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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遗忘的时光

_10 青衫落拓(当代)
  
  她只在走之前匆忙给刘宏宇发了简单的邮件说明情况。刘宏宇看她一身黑衣从出租车上下来,连忙迎了过来,握住她的手,怜惜地看着她:“伊敏,节哀。”
  
  伊敏点头,勉强一笑:“没事了,宏宇,请我吃饭吧,我饿坏了。”
  
  “去体验一下我们学校小食堂好不好,很不错的。”
  
  说是食堂,其实完全不同于伊敏以前在师大吃习惯了的学生食堂。这里是大食堂二楼一个小型的餐厅,竹木桌椅,宽敞舒适,靠窗而坐,可以看到北京难得一见的河畔垂柳婆娑,十分清静。两人点了菜和啤酒,随意饱餐了一顿,然后去学校著名的人工湖边散步。
  
  此时长假还没结束,学校里相对安静。站在这个名声显赫的湖边,刘宏宇微笑:“是不是见面不如闻名?”
  
  伊敏在自己待的城市见多了一望无际的天然大湖,也笑了:“这里当然不一样呀。”两人找长椅坐下,对着湖面,五月的轻风吹拂过来,很是惬意。
  
  “抱歉我完全没能给你分担,伊敏。”
  
  伊敏摇摇头,垂眼默然一会:“过去了,我以后会多抽时间去陪陪我奶奶。”
  
  一时两人都沉默了,刘宏宇不禁想起自己的父母,他一直目标明确,家人引他为豪,全力支持他实现理想,他也习惯了他们的无条件支持,现在不觉有些怅然。
  
  伊敏不想气氛这么沉重,转移话题:“宏宇,你准备几时去办签证?”
  
  “我已经办好护照了,说起签证也很讨厌。我就知道有人拿到哈佛的ORREF,踌躇满志,意气飞扬,觉得世事无不可为,可是居然转眼之间被拒了,成了所有等签证人眼里的反面案例。BBS上流传着好多神叨叨的攻略,据说还有人以签证咨询为业,专门教人怎么应付不同类型的签证官,生意很不错。”
  
  “他们要是拒了你是他们的损失。”其实这是前段时间刘宏宇MSN的签名:拒了我是你们的损失。
  
  刘宏宇被逗乐了:“要命,那个签名挂了两天我换了,别人都说我太猖狂,导师也骂了我,哈哈。”
  
  “这算猖狂吗?你肯定没告诉他们以前你是怎么填高考志愿的。”
  
  他们读的高中是家乡名头最响亮的学校,而刘宏宇考试完毕后自己估分,填志愿时只填了目前读的这个学校,并且拒绝调剂,当时很出风头。
  
  刘宏宇笑着摇头:“那是年少轻狂,不一样,可是倒也很值,至少你留下了印象。我觉得导师说得有道理,其实目前的这种猖狂恰好反映了我的焦虑和浮躁。”
  
  “你的导师对你期许很高呀。读理工的人理性有余,偶尔轻狂一下,我觉得能算很好的调剂。”
  
  “这话我要说给导师听,估计他会大摇其头,然后好好教我以厚德载物之道。”刘宏宇笑道,“他一直严谨,我选择了MIT,他才算多少对我点了点头。”
  
  伊敏看着湖心亭子的倒影怔怔出神,刘宏宇回头看着她,此时她的头发用发夹固定成马尾,鬓边细碎的发丝随风飘拂着,轮廓秀丽的面孔宛然和他记忆中那个从来独来独往的沉默女生重迭起来,他的心柔软地触动了。
  
  当时的她坐在他的左前方,乌黑的头发也是这样束成马尾,上课总是全神贯注,下课多半是独自在操场边走走,从来不参与别人的闲聊。重点学校的重点班,大家学习都很努力,她的用功并不突出,但沉默成她那样的就很少了。
  
  他清楚记得自己头一次注意到她的存在时的情景,数学老师有个很好的教学习惯,就是让学生分成小组讨论,轮流讲自己的解题思路,轮到邵伊敏时,她声音清脆流利,讲得简洁明确,没有一点内向同学常见的期期艾艾,下午斜射进教室的阳光光柱里灰尘舞动,照一点在她清秀的面孔上,衬得她的皮肤仿佛透明一样,刘宏宇破天荒头一次对着课本走了神。
  
  他从没对人讲过自己的初次心动,可是他珍藏着这份记忆。
  
  “伊敏,是不是有话想对我说?”
  
  “宏宇,关于之前的那个提议。”伊敏也回头对着他,“我现在给你一个回答好吗?”
  
  “我感觉你是要拒签我了。”刘宏宇仍然微笑,温和地看着她,“越发后悔弄了那个猖狂的签名上去。”
  
  “哎,两回事,我从来没做那样的联想。”
  
  “有相通的地方呀伊敏。如果你是觉得我在向你求婚这件事上表现得没一点谦卑,那我觉得自己很活该了。因为回来以后我再想想,也觉得自己很欠揍,拿着一个MIT的OFFER就厚着脸皮跑去找你了,确实很自以为是。”
  
  “你给我的,是男人能给女人的最大肯定和诚意,我很珍惜。我可以坦白讲,我真的觉得,如果拒绝了你,一定是我的损失。”
  
  刘宏宇笑里带了点苦涩:“然而你还是要拒绝。”
  
  “我爱过一个人,宏宇,三年前我们分手了,我以为分手以后我和他的生活再没有关系。不过最近,他说他想重新开始。在我不能确定我的想法前,至少我得对你做到诚实。现在我的心情很混乱,如果一直拖着等自己想清楚再对你说,那是对你不公平。”
  
  “嘿,我早说过我没找你要公平呀。”刘宏宇倒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你当然有好好选择的自由。我的确有浮躁的时候,可是并没狂妄到希望我一说求婚,你就爱上我,我希望的是你慢慢接受我。”
  
  “你让我惭愧,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伊敏苦笑,“至少请你保留你选择的权利好吗?不然该轮到我焦虑而且狂妄了,可能回去会把签名改成:生平头一次,这么好的男人对我说,他等我选择。”
  
  刘宏宇哈哈大笑,知道伊敏是在开玩笑,他认识她这么久,从没见她用过QQ或者MSN签名表达情绪:“生平头一次,我希望我好到足够让你无法拒绝。不,伊敏,别让我的建议成为一种负担。对我来说,未来几年的生活已经确定是在一个单调的环境里苦读,我并没为你放弃什么。相反,只要你还没对我说不,我就能保留一个少年时期梦想成真的机会。”
  
  “少年时期的梦想,”伊敏侧头想了想,“对,我的确也有过。当时我想当一个老师,有一个幸福稳定的家庭。你别笑我,这个好象还说不上是梦想,只能算一点愿望吧。现在回头想想,这样简单的愿望,似乎也并不容易实现。没人说得清下一个路口等着自己的是什么。”
  
  刘宏宇正色点头:“我知道未来对我们两个人来讲都不确定,并且生活也不是一个简单的选择问题。伊敏,我只能告诉你,你做你该做的选择,而我愿意信任、接受你的选择。”
  
《被遗忘的时光》青衫落拓 ˇ第 52 章(正文完)ˇ 
伊敏回公司销假,徐华英看着她:“小邵,不要逞强,我并不是刻薄的老板,愿意给你假期让你好好休整。”
  
  “我没事了,工作反而比较容易排解心情。”
  
  徐华英点头:“好,你去和秘书把事情交接一下,最近她手忙脚乱,还真是急得我够呛了。”
  
  伊敏恢复了正常的上班族生活,甚至连周末的羽毛球也恢复了,唯一有点不同的是,苏哲越来越频繁出现在她的生活之中。他仍然经常去香港、深圳出差,但回来了一定会第一时间去公司接她。
  
  徐华英看到他,只好笑地扬一下眉毛,并不说什么。丰华集团的员工从最初的惊诧中恢复过来后,确认了本公司徐总的特别助理正被昊天的苏总紧锣密鼓地追求着。没人会不知趣到去问伊敏什么,可是并不妨碍小道消息在公司里悄悄流传。
  
  伊敏这天午休时间去茶水间冲咖啡,终于头一次听到了关于自己的议论。
  
  “……他们以前就认识,我听徐总的秘书说的。”
  
  “我奇怪男人的眼光呀,”说话的是人事部一个助理,倒是用的纯研究的语气,“象邵小姐这样冷冰冰生人勿近的,一样可以有帅哥追求,没理由我们找不着好男朋友吧。”
  
  伊敏再怎么不去注意别人的闲聊,听到自己的名字也得止步了。不过她知道一般人对自己的忌惮,并没有进去吓得她们脸白噤声的兴致,只拿了杯子转身回办公室,改喝纯净水算了。
  
  站到窗前看底下的车来车往,她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很有点奇怪,不要说公司同事要议论要好奇,此时闲下来一想,她都有点苦笑加无奈了。
  
  苏哲几乎是以静悄悄的姿态,不声不响却又理所当然地重新占据了她身边的位置。只要在本地,他会来接她下班,带她出去吃饭。有时陪她看场电影,有时带她去郊区散步,然后送她回家。两人交谈得并不多,可是居然都觉得这样相对很是平静自然。发展到后来,连她去羽毛球馆他都管接管送了。
  
  当他头一次到羽毛球馆去接她时,罗音还能保持镇定,戴维凡和张新都不由自主睁大了眼睛。
  
  苏哲礼貌地和他们一一打招呼,伊敏先去洗澡换衣服,他就坐球场旁边等着。他穿着白色衬衫加深色西裤,明显和球馆里清一色的运动装束很不搭调,但他坐得泰然自若,专注对着球场,似乎在看打球,又似乎心不在焉在想着什么。
  
  罗音下场休息,坐到他旁边,一边拿毛巾擦着汗,一边顺口问:“苏先生平常喜欢什么运动?”
  
  他回头微微一笑:“叫我苏哲吧,平时有空我会去慢跑一下。”
  
  伊敏出来,他很自然地帮她提着球包,一手替她整理头发,微笑着说:“吹干呀,还在滴水。”
  
  罗音很肯定地确认,他对着邵伊敏的那个笑是不一样的。她在张新脸上看到过同样的表情,带着宠爱和开心。而伊敏仰头看下他,虽然随即移开视线,可是如果那不算默契,罗音觉得自己就是白混倾诉版阅人无数了。
  
  他们俩人离去以后,罗音看看戴维凡难得有些黯然的面孔,居然心软了,并不打算乘胜追击再去取笑他。可是张新一向和戴维凡言笑无忌习惯了,老实不客气拿胳膊拐一下他。
  
  “老戴,不容易呀,从小学到现在,我终于也等到了,能看到有个女孩子成功没落入你的魔掌了。”
  
  戴维凡没好气瞪他,可自己也知道跟老张硬气不起来,只能笑骂:“罗音把你带坏了,原来多老实忠厚一个人,现在也知道讽剌挖苦打击刻薄我了。”
  
  没等罗音发作,张新抢先说:“我积攒了多少年的妒忌呀,终于爽了,今天哥哥我请客,音音,你说你想吃什么?”
  
  “有你这号重色轻友的吗?安慰我也得问我想吃什么吧。”
  
  “有什么可安慰的呀,你都没来得及开始,就已经结束。说到底,你还是太走运了。我其实一心想看着你去表白,邵伊敏淡淡一笑拒绝,你把你以前哄女孩子的招数全用上,拼了命去追求。”罗音越说越开心,“她不理你,然后你越陷越深,每天为相思所苦,从此对所有女人都没有兴趣。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过尽千帆皆不是,蓦然回首……”
  
  张新抱住她及时制止了她的诗兴大发:“得得得,咱不说了,再说老戴真得跟我们急了。”
  
  戴维凡哭笑不得,的确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他有很多想法,可是就算想表现得深情,似乎也显得无厘头了,更别说被罗音这么一搅:“你好去写小说了,只写点凡人诉苦的东西太浪费你的想象力。”
  
  本地盛夏已经不声不响来临,炙烈的阳光,酷热的天气,持续的高温,一如既往考验着大家的忍耐力。苏哲又去香港出差了,这一次待的时间比较长,到周五时,他打电话给伊敏说下午赶回来,会到公司来接她。而伊敏晚上正好有会,只能告诉他大致结束的时间。
  
  苏哲过来时,将近晚上八点。丰华这边的会议还没结束,他就在会议室外沙发上等着。
  
  这次会议范围比较小,是讨论徐华英自己独立做起来的品牌代理公司盛华商贸的业务。
  
  这两年盛华一直平稳发展,但聘请的总经理和公司磨合并不算好,已经离任。徐华英只能抽时间处理着那边的事情,大半具体的管理工作由伊敏在做。这次来开会的几个品牌经理分别汇报了最近的经营状况,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昊天百货城南店开业在即,公司代理的几个品牌都在做卖场装修收尾工作。
  
  徐华英听完他们的汇报,说:“丰华和昊天的合作不止一个商场,盛华代理的品牌将来也和昊天百货有很紧密的联系,第一个店,不能马虎,下周小邵集中时间到现场去看一下。”
  
  邵伊敏点头答应下来。散了会后,徐华英先出去,看到苏哲,打了个哈哈:“小苏,我的助理很难追吧。”
  
  周围几个人全笑了,苏哲却并不以为意,笑道:“徐总,让伊敏少加点班,我的机会会多一些。”
  
  徐华英大笑:“这建议很合理,采纳了。我先走了。”
  
  盛华马经理正站在伊敏身边,她从营业员做起,跟徐华英的时间最久,此时看伊敏略有些尴尬,忙扯开话题说:“小邵,我们就下周一去城南店吧,正好昊天百货招商部经理那天还跟我打听你呢。”
  
  伊敏纳闷,只想难道昊天那边也对他们老板的私生活这么有兴趣,可是自己差不多只到过苏哲办公室一次,去拿传真而已,哪至于就弄得要满世界打听了,她只能笑一笑。
  
  “她说她跟你以前认识,不过你恐怕不记得她了。向安妮,有印象吗?”
  
  伊敏摇摇头:“也许见面会想起来吧,反正下周一过去,马经理到时给我们引见一下吧。”她突然若有所思,从来强大的记忆力一下自动将某段回忆带到了眼前,她看向苏哲,苏哲同样听到了马经理的话,也正向她看过来。
  
  两人视线相接,伊敏避开他的目光,跟马经理和其他几人说再见,然后回自己办公室收拾东西,苏哲尾随她走了进来。
  
  “关于向安妮,可不可以听我解释一下。”
  
  伊敏轻声笑:“好,比我下周直接见到她的意外惊悚要小一些。”
  
  “三年前我已经请她自动申请辞职,但她拒绝,我只能让人事部门将她调离总部,她自己选择了去百货分公司。我并不分管百货这一块的业务,三年来我和她没有任何私下联系。这一次她是直接向集团那边申请过来的,中层的人事任免,我并没有在意,调令下达后她过来报到,我才知道。她的理由是她是本地人,父母年纪大了,希望她回来工作。在情在理,我都没办法再去让人事部门将调令收回。可是,我相信她已经明确知道,我和她早就没有一丝一毫的可能。”
  
  伊敏默然,随手关掉电脑,将文件码齐放好,苏哲身子倾过办公桌,按住她的手:“你不相信我吗?”
  
  伊敏抬起眼睛看着他,眼前的苏哲神情看似平静,可是眼神却是锐利地闪着光,她隔了一会才说:“我信,你没必要费这么大事跟我编故事玩。可是我会觉得很无趣,如果往后的日子,你不得不解释,我不得不听解释……”
  
  “你以为我还敢再给你听到这样解释的机会吗?”他俯下头看着她,笑得苦涩。“一次你已经放手得那么坚决,再有一次,我想我握得再紧,恐怕你也会断腕转身走掉了。”
  
  两人一时都沉默了,伊敏也苦笑:“我们走吧,待会保安该过来巡视了。”
  
  她拎了包,和苏哲一块出了公司,下电梯到地下车库上了他的车。
  
  “昊天上市的前期工作已经做得差不多了,接下来我可以不用总往那边跑。”苏哲发动车子,开上大道,声音不疾不徐地说,“我们结婚吧,伊敏。”
  
  他说话的口气好象是“我们今天去吃上海菜吧”,伊敏再怎么镇定,也惊得完全无语了。
  
  苏哲注视着前方说:“我知道这个求婚很不象样,可是再这么拖下去我大概会发疯了。一想到已经有人抢在我前面向你求婚了,而你在认真考虑,我就忍不住要做噩梦。”
  
  伊敏苦笑:“我还能考虑吗?和你这样出双入对,我要是再去考虑别人的求婚,怎么对得起他的诚意,又怎么能说服自己。”
  
  “对不起,伊敏,我知道我很自私,不过仗着你对我保留了往日的记忆和情份,就这样纠缠不肯放手,剥夺了你选择的机会。”
  
  “我实在听怕了选择这个词。好象一切都铺到我面前,只等我比较挑选。可是我哪有资格拿别人的心意来做对比,我只惭愧我没付出同样的诚意。而且,”伊敏迟疑一下,叹了口气:“苏哲,我觉得你始终小心翼翼对我,我也始终表现得患得患失,我们两人这个样子,好象说不上是正常恋爱的状态,真的有必要继续下去甚至说到结婚吗?”
  
  苏哲眼睛注视着前方:“别再问我这个问题,伊敏。我爱你,我没象爱你这样爱过别的女人。对我来说,你已经是一种抹不去的存在,我只知道我早就没得选择了。”
  
  这是他头一次说到爱,声音仍然低沉。伊敏的震动不下于刚才听到求婚。她咬住嘴唇看着车窗外,再没有说话。
  
  车子驶顺林荫大道向前开着,进了苏哲住的小区,伊敏下车,看着三年没来的小区,一时有点眩惑。这里的房子外立面似乎翻修过,树木更加茂盛,仰头只见枝叶繁密间透出隐约天空。那个告别的夏夜似乎重又出现在了眼前,身边这个男人曾那样大汗淋漓地紧紧拥抱她,带点灼热呼吸在她耳边逼问。
  
  “真的快忘了我吗?”
  
  这个回忆让她恍惚,苏哲握住她的手,带她上楼,拿出钥匙开门,伊敏注视着他手指间那把闪着幽光的黄铜钥匙,刹那间百感交集。
  
  昔日的时光如此清晰浮现眼前,尽管做过那么多遗忘的努力,可是那一段回忆已经铭刻进青春岁月,正如苏哲所说,成了抹不去的一种存在。
  
  同样的钥匙她也保留着一把,此时正和爷爷奶奶住过的老宿舍钥匙一起,用一根红绳结拴着,静静躺在她的箱子底下,她几年没去翻动那两把钥匙了,可是从没忘记过它们代表着什么。
  
  一个早已拆迁夷成平地,是她再也回不去的家。她后来只回了老家一次,却始终提不起勇气去看那片原地重新竖起的高楼;而另一个,正是眼前这座房子。木制电扇缓缓转动,柚木地板,深色的家具,米色的窗帘和宽大的颜色略为黯淡的咖啡色沙发,所有的东西都保持着原样,仿佛时光固执地停留在了这个地方。
  
  在这座房子里,她曾度过生命中迷惘岁月初次的放纵失控,曾头一次体会沉沦带来的致命快感,曾和一个男人建立起生活中从未有过的接近与亲密关系,曾试着交付自己的信任与承诺,曾经历在想念中辗转的独处时光……她的回忆突然沉重而铺天盖地袭来,让她有喘不上气的感觉。
  
  苏哲拥住她,凝视她的眼睛:“我曾经很狂妄,说要教给你恋爱的感觉。可是到头来,是你给了我爱情的感受,远不止一点点喜悦那么简单。”
  
  他俯下头吻她的眼睛,她的睫毛颤动扫过他的嘴唇:“我的患得患失你知道吗?”他吻向她的嘴唇,他轻柔的话语仿佛直接送进了她的唇中,“我那么怕得而复失,那么怕我从来不曾拥有你。”
  
  他的吻在加深,唇舌辗转在她的口腔中,一点点深入攻陷每个角落。她被动地张开嘴,任他掠夺她的呼吸和思维。那样熟悉而陌生的感觉,如潮水般湮没着两个人。
  
  “我爱你。”他再次附到她耳边,轻声说。这样低柔的语声令她耳中嗡然一响,她微微向后仰头,然后转过脸吻住他,这个吻从缠绵到热烈,悠长到他们的呼吸紊乱,同时有了微微的窒息感。他的手在她的身体上游移,他的唇灼热切烙过她每一寸肌肤,急迫中带着痛。
  
  时间一分一秒在流逝,时间每时每刻留下印记。那些铭心记取的,那些来不及遗忘的,通通成为生命的点滴珍藏。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到此为止了必要的解释如下:1、本文和《曾经的你》没什么关系,不要对照来看,向安妮是他们生活的过去式了2、本文标题似乎并不大贴切,好象叫《来不及遗忘的时光》更妥一点吧,可是算了,不想改了3、本人并不爱浪子回头的神话,苏哲这人不能算完全意义上的花花公子,可能番外会给一个更深入的解释4、小邵能得到大家的喜欢,我很意外,证明读者其实比我有觉悟5、虽然说到了番外,但早就不耐烦的读者看到这就说再见也可以了,嗯,对,我看到好多人说:可算要完了,真打击人,虽然其实我也有这念头6、最后,小广告,请支持我的新文,哈哈下一次爱情来的时候有兴趣追文的朋友请加群69720459不对,还有一点,请买了V老是不发言的也吱个声成不成,我爱留言呀留言,留言越多,番外越甜蜜,掩面而下……
  9月12日,加个小小说明:我待会发一篇番外,不过不是大家期待的甜蜜番外,剧透一下,是罗音角度的一篇讲述,大致能解释有些人似乎不能理解的男主的行为吧,不看的话也没什么影响,不想买的别买,节约为本。
  还是鼓励留言,多多留言,我多多送分甜蜜番外会有的,等我好好酝酿一下情绪,默~~~~~~~~~
《被遗忘的时光》青衫落拓 ˇ番外(一)ˇ 
  
 这天下午,接到一个女人的电话,呵,当然是陌生女人,因为我的手机号码和另两个同事一样,印在报纸倾诉版上,差不多每天都要接到好几个陌生男女的电话。她的普通话标准,声音略微有点沙哑,非常好听。她说她必须讲出她的故事,不见得希望能登出来,可是她没人可以诉说,只有找我,她希望这样能埋葬一段过去,再开始新的生活。
 
 这段话多少有点打动我了,我们约时间,她说她近来很忙,希望能约在晚上。好吧,就晚上,我固定是两个地方接待读者:要么报社的一间小会客室,要么是报社对面的绿门咖啡馆。她说那就绿门吧,她喜欢这名字,让她想起欧•亨利的小说The Green Door。我多少是个不可救药的文学女青年,听她知道欧•亨利的名字,不觉对她好感大增。
 
 绿门的老板娘苏珊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女人。我常年在绿门接待读者,和她混出了不小的交情,每次我去,只要她在,她都会和我聊上几句。我问过她,为什么给咖啡馆取这名字,是不是读过欧•亨利的小说,她大笑摇头,说是她先生的建议。
 
 她的先生是个神秘的存在,至少我没见过,可是能娶到这样的美女,开了这样一间明显不大可能赚多少钱的咖啡馆给妻子打发时间,当然财力是很明显的。
 
 到了约定的时间,一个苗条女子准时走了进来,她四下一看,直直走到我面前:“请问是罗音吧,我是安妮。”
 
 我起身请她坐下,她是个相貌娇美的女子,化着淡妆,看上去二十七八的样子,穿一套米色亚麻套装,很是精致。
 
 她很直率,一一回答着我的问题:安妮,29岁,在一家商场做管理工作。
 
 我打开了录音笔,告诉她,如果倾诉能登出来,我会对名字、职业等通通做虚化处理,现在请只管讲。
 
 她踌躇了一下,似乎一时不知道从哪说起,好多人都是这样,带着满腔的心思跑来,却会欲语还休,良久,她突然问我:“罗记者,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老早以前,我问过好多人这个问题,得到的回答千奇百怪。不过我最喜欢我的同学,学数学的江小琳的回答,这时我原文引用了:“我相信所有没发生在我身上的奇迹。”
 
 其实那个奇迹似乎也发生在我身上过,可是好象不用细说了。安妮听了我的话,微微一笑:“我不知道那算不算奇迹,那是五年前,我24岁。我从医学院毕业,我父母都是医生、教授。可我越学越不爱这个职业,所以没听从他们的话继续深造,一毕业就去了一家美资医药公司做了医药代表。”
 
 她陷入回忆中,目光仿佛越过了我:“我们公司在市中心一座写字楼办公。我的生活很上轨道,工作算得上顺利,男朋友也很体贴,直到有一天,我在电梯里遇到了一个人,什么都变了。”
 
 我听过太多遇到一个人改变整个生活的故事,好多人都是象安妮这样,回忆起来带点喟然,又带点甘愿。想来这样的的改变其实他们还是喜欢的,平凡平淡的生活就此有了不一样的可能性。
 
 “他个子很高,长相,怎么说呢,用帅或者英俊来形容似乎很不够,只是觉得整个人都很有神采,由内而外散发着一种摄人的气质,和写字楼大多数人一样,穿着西装打着领带,可是站在一堆人里,都显得很不平常,我相信所有人都和我有同样的感觉,一眼就能在人堆里看到他。”
 
 我莞尔,可不,大概每个人都会有遇到一两个出众人物的机会吧,这么一说,好象我也有过相同的感觉。
 
 “简单讲,我对他一见钟情了,注意他下楼的楼层,打听他工作的地方,和他相遇时会对他微笑打招呼,他很随和,我们就这样认识了。然后,我对男朋友提出了分手。”
 
 我倒是佩服她的当机立断。她注意到我的目光,笑了:“我是不是很无情又很可笑,只是认识了这个男人而已,可越看自己的男朋友越觉得相处下去没什么意思。就算追不到他,大概我也定不下心来和男朋友再继续了,不如早点解脱。”
 
 “我试着接近他,他倒并不难接近,有时开车出来在路上看到我,也会捎上我送我一段路。呵呵,以前都是男朋友管接管送的,分手后,我只有自己上下班了,顺便说一下,前男友的车可比他的捷达好得多。”她继续讲着,“我加入了他待的一家户外运动俱乐部,留心收集他车上放的音乐,听他谈的话题,然后努力培养相同的兴趣,总之不放过任何和他走得更近的机会。”
 
 我在心里叹口气,不是我故做悲悯,实在是听了太多这样的故事,自己把自己弄得陷溺日深,最后不知道是爱上了那个人还是爱上了这样深陷其中不能自拔的感觉。
 
 “我想我们足够熟悉了,在情人节那天,鼓起勇气跟他开口约他出去,他却笑了,说,不,对不起,安妮,我喜欢上了一个有趣的女孩子,正准备晚上去约她。我的心顿时比当时的天气还要冷,也只能强撑着装出一副不在乎的表情,不然怎么还可能有机会。”
 
 “我相信没女孩子能抗拒他的追求。我只能装成不在意的样子,偶尔跟他碰上时,会开玩笑一样问他,追到手没有。他笑笑说:有趣的女孩子,值得多花点时间。我妒忌得发狂,也只能跟他一块笑。”
 
 “有次在酒吧碰到他独自喝酒, 我问,怎么不带你女朋友一块来。他说,她还是个学生,而且喜欢安静怕吵闹,不喜欢来酒吧这种地方。我很吃惊,他居然会喜欢一个学生,也许是我太职业女性化了,根本不是他喜欢的那一型吧。于是我去拉直了头发,穿尽可能学院气的衣服。可是还是白搭。”
 
 “快到夏天时,俱乐部组织7月去稻城亚丁,他报了两个名,说女朋友正好放假了,准备带她一块去,我也报了名,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孩子,能够吸引住他。”
 
 我早习惯了这样琐碎的回忆,我写稿只能从这样的流水帐里提炼出一篇能见报能抓住读者眼球的文章来,所以我静静听着。
 
 “可是到了集合那一天,他一个人来了,我问他,他不耐烦地说分手了,然后再懒得理人了。我又惊又喜,呵,这算不算我的机会来了。我们飞到成都,然后包车自驾,我当然和他乘一辆车,他一路上都很沉默,我也不打扰他。”她又有点出神,停了一会才说,“夏天的稻城亚丁很美,沿途草原都是星星点点的野花正在怒放,远处雪白的雪山、清澈的河水,那样美丽的高原风光,而坐在我一心爱着的人身边,我觉得那算得上是梦想之旅。到第四天到达稻城后,晚上其他群人都去看当地的文艺表演,他独自在外散步,我跟了上去,我知道他并不欢迎人打扰,可是我管不住自己了。”
 
 她突然顿住,随即苦笑:“我要说下去,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傻。”
 
 我也笑:“不,我从来不对读者的品质或者行为下判断,我只负责倾听,读者对自己负全责。”
 
 她笑出了声:“没错,我主动向他献身了,他迟疑,我也是这样对他说的:‘我知道目前你不爱我,我自己对自己的行为负全责’。”
 
 “嗯,我不下判断,不过我得说这不算一个好选择。”我温和地说。
 
 她点点头:“我知道,可是我不后悔。从稻城亚丁回来后,他还是那么若即若离的,总是心不在焉,我若是约他,他偶尔也会带我出去,都是酒店,做完就走,我们身体算是亲密了,可是别的还是谈不上。到了八月中旬,他突然跟我说他打算辞职,去深圳工作。我呆住了,问他是不是想躲开我,他好笑,说不,他从来不用躲谁,相处不下去了都是直接说分手的,不过是家里人一定要他过去,他刚好也在这边待腻了。我想说那我怎么办,可是明摆着,他的安排根本就没包括过我,我也说过对自己负责。他说走吧,去商场,我送份礼物给你。我坐上他的车,一路想的全是,这算分手的礼物吗?我并不希罕什么礼物,我要的是他这个人呀。”
 
 我有点怜悯地看着她,求之不得的那个人就那么重要不可取代吗?很多次读者来做类似倾诉,我总想问这个问题,可是总也没问出口过。
 
 “车子到了地下车库,他突然下车,和一个骑自行车的女孩子讲话,他的神情那么紧张,我再也忍不住了,降下车窗对着他们笑,问他是不是遇到了熟人,那个女孩子转头看着我,也笑了,说对,是熟人,再见,然后转身走了。他一直盯着她的背影消失,天气那么热,我却有点发抖。这么说这个女孩子就是他分手的女朋友了,穿着T恤牛仔裤,背了个双肩包,还戴了个有快餐厅标志的棒球帽,看上去很瘦弱,只能算是清秀罢了,可他看着她的眼神那么专注,他从来没用这样的眼神看过我。”
 
 “他重新上了车,突然说:‘对不起,安妮,今天算了吧,礼物我回头买给你,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我问他,是不是因为那个女孩子。他坦然点头,说:‘对,我还是喜欢着她,没办法,对不起,我送你回家吧’。”
 
 “我能说什么,他说得那么理所当然,一点也没在乎我的感受,我猜我要是和他吵闹,他恐怕只会冷冷一笑,走得更远,我只能装大方不在乎了。他送我回家后就匆匆开车走了,后来晚上狂风暴雨,我一直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电闪雷鸣,想象他去接那个女孩子,想象他们接下来会做什么,这样的想象让我发疯,可我控制不住自己。”
 
 “第二天,我下班后直接去他的办公室,他的秘书已经走了,独自一个人站在窗前看着远方。看到我来,他说正好,然后拿出一个首饰盒子递给我:看看是不是喜欢,发票在里面,不喜欢可以去换或者退。我气极了,问他,这算是拿我当什么了?他倒是诧异,当然是当朋友,告别礼物,不用想太多。我问他是不是和女朋友和好了。他笑了,说哪那么容易,不过他会争取。”
 
 “我的心全凉了,问他,你不是要去深圳吗?打算带她一块过去吗?他说,不,她还有一年才毕业,等毕业了再说。我脱口而出:那么我呢?他很直截了当地说:‘我想我们从一开始就有共识的,今天就算是结束了,希望你以后过得开心,大家还是朋友,无谓的纠缠就没什么意思了。’。”
 
 “我无话可说,只能勉强笑着说,既然是朋友,那把深圳的联系方式留一个吧,大家以后也好联系。他倒是很痛快,留了那边一个电话给我。接下来,他和他的公司办了交接就消失了,我也跟公司提出了辞职,收拾东西去了深圳。”
 
 我吃了一惊,这样可真得算是纠缠了,在心里嘀咕,恐怕是没什么好果子吃。
 
 “我去了深圳,没费什么事就打听到了他工作的地方,其实是他家的公司,我直接去应聘,也顺利考了进去。他看到我,大吃一惊,可是我只说我想换换环境,并不是来纠缠你。他居然一笑,说那好,随便你。”
 
 “他果然是随便我了。我再想约他,他都是摇头说没时间,我也不好公然去纠缠老板的儿子。那天在公司里听他的秘书议论,他连夜订机票回去给女朋友过生日,第二天又一早赶回来开会,说他简直是情圣了。我也只有默默听着。”
 
 “我几乎想放弃时,却终于来了机会,也许不能算机会吧。他母亲生病了,乳腺癌,我刚好学医,以前就职是美国医药公司,主要产品正好是一种后续治疗药品,公司在美国还赞助了一个知名医院的专项研究,我父亲也是国内一个知名的外科专家。我主动说明自己的背景,帮着联系美国的医院。他送他母亲出国手术,我主动要求同去照顾,他妈妈也同意了,觉得有个女孩子一块去要方便一些。”
 
 我无语,当然我听过很多为爱奉献的故事,可是因为预知结果,越发觉得有些凄凉。
 
 “同在异国,我们总算走得更近了点,我在公司工作,对他家的情况也有一点了解,他和他父亲相处得不算好,他父亲没多花时间陪他母亲,只来看了一下就回国了,走前他们又大吵了一通,他母亲情绪也很不稳定。他的压力很大,直到手术成功,他才算松了口气,我提议去酒吧放松一下,他同意了。我们都喝多了,接下来,很顺理成章的,我们……做爱了。”
 
 我不得不摇头了:“这不是顺理成章呀,安妮,充其量就是一种情绪的渲泄。”
 
 她再次苦笑,娇美的面孔有点扭曲了:“你说得没错,因为第二天,他也是这么说的,而且他说,他觉得很抱歉,以后肯定会约束自己,再不会让这种事发生,也希望我再不要提起这件事。”
 
 “我们回国后,在公司碰到他,我还是只能装若无其事。他看上去总是有点心神不宁,我知道他工作压力很大,他父亲要求很高,他哥哥又一向表现强势出众。有时我会看到他一个人去酒吧喝酒,但他总是不愿意再和我坐一块了,我过去,他会找理由走掉。我想安慰他,想为他分担,我觉得我有能力开解他,可是他并不接受。”
 
 虽然做倾诉记者讲究的是倾听,可是我多少总有点管不住自己的毒舌,这时再也忍不住了:“安妮,请恕我直言,你这样的心态,可能会害了你。他是成年男人了,如果不能面对自己的负担和压力,也用不着你主动去请缨分担。有时这样的想法只能导致无谓的牺牲,人家还不会领情。”
 
 “呵,当时我哪有这个觉悟。我只想,他女朋友马上快毕业过来了,我再不抓住机会,可能就再也没任何机会了。那天我又在他常去的酒吧碰到了他,我们闲聊,他说打算五一回去看看他女朋友,我实在忍不住了,就问她有什么值得你这样牵挂着。他笑了,说他也不知道,只知道他忍不住就是会牵挂她,然后摇摇头,说这女孩子,性格太强大了,栽在她手里,也不算冤枉。”
 
 我也有点好奇心起,什么样的女孩子能这样套住一个实在太有魅力的男人呢?
 
 “他去了洗手间,手机放在桌上,我呆呆看着,想应该死心了吧,这时电话响了,上面显示了两个字:伊敏。”
 
 我惊得拿咖啡杯的手一抖,她并没注意到,顾自说着:“我管不住自己了,接了电话,她很镇定,问我是谁,我把该说不该说的全说了,稻城亚丁、一块去美国……呵呵,现在你得批评我了吧。”
 
 我摇摇头,勉强压住自己的惊讶,告诉自己同名的人很多:“我猜你已经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代价,不用我来批评了。”
 
 “没错,她没听完就挂了电话,他回来以后,我勉强镇定着,我们聊了几句,他拿电话就走了,第二天到了公司,他看到我只是冷冷一眼,转身走开,我知道完了,他从没这样冷漠看过我。我追上去,他只不耐烦地说要去开会,然后转头叫他秘书给他订到这边的机票。”
 
 “再看到他,是几天以后,他把我叫进他办公室,让我自己辞职,他会给我一笔钱,算是回报我照顾他的母亲。我问他,这算什么,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大家都不用面对事实吗?难道你们俩的感情这么脆弱,要迁怒于我吗?他笑了,笑得冷冰冰的,说他不是迁怒,他肯定得自己去面对这件事了,他只是不想再见到我罢了。”
 
 “我拒绝辞职,只说愿意调离总部,他答应了,让我自己去人事部门办手续。我申请去了公司下面的百货部,再以后,看到他的机会就不多了。他见到我,倒是再没有发怒,只是非常礼貌客气,和对其他员工没有任何区别。他变了,变得非常专注于工作,待人比以前更疏远。”
 
 我忍不住问:“难道那段恋爱对他影响那么大吗?居然改变了他的整个行为。”
 
 “只有天知道了。我没办法再接近他,不过公司职员总是爱议论老板的。听说他又交过女朋友,可没多久就分手了。我有点不相信他是我曾经认识的那个人,以前他也并不算随便,可是在不用负责任的前提下,还是可以接近的。我也真想知道,是什么样的女人,能对他有这么大的影响。”
 
 “你后来见到那个女人了吗?就是你说的伊敏。”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当然,我们公司百货部今年来此地拓展业务,本来他不分管这一块,却主动要求过来了,我猜他是为了那个女人。于是我也跟公司提出了请调,这几年我做得还不错,也算是中层骨干了。调回来,倒不是对他还有什么奢望,我知道几乎是没可能了,可是就有点不甘心,另外,父母也确实希望我回来工作。”
 
 “我也实在有点倦了,这三年中间有人追求我,不止一个,可是相处得还是没感觉,我想难道得一辈子陷在这样无望的单恋中吗?未免太惨了,回来看看,彻底死心,好象也算是一种选择。”
 
 “我过来报道,他很惊讶,把我叫去办公室,直接说他再也不想听到旧事重提了,我说我有分寸,不会再做蠢事。他点头,说那就好,然后让我出去做事。用不了几天,我就知道了他在追求我们合作方公司的董事长助理。他本来负责的是总公司的香港上市,可是为了这女孩子,不惜两地飞来飞去,听说他父亲责怪过他,也没能改变他的决定。”
 
 “前几天,我在百货公司终于又和这个女孩子见面了。她肯定知道我是谁,可是很镇定,直视我的眼睛,和我谈着公事。呵呵,几年不见,她没什么学生气了,好笑的是,我们看上去倒是挺同类的,都是职业女性的样子,穿着套装高跟鞋,化淡妆,说起话来客气周到。不一会,他也来了,那么紧张看着她,说卖场装修,太吵,对你的耳朵没什么好处,赶紧走吧。她礼貌地跟我说再见,然后走了。看着他们那样亲密的背影,我知道这段故事算彻底结束了。”
 
 我已经确定故事的主角是苏哲和邵伊敏无疑了,我其实对他们俩早就有好奇心,可是我没料到会以这种方式满足自己的好奇,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来安慰眼前的安妮了。
 
 她笑了:“讲完了,松了口气,罗小姐,你听的故事应该很多,我这个是不是一个典型的炮灰女配的命运。”
 
 我也笑了,她能自嘲,应该是放下心事了吧:“其实我觉得很多时候,命运和道路一样,是自己选择的,你现在放下,也不算迟呀。”
 
 她点头:“是呀,24岁到29岁,从刚见面到今天,快五年时间了,实在够长的,有时不得不愿赌服输,幸好这几年虽然荒废了专业,可工作还做得上手,没有白活。今天讲完了,希望可以就此忘记往事,重新开始。”
 
 “忘记?大概很难,其实也是自己的人生经历,不用努力去遗忘,才是最好的释然。”
 
 她沉思一下,点点头:“有道理,谢谢你,有个不情之请,这个故事能不能不登出来,很抱歉我拿你做树洞,浪费了你的时间。”
 
 我也点头:“没问题的,我的职责就是倾听,并不是每个故事都适合见报的,我们尊重当事人的意见。”
 
 她告辞走出了咖啡馆,我给张新打电话,他坚持要每天来接我,不管多晚,我想我是幸福的,在听了这样充满无奈的故事以后。
 
 原来一见钟情真的存在,原来并不是每个奇迹都值得人感激,原来坚持并不总是一种美德,原来放弃需要更多智慧……我脑袋里条件反射般涌现了好多句子,都适合安在这样一篇讲述后面当记者点评,同时不禁失笑,当真是有职业病了,这个又不用我写成稿子。
 
 这个样子见证别人的人生,我不知道该感谢我的职业还是苦笑了。
 
《被遗忘的时光》青衫落拓 ˇ第 54 章ˇ ——晋江原创网[作品库]
(一)
 “她有什么值得你这样牵挂不放?”
 
 问这个问题的是向安妮,她的面孔透着绝望,其实前几天晚上在酒吧碰上,她就问了我这个问题,我当时心情很轻松地回答:“这女孩子,性格实在是强大,栽在她手里,我认了。”
 
 我没想到这个回答会剌激到向安妮,并接了伊敏打给我的电话。我匆匆赶回去想挽回,但她的回答决绝,没留任何余地,大步走开,当然根本没回头,我留在了原地,沮丧而恼怒。没错,似乎也在这湖边,我和她散步,开玩笑地说她是那种可以把生离死别当普通再见处理的人。她并不生气,倒觉得好笑。真到了分手时,她连再见都不说,我意识到,她根本不想再见。
 
 此时我不想再回答向安妮任何问题了:“我的感情,和你没有关系。你坚持不辞职也随便你,去人事部门办调动手续吧。”
 
 她冷笑:“这算什么,为你们的分手迁怒于我,可说不上公平。你在我面前扮情圣有什么意思。你又没许诺过我什么,一切是我自愿。我只想知道,我的感情对你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吗?或者你可以告诉我,你们的感情就如此脆弱,甚至面对不了一点事实吗?她难道不知道一直以来你的生活态度就是这样随心所欲吗?”
 
 “我不是迁怒于你,向安妮。我只是不想再见到你,见到你我会更加厌恶我自己的行为,你的感情,很抱歉是你的事了。”
 
 她一言不发,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伊敏当然知道我一直活得随性,所以她一直不信任我,一直抗拒着我。
 
 然而就是这样,她也许诺了。
 
 我回去给她过生日,这寂寞的孩子,一个人待在那个空落落的房子里,并不指望别人记得她。看到我,她那样用力拥抱,那样将头抵在我胸前。她对我轻轻说了个“好”字,答应毕业后和我一块去深圳,我当时只是开心。现在我才意识到,我给她的不过是一点点温暖,而她却初次答应为我改变她的人生。
 
 我却并没意识到那个“好”字的份量,没有重视那个来之不易的承诺。我从来觉得追悔于事无补,于人无益,可是这一刻,我确实是在追悔。
 
 如果我早知道会这样对她恋恋不舍,而她会去得这样决绝,还会那么随性生活吗?我猜我不会,这个代价,付得太大。我不知道要用多长时间做到淡漠,并且我也不想淡漠。
 
 我不会在你忘了我之前忘了你的,我猜我的记忆应该会比你来得长久。”她曾这样对我说。
 
 她一向吝于表达自己的感情,可是坦白起来却毫不计较。哪怕她觉得我会先忘了她,她也不介意说出自己的感受。
 
 可是我真的能忘记她吗?
 
 (二)
 “一定要选这样一天说结束吗?”
 
 问这话的是别人介绍给我的女朋友,而这一天是情人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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