为。”
  《中央新闻》社随军记者水田荣雄,乘坐联合舰队军舰“浪速”号停泊在旅顺湾,是最后一位上陆的新闻记者。25日,水田被允许登岸巡视采访,毫无心理准备的水田,突然面对旅顺市街凄惨的光景,惊恐得哑口无言、张口结舌,他感叹:“即便是才笔纵横之士,也难以在纸上再现旅顺的惨状。”水田数日观察每日操笔,写下亲历人间地狱恐怖的手稿,记事寄出时被军方检查官删去许多内容。记事写道:“旅顺市街大约有四五百住家,矮小的家屋并列在狭窄道路的两侧,清人自誉旅顺是富甲繁盛之市街。如今此繁华街道,家家门窗洞开,户户散乱清人的鞋帽和陶瓦碎片,房屋外的栅栏被全部捣毁。市街上除了往来的日本兵和扫除的民夫,几乎看不到清国人的踪迹。街道和家屋周围游动着几十条濒于发疯的恶狗,是主人逃跑时留在家的爱犬,数日不食已经瘦弱不堪,踉跄若跌变成了野犬。几条恶狗在争抢着一个清国人的头颅,被撕咬得面目皆非。”“前面是一个水雷艇修缮的小型船坞,船坞前面的池中漂浮着清国人的尸体、带肉骨的大腿、长长的内脏、沉入水中的头颅,抬尸队民夫正在受命打捞处置这些遗体。”“市街中心向南延伸三条街道,东新街、中新街、西新街,走进中新街两侧民家窥视,屋内器物和炕席上沾有斑斑血迹,阴冷的屋内似有冤魂恶鬼啾啾之声,久久执著地抓住悸动不安的心肉。”“环顾道路左右,五个我军兵卒在院中燃烧篝火取暖闲谈,临时马厩的五六匹军马一列排开,门口一兵卒正用斧头劈砍屋门取木作薪,旁边放着一个被砍下的驴头。道旁小土台边几个蠢蠢蠕动灰头土脸的支那人,战战兢兢像地狱的幽灵,他们胸前挂有日本兵发给的纸片,上记‘第二军司令部顺民证明’附有军官检印。这些人是被充作‘扫除队’的民夫,正在搬运战场上清国人尸体,他们有幸留下一条免杀的性命。”
  外国记者的证言
  日军步兵第二联队侵入旅顺市街时,外国随军记者聚集在白玉山上观望,日本兵疯狂的虐杀行为映入各国记者的眼帘。美国《纽约世界》记者克里曼在12月20日发表的记事中写道:“日本军冲入旅顺市街,看到了用绳子吊挂在正街门上、被削去鼻子耳朵,沾满凝固血液令人战栗的日本兵头颅,激起士兵杀戮的怒吼。战前大山严司令长官训令‘我军要以仁义文明之仪作战’,此时此刻面对悬挂的战友头颅,士兵们完全丧失了仁义的理智,只有疯狂复仇的发泄。我似乎感觉到野蛮对野蛮的复仇即将到来,可怜的旅顺人将如何承受疯狂杀戮的灾难……”“我看到一个清兵跪在地上祈求饶命,可是日兵的枪剑仍然刺穿了他的胸膛,军刀砍下了头颅。”“角落里一个跪着的老人几乎被拦腰斩断。”“屋顶上男人被击中跌落了下来。”“一个倒在路边的男人,被枪剑从后背突刺数十回。”“不远处从悬挂赤十字旗医院大门跑出的非武装平民被枪弹杀死。”“头戴毛皮帽子的商人,跪在地上作揖乞求留下性命,士兵依然枪杀了他。翌日我再次看到这个商人的尸体时,已经分不清他的模样。”“驱赶仔马、驴骡、骆驼的惊慌人群,携带小孩的女人冒着刺骨寒风向旅顺西面逃亡,当奋力穿过海边的浅滩时,被赶来的步兵中队挡在前方,列队排开的枪弹射向了人群。”“两个男人拼命渡过冰冷海水的浅滩,其中一人带着两个小孩。疾驰而来的骑兵中队砍杀了一男,带小孩的男者被逼向海中,像落水狗一样遭到枪弹的射杀。”“海面上许多满载男女老少拥挤的小船缓缓向海中逃离,岸边的日军向远离的小船射击,海上日军的水雷艇也向小船开炮,十几艘小船和乘员被击沉,落水的人发出声嘶力竭的呼叫。”“整个旅顺笼罩在血雨腥风的恐怖之中,无气力的人们遭到冷血动物的无情惨杀。”“日军上演了史上最黑暗的一幕,我曾赞赏过东洋崛起的文明,今日这些所谓的东洋文明却在异邦的土地上自掘坟墓。”
第57节:旅顺虐杀事件(7)
  英国《旗帜》记者威利阿斯1月7日报道:“21日下午1时半,炮兵三中队和步兵向能俯视市街港湾的山丘上移动,4时15分第二联队向市街进军。清国黄金炮台向日军发射两三发炮弹企图阻止日军,弹着点偏离,没有任何效果。接着炮台突然停止炮击,清军放弃阵地,丢弃炮台开始溃退。日军通过一座市街的小铁桥,一幅悲惨画面映入目中,18日战斗落入敌手的战友头颅挂在两根立木之上。再往前又看见房屋檐下挂着用绳子串通的两个日兵头颅。在被虐杀的战友面前日本兵爆发出怒吼,狂喊着冲入市街,开始发泄燃烧的仇恨。日本兵完全丧失了理智,见人便杀,甚至连街上游走的骡马、猫狗也不放过。我等四个英国人在市街看到商人、店主、住民恐惧地向敌人下跪磕头,悲哀的白发老人、青年、壮年被斩杀在家屋的门口……”“杀人者为他们的行径诡辩,声称面对血肉模糊、毛骨悚然被惨杀战友的头颅,即便是最有人情味的欧洲军队,也会作出复仇的野蛮行为。”
  英国《时报》记者克温1月8日报道:“21日下午2时日本军进入旅顺时,清军正在向市外退却,凭借房屋的遮掩拼死抵抗,大批的人群由东向西溃逃。惊恐万状的清兵似乎意识到,眼前最好的办法也许就是脱掉军服,变装躲藏起来。冲入市街的日军从各个家屋进进出出,寻找一切可以杀戮的对象,许多人跪在地上身躯弯向地面哀愿乞求,征服军毫无怜悯地将他们杀害。”“以往我对温和的日本军颇有好感,此时此刻却发现被他们的假面欺骗。英国和美国随行的陆军武官在日兵的疯狂面前惊愕战栗,谴责这简直是野蛮行为,伪善面具后露出的狰狞。”“我小心地向北面海边走去,到处是混乱逃命的人群,一条条逃难人的小船搭载超过乘员两倍的难民向西面移动。赶来的日军骑兵部队从海岸开枪射击,射程内的人被尽数杀死。一个年老者带着十岁十二岁男孩跳入海内,被骑兵的刀剑砍杀。”“一个被枪弹追逐的农夫一度被击中倒下,看到他艰难爬起来拼命继续逃向远处,伤势也许会让他永远倒下。”“搜索中一个男子从家屋跑出,立即遭到多方向交汇的枪弹,倒下的男子努力抬起垂下的头,15分钟的痉挛中不断发出痛苦的哀鸣,相距十几步狂笑的日本兵又射出致命的枪弹杀死了他。”“眼看如此凄惨的死,我无法制止这些杀人魔手,每当脑海中浮现那时的场景,心中的悲哀让我哑然无语。”
  11月22日清晨,枪声密集扫荡再开,惊醒了倦眠中的克温和克里曼,两人寻着枪声方向环视旅顺市街的光景。“一夜之间市街面目皆非,大街小巷遍布清国人的尸体,许多尸体就像被野兽利齿咬过一样。死者眼中的泪水冻成了冰,伤口流出的血液结成冰柱。一个被砍头的死者,头颅滚向两三米远处,一只恶狗正在疯狂地啃食,旁边的日本哨兵在无情地狞笑。商店主的尸体压在人堆中,一个已经没有牙齿的白发老人惨死在商店入口,腹部被切开,肠流满地。克温大胆挪开几个男子的尸体,看到下面压着一个面部苦痛的女子和小孩的尸体。在街角的一个大约二十五人堆积的尸堆旁,日本兵在燃烧篝火取暖,火苗烧着了死者的衣服。尸堆不远处,一个两鬓斑白、满脸皱纹的老人被切断喉咙,眼睛和舌头向外凸出,旁边还有一个被拦腰砍断的尸身……”
  威利阿斯和哈特在市街巡视,昨日看到悬挂日本兵头颅的桥头附近,躺着数名刚被杀死的清国人,伤口仍然流着鲜血。不远的枪响处,日本兵拽着三个清国人的发辫,拖出家屋就地枪毙,气息尚存的伤者艰难向前跑了一段终于倒下,地上留下一行夺命的血迹。两人来到哈特吃过饭的餐馆,曾谈笑风生的厨师死在炕上,跑堂的三个年轻人也刚刚被杀害,三人相拥在一起,鲜血慢慢从炕沿垂下。轻微的血滴音就像砸在心上一样难过,哈特痛苦的喃喃自语:“如果我们早些时间从旅馆来到这里,也许他们不会这样死去。”
  虐杀事件的隐匿
第58节:旅顺虐杀事件(8)
  旅顺虐杀事件发生后,伊藤首相和陆奥外相紧急展开“沉静化”外交工作,避免事件在欧美诸国进一步扩大。面对国内外媒体的报道,虐杀事实已经无法再掩盖下去。政府严厉要求国内的新闻媒体,在报道中回避血淋淋的虐杀情节。第二军大山司令官及部下担心杀戮行为引起国际舆论谴责,玷污“文明义军”的名誉,特别制定了对事件的统一辩答要领。一、当被问及“日军进入旅顺,为什么不区分兵士和百姓皆混同杀戮”时,答:“造成军民混同杀戮的原因,(1)旅顺口是敌人的军港,市街内民间人士大多是服务军队的职工,同属敌类。(2)我军受到敌兵从民屋内的射击抵抗,事实证明大多民家都有遗弃兵器弹药的现场。(3)旅顺战斗展开前,大多数住民早已离开旅顺,扫荡时市内薄暮黄昏能见度不良,无法判断是敌是民。”二、问及“21日以降战斗已经结束,为什么仍然对没有战斗力的敌兵继续杀戮。”答:“俘虏中的被杀戮者皆是顽固不化之人,或抵抗逃跑之徒,为防止意外故对敌施以惩戒。”
  11月26日,第二军司令部下达“尽快打扫战场,迅速处理清国人尸体”的命令,同时各处张贴告谕文,告诫扫荡中的将兵“要安抚市民各行其业,对放下武器自首的清兵不得杀戮”。军副官部有贺长雄参考法国和意大利等国《战场埋葬规则》条例,立案《尸体扫除手续》条例规范。尸体处理应先确定死者身份、登记携带品,葬坑深度两米。可是面对如此大量的尸体,按照规范处理,在人力物力上根本不可能实现。旅顺正值寒冬季节,冻土坚硬无法挖掘深坑,即使火葬也没有设施和燃料,而且没有清兵兵籍簿和旅顺住民户籍簿,死者的对照登记无法进行。为了尽快执行打扫战场的命令,宪兵队雇用日本军夫和召集幸免遇难的清国人,组成战场“扫除队”清理市街道路上的尸体。尸体从市街运到郊外的洼地用沙土掩埋,由于人手严重不足,冻僵硬直的尸体像枯木一样横竖堆积在一起,尸体处理陷入困境。
  11月28日,一艘悬挂清国龙旗、红十字旗、白旗的清国船进入旅顺湾请求入港,乘船者是天津私立红十字会的人员,同船成员还有英国陆军军医。商船负责人随身携带各种规格的官方证明文件与日军交涉,入港的目的是救护旅顺战中负伤的清国伤兵返回天津治疗。第二军司令官大山知道旅顺虐杀现场死尸遍野远没有清理完毕,况且也没有存活的清兵伤员。此种血淋淋现场若被来人所见,必会成为欧美新闻的佐证,遂断然拒绝了红十字会的请求。日军拒绝红十字会船入港实施人道义务的行为,在欧美媒体曝光受到舆论的强烈指责。
  1895年的1月14日,第二军下达《尸体扫除手续》条例,由混成第十二旅团指挥处置旅顺一带敌军的尸体。按照清国人不兴火葬的习俗,《手续》条例备注,“敌尸以埋葬为主,但无法埋葬时可以火葬处置”。其中第四条埋葬场所和方法,要求战斗当局的军医部和卫生员,依照下列条项谨慎实施:(1)应用埋葬法处置时须避免日后因风雨造成尸体露出。(2)埋葬地点须选择与村落道路隔离的掩人耳目之场所。(3)防止因尸体腐败对水源、大气污染引发传染疾病。(4)尸体集体会葬时,由随军僧侣实施祈祷亡灵的仪式。
  3月,大本营派遣特派员视察旅顺行政厅,详细听取了战后民政恢复报告,行政长官郑永昌详尽介绍了尸体处置作业的情况。由于1月正值寒冬季节,尸体采用埋葬法处置遇到了极大困难。根据《尸体扫除手续》条例,只能改用火葬法才能迅速处理尸体。在实际作业过程中,仅1,500余具尸体的火葬就颇费苦心。“烧却队”在旅顺市郊外找到一个砖瓦厂,利用砖瓦厂釜炉替代尸体烧却炉,燃料使用清军遗留在港内的大量煤炭。政厅请海军搜取破船上的引火木材和煤炭,每炉一次可以烧却五六十具尸体。金州方面处理清兵尸体,在西面郊外设立了临时火葬场。火葬场用土石围成,高十一尺(约3.3米),正面五间(约9米),横面四间(约7.2米),屋顶铺设锌皮板材,烟囱用白铁皮做成,全面积约66平方米。烧却尸体总数1,200具,所需人工费、石油燃料费、搬运费,合计1,302日圆。1月下旬,气温逐渐转暖,阳光普照,冻土温度上升,各处传来有半枯骨骸露出的报告。尸体腐败与雪水交融会污染地下饮水源,带来公共卫生的问题。21日,政厅决定实施尸体挖掘作业,对所有尸体采取火葬法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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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节:旅顺虐杀事件(9)
  火葬处理的骨灰装进大口清式棺材,埋入白玉山东北麓山脚下。1月18日,行政厅从金州唤来6名清国僧侣及随军日本僧侣8名,在掩埋清国死难者处建立了一座“清国兵战殁者”墓碑。两国僧侣按照各自的佛家礼仪,共同为亡灵诵经祈祷。日本僧侣出资建造一座石碑,周围用木栅栏圈围,石碑的表面、背面、左面、右面铭有梵文碑字。
  表面一行竖字(梵文):“寶塔者為清人亡魂離苦得樂也”
  右面两行并排竖字(梵文):偈曰“劍樹刀山飛鳥蹤炮彈兩打空鐘 個中何別親兼冤旭日長輝鐵峯(左行)”下接“露”字
  左面一行竖字(梵文):“經曰: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背面落款(梵文):“大日本帝國真言、臨濟、天台、真宗特派僧建焉 維時明治二十八年一月十八日”
  从军僧侣目睹了旅顺战场的悲凄场面,以佛家礼仪为军人虐杀行为向死者表以哀悼。从军各派僧侣战场集资为死难者建立石碑超度亡灵,展现佛家以慈悲为怀的善举。日本媒体报道:“呜呼!我国人一视同仁博爱义侠,此乃心诚善慈之举也。”
  日军占领旅顺口后,随即开设了旅顺占领地行政署,12月13日发布《旅顺口行政署行政管理规则》,宣布从12月16日开始行政作业。国内任命的行政署文武官员250名,从佐世保港启程直航旅顺。16日实施《旅顺口施米细则》,在市街开设施米站,面向当地住民施米30日,每人每日给米四合(1合米约150克),呼唤当地住民返回住地开始生计。12月中下旬,旅顺口本地的残存住民接到日军命令,重新开始赖以生计的澡堂、猪肉铺、制粉所等行业店铺的营业。
  光绪二十一年(1895)正月,旅顺口仍处在血雨腥风的阴影压抑之中,逃出的市民很少返回家园。旅顺市中心的集仙茶楼大戏院每日挤满了日兵观客,观看日本艺人前来慰问的表演。1月26日,旅顺行政厅在各处张贴安民告示,要求市民各归其业,对放下武器自首投降的清兵不纠其命。27日,政厅下属宪兵开始调查旅顺口住民的人口状况,继续向没有粮食的百姓施米救济。2月,旅顺回归人口逐渐上升,街头贩卖馒头、包子、菜类的商贩增加。日本本土前来做买卖的民间商人,获得进入旅顺经商的许可。3月,在外避难的旅顺住民,举家回归,人口上升至三百余户。
  野蛮文化的悲剧
  旅顺虐杀事件中丧生人数,在欧美报刊和日本报刊中均有报道,由于现场被有组织地隐秘处理和缺少权威性统计,真实数字不得而知。《东京朝日新闻》(12.1)报道:“据山本记者所见,第三联队宿营地附近埋葬有700余名清兵遗体。乃木少将追击逃亡金州的清军途中杀死362名清兵,埋葬在老铁山附近,军参谋官报告埋葬者3,000余名。22日早晨,清点旅顺市街的死者,其数300人许,又增斩杀抵抗者数十名。”《万朝报》(12.4)报道:“此役敌的死伤者远超过平壤和九连城之战,旅顺市街死尸累累,无插足之地,26日清点死者3,000余人。”《读卖新闻》(12.10)报道:“此战毙敌总数5,000人以上,市内死者1,200余人。21日至22日之战,敌死者约1,000名,俘虏63名,8名被送往野战医院治疗。”“21日,金州战即死将校7名,下士官32名,兵卒464名。22日至24日,旅顺败兵在金州附近死者280名,金州周围死者1,056名,海中溺死和枪杀者不在其内,俘虏约300名,41名伤者被送往金州野战医院救治。今回旅顺之战杀敌数合计6,000余。”12月9日,第二军参谋长向大本营报告旅顺战斗结果:“旅顺口清军守敌死者约2,500人;金州方面及金州和旅顺之间敌军死者约2,000人,概算合计约4,500人。现在我军医院接受治疗的敌伤员40余人,355名清兵俘虏准备解送本国。”
  旅顺虐杀事件以日本三缄其口、迅速处理虐杀现场、安抚救济住民、公开否定国际社会舆论,以及清国朝廷的沉默而告终。事件没有留下多少人证和物证,致使百年以来旅顺虐杀事件犹如云山雾罩,成为难以彻底清辩的历史事件。
第60节:旅顺虐杀事件(10)
  旅顺屠城事件不能不痛感清国自身的表现,当无辜的清国百姓遭到外来侵略者屠杀时,他们赖以依靠的皇帝、太后、朝廷大臣无动于衷,大清国没有人站出来为国家的民众喊屈叫冤,声张屈辱。却是那些被视为红毛绿鬼的西洋人,在遥远彼岸向无助的东方民众,发出正义怜悯的呼救声。皇家军队贪生怕死,大量军人假扮百姓私换民服自顾逃命,将危险转嫁到无辜民众身上。这种自家人转嫁生死危机的恶劣行为和杀人者的野蛮行为,同样受到历史公论的鄙视。
  旅顺虐杀事件,如果说日本军队对清军大开杀戒是事出有因,出于对清兵残虐行为的复仇,那么大量杀害无辜的清国百姓,就无法自圆其说自身的文明和道德,是彻头彻尾的野蛮本性的大暴露。在血淋淋事实面前,日本军人第一想到和做到的就是隐灭罪行,混淆是非,让这个负有历史罪责的事件销声匿迹。在清国政府软弱外交的背景下,日本一系列善后工作取得了成效,西方世界的谴责战没有持续下去,国际社会似乎很快淡忘了这个血淋淋的历史事件。1895年2月6日,美国国务卿致函日本驻美国公使栗野,日美条约最终修订案获得参议院表决通过。2月17日,天皇御批了美国批准的日美改正条约案,3月21日两国在华盛顿交换批准文书,3月24日日美新条约公布。旅顺事件背景下,日美两国的改正条约仍得以通过,标志着代表西方文明的美国人,继英国人之后也承认了日本是文明国家的一员。旅顺事件问题上,尽管国际舆论抨击日本人的野蛮行为,批评日本的文明大倒退,但是国际社会仍然接受了日本。
  旅顺虐杀事件是东方人复仇文化的产物,杀人伦理和杀人手段,直接引导了复仇升级的恶循环。这场国家性质的屠杀,灾难性地又一次降落在具有儒教性格的华夏后裔头上。日本侵略清国的战争是外来异族对华夏文明的浩劫。在大清国文化的历史观里,日军屠城旅顺符合清朝有史以来的战争文化,战胜者斩尽杀绝战败者,是战争认定的逻辑。正是这个屠夫逻辑,满洲蛮夷曾经狂屠天下,将数千万中原人变成刀下之鬼。爱新觉罗的战争伦理默认了旅顺事件的合理性,从而对事件自肃沉默,放任自流。事实上,紫禁城内的大清朝廷,骨子里透着战争复仇的渴望。一旦他们胜利了同样会按照自己的野蛮逻辑,作出与日军相同的事情。清国人和日本人虐杀行为的本质,赤裸裸表现出了各自同类蛮夷文化的野蛮属性。
  英国牛津大学著名国际法学教授艾伦特,发表论文《日清战争中的国际法》,谴责日本是“披着文明外衣有着野蛮筋骨的怪兽,旅顺虐杀行径暴露了日本人野蛮本性的真面目。如此自誉‘文明国’的日本人,仍需要一个世纪以上的文明进化”。历史终究是历史,事件的经过无法遮掩清兵对日本兵虐杀的事实,也不能隐灭日本兵肆意屠杀清国人的罪行。作为近代史的一部分,旅顺虐杀事件是清日两国各自固有的野蛮文化所酿成的历史悲剧。
第61节:北洋水师降服始末(1)
  3.4 北洋水师降服始末
  1894年1月,陆军第二军司令官大山严在出兵威海卫前,与联合舰队伊东司令官商议,联名给清国北洋水师提督丁汝昌写一封劝降信。大山认为伊东司令官和丁汝昌有多年友情,对丁汝昌的性情比较了解,期待劝降能动摇丁提督抵抗的决心。劝降信由第二军司令部随军法学科顾问文学士有贺长雄,按照大山司令官提出的要点用英文起草,劝降信写好后却不知如何送交给丁汝昌。22日,恰巧英国远东海军舰队旗舰和三艘战舰出现在荣城湾。英舰司令官斐利曼特中将请求在湾内停泊三日,观察日军登陆作战,请求得到伊东司令官的许可。23日,大山司令官抵达荣城湾,伊东和大山商议,劝降信可以委托英国斐利曼特司令官,转交给丁汝昌提督。
  劝降信《致大清国北洋水师提督丁汝昌》,信函原文用英文书写,后译成日文上报大本营备案,现馆藏国立公文书馆,全文如下:
  仅呈一书致丁汝昌提督阁下。
  时局变迁,吾等不幸成为敌国,然今日之战乃国与国之战,非吾等个人间之反目,吾与阁下之情谊依然如昔日之良友。今此一书非催促阁下归降,吾深知阁下之苦衷及败局之深刻。从国家与个人利益衡量,取中庸之道从长计议乃为上策,故诚以言表。
  凡天下大事,当事者迷,旁观者清也,吾等焉能沉默不与友言乎?熟虑之下渎告阁下深思。开战以来,贵国陆海军连战连败,其原因乃平心静气、审时度势为难事,凭阁下之英明,定知其中之奥理。贵国败至今日,非君臣一两人之罪过,实为从来墨守成规之制度所累。有史以来,贵国奉行学而优则仕之吏治,千年历史证明此制度并非完美。贵国如此一来孤立独往于世界,自然会永远失去完美之物。今日变化中之大千世界,夜郎自大、孤陋寡闻之国,焉能不败乎?
  如同阁下所知那样,三十年前日本帝国亦曾历经辛酸的过去,国家几乎到了洋夷入侵的危难边缘。此后帝国废弃旧制推行维新治国之方略,辟得国家图强之路。今贵国若也能图维新、思改革,乃将国家之幸,否则早晚不能逃脱灭亡之命运。此理数必致气数,这一奥理在本次战争中得以窥见,否定其理必至其厄运也。臣子虚伪之卑谦,乃为博得主子欢心所致,久而久之壮志便会颓而废之,当国家委以重任之时,即不堪大任亦无所作为。贵国拥有广大之疆域和最古的文化,如果旧帝国能改革一新,其基础则会永远稳固于不败之地。论理不易,其事在理,时间可明鉴矣。
  阁下若全军降服,舰船献与,这与主子荒废国家社稷比较而言,实乃区区之小节。请阁下倾听真诚友人肺腑之言,吾以屹立世界的日本武士之名誉向阁下发誓,阁下或暂时云游吾国,待它日贵国振兴之时,必有大展宏图之机会。有史以来,弃小节而忍辱负重,成大事者比比皆是。如法国元帅麦克马洪,曾是阿尔及利亚总督,后降于法国,法国人无羞辱与他,他的政绩和名望使他成为法国第二任总统。又如土耳其奥斯曼帝国的帕夏,在普雷乌纳战役中一败涂地,降服后成了敌军俘虏。忍辱负重的他归国后并无影响仕途,后荣耀陆军大臣,立下改革军政建立伟业的功劳。阁下如若归顺吾国,天皇陛下定会大度赋予阁下与吾等相同之待遇。天皇陛下曾经对举反叛旗帜归顺的藩阀,如榎本海军中将、大鸟枢密顾问官等,不但予以容赦而且赋予显赫要职,发挥他们之才干为国效劳。如今摆在阁下面前只有两条路,一条乃固守旧规,冒大厄为己任玉碎使然;一条积蓄余力,从长计议,请阁下务必深思熟虑谨慎择之。
  贵国武将之书翰,大多以豪言壮语运酬,表面忠勇无敌,实则弱不可击。吾等相信阁下之贤明,必然有别于他人之上。今日致书阁下,实发自内心之真诚友情,绝非轻率之举,阁下若能理解书中之意,愿意采纳鄙见,实行方法容吾等再向阁下具陈。
  明治二十八年一月二十日 伯爵 大山严顿首 伊东祐亨顿首
  1月25日,丁汝昌收到劝降信,未给日方任何答复,把劝降信传寄给李鸿章,表示绝不降敌,率领舰队誓死抗战到底。然而,回味劝降信内容寓意深博,字里行间对敌国并无贬毁谩骂之词,却一针见血道出清国制度之弊端和振兴之路,细细品来令丁汝昌感慨有加。
  威海卫防卫战,丁汝昌按照李鸿章避敌保船之命,躲在港湾内拒不出港,各舰的舰炮奋力支援陆军与敌作战。2月5日,定远舰命中敌鱼雷严重进水,丁汝昌命定远驶入刘公岛南端搁浅,旗舰帅旗移至镇远舰。7日,敌军猛烈攻击沿岸各炮台,日岛炮台被摧毁军心大乱,北洋鱼雷艇队独自从东口突围逃走,港湾防御对敌舰完全失去威胁。清军内部从上官到士兵相继出现降敌骚动,以致公开向丁汝昌提出降敌请呈。清军雇用的外国军官也向提督进言,劝其降服日军,安抚人心。丁汝昌坚持向诸将官表示,援军即将到来,吾等决不降敌。9日,靖远号被弹沉没,舰队和刘公岛面临纵深打击,陆军鼓噪哗变要求降敌求生。面对数千军兵的性命,此时的丁汝昌为手握他们的生死大权而悲感交集,他终于被逼至降伏的选择之中。
第62节:北洋水师降服始末(2)
  2月12日上午10时20分,清国水师广丙号舰长程璧光,以军使身份乘镇北号炮舰,悬挂白旗前往停泊在威海卫?
  面阴山口海面的日军旗舰松岛号,向伊东司令官递交了丁汝昌书写的请降书。请降书原文如下(括号内系本书注释):
  革职留任北洋海军提督军门统领丁为咨会事:
  照得本军门前接佐世保提督(丁汝昌率领北洋舰队访问日本时,伊东司令长官时任佐世保镇守府司令长官,信中使用伊东旧职)来函(劝降信),只因两国交争未便具复。本军门始意决战至船没人尽而后已,今因欲保全众生灵,愿停战,将在岛内现有之船舰及刘公岛并炮台、军械献与贵国。只求勿伤害水陆之中西官员、兵勇、民人等命,并许其出岛归乡,是所切望。如彼此允许可行,则请英国水师提督作证,为此具文。 咨会 贵军门请烦 查照即日见复,施行须至咨者 
  右咨:伊东海军提督军门 光绪二十一年正月十八日
  伊东司令长官与丁汝昌早年有过交往,颇知丁之性情,判断此请降书不会是诈降,决定同意清国降服将校及其他官员、雇用外国人、兵卒在履行不再与日军作战的誓约后予以解放。伊东立即派通信兵将请降书和本人意见转送山东作战军大山司令官。大山司令官接到书信,对丁汝昌要求解放陆海军人及希望请英国水师提督做保证人的提议表示拒绝,遂派军副参谋长、炮兵中佐伊地知幸介和法学科顾问文学士有贺长雄前往松岛旗舰协商。下午1时,一行从虎山出发,因道路受阻,直到下午4时才到达陆海军联络点皂阜村附近的松岛舰上。可是转达陆军大山司令官意见的时机已经太迟,海军伊东司令官已经根据当时情况作出了自己的决定。
  伊东司令官在接到请降书之后,向威海卫黑濑炮兵部长下达停止对清舰炮击的命令,伊东认为继续炮击清舰会动摇丁汝昌降服的信心,导致清军加速破坏现有兵器和军舰,对我军取得港口不利。伊东考虑请降书中,除了丁汝昌请求英国舰队司令官做保证人的条件外,其余条件都可以允诺。下午2时27分,伊东司令长官用英文给丁汝昌写了回函,让程璧光转交丁提督。临行前伊东闻说丁汝昌病卧寝榻,托赠柿饼、香槟酒、葡萄酒等慰问物品。
  伊东司令长官回函:“贵书拜读仰越,降服条件委细谅承仕候,小官拟于明日此时接收贵下所有舰船炮台及其他一切军用物品。移交完毕后,小官派一舰船将阁下所定人员护送至双方指定的地方。然小官仍有所见存念,如前函(伊东与大山司令官联名的劝降信)之陈述,为了阁下一身的安全,在战争结束前贵下可来我国,日本保证给予充分的厚遇,待战争终结阁下再大展宏图。如果贵下希望回归乡里,小官亦满足贵下的愿望。至于英国舰队司令官做保证人的条件,小官认为没有必要,小官以军人名誉和信用承诺受降的保证。搁笔之际,望贵下于明朝10时确答我方。 明治二十八年二月十二日 联合舰队司令长官 海军中将 伊东祐亨”
  2月12日,镇远舰上的丁汝昌,盼李鸿章之援军不至终于绝望,命令炸毁镇远号,欲与战舰同归于尽,舰上官兵和外籍军官均反对做无谓牺牲。丁汝昌感到窒息般压抑,却又无法挽救败局。堂堂大清帝国北洋水师毁于自己手中,一个被革职留用的败将还有何颜面留存于世。悲凄之中丁汝昌退回仓内,唤来威海卫水陆营务处提调牛昶昞,命其将提督印毁坏,自己草草给李鸿章留下一纸电文:“吾虽决意与舰同归于尽,然人心溃乱,大势已去矣。”随即饮毒身亡。丁汝昌死后,牛昶昞持提督印和丁提督给伊东留下的回函,代表清军与伊东联合舰队司令官谈判降服事宜。
  13日上午9时,北洋水师程璧光乘炮舰镇中号,带来丁汝昌的回函,面交伊东司令长官。函曰:“伊东军门大人阁下,倾接复函,深为承诺生灵免遭涂炭感激,承赐礼物,际兹两国有争不敢私受,谨以璧还并道谢忱。来函约于明日交军械、炮台、船舰,为时过促,因兵勇卸缴军装,收拾行李,稍需时候,恐有不及,请展限于华历正月二十二日起,由阁下进港分日交收刘公岛炮台军械,并现在所余船舰,决不食言。耑此具复。肃请台安。诸希乘察。不宣 丁汝昌顿首 正月十八日 外,缴呈惠礼三件。”
第63节:北洋水师降服始末(3)
  伊东司令官见程璧光身着丧服询之,程悲痛叹道:“昨日丁提督书完此函,又给李中堂留下一封电文后,将遗留后事托与雇用英国人马库鲁副提督(Mclure John,苏格兰人,原在英国商船奉职,受聘出任清国北洋水师副提督)。丁提督感泣阁下之好意,已经没有余恨遗念,面向北京方向叩拜,昂首饮毒自尽了。其部下定远舰长刘步蟾、刘公岛陆兵指挥官张文宣亦随后自杀。”伊东闻之感叹惜至,让程璧光回去转达日方要求,在清国人中选任谈判代表,继续谈判降服事宜,并且书下一封英文回函交予程璧光带回。
  伊东司令长官回函:“余兹清历正月十八日接丁提督书函,从军使程璧光口中知悉昨夜丁提督去世,余深感悲叹之至。来函承知军舰炮台及其他军械受领之事,附加延期至清历正月二十二日之条件,本官在清方保证以下条件前提下给予承诺。条件是能代表清国陆海官兵的责任者,在公历2月13日下午6时来我松岛舰,就军舰、炮台及其他军械交付事宜,并实施护送清国士官及外国人员离开威海卫事宜的详细步骤进行谈判。丁提督给本官最后的信函中约定,交付时刻及其他细目当于明日与本官协议。然,丁提督现已去世,立即委任可以代表丁提督遂行协议的官员甚要。为此目的,来我旗舰的官员必须是清国官员,外国官员固辞,本官用名誉保证接待此官员。 公历千八百九十五年二月十三日 明治二十八年二月十三日 于松岛 伊东祐亨”。
  程璧光返回锚地后,伊东司令官为丁汝昌提督独自承担降服之责,保护舰队兵勇生命而死感慨备至。上午11时伊东集合全舰官兵,通告了清舰最高司令长官丁汝昌的死讯,命令全舰停止奏乐表示吊意。
  13日下午6时,刘公岛道台牛昶昞作为威海卫清国陆海军代表来到松岛舰,伊东司令官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降服手续书,根据其中的要旨开始谈判。同席官有联合舰队参谋长出羽大佐、参谋岛村少佐、军副参谋长伊地知幸介、法律顾问士有贺长雄、炮兵大尉石井忠利,会谈至10时结束。谈判中,牛昶昞要求允许归乡的清国陆海军人,可以自由通过日军占领区,该请求立即遭到军副参谋长伊地的拒绝。降服兵被要求14日下午5时在竹岛村上陆,翌日由日军护送出日军占领地后解散。由于伊东司令官曾书函承诺丁提督,缴械交付可以延至16日上午9时,故16日最后离开刘公岛的降服兵上陆地点定于养马岛附近。对此议案牛昶昞坚持上陆地点为芝罘,双方没有达成协议,决定此件移至翌日下午2时再议。翌日午后谈判再开,牛昶昞提出原定陆路护送解散的清国兵勇非常恐慌发生骚乱,希望增加海路护送,此议被伊东司令官拒绝。对于昨日未达成协议的上陆地点一案,出自伊东司令长官的厚意,决定免于缴获军舰康济号,用以搭载丁汝昌等人的灵柩前往芝罘。但是康济号免缴的条件是必须解除武装(其实该舰并非正规军舰,兵器装备只有步枪10支,古水雷3枚)。降服清国官兵,搭乘康济号的一切权利,交付牛昶昞全权处理。
  15日暴风雨,联合舰队诸舰多数开进荣城湾避难,阴山口只留下松岛旗舰、浪速、高千穗、水雷艇两艘,继续监视刘公岛出口,临检从刘公岛西口出港,前往芝罘逃难的当地百姓船只。16日上午,清国军使再度来到松岛舰,递交了清国海陆军士官宣誓书、兵员表。雇用外国人的宣誓书中记载,为清国作战之署名者,宣誓释放后绝不再战。降服清国陆军将校40名、下士以下2,000名(护军正营、副营、前营、后营),海军将校183名、学生30名、下士卒2,871名,海军雇用外国人10名。道台牛昶昞诉说,前日暴风雨的原因,刘公岛上陆兵员甚为混杂,为了保证秩序不出枝节,希望我舰队17日入港。伊东司令官决定,筑紫、赤城二舰和数艘水雷艇先行进入刘公岛港内担任警备,其余诸舰17日入港。下午3时二舰从刘公岛东口进入,水雷艇前往西口拆除航道内防材,确保翌日大船无事通过。
第64节:北洋水师降服始末(4)
  17日,伊东司令长官和清国威海卫道台牛昶昞在《降服规约书》上最终签字调印,此后联合舰队浩浩荡荡进入刘公岛港湾。日清双方签署的《降服规约书》共计十一条。
  第一条 依照本规约,清方须提出希望获得安全护送的清国及外国士官的名簿。名簿需注明人数、官职、位阶、姓名,雇用外国人须注明其国籍。
  第二条 中西水陆文武官员,保证不再参与现在日本和清国间的战争,以书面形式宣誓。
  第三条 在刘公岛上的陆兵武器弹药存放于一定的地点,其地点通知日军。刘公岛兵员于2月14日下午5时始,至同月15日正午止,在竹岛上陆。同日正午开始,日本护卫兵护送登岸缴械的清兵,通过威海卫日军占领区后解散。
  第四条 威海卫清方责任者,代表清国舰队士官,提出数名交付各军舰及炮台的委员,此等委员于2月15日正午以前移交其所担任的舰船、炮台内炮械、枪支弹药以及兵器目录。
  第五条 允许清国海陆军士官、兵员及外国人,依照第十条规定,搭乘康济号舰退出威海卫海域。
  第六条 退出威海卫的清国海陆军士官及外国人,允许携带只限私有动产的物品(武器除外),且日军认为必要时可以实行临检。
  第七条 劝告刘公岛本地居民不必畏惧,继续居住安分营生。
  第八条 2月16日上午9时,日军开始登陆刘公岛,着手接收炮台、军用品及收容各军舰。但是在本谈判终了后,伊东司令长官认为有必要时,有权派遣数艘军舰先行进入刘公岛港内。清国海军士官支那人及外国人,2月16日上午9时仍可留居船内。2月15日正午,当清军陆兵摆渡上陆完毕后,经陆路归乡的清兵,按照日军规定的路线,在日方卫兵护送下离开日军占领区。
  第九条 欲离开威海卫的老幼妇女及其他非战斗人员,2月15日早晨开始在东西口,可以乘支那民船离开。届时日本海军派遣水雷艇或小汽船实施临检,检查范围仅限人员及行李。
  第十条 伊东司令长官为尽本国之义务,慰藉丁提督亡灵,免缴汽船“康济号”,搭载丁提督等官之灵柩返乡。康济号的使用权由威海卫清国海陆军代表牛道台自由处分。丁提督等官之灵柩,须于2月16日正午至2月23日为止的期间,搭载康济号送出港外。康济号兵船上的武器装备保证全部卸装,2月15日午前日本海军士官登船验查。
  第十一条 本规约既定,战争即属已毕。在威海卫的清国海陆军若向日本海陆军抵抗,此规约将全部无效,日本陆海军立即重新开始战斗。
  2月14日正午,军参谋副长伊地知返回大山司令部复命,有贺学士16日返回,石井大尉17日返回,报告清军降服始末。大山司令官依照日清双方签订的《降服规约书》下达命令。第二师团步兵两个中队前往北竹岛村警备。第二、第六师团各派遣两个步兵中队,负责15日上陆的降服兵受降。两师团各派遣一个步兵大队,担任护送降服兵通过占领区的任务。
  2月15日,上述各部队到达指定位置。16日,刘公岛清兵上陆开始,可是从刘公岛开来的渡船突然改变航向,朝北岸水雷营栈桥方向驶去,并未按照原定位置在北竹岛村停靠。原来军参谋步兵中佐神尾光臣,上午10时乘坐搭载降服兵的炮舰,引导清军登岸受降。途中知道在北竹岛村登陆多有不便,故临时改变预定航线驶向北山嘴水雷营栈桥上陆。降服兵陆续经栈桥上陆,至日落时分,约有3,800名清国的陆兵、水兵及非战斗人员登陆。神尾中佐是最后的上陆者,圆满完成了刘公岛陆兵的登陆任务。登陆期间,北竹岛村警备诸队,陆续赶到北山嘴水雷营栈桥上陆地点执行警备任务。上陆的清兵立即由各路护送队按照预定路线护送,一直持续到17日凌晨3时结束。清军护卫前营、后营、水兵2,025名,在初村前哨线外释放。972名护军正营、副营,在道头村、小北山村、草庙集释放。
  按照清日双方签订的《降服规约书》,17日联合舰队开进威海卫港。日方接收了刘公岛诸炮台、水雷营、官衙、诸仓库、舰船等清军资产,并且派工兵炸毁威海卫诸炮台军事设施,称雄亚洲的清国北洋水师覆灭。威海卫作战结果,清国舰队沉没舰船,定远、来远、威远、靖远、宝筏、附属2号鱼雷艇、二樯帆船7艘。降服主战舰,镇远、济远、平远、广丙、镇北、镇中、镇南、镇东、镇西、镇边等10艘;从港湾西口突出逃走的9艘鱼雷艇,除左队1号成功逃走外,其余包括福龙号在内的8艘鱼雷艇均触礁被俘。教练船康济号被日军解除武装后交还清军,用于遣散降服清兵返回芝罘。
第65节:北洋水师降服始末(5)
  2月17日,清日双方战舰和港口交接完毕。傍晚,刘公岛所剩一千余名海军将校士卒等,在道台牛昶昞带领下登上康济号。蒙蒙细雨中,一声凄厉长鸣的汽笛,划破刘公岛尚存硝烟的长空。刘公岛港内日本联合舰队各舰降半旗,鸣放吊炮致礼,丁汝昌等人的灵柩在丁汝昌之子的守护下登船。康济号拉起沉重的锚链,缓缓离开曾经留下无数记忆的刘公岛驶向芝罘。
  日本联合舰队伊东司令长官,背负其他长官批评他“对敌过于仁慈”的指责,采取了对敌国降军施以大义之怀的做法,受到日本国内和海外舆论的感佩,西方列强称赞日本人的文明之举,在近代战争史上留下美谈佳话。  
  威海卫之战,日本舰队三艘鱼雷艇损伤沉没、主战舰无沉没记录。战舰乘员战死23人、负伤26人,舰队陆战队员死2人、事故死2人、病死1人。1名自杀死者崎辰次郎,2月4日在威海卫港湾内偷袭清舰实施鱼雷攻击时,因鱼雷发射管冻结不能及时发射,错失良机而自责,于后日剖腹自杀。
  大本营利用辽东半岛封冻季节发动山东作战方略,歼灭清国北洋水师夺取威海卫要塞,折断了清国旅顺、威海卫两只守卫渤海湾门户的锐利犄角,达到了保障直隶决战使用渤海湾通路的战略目的。第二军司令官大山向大本营请求,第二军作战目的达成后,期望早期返回辽东半岛,大本营须及时调拨运兵船只回送部队。大本营考虑,输送大部队回归辽东半岛,可能会影响直隶平原大决战的时期。目前山东作战已经吸引了清国大批军力,威海卫作战结束后,如果状况可能的话,第二军从山东内地在陆上向直隶平原合围。1月31日,大本营根据威海卫实际作战进度状况,考虑实施合围作战,后勤支援上会出现很大困难,同意大山司令官的早期见解。2月4日,大本营发出威海卫作战目的达成后,迅速从海上撤回辽东半岛的训令。2月12日,北洋水师的降服大势已定,前进中的清军增援部队也放慢了进军速度。2月17日,清日两军完成全部受降交接,大山司令官命令部队,以不与清国援军接战为度从威海卫撤军。2月22日至3月1日,诸部队返回旅顺口,按预定计划完成撤军。
  清国北洋水师全军覆没,丁汝昌在战争中的表现引起诸多非议,许多细节成为历史悬案。战后日本史学家分析,丁汝昌是农民出身的陆战将领,本无海上作战经验,却被任命为北洋水师最高长官,指挥亚洲最大舰队作战,在世界海战史上实属罕见。李鸿章与丁汝昌乃同乡,丁靠裙带关系被重用在朝廷早有异议。李鸿章对性情温和的丁汝昌斥责不加顾忌,作战指挥亦横加干涉,导致丁汝昌在决策上缩手缩脚,难以实现其外海作战之主见。作为清国舰队的最高长官,实质上已经丧失了独立指挥作战的权力。丁汝昌上下关系人缘极好,当黄海败战受朝廷责难时,便有上下级官员挺身为之辩护喊冤。12月26日,英国《泰晤士报》报道:“丁汝昌提督因作战不利被清廷革职处罚,清国舰队任职的外国军官联合公开声明,对丁汝昌的定罪和处罚不当,如若实施处罚,我等立即辞职。清廷闻知此况,立即发布敕令继续留用丁汝昌指挥北洋舰队。”
  丁汝昌最终选择了死,或许那是最明智的选择。他一人的死,换来了数千人生存的希望。百年来历史对丁汝昌的评价各有褒贬,论作战能力丁汝昌非称职的舰队最高长官。但工作兢兢业业、品性温良,对上忠于朝廷,对部下及受雇外国军官以礼相待,受到将士的拥戴和尊敬,符合一个忠良军人的形象。丁汝昌作为一个封建时代的代表人物,充其量只是一个爱大清国的爱国者,这是历史无法选择的政治立场。历史沉重的一页翻了过去,无论降将或爱国者之说多么是非矛盾,丁汝昌毕竟用死的代价换来了数千人的生命,这些生命又衍生了今日新生命的价值。人性的逻辑,让历史再现丁汝昌受人仰慕的一面。
  3.6 李鸿章马关行
  清日和谈
  1894年11月,朝廷开始试探和谈的可能性,请求英、法、徳、俄国公使出面调停。11月5日,美国表示愿意调解两国间战争纠纷。11月21日,旅顺口要塞陷落,在美国公使田贝(Charles Harvey Denby)的斡旋下,日本政府同意双方在日本举行会谈。事实上这仅是日本在欧美列强面前作出的表面姿态,日本需要更多的谈判筹码。政府、军队、民众在连战连胜的狂热情绪驱使下,一致主张扩大当前的战果。
第66节:北洋水师降服始末(6)
  1895年1月31日,清国皇帝光绪派遣的议和大臣抵达下关。日本政府代表借口授权委任状不符规格,拒绝了清国谈判代表的谈判资格。要求清国派遣恭亲王或李鸿章那样有名望、有签署重大决议权的人作全权代表。日本蓄意拖延和谈时期,就是为了抓紧时间扩大辽东半岛和山东半岛的军事战果。山县大将向大本营提议,待沿岸解冰期到来,即发动对北京的军事攻略。海军参谋长山本权兵卫主张,大本营不能坐等列强的干涉。伊藤首相反对山县过于急进的意见,倾向山本的思虑,最后采取了两种意见的折中方案。先取山东威海卫歼灭清国北洋舰队,之后以旅顺要塞为基地实施直隶作战计划。但是伊藤首相同意直隶作战的先决条件是,必须先实施日清两国间和平谈判程序后再做决定。
  2月12日北洋舰队覆没,清国派遣日本的媾和使无功而返。光绪帝召集军机大臣紧急议事:“战事至此危机,伤及宗庙社稷,如今战和彷徨,诸爱卿有何见地……”话未毕便长息悲叹、声泪哽咽。主战派翁同龢不知所措,李鸿藻则劝皇上罢免李鸿章纠其责任。幕后的西太后慈禧亦哀状涕零,此时无论众臣怎样挤兑李鸿章,她相信也只有他才能帮助大清国渡过危机。2月16日,日本政府通过美国驻日本公使,向清国开示了和谈条件:(1)赔偿战争军费;(2)承认朝鲜独立;(3)割让土地;(4)重新缔结两国未来交际的相关条约。如果不具备以上和谈诚意,或派遣不具备谈判全权身份的使节都将毫无意义。
  军机大臣堂议的结果,决定派遣李鸿章交涉和平。2月22日,李鸿章被召入京参加朝会,议论的中心是日本要求割让领土的问题。李鸿章坚决反对割地说,翁同龢主张倘若清国可以回避割地,即便巨额战费赔偿,清国也可以忍辱负重。大臣孙毓文、徐用仪认为当前形势急迫,若回避日本割地条件,和平交涉将无法继续。朝堂上亦有主张效仿早年俄国皇帝迁都,最后打败拿破仑的古典。迁都案遭到激烈反对,被斥责为放弃国家宗庙社稷的逃跑主义。最终只剩下割让领土一案,李鸿章坚持不可割地,若议割地,立即归国。同时奏请皇上此行和谈让翁同龢一同前往,翁同龢坚称本人非洋务派,固辞赴日参与和谈。下朝后李鸿章连日奔走英、法、德、俄国公使馆,请求各国列强进行外交幹旋,但游说没有得到预期的结果。德国公使忠告:“如果清国不打算迁都的话,势必面临割地的灾难。”英国公使遗憾地表示“清国不付出巨大牺牲,就无法抵御日本对北京的占领”。国家危难中的李鸿章,注意到欧美列强渔翁得利的新动向。3月2日,李鸿章上奏皇帝:“倭人窥我领土由来已久,如今乘连胜之势迫大清割地,看来若不应和日本之要求,恐怕局面将更加严峻。今日之屈辱乃为将来之伸张,若奋发图强,中兴大清非难事也。”翌日军机处给李鸿章下达了赴日和谈全权的承认谕旨。
  2月19日,陆奥外相收到美国驻清国公使的电报,清国政府拟任命内阁大学士李鸿章为和谈全权使,要求通告和谈地点。日本外务省立即回电,忠告为防止前次不符规格的全权委任状重蹈覆辙,最好先将全权委任状内容电告日本。清国依照日本要求先发去汉文本委任状。日方提出部分内容不明确,要求附加英文本。由于英文本与汉文本的文意有诸多不合之处,日方要求以英文本作为会谈基准,双方对汉文和英文本的内容又做了若干修改。3月4日,日本政府正式接受清国政府的和谈请求,会谈地点定为日本马关。清国政府通过美国公使向日本转达,按照国际公法惯例,全权委员有权使用密码电报与本国通讯,希望日本政府许可。密码通讯的要求很快得到日本政府的批准。
  李鸿章出发前向朝廷提议,为减轻和回避败战国在媾和中的不利地位,以及日本漫天要价,清国需要联合美、英、法、德、俄、意等列强干涉和谈,对日本施加压力。此举虽然系引狼入室之举,但面对清国当前的最大利益,已经没有其他可以选择的良策。
第67节:北洋水师降服始末(7)
  3月14日,李鸿章这位身系国家命运的73岁老人,带着皇帝“承认朝鲜独立、割让领土、赔偿军费”的授权,踏上赴日和谈的苦涩旅途。李鸿章的随行官员33人、仆从90人,乘中立国德国的商船“公义号”、“礼裕号”从天津大沽港出发,19日到达日本福冈县北部的小城门司港。两国代表在山口县赤间关市(1902年改称下关市)的旅馆“春帆楼”举行会谈,从3月20日开始至4月17日结束,前后经过七轮会谈,最终签订了日清媾和条约,清称《马关条约》,日称《下关条约》。
  清日两国第一轮和谈于3月20日下午4时15分在春帆楼举行。李鸿章一行下午3时入会场楼下小憩,在超过约定时间5分钟后进会议室。李鸿章精神抖擞,伊藤博文全权大臣和李鸿章全权使握手致礼,请各位来宾入座。两国参与和谈交涉的官爵氏名如下:
  日本:全权弁理大臣伯爵伊藤博文、全权弁理大臣子爵陆奥宗光、内阁书记官长伊藤巳代治、外务书记官井上胜之助、外务大臣秘书官中田敬义、外务省翻译官陆奥广吉、外务省翻译官楢原陈政。
  清国:头等全权大臣一等肃毅伯李鸿章、参议官李经芳(李鸿章养子)、参赞官罗丰禄、参赞官伍廷芳、参赞官马建忠、参赞官卢永铭、参赞官罗庚龄为翻译官。
  伊藤博文和李鸿章之间做了寒暄性的谈话,语言使用英语,日本方面翻译为外务书记官井上胜之助,清国方面翻译官为参赞官罗丰禄。
  伊藤:“阁下数日海上颠簸,饮食起居可好否?”
  李鸿章:“幸运自己仍老健,回想和阁下天津会晤以来已经十年有余。在这期间阁下不辞劳苦为国建功立业,而我等尚未为国尽力徒然老矣,想来余深感惭愧。”
  伊藤:“阁下之赞语,实在过誉了。”
  李:“几日的航海好在天气舒适,仅一日遭遇风暴,使我船停泊荣城湾24小时,不然会提前一日到达日本。”
  伊藤:“阁下从哪里乘船的?是天津港吗?”
  李:“是的,在天津埠头乘船,刚刚到达就听说阁下为我等做了细致周到的安排,对此深表谢意。”
  伊藤:“当初也选择了其他地点,但是考虑双方会合之便利,故确定了这个偏僻所在,如有不便的地方请多多包涵。”
  李:“阁下选择如此山清水秀的好地方,溢于言表。”
  伊藤:“他事请稍许再慢慢叙谈,我希望双方先查照彼此的全权委任状。”
  李鸿章解开一个黄绢包裹的小包,从画有龙腾图案的圆筒中取出英文版大清国委任状递给伊藤首相。伊藤也恭敬地从一锦袋内取出英文版大日本国委任状递给李鸿章。伊藤把清国委任状递给陆奥子爵传阅,李鸿章将日本委任状递给李经芳传阅。
  清国委任状:“大清国大皇帝敕谕,现欲与大日本国重敦睦谊,特授文华殿大学士直隶总督北洋通商大臣一等肃毅伯李鸿章为头等全权大臣,与日本所派全权大臣会同商议便宜行事,定立合约条款,予与署名画押之全权,该大臣公忠体国夙著勋劳,定能详慎将事,缔结邦交,不负朕之委任。所定之条款朕亲加查阅,果为妥善便行批准。特敕。”
  日本国委任状:“保全天祐践万世一系之帝祚大日本帝国皇帝,此书昭示万民。朕为恢复与大清国之和平,维护永久之友谊,兹授与内阁总理大臣从二位勋一等伯爵伊藤博文、外务大臣从二位勋一等子爵陆奥宗光特命全权弁理大臣,授以记名签字之全权。该大臣奉公诚信、敏捷、谨慎,定能与清国特派全权大臣,共议缔结两国媾和条约,所议定之各条项,朕亲阅认定其妥善后批准生效。”
  委任状交换后,李鸿章请求宣读一文书,伊藤首肯。清国代表罗丰禄朗读英文书状:“清国皇帝陛下特命全权大臣提议,本和平谈判伊始,两国应首先承诺休战日,在规定的时间内立即停止水陆交战。此番本大臣授与商议签署回复永久和平之全权,有达成此目标之诚意。在有效之和谈前,首先立约休战是极其必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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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节:北洋水师降服始末(8)
  伊藤:“阁下的备忘录容明日答复,阁下查阅过余等的委任状认为可以吗?”
  李:“格式非常正规,没有遗憾之处。”
  伊藤:“如无疑议,请阁下接受余等的委任状,余等也接受阁下的委任状。”
  李:“可以,阁下对余的委任状满意吗?”
  伊藤:“当然(微笑),只是余的委任状有我天皇御亲署名,而阁下的委任状只有国玺印,没有贵国皇帝陛下的亲署。”
  李:“按押国玺印乃我大清国之惯例,与他国亲署有相同效力。我国向他国派遣使臣,委任状一律用国玺而非亲署,此乃恒例。如若他日像贵国一样进步了,说不定皇上也会亲自署名。然,余想这种变更还需几多岁月。”
  伊藤:“余并无以此为难阁下之意,说来清国何故不认同他国的例规呢?”
  李:“在我国的礼仪中,臣下对君主是不能有违礼仪的。”
  伊藤:“清国皇帝陛下乃聪明之君,此种礼仪一定会改变的。贵国前回的使节空手而归,着实令余等深感遗憾。然而当时贵国所交付的委任状不但不完整,反让余等认为贵国没有真实求和之诚意。因此今回阁下履行使命前,余等为贵政府实现求和之愿望尽到了最大努力。阁下是贵国政府德高望重的人物,定会洞察到这些事实。余等首先希望确认,贵国是真诚为求和而来的吗?”
  李:“我国政府对于求和充满诚意,如果没有诚意,余也不会被任命全权使臣远道而来,请阁下谅察。余是阁下的旧知,于公于私都应该开诚谈话,切望阁下有相同感怀。”
  伊藤:“余深感责任之重大,虽明了阁下谈判之诚意,只是还期望阁下凭借素来的经验和肚量,做出妥局的气度。”
  李:“在欧洲人眼里,清国和日本是亚洲中两个卓越的大国。我等系相同人种(黄色人种),有类似的文学,社会的相似之处也很多。作为敌人我等更应该是兄弟,从对立关系转向相互重视的立场。两国之间为一些不同认识争斗不休,对友好关系是不益的。阁下比任何人都深知我等东洋人在西洋人眼里的位置,西洋人坐山观虎,现在正是黄色人种应该提防白色人种的时期,余庆幸今回的战争消除了我等间结成联盟的障碍。”
  伊藤:“余在天津时,曾为贵国提出许多改革的进言,可是多年来完全没有任何变化,余感到非常遗憾。”
  李:“的确,日本正在发生着惊异的变化,阁下的指导对我国的进步和发展有深刻的意义,余与阁下一样未能诱导我的国家,令老朽深感惭愧之至。余相信我朝今后也会改革,然,我国地广人多,有二十一省大行政区,改革比日本要花费更长的年月。余意中的改革愿望并未破灭,余曾经在阁下面前预言过未来的改革,阁下还记得吗?余认为今回的战争得到两个好的结果,第一是欧洲的陆海军作战方式,被黄色人种成功应用得到了验证。第二是永眠的中华开始觉醒,日本给予清国的刺激,相信对我国将来的进步会发生最有益的影响。我国人民对贵国抱怨之声甚多,然,与抱怨之感怀相比,余个人也许应该感谢贵国唤醒了中华国人。如前所述,清日两国乃东洋之大国,科学的知识日本与欧洲均势,清国又有莫大的天然资源,所以两国联合起来对抗欧洲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伊藤:“余相信天为全人种而公平,如果清国从内心希望改良政治,阁下的愿望最终实现是不容置疑的。
  李:“余念愿踏遍贵国,寻找我国进步之源,然,余已高龄古稀,纵然学习阁下伟业之经验,欲憾余年不多矣。
  伊藤:“我国的进步乃我皇陛下威德的结果,绝非余等之力所及。
  李:“贵国皇帝陛下聪明睿智,御身心全倾于国事令人敬仰,然,若没有辅佐陛下的贤相,没有陛下对阁下的信任,总理一国亦难当大任。余毫不怀疑明君贤相国运昌隆之理。
  伊藤:“(话题转移)阁下希望继续留在船上吗?
  李:“否,余闻听贵方已经郑重准备了下榻之所,希望尽快上陆入宿,不辜友人之厚谊。
第69节:北洋水师降服始末(9)
  伊藤:“阁下准备何日上陆?
  李:“余明日上午10时上陆。”
  伊藤:“下一次会谈何日进行?”
  李:“全凭贵方便利,余何日皆无异议。”
  伊藤:“明日下午2时会合如何?”
  李:“上午10时上陆,下午2时30分可以参会。余有幸与阁下旧知再会,希望阁下没有隔阂,充分开示其所备。今回余老体肩负重任,望阁下不弃多年之旧谊,体察余之苦衷完成使命。”
  伊藤:“完全理解阁下之贵意(微笑)。中堂老健却有上等丰肉,余相信阁下有充足的精力重责大任。”
  李(回笑):“阁下之体较余虽小却精气满身,其力量胜余数倍,运营国家政治,建功立业足矣。余虽念愿为国尽微薄之力但余龄无多,想来也是遗憾之事。敢问阁下贵庚几何?”
  伊藤:“余的年龄55岁,比阁下幼18年。”
  李:“即便精力尚在,但余知天寿,今后无从所知。”
  伊藤:“相信阁下健康长久,继续为国堪当重任。”
  李:“感谢厚意,阁下与陆奥子爵同宿一处吗?”
  伊藤:“不,宿处分别。”
  李:“贵国皇帝陛下现在广岛吗?”
  伊藤:“去年9月13日来到广岛,亲裁陆海军和内外一切政务。”
  李:“经常听到贵国皇帝陛下亲操国事的逸闻,阁下近来也非常繁忙吧?”
  伊藤:“是的,非常繁忙,余经常往复于东京、广岛之间,不得不主理内外一切政务。”
  李:“余已到达贵国,今日会谈之要旨希望和本国政府通电,可以否?”
  伊藤:“当然,阁下之要求特别许诺,只是前回张邵二氏来日时没有允许。”
  李:“多谢厚意,张邵二氏招致不完美之态,余亦感羞愧,乃因彼二人疏于外国事务之故。”
  伊藤:“长久以来,张氏担任美国公使,怎能疏于外国事务。”
  李经芳(插话):“张氏只是一般的公使,没有担任今回和谈的经验。”
  伊藤(转眼望见伍廷芳):“张邵二氏的失败,恐是此人的过失吧?”
  听罢,伍廷芳顿生怒颜,李鸿章大声笑起,李经芳立即解围。
  李经芳:“伍氏仅仅是授命陪同张邵二氏,委任事项并不知情。”
  伊藤:“无论是否知情,既然陪同,那伍氏也就免不了责任。”
  李:“当时阁下并未主张专门人选,所以余之老体就未前来。”
  伊藤(微笑):“在外交上专门之事相互重叠并非仅仅清国才有,常因当时情况复杂才出现此种倾向。外交上不遵循各国的规例,就会出现尴尬的窘境。”
  李:“贵国贤臣辅弼皇帝陛下国运隆隆,而在我国欲不适用,旧弊难破成为改革的最大障碍。”
  伊藤:“然而在我国,要做成一件事获得国会通过,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李:“在我国有比国会更难办的御史(监察官),阁下知道吗?”
  伊藤:“余在天津和阁下会谈时说过,御史是自汉朝以来的古代旧制,可以说有害无利,应该断然废除,阁下还记得吗?”
  李:“当然,可是在我国谁要提出废除御史必会招致杀身之祸,虽然有文明思想之人士进言,有时偶生效果,但在暗愚时期却会授人以柄。”
  伊藤:“贵国应该通晓西洋事情,余认为对贵国是有益无害的良事。我国外交有人称是‘陆奥外交’,像这样精通外务的人才一人足矣。”
  陆奥(面向李鸿章):“现在贵国的总理衙门是哪位亲王主事?”
  李:“是恭亲王。大鸟氏现今为何官职?”
  陆奥:“大鸟氏现任枢密院顾问官。袁世凯近况如何?”
  李经芳:“他现今在河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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