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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情说案

_30 欧沙砾(当代)
  这倒是热闹了。项擎朗冷笑……警局里没有监视器,如果有人偷东西,还真不好查。可是哪个小偷胆子大到去警局偷东西?而且还是偷资料?!
  他四处环视了一下,电脑里的资料好说。如果是高手的话,几分钟就可以搞定,但是档案室里的文件,不知道地方根本无从查起……
  “你洗脸用了多久?”他沉声问。
  “十分钟。”
  “你确定你只离开了十分钟?”
  “嗯。”
  “昨天晚上以前,档案室的资料有人动过吗?”他问科长。
  毕竟档案室地文件很少有人动,也许早就丢了也说不定。
  “不可能的。我们户籍科一直有人,档案室的钥匙只有我们几个人有。”科长回答。
  项擎朗对孙俪俪有一点印象,警局门口经常能看到她,穿的花枝招展笑容满面的和每个人打招呼……他想最起码。可以确定孙俪俪不是魔镜。
  “头儿!”孟醒从外面走进来,凑在项擎朗耳边低语,“昨天后勤科的小苏听见声响。出来看到孙俪俪下楼了。”
  “什么时候?”
  “两点多。小苏说差不多一个小时以后,孙俪俪才回来。”
  项擎朗点点头。
  一伸手。“把你手机给我。”
  孙俪俪张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咬着嘴唇把电话递了过去。
  项擎朗按到最近通话记录,果然找到一个凌晨两点接到的电话。显示为:老公。
  这两个字看的项擎朗眼皮抽搐……谈恋爱而已!用得着这么亲密吗?
  他自己爱情不顺利,就巴不得所有人和他一样。当下狠狠的瞪一眼孙俪俪,才按了通话键,响了两声,有人接听了,“喂?又怎么了?”
  项擎朗把手机拿远一点,看看看看,又接起来,试探地问,“安静?”
  他那一瞬间,真希望自己猜错了“项队长?”
  项擎朗沉默了。
  电话那边也沉默了。
  过了好长时间,项擎朗才说,“你和孙俪俪谈恋爱啊?”
  “嗯。”安静傻笑两声说。
  “你在法医科吗?”
  “是啊。怎么了?”安静诧异的说。
  “没事,我等下过去找你。”
  “哦,好,等会见。”
  项擎朗挂了电话,孙俪俪已经吓的哭不出来了,“不是地,不是你想的那样,不会是安静地!”
  “孟醒,去把安静地资料调出来。”项擎朗拽着孙俪俪的胳膊就往外走。
  “队长……”孟醒也愣住了——如果真是安静,资料应该也早就不在了……而且丢失地资料不是叫杨静的吗?如果安静早就改名了,只查杨静也查不到什么不是吗?
  “真的不是,你误会了!”孙俪俪在走廊里大声喊着。
  项擎朗铁青着脸,拖着她下楼。路上来来往往的人都诧异的回头看他们。
  “不可能是安静。你听我说!”孙俪俪压低声音,想甩开项擎朗,几次都没甩掉,“昨天晚上安静是给我打电话了,他弟弟进了医院,想管我借点钱应急,我拿了钱包和卡下楼,他当时就在门口等我。我陪他取了钱,接着又一起去医院看他弟弟……你说他哪有时间来偷资料?”
  项擎朗沉默着没说话,闷头继续走。
  如果孙俪俪没说谎,这件事恐怕真的没这么简单了……如果安静是内奸,他根本没有偷资料的必要。警察的身份检查要比普通人更为严格,安静还是刚刚调过来没多久,市局和以前的分局都保存了他的资料,他不可能每一个都偷过来……可是如果不是安静,这事情未免也太过巧合了!
  “你要我怎么说你才相信?!对了!”孙俪俪趁项擎朗不备,挣脱他就往回跑,“我的钱包,我钱包里有取款的小票!自动取款机有监视器,你可以去查一查!”
  “安静的弟弟叫什么!”项擎朗拉住她,沉声问。
  “啊?我一直叫他小逸。”
  “他做什么工作的?”
  “说是自由撰稿人……我也不太清楚。”。凶手终于出来了。虽然一直撒烟雾说魔镜是警局内部的人……这个,警察家属也算内部人士吧?
  那个,无耻的继续呐喊一下……
  魔镜 24 兄弟
  绕是项擎朗做好了完全的准备,见到安逸的时候,还是吓了一大跳。
  他躺在病床上,睡的正熟。只是脸色蜡黄,形销骨立,颧骨高高突出。
  医生说他得的是末期肝癌。
  项擎朗甚至不知道这样的病,是不是还能有力量杀人——他看起来实在虚弱的过头了。
  “现在要问话吗?”安静看看项擎朗,想把弟弟叫醒。
  “我们先出去。”项擎朗摇摇头。
  安静过了一会才出来,“昨天太着急,好多衣服都没带,我要回家一趟。”
  “我送你去。”项擎朗说。
  安静点点头,一边走一边说,“本来是乙肝,我母亲遗传的。他一直没当回事。上个星期一才查出不对劲,我和俪俪陪他吃了饭,说送他进医院,他一直不肯。结果昨天半夜突然不舒服……”
  “你送他来医院的?”
  “不是。我和俪俪直接来医院,他从家过来,比我们晚一点。”
  安静也知道项擎朗的怀疑,又接着说,“他不太喜欢说话,医生说他有抑郁症——但他不是坏人,他不会杀人的。”
  项擎朗没有说话,默默的走去停车场。
  也许安逸真的不喜欢说话,可是安静呢……他是不是也在不知不觉中说了什么给弟弟?他本来就是个喜欢热闹喜欢聊天的人。
  “你本来姓杨?”车开了一会儿,项擎朗才继续说。
  安静沉默了一会才说,“我母亲姓杨。…父母离婚以后,安逸跟着妈妈,我跟爸爸。他那会还小。因为见不到我总是又哭又闹,后来我母亲给他改名叫杨静,说跟哥哥一个名字。即便见不到,只要写下这个字。就像见到了一样……”
  他低着头,声音里有压抑不住的悲伤,“昨天俪俪下班,和我们一起吃饭。孟醒给她打电话,让她查一个叫杨静的人……孟醒没说为什么。我也没仔细问。我不相信安逸会是凶手……他连只鸡都不敢杀……”
  “说说你们小时候吧。”项擎朗侧头看了他一眼,过了一会才说。
  “……我母亲那个人,比较自我。她和我父亲离婚的时候还不到三十岁,那时候我父亲很穷,是个普通工人,我母亲是个护士,条件相对好一点……她长地漂亮,优越感很强,我一直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嫁给我父亲。我和安逸从小就生活在他们的吵闹声中。说实话,我父亲离婚是他这辈子做的最好地决定,他没多久又结婚了。我继母的为人非常好,善良单纯。她和我父亲结婚以前有一个女儿。为了我和这个妹妹,他们没有再要孩子。我……虽然家庭环境稍微复杂了点。但是我和这个妹妹都觉得很幸福,她去年结婚,丈夫也是个老实巴交地公务员……”
  安静低着头,拉拉杂杂的说了半天,“安逸,安逸没我幸运。我母亲忙着谈恋爱,一直没时间照顾他。有一段时间,她喜欢上一个做生意的男人,因为不想那个男人知道她有孩子,她就把安逸扔在老师家里,有半年的时间,连电话都没打过……刚开始的时候,安逸经常来找我,我带他回家,继母和妹妹都对他很好,可是他说不舒服……我想他大概觉得再好也不是他地家,那段时间我忙着中考,根本顾不上他。后来听说我母亲和那个男人分手,安逸也就跟着她回家了……我母亲这个人一辈子都在恋爱,接着失恋,再恋爱,再失恋……她四年前死于肝癌,身边除了安逸,没有一个人……那些男人……”
  “你们一直没和杨静,呃,我是说,安逸,联系?”
  “我母亲搬家了……她有一段时间,不知道为什么,特别恨我父亲。她可能从安逸那里听说我父亲再婚以后很幸福,这对她是个打击。她不希望安逸见我们。她去世以后,安逸一直一个人住。我九月调到市局,就搬去和他一起住了……他家离咱们警局很近。”
  安静说到这儿抚着额头,半晌才继续,“我不知道……他和我很客气,不喜欢说话。我觉得他可能讨厌我……他说他有抑郁症,我不知道那种病到底是什么样的,他可以几天不说一句话……我在那里越住越压抑……后来警局十一举行了个联欢会,我就在那天认识了俪俪……安逸和俪俪比较聊的来,他给时尚杂志写稿,对于服饰流行的东西很敏感,有时候看他和俪俪聊的那么开心,我都替他高兴,我妈,就是我继母昨天打电话还问到安逸,我还说没事,就这两天住院检查,让她和我爸别担心……怎么……怎么今天就成这样了?”
  项擎朗过了好半天,还是没忍住问,“你是不是把案子的情况都跟他说过?”
  安静突然哆嗦了一下,“我……”
  “依然和郭强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我那天陪俪俪去医院,她说她可能怀孕了……”安静这句话的声音异常小,过了半天听项擎朗没反应,才又说,“她做检查地时候,我去了洗手间,她出来没看到我,以为警局里有急事我先走了,然后她出来,就看到你……”
  “我?”项擎朗一愣。
  “嗯,她看到你板着脸去了住院部,她一时好奇就跟了过去。然后就发现你,打了郭强……”项擎朗回头瞪了一眼安静。
  他知道为什么他们都受不了的孙俪俪,为什么只有安静能看上了……两个人都是一样八卦,一样爱打听。
  “然后孙俪俪就告诉了你和安逸?”
  “不是,她就告诉了我。不过……”安静低下头,“不过是在安逸家,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听见了什么。”
  项擎朗不知道是不是应该为这件事再骂安静和孙俪俪一顿……可是人家这两人都是警察,平日里聊天涉及到案件的情况一点也不奇怪……更何况,在郭强死之前,谁能想到这种消息也能引发血案?
  “你从来就没怀疑过安逸吗?”他瞪了一眼安静。
  “这案子地情况我一点不知情……”安静沮丧的低下头,“上次你们拿了个拼图说看着像我,可也没告诉我是干什么地……”
  项擎朗也语塞了……一般法医不会参与他们地调查工作。
  魔镜 25 不是天使
  是一幢老式住宅。狭窄逼仄,灰暗破败,走廊上摆安静一言不发的走在前面,开了门,“就是这里。”
  进门的一瞬间,项擎朗有些理解安静了——在这样的环境居住,如果不自己给自己找些乐趣,人真的很容易意志消沉到崩溃。
  怪不得他平时那么爱说话,大概是因为,安逸不会跟他说话——这栋房子也不会说话。
  房间里的家具很破旧了,但是看的出来,室内很整洁。确切的说,整洁的过分了,沙发布铺的连一个皱褶都没有,桌子闪闪发亮。最离谱的是水泥地……居然泛出柔和的暗光,好像庙里那些经常被善男信女抚摸的石像。
  “安逸有洁癣。”安静有些局促的介绍,“这就是他的房间,你要看看吗?”
  项擎朗不相信这里会留着什么犯罪证据,但还是进了房间,“你不是说收拾衣服?”
  “哦,哦。好的,我很快。”安静急急忙忙从衣柜下面翻出个旅行包,手忙脚乱的往里乱塞。
  “安静。”
  “呃?”安静停下手里的活,茫然的看向项擎朗。
  “如果安逸真的是魔镜,你准备怎么办?”
  “我,我没想过。”安静呆呆的回答,然后坐在床沿,抱着头不说话了。
  项擎朗想了想拍拍他肩膀,“我先安排杂志社那个丁羽来认人……还是不要。你把安逸地照片给我两张。”
  安静默默的去书桌里拿出个相册,递给项擎朗,“没有什么照片。安逸不喜欢照相。”
  项擎朗打开看了看,几乎都是泛黄的老照片。那时候安静父母还没有离婚,一家四口去动物园,去水库,去郊外——无一例外的,照片里有四张笑脸。也许现在看起来像个讽刺意味十足的笑话,但谁能说当时不是最美好的时光呢?
  安逸成年以后的照片一张也没有。相册最后一张照片,是安静穿着警服站在市局门口。
  “这是我刚调到市局。他陪我去拍的……这是他长大以后唯一一次跟我一起出门。”安静突然哭了,“他舍不得吃喝,有点钱都寄到山区去了。他助养了好几个失学儿童,他们中有的都上大学了……他这辈子都没谈过恋爱……”
  项擎朗没作声,用力的拍拍安静地肩膀。
  冬天午后冷冷的阳光照在这阴暗的房间,书桌上的电脑又老又旧——安逸,就是坐在这样的房间,写着和自己生活完全无关的金融评论,看那些时尚新闻……取悦了城市里的红男绿女,却把钱。给了生活在大山里那些读不起书的孩子……
  项擎朗也希望,徐悠悠猜错了……那个魔镜,不是安逸。该有多好。
  ~~~~~~~~~~~~~~~~~~~~~==========徐悠悠被眼前的人吓到了。
  她没办法把这样一个病怏怏的男人和那个冷血变态地魔镜联系在一起。可是她马上知道自己没猜错,因为安逸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是,“对不起。”
  她咬着嘴唇没有回答。
  为什么?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你伤害的不是我,是那些……
  她摇摇头,说这些干什么呢?他马上要死了,说这些又什么用?
  “你记得沈清了吗?”他有些急促地问,“你猜到我是杨静了。一定记得沈清。”
  徐悠悠被他的语气吓住,她犹豫了半天,终于回答,“是的。我记得。”
  安逸像是终于松了一口气,长呼一声,向后靠在病床上,“那就好。”
  病房里,项擎朗,安静。徐悠悠,都沉默的看着他。
  项擎朗不知道。安逸要求一定要见徐悠悠。难道就是为了说这句话?
  安逸在徐悠悠来之前,也说过对不起。是给安静。
  “哥,我本来不想偷资料的——我快死了,什么都不怕。可是我听俪俪姐说,警察的家属犯罪,他的前途也会受到影响……我没想到这一点,我想我死了以后,他们才能破案就好了……”
  这句话让安静泣不成声。他可能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负责验尸地,是弟弟亲手杀死的那些人……
  “沈清,是我这辈子唯一的朋友。”安逸忽然轻轻的笑,眯缝着眼睛看徐悠悠,“他很喜欢你。”
  徐悠悠无措的看看项擎朗,又看看安逸。
  “他自杀的那天晚上,跟我说,要我多照顾你,别让别人欺负你。”他又说,“我当时太傻了,不知道他已经想要自杀了……”
  “你去魏医生那儿,是跟踪我?”徐悠悠小心翼翼的问。
  “不,不是跟踪!”他慌忙说,“那时候你转学了,我看不到你,你上学的时候我也要上学,我只能在你去看医生的时候陪着你。”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沈清不让我说……而且,他都死了,我跟你说也没用。”
  徐悠悠沉默了一会,才说,“沈清真地是自杀吗?”
  “是自杀。”
  “你知道原因吗?”
  “我……知道。”他叹着气回答,“我当时就已经知道了……”
  “那你怎么不说?”
  “说?说什么?”他苦笑,“说沈清一直当孙老师是天使下凡,不相信她利用我们沽名钓誉,一方面用社会上的捐款养活我们,一方面又从我们父母手里拿钱?即便我说了,谁会相信我?”
  徐悠悠楞了,“沈清因为这件事自杀?”
  “是……我到现在想起来都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安逸低着头,低沉地说,“我跟他说孙老师管我妈要钱,我妈不给她,两人还吵了一架。沈清不相信,他那时候特别感激孙老师,可能他这辈子太苦了,有个稍微对他好点地人,就当人家是圣人……天底下哪有那么多好人?他傻乎乎的,相信孙老师不是坏人,还和我吵了一架……没多久他就自杀了。真傻,太傻了!”
  安逸地最后一句话,徐悠悠听出魔镜的味道了。
  就是这样,愤怒,悲伤,用嘲讽的眼睛看世界。
  他的确洁身自好,他本来应该是这个“天底下应该有的好人”。
  “你和他一样傻。”她咬着嘴唇回答。
  魔镜 26 谢谢
  逸笑了一下,“我今年年初就检查出癌症了,哥。”
  安静低下头,没有说话。
  “我本来不想死前还给你添麻烦……但是就这样让我死了,我不甘心。”他也沉默了一会,才继续说,“我不甘心那些道貌岸然的人活的好好的,却要其他无辜的人跟着受罪。”
  徐悠悠楞了一下。
  她的生活,不就是这样吗?看起来纯良无辜的母亲出去偷情,最后害死的却是她的父亲,以及她惨淡的少年时光。
  她有些难过的看看安逸。
  安逸冲她笑了一下,消瘦的脸庞有悲天悯人的情怀,“你后来转学了,我没有再找过你。我听魏医生说过,你不会有事的,我想我的出现,大概对你也不是一个好的回忆……那天在项依然家见到你,我真是吃了一惊。”
  “你那时候,真的想杀依然姐?”徐悠悠问。
  “没想好。”他皱着眉头说,“我想给她个教训,可能那时候已经想杀人了。我不知道……”他摇摇头,“还好你没事。要不然我以后死了都不知道怎么跟沈清交代。”
  “你后来是听说依然和郭强的事,才决定放弃的?”项擎朗问他“不是,在那以前我就知道了。项依然进医院,我想去看她——你们也可以说我还是想杀她,总之就在那天,我听到了她和梁筝的对话。才知道罪魁祸首是郭强。”
  “在杂志社和郭强打起来地,也是你吧?笔名叫莘楠?”
  “嗯,我知道那天郭强要去做访问,不知道怎么就想过去看看。后来看到他给那个女孩围衣服……我看到他的手摸到人家的胸部,他是故意的。那女孩以为他不小心碰到……他们根本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谁会去怀疑他?”
  “郭强后来受伤,和你有关吗?”
  “没有。我不知道是谁做的。不过我都想谢谢他……虽然我觉得,一个人死了,才能真正解决一切仇恨和愤怒。”
  “所以你还是决定杀了他?”
  “没错。我的身体越来越差,我自己知道。挨不了多久了。我想能杀死一个就是一个……我也算值得了。”
  徐悠悠半天都没反应过来。安逸当自己是古代大侠吗?临死要拉个垫背的?
  “你为什么要给悠悠打电话?你不是说不想打扰她吗?你没想过这件事给她造成多大的影响?”项擎朗忍不住生气的说。
  “对不起啊。”安逸低头看看自己枯瘦地手,“我……”
  项擎朗看他那样子,又气不起来了,刚要说话,徐悠悠说,“没关系的。我没有觉得打扰,我很高兴你会记得我。”
  项擎朗觉得徐悠悠是故意的,肯定是故意的!
  安逸笑了一下,“沈清死前,最大的心愿是和你一起去动物园。”
  “啊?”
  “呵呵。那时候动物园后门有个铁栏杆坏了,我们每个星期天都偷溜进去玩……”安逸闭起眼睛,笑着说。“他玩的很开心,跟我说,‘安逸,下次我们和徐悠悠一起来吧’,我就说,‘别胡扯了,人家哪会理我们?她叔叔是警察’。沈清又说,‘警察也可以来啊,我觉得他叔叔人挺好的’……”
  安静蹲在床边,呜呜的哭着——他真的看起来比安逸年轻,比安逸单纯,也比安逸幸福。
  安逸继续说着,“我想帮沈清,没帮上,他自杀了。我想帮你。又差点害死你……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我马上要死了,我想最起码。可以让项依然和你们一家都安心。也可以让沈清安心……”
  “穆枫和孙老师的事有关吗?”项擎朗停了很久才问打破房间里地沉默,问道。
  “穆枫早就知道……”安逸咬着嘴唇。“他知道孙老师管我们的家长要钱,他觉得那是理所当然的,因为我们欠他们地……他抢过沈清的午餐钱,那时候他刚上初中,迷上了游戏机——沈清自杀的前一天,他偷偷回来过,他和沈清打了一架,还骂了他。沈清应该是彻底绝望了,看起来像大哥哥的穆枫,居然也是这样的人……我本来就准备杀了穆枫,沈清死的那天我已经想杀了他和孙老师。”
  项擎朗看看徐悠悠,她没理他,问穆枫,“那为什么……”
  “沈清刚死,我妈也失恋了,带着我回家……没多久,她又喜欢上一个画家,让我转学走了——我没机会再见穆枫和孙老师,而且我才十几岁,我没把握杀了他们。”
  “你这些年一直想替沈清报仇吗?”
  “没有……如果真是那样,我现在早成神经病了。”安逸平和的笑了一下,“如果不是我得了绝症,我会慢慢放下仇恨。我觉得沈清死地冤枉,可是不能否认,他很脆弱,我不能因为他的脆弱大开杀戒……”
  徐悠悠摇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一般连环杀手都有些心里不正常的病态,可是安逸一点也没有……他的愤怒是隐藏在悲伤之下的,本来是毫无杀伤力不会对任何人造成威胁。
  是不是真的是这样?人一旦知道自己的死期,总会做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来?得了绝症的凶手,和得了绝症地普通人,同样都是死,不是吗?
  就像他说的,最起码,他让项依然一家,包括徐悠悠,梁筝在内地一群人,都安心了。
  很多时候,人地感情超脱于法律之外,所以徐悠悠红着眼睛说,“谢谢。”她扯了扯项擎朗的衣角。
  要项擎朗对一个凶手说谢谢,他实在做不出来,就算现在病房了只有这么几个人,他也没办法,只是点点头,算是他最大地让步。
  他心里想的是,怎么能让安逸最后的日子,过的轻松舒服一点。
  “别胡说了。”安逸笑了,“我是凶手,哪能跟我说对不起。”
  “你还有什么心愿?”项擎朗问他。
  “……”安逸沉默了一下,“我真的能说?”
  “说吧。我尽力帮你。”
  “我想和她去动物园……就我们俩。”安逸一指徐悠悠。
  魔镜 27 我们的选择
  悠悠记得小时候曾经听爸爸听过这样一个故事。
  男孩犯了罪,被警察抓住了。在回警局的路上路过公园,他说这里是他和她去世的女友约好每年都要来的地方,他不想迟到,也不想爽约。
  警察同意了,让他去公园里缅怀女友。
  爸爸当时问她,“你觉得这个男孩会不会跑?”
  “不会吧?”她不确定的仰起头,那时候才八岁。
  爸爸说,“人这辈子,要做的选择太多了。我们已经自顾不暇,根本不可能再替别人做决定——他会不会跑,也许他自己也不知道。
  你只能决定自己的选择。“
  她听不懂,问道,“如果爸爸是那个警察,会让他去公园吗?”
  爸爸很高兴的摸摸她的头发,说,“我不会。”
  “为什么?”她诧异的说。
  “因为……”爸爸笑着说,“我不会给自己机会后悔。”
  那时的他坚毅自信,永远也不会想到两年以后,他真的没机会后悔了……
  现在的徐悠悠,坐在动物园的长椅上,身边是骨瘦如柴但精神奕奕的安逸,她心里想:我跟你做了不一样的决定。
  如果谁都不能保证对方的决定是否和你想的一样,又何谈后悔呢?不管是怎么样的抉择,都没有后悔的权利——有后悔药卖的地方,是乌托邦,是不可能存在的美好世界。
  也许安逸会跑。她会后悔自己带他来;也许安逸不会跑,她会后悔自己没有带他来……
  人生就是这样,可是我们不能生活在也许中。不管怎么样,她想,至少爸爸说对了一句话:我们不能替别人做决定。
  她转头看看安逸,轻轻地说,“想走走吗?”
  “不了。”安逸微笑,“就这样坐一会也好。”
  冬天的公园,人烟稀少。刚才路过猴山的时候,居然没看到一只猴子。大概都躲在哪里避寒睡觉吧?她的眼睛转转,知道在角落里,有项擎朗安排的人,也许还有安静……他应该红着眼圈,可怜兮兮的躲在树后面。可怜的安静,他总是觉得是自己的错。
  对了,他也很喜欢说也许,也许我对安逸再好一点,也许我早一点发现安逸的病情,也许小时候跟着妈妈的是我。不是安逸……
  这种话,除了让自己伤心让大家伤心以外,好像一点用处都没有。
  徐悠悠有些灰心地想。没错,一点用都没有。可是,我们都需要……有时候没用的话比大道理更能安慰人,至少骗骗自己也是好的。
  可是安逸不这样想,他就像得道高僧,拈花含笑的等待最后的死期,从容不迫。
  他对安静说。“哥,我没有遗憾了。一个人死前一点遗憾都没有,你应该替我高兴。”
  徐悠悠觉得他说的对。
  很多人都说等死的滋味很难过,可是她想,再怎么样也比飞来横祸枉死的好,至少有时间去做一些你不敢做,也来不及做的事。
  安逸没有再提起沈清。
  可能是因为他很快就会见到沈清。
  冷风刮在脸上,像小刀子一样。徐悠悠把围巾摘下来,帮安逸围上。
  安逸微笑着没有拒绝。
  “天真冷。”他侧着头说。“你应该找个工作了。”
  徐悠悠点点头,“是啊。”
  “我把那些孩子的资料给我哥了。但是他没什么钱。可能又要结婚了,到时候买房也是个问题……我那个房子太旧了。不过听说很快要拆迁盖新房子,房子过户给他了,我没告诉他,怕他啰嗦……”他眯缝着眼睛,看远处地山山水水,花花草草,“如果你以后发财了,记得帮我们照顾那些孩子。”
  “我会的。”她又点头。
  “我一直以沈清的名字和他们联系,你不要忘了。”
  “不会地。我记得了。”
  “我不想住院,住院还要花钱。我哥答应我,我的事不会告诉爸爸……我想就这样死了也不错,我都好几年没见过他了。他们有自己的生活,我不想打扰。”
  “不要担心这些事,住院的钱你不要管了。”
  “我总归是要死的,死刑和肝癌,不是一样?住院只是浪费钱。要不是你和我哥坚持,我现在可能已经在看守所了。不要任性,给项警官添了那么多麻烦,总是不好意思。”他看她,像一个亲切的哥哥。
  她眼圈就红了。
  安静这几天哭的让人心烦,她不止一次地想踹飞安静,让大家都消停点。
  可是现在,忽然有了一种舍不得感觉,这感觉也让她想哭。
  “我们走吧。”安逸站起来,“我先去警局做笔录。你给项警官打电话。”
  她没来由的生气,“打什么电话?吹一声狗哨他就出来了。”
  安逸笑了,拍拍她肩膀,“就算不做警察了,也要管住自己,别太任性了。”
  “你还不是一样任性?”她深深的叹口气。
  “哈哈,”他大笑,“如果你跟我一样,马上要死了,我保证你有任性的借口。”
  她也笑了。
  项擎朗听到这些话,一定会生气吧?
  他什么时候也忘不了自己是个警察,这当然很好。没什么不好。
  安逸当然是做错事了,不管以什么理由,杀人都是错的。
  窃钩者诛,窃国者侯。这道理只能放在乱世,大侠这种生物是不应该存在于现在的。大侠的悲剧,也是我们的悲剧。
  她摇摇头,扶着他,慢慢的走出动物园。
  也许是最后一次见他了。
  很快会进看守所,接着也许能争取到保外就医,运气好地话,死在医院里,运气不好的话,死在刑场上……
  就是这样吧。
  她和安逸走到动物园地门口,项擎朗地车停在那里。
  安静忙不迭的把安逸扶上车,“冷不冷?冻着了吧?”
  安逸笑,“哥。”无奈地看他一眼。
  是不是到失去了,才会珍惜,是所有人都会犯的错?
  她觉得自己今天感慨真多。
  项擎朗给安逸和她一人递一杯咖啡,她接过,纸杯还是热的。
  也许她小人之心了,她想。
  也许他也做了和她爸爸不同的选择。
  魔镜 28 结局半个月后。
  徐悠悠找了一份新工作。
  她说着不想麻烦人,可是依然还是知道了。她语重心长的对悠悠说,“既然一定要找工作,为什么不能来公司帮我呢?我们俩在一起,也好有个照应。”她在书桌旁边一边看文件一边说这话的时候,江守言抱着无忧坐在床边喂奶(。),标准好爸爸的配置身上还裹着围裙,要多贤淑有多贤淑。
  徐悠悠看惯了这两人的本末倒置,想了一下刚要拒绝。
  依然又说,“钱呢,一定是女人最好的朋友。不管你以后怎么样,钱多了肯定不是坏事。你不是还要收养几个失学儿童?现在经济这么不景气,我又刚生了孩子,你就忍心让我一个人出去抛头露面?”
  江守言接着说,“是啊,是啊。累坏了我可要心疼的。”
  依然冷冷看他一眼,他马上低下头,像受气的小媳妇。
  徐悠悠被刺激的不轻……她最近经常做梦自己可以对着项擎朗,哪怕只有一次,表现的像个女王。
  不管怎么说,她还是接受了依然的好意,去她公司当助理。她对经商一窍不通,跟在依然身后,用心听,用心看,从一开始动辄挨骂(她想大概女强人都像依然这样,只是以前,一直没有机会见识到),到后来渐渐也会说些场面话,渐渐和同事打成一团……
  也没什么不好。
  下班的时候有时候江守言来接她们,有时候项擎朗来。如果警局很忙,她们俩就自己回家,一路说说笑笑,在小区门口买糖炒栗子和烤白薯,哈着热气心满意足的吃下。回了家少不了挨顿骂,像回到小时候。饭前偷吃零食。
  罗敏嘉对徐悠悠上班有些不满,平时家里只有唠唠叨叨的项爸爸和吃饱了睡,睡醒了继续吃的无忧,他百无聊赖,开始考虑上学的问题。
  生活按部就班。年轻的时候总希望自己不平凡,也许经过很多事以后才能知道,平凡也是一种福气。
  项爸爸在平凡中开始蠢蠢欲动。从依然悠悠到擎朗守言,挨个谈心,话题只有一个,“什么时候结婚啊?”
  依然说,“什么结婚啊?我没想过。”
  守言说。“……叔叔你要理解我,不是我不想啊,是你女儿不搭理我……”
  悠悠说,“……呃,叔叔我还有工作没做完。我明天回答你。”
  擎朗说,“最近忙的晕头转向,你等我缓口气再说吧。”
  童话里王子和公主地故事。最后的结局一定是结婚。
  不管结婚以后会不会有第三者出现,会不会感情冷淡导致分手,会不会有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小事……人这辈子总是要结婚一次,才能让人生完整吧?
  项擎朗决定听从大家的建议,买一束花,买一枚戒指……求婚去。
  虽然江守言陪他买戒指的时候,一直很哀怨。
  “我戒指都买了一年了……无忧马上会说话了,万一……我是说万一。她会叫爸爸,但是依然不让她叫我,你说怎么办?”
  “叫叔叔呗,以后万一……有机会再改口。”
  “万一……没机会呢?”
  “我觉得应该是一万没机会,万一才有机会。”
  “……你一点兄弟义气都不顾吗!”
  “唉。你看这个戒指,好看吗?”
  项擎朗置若罔闻的问他。
  不是他不讲义气。而是知道自己拿依然没办法……总不能绑着她去民政局领结婚证吧?当然了,虽然依然没有明说,但从她对江守言越来越不客气来看,已经不再当他是外人,想必,总有一天,会有万一出现,会有王子和公主的美好结局。
  他只是没想到,自己也沦落到同等地步。
  “咳,咳……你有最近结婚地打算吗?”他斟酌再三,决定使用孟醒提供的“求婚八号方案”。
  徐悠悠扒拉着米饭,眼睛盯着桌上的文件,头也不抬的回答,“没有。”
  方案失败!
  “那个,最近上班辛苦吧?要不要找个人帮你分担一下?”——“求婚六号方案”。
  “是啊!要不然你给依然姐说说,再请个人帮我?”
  方案又失败!
  “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求婚十四号方案”。
  “还行。你先别吵,我马上看完了。”
  继续失败!
  “咱俩结婚吧。”他紧张的手心出汗,“虽然我工作忙不一定有时间照顾你,我也没什么钱,不能给你特别好地生活,有时候我脾气也不太好……”他低着头,不敢看她。
  过了许久,抬头看到徐悠悠皱着眉头,托着腮。
  他心里一惊,这个……要考虑这么久?
  “你说我现在上学是不是有点晚了?”她突然说。
  “什么?”
  “我觉得我最少要读完研究生,我现在上班有些吃力了……对了,晚上去看看哪有夜大或者函授的……上班太忙了,我也不好请假……”
  她像完全没听到他说的。
  他拼命忍住才没有推翻桌子拂袖而去……这叫什么事!一个女强人的姐姐就够他受的了,难道还要再加个女强人地女朋友?
  徐悠悠偷偷低下头,乐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现在的人生,是她一辈子一直在追求地那种。充实,忙碌,有疼爱她的人和她疼爱的人。不管多晚回家,项爸爸都准备好了热气腾腾的晚餐,不再只有火锅——即便只有火锅,她相信自己也会笑咪咪的吃完它。
  终于,找到了家的感觉。
  他们和结婚其实只差一纸婚书,从相识开始,第一个走进的,便是他的家庭。
  她缺少地东西,在他身上全部都能找到。
  她想,过一阵,过一阵不忙了,就结婚。
  一定。
  项擎朗也是这样想的……好吧,等一等,等她累了,厌了,总有一天会想起他说过的话。
  女人嘛,总需要一个避风港的。
  他有些乐观了……
  在以后的无数日子,徐悠悠和依然出差……出国……听讲座充电……参加全市十佳企业家聚会……研究公司上市地方案……
  在这种时候,他和江守言一人一听啤酒,对着月亮面面相觑……
  他们果然是好兄弟。
  啦啦啦,终于完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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