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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情说案

_28 欧沙砾(当代)
  “你睡了吗?”她怕惊动他,全身僵硬的侧躺着,脖子越来越疼。
  “没。”他换个姿势让自己舒服一点,也解放了她。
  “那你什么时候能睡?”她支着头问。
  “……你赶时间?”
  “呃,不是。”她把头发拨到脑后,“我想你睡不着的话,不如聊聊魔镜。”
  他想,总算说到重点了。
  还什么白雪公主,绕那么大弯……是怕他听到魔镜不高兴吗?
  他微笑着双手枕在脑后,“好。”
  “呃……”
  “魔镜是个男人吧?”
  “不知道。”
  “肯定是个男人。”
  “也不一定吧?”
  “好,先不讨论这个了。你继续说吧。”他笑一下。当然没办法相信有女人做这样地事,可是现在不是争执的时候,看样子魔镜是男是女也不是徐悠悠关心的重点。
  “嗯。”她点点头,很严肃地说,“魔镜第一次给我打电话是十一月六号。”
  他嗯了一声。收起玩笑地心理。
  魔镜地目的不仅仅是杀郭强,这点可以肯定。徐悠悠在明,人家在暗,会不会伤害到她都很难说……虽然他对郭强地死实在很高兴,甚至在心里给魔镜送了一朵大红花,不过现在,抓到魔镜才是首要任务……感激的话留着没人的时候偷偷说好了。
  “也是凌晨的时候,具体时间我记不清了,不过可以查电话记录。”她皱着眉头说,“魔镜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享园居的糖醋鱼好吃吗?”
  项擎朗楞了,倏地转头,徐悠悠对他点头,“就是那天,我和你去吃的糖醋鱼。”
  他想起来了,那天徐悠悠去旅行社定好了时间,高高兴兴的来找他一起吃饭。他们去的享园居是新开的饭庄,听说糖醋鱼是招牌……那,这是不是说明,魔镜也曾经调查过他?如果真是这样,问题就严重了。明知道她做过警察,也知道她男朋友是警察,这样的话还敢如此嚣张的杀了人并且打电话示威,简直就是胆大妄为啊。
  徐悠悠又接着说,“我当时吓了一跳,就赶快问他是谁。他在电话那边笑,说我好好想想,一定能想到。然后他就说,我可以先叫他魔镜。”
  “那你想过没?”他赶快问。
  “当然想过。可是完全想不到……”她懊恼的趴在床上,“从我上幼稚园开始,一直到大学毕业,接着工作,接触过的见过的,有点印象的,几乎全想过来了……可是有什么用啊?我看不出来任何一个可能是魔镜的人!”
  “你明天把你想到的资料给我,我去查查。”他想了想说。
  魔镜 9 牛奶香气
  擎朗半眯着眼睛躺在床上,听徐悠悠一五一十的交代的经过,三五不时插一下嘴。
  “这么说,你没去旅行不是为了我?是为了这个电话?”他忽然想起来,转头打断她。
  她说的正起劲,被这样一问,楞了一下,点点头,“是啊。”
  亏你还说的理直气壮?!
  项擎朗气的想打她屁股。
  然后他就这么做了。跳起来,把她按在床上,不算轻的力道,拍在她屁股上。
  “你干什么啊?”徐悠悠抗议。无效,又被按倒。
  “我想起来咱们有些帐没算!”他一边打一边说,“第一,接到这么奇怪的电话为什么不告诉我?!”
  徐悠悠挣扎着扭过头解释,“那个,你那会儿不是忙右脚的案子吗?我怕打扰你,再说,我当时也不知道这么严重,就算告诉你,你能怎么样啊?”
  项擎朗又拍过去,“胡扯!你不告诉我说明你不在乎我!”
  “这个,我没有……”
  “闭嘴!第二,明明知道有危险,为什么一个人跑去货仓?”
  “我……”
  “第三,就算去货仓,好歹也穿好衣服!你穿睡衣的样子全警局的人都看到了!”
  “啊……”
  “第四,既然送你去医院,你为什么不顺路回家换衣服?!”
  徐悠悠想,越说越离谱了……为什么项擎朗对魔镜一点也不关心。反而关心的是这种鸡毛蒜皮地事,她又气又怒,挣扎了几下还是动不了,更生气了,大声道,“我以后睡觉都不脱衣服了!”
  项擎朗松开她,眨着眼睛凑近,“你说真的?”
  她瞪他一眼,揉揉屁股。“真的!你放心!”
  “我能放心吗?!”他眉毛都竖起来。这是不打算结婚啊?
  她看他那个样子,忽然也想到这一点,扑哧笑了,“等抓住魔镜了。我再脱衣服睡觉。”
  “跟他有什么关系?”项擎朗不高兴的说,“我也想开了,反正你都要晕,晕在家里比晕在外面好。与其让你到处跑,不如……不如就结婚吧!”
  项擎朗等了半天,徐悠悠都没有回答。
  她眨眨眼,张嘴。又闭嘴,接着再眨眼……如此循环往复。
  “你这是什么反应?!”项擎朗怒道。
  “你到底看上我什么了?”她终于忍不住问了……以前看电视觉得女人问这个问题真是白痴,可是到自己这儿。还是觉得当个白痴好一点。
  “那你看上我哪一点了?”项擎朗把问题推回去……这是他很多年前就想过的答案。如果有个女人问他这个问题。就这么办。以不变应万变。
  “……我先问你的!”她不甘心的说。
  “所以你要先回答我!”
  “你这是耍赖啊!”
  “你这样理解也可以。”
  两人你瞪我,我瞪你。瞪的眼睛都直了。徐悠悠揉着眼睛败下阵来,愤愤不平的说,“眼睛小就是好,瞪人都不用费力!”
  项擎朗得意地抱住她,“你才知道。”
  他觉得现在真好。
  这个女人,就在他身边。发脾气也好,不说话也好,跟他客气也好,骂他也好……就这样活生生的在他身边。也许问题一直不是出在她身上,而是他身上……他应该早一点这么对她,一早就不应该当她是个病人。
  他有些懊恼的想,都怪那个心理医生……什么都不知道还一直胡说。他对她的病情也不了解,盲目相信医生地话,真该死!怪不得她不喜欢心理医生,成天就知道想当然,装权威。
  哪有心理完全健康的人?大多数人还不是好好的活了一辈子?
  没有什么,是解决不了的问题。
  他把头贴在她脖子上,像小狗一样凑过去闻了闻。
  “你身上有牛奶地味道。”他嬉皮笑脸的说。
  “诶?”徐悠悠低头使劲闻了两下,“魔镜也说过这样的话。”
  为什么她自己闻不到。
  “什么?!”项擎朗差点跳起来,“他,他什么时候跟你说的?!”
  “我忘了。”她嗔怪地瞪他一眼,“你专心一点,我想把这些线索都整理一遍,说不定能早一点抓到他。”
  都怪他,一直在搅乱她的思路!就算不喜欢郭强,也总记得自己还是个警察吧?没个正行!
  “快点说,快点说!”他催促,“你认真一点,好好说!”
  徐悠悠忍不住瞪他一眼,到底谁不认真?
  “……我现在想不起来到底说过什么,其实说的挺多,但大多数都是废话,比如今天吃了什么,今天做了什么,还有我以前地一些事……我觉得他很了解我。”
  “切,能有多了解!”他又忍不住打岔。
  “你还让不让我说?!”她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习惯性地动作,简直是对罗敏嘉地翻版。
  “你说你说。”他反而笑嘻嘻,看起来很享受的说。
  她气到无力,过了一会才说,“比如我给你说地那个男人的女儿,魔镜也知道,他甚至知道我经常跟踪那个女孩……有一次他问我,(淘书客-Taoshuke.Cn)是不是想那个女的死……我说我都快忘了她。然后他问我,最近为什么不跟踪那女孩了,我说我很忙,他就说,忙你……男朋友的姐姐那事儿吧?”
  她低头,其实魔镜的原话是,忙你老公他姐姐的事吧?
  项擎朗也沉默了。
  知道徐悠悠小时候的事,说明一直很关心她,至少还有个途径可以追查,可是知道依然的事,那就不简单了……本来以为郭强是徐悠悠告诉魔镜的,现在看来魔镜一早已经知道了,可是这件事,除了他,依然,徐悠悠和江守言,几乎没人知道……
  哦,对了,还有梁筝!
  “找人阉了郭强的,是梁筝吧?”
  徐悠悠低着头暗叫不好,然后抬头笑,“没凭没据的,不好乱猜吧?”
  “哼,我就知道!”他白了她一眼,“我也不是追究这件事的责任。可是知道依然事的,就咱们几个,不是她还能有谁?”
  “那,受害者不是好几个吗?”
  他没吭声。当然知道她在帮梁筝推脱……郭强是用迷药行凶,当初要不是梁筝以调查许翰扬的死为理由要他们收集DNA,恐怕到现在也没办法抓到他。不管怎么说,看来要找梁筝谈一谈了。
  魔镜 10 一定要幸福啊!
  擎朗没有找梁筝,梁筝倒先找上她了。
  “我来报案!”她干脆利落的说第一句话。
  “报案?刑事案?”项擎朗楞了。
  “我不知道是不是刑事案!”梁筝坐在沙发上,抬着头看项擎朗,“我被人勒索。”
  “啊?商业犯罪?怎么回事?”他坐在沙发另一边,好奇的问。
  “郭强的老婆昨天来找我,说知道我是杀死郭强的凶手!”梁筝冷着脸说,“她说我给她500,她就不告发我。”
  项擎朗楞了半天……这可真戏剧化,郭强的尸首还在停尸房里放着,他那看起来就好欺负的妻子居然跑去勒索“嫌疑人”?怎么想出来的?都是人才!
  “她有证据?”项擎朗不动声色的问。
  “如果她有证据,我就不会来找你。”梁筝瞪了他一眼,说,“她已经严重影响到我的生活和我的名誉,他老公是什么样的人咱们市里还有不知道的人吗?她这样天天往我们公司跑,动不动就哭天抹泪的,别人还以为我跟那个人渣有什么关系呢!”
  “哦?那你们是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上次受伤,我还以为……”
  “我现在最怕别人说‘以为’。”梁筝打断他,“你们都‘以为’,那什么时候轮到我‘以为’?郭强已经死了,我不怕告诉你,当初他受伤的事我的确知情,但是你要说是我找人做的,我‘以为’你应该拿出证据。”
  看来是被郭强地妻子气的不轻。梁筝说话有点冲了。
  “你这么激动干什么?”项擎朗倒了杯水给她,“现在谁还有功夫追究那个事?要真追究下来,我在病房里打他的事也包不住。”
  梁筝瞪了他一眼,道,“你可真敢说。依然到现在还生气呢,你说你一个当警察的这么沉不住气,以后可怎么成事?再说了,打他那样的人渣,用得着你亲自动手吗?”
  项擎朗求饶的伸手。“行了行了,我错了。这事我已经被依然骂的狗血淋头,你就放过我吧。”
  梁筝又好气又好笑的说,“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气糊涂了呗。”他摇摇头。说,“这次地事你真的不知情?”
  “切,我当然不知情。”梁筝不屑的说,“那人渣活着才好呢。我三天两头的过去‘慰问’一番他地‘病情’,不知道多爽的,我干嘛要他死?”
  项擎朗揉着太阳穴低下头,后背陡生寒意。果然最毒妇人心。
  “要不是郭强他老婆来找我。我还不知道这事呢。”梁筝又说,“依然知道吗?”
  “还不知道。”项擎朗叹口气,“不过也快瞒不住了。这两天报纸上就会登了。”
  “瞒她干嘛?这种人死了就死了。你以为依然还会为他哭?”
  “说的也是。”项擎朗犹豫了一下说道。
  “所以说。这种大快人心的好消息应该早点告诉她!”梁筝喝了一口水说,“她现在好多了吧?我最近忙。都没顾上去看她。”
  “嗯,她挺好地。”项擎朗想了想又说,“依然和郭强的事,你有没有告诉其他人?”
  “你什么意思?”梁筝马上进入境界状态。
  “不是,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就是问问,当初打人的那几个……”
  “擎朗,”梁筝打断他,“一码归一码,我告诉你了,郭强的死和我没关系。你也应该听说过,杀人放火总是有个价,郭强不值得我掏钱送他死。”
  项擎朗不得不承认梁筝说地对。
  以她的人脉,找几个打手绰绰有余,可那也是价了才有人干。总不见得那些打手里出了惩恶锄奸几个月以后又买一送一,杀了郭强?
  虽然这样想着,但为了确定,还是问清楚好一点,“我就问你一句,依然和郭强地事,你告诉别人了吗?”
  梁筝有些不高兴了,“你想什么呢?我是那么没轻没重地人吗?这种事我怎么会乱说。”她瞪了项擎朗一眼,又说,“郭强干了不少坏事,仇家肯定特多,你干嘛非要怀疑和依然地事有关?”
  项擎朗有些郁闷的摇摇头。
  徐悠悠和这件事地关系,他还没想好告诉外人,即便是梁筝和依然,他也不想说。
  “好了,”梁筝站起来,“你要调查就调查吧!”她从包里拿出一盒录音带放在桌上,“这是郭强他老婆勒索我的证据,你看着办!”
  她走的时候黑着个脸,可能还是觉得项擎朗不懂事吧?
  江守言等梁筝走后,进了房间。
  “怎么说?”他问。
  “她说她没告诉过别人。”项擎朗把录音带收好,叹着气说。
  “我都跟你说了。”江守言坐到沙发上,翘起二郎腿,“梁筝对依然那是没话说,当初许翰扬死了她都没告诉我们实情,怎么可能到处乱说?”
  “事后诸葛亮!”项擎朗瞪他一眼,“你查的怎么样?”
  “哪有那么快!”江守言伸个懒腰,淡淡的说,“悠悠转过五次小学,我都查过了,也找到了当时她的班主任。”他忽然捏起鼻子,细声细气的说,“啊,徐悠悠啊,就是那个爸爸杀了妈妈还想杀她的孩子?我记得我记得……她不喜欢说话,也没什么朋友,那孩子太阴沉了——”
  项擎朗提脚踹过去。
  江守言躲过去,“你踹我干什么?这话又不是我说的!是她班主任说的!”
  “哪一个!”项擎朗怒道。这样的老师,也怪不得徐悠悠阴沉了。他几乎可以想象出来那样的情形——灰扑扑的天空,带着眼镜凶巴巴的女老师,放肆的笑着的冲她丢石头的同学……
  这样的青春期,谁想经历,谁又想回忆?
  “差不多都这么说。”江守言站起来拍拍他肩膀,“悠悠不容易,你对人家好一点。”
  “我知道。”他沉着声说——早晚有一天找到这几个老师,指着鼻子臭骂他们一顿!
  江守言轻轻的推开门,走出去的时候,背对着项擎朗说,“对了,我想请几天假。”
  “干什么?”
  “你要体谅我。”江守言一本正经的说,“我和郭强的恩怨那么深,早晚都会你们查到,不如我现在主动休假,也算是配合你工作了。”
  “屁话!”项擎朗恶狠狠的说,“那我算什么?我还打过他呢!”
  “你算什么我不知道。但是作为依然的老公,我认为我不适合调查这案子了!”
  “什么?”项擎朗吃惊的叫起来。
  江守言回过头,握紧拳头,白净的脸上闪过一丝戾气,“不成功便成仁!我就不信这次求婚还能失败!”
  到最后,都有几分声嘶力竭。
  项擎朗想笑不敢笑的摆摆手,“准了,准了!朕准你的假!”
  向江守言第二十八次求婚致敬!
  他笑眯眯的看江守言走出房间,心里暖洋洋的——就是这样吧,那种不管发生什么事,总有一个人在等着你的感觉。依然,一定要幸福啊。
  魔镜 11 敲诈
  悠悠在深夜三点又一次接到魔镜的电话。
  她这几天,睡的比平时都要好。罗敏嘉笑话她被猩猩招安了,要不然为什么总是突然发呆,呆着呆着还能偷笑出声?
  她觉得和项擎朗的这两天沟通,算不上特别尽如人意,可是不得不承认,她心里的恐惧和愤怒在一点点消失——这也算是个好的开始吧?
  接到魔镜的电话并没有让她吃惊。就好像处心积虑做一件事的人,最后总要找机会炫耀一番。
  “你这几天很高兴。”魔镜的第一句话。
  “嗯。”她揉揉眼睛坐起身,还打着哈欠道,“你应该也挺高兴?”
  “我为什么要高兴?”
  徐悠悠楞了一下,好像杀人确实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可是她转念一想,魔镜这样的人,难得不是为了高兴才杀人?还是说,为了复仇?
  她想了想说,“警方一点线索都没有,说明你很聪明,难道不值得高兴?”
  魔镜笑了,声音透过变声器传来,沙哑粗,“那么你呢?你有线索了吗?”
  徐悠悠老实回答,“没有。”
  “我可以给你一个忠告。”魔镜沉默了一会,“走你走过的路。”
  “诶?”
  “想找到我,走你走过的路。”魔镜停了一会。
  徐悠悠怕他挂机,连忙喊道,“你还会杀人吗?”
  “……也许。”
  “那如果我说,我现在很想一个人死呢?”她慢吞吞的说。
  这是她和项擎朗说好地。魔镜再打电话,可以用这个方法试探出来,这个人的目标是不是徐悠悠的敌人。
  魔镜哈哈大笑,“看来你还没有学乖。”
  徐悠悠刚要说话。
  “四十三块五,谢谢。”
  魔镜挂了电话。
  徐悠悠像被电击中,一动也不动——四十三块五,谢谢——那个有毒的披萨,那个害依然和罗敏嘉住院的披萨,那个送披萨的男人……
  她的手颤抖的挂了电话。
  是那个人。是那个要杀依然的人!
  项擎朗至少说对了一点,魔镜是个男人。
  ~~~~~~~~~~~~~~项擎朗带着梁筝给他地录音带去了郭强家。郭强的妻子叫何月娟,四十一岁,无业。有梁筝的话做铺垫。项擎朗一开始就打醒十二分精神,再也不会像一开始那样,当她只是个普通家庭主妇。
  “是不是老郭的案子有进展了?”她看起来很累,精神萎靡。可是项擎朗知道。她地累,完全是为了争夺遗产耗尽心里。
  郭强在外面有个私生子,据说遗产官司已经对簿公堂了。
  “还没有。”项擎朗拿出录音机,按了播放键。
  里面传来梁筝和何月娟的对话。
  何月娟的脸色变了。“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想问你什么意思?”项擎朗耸耸肩膀,把录音机关掉,“你怀疑梁筝杀了郭强。是不是应该先告诉警方?”
  何月娟眼神躲闪着。没有回答。
  “你有证据吗?”
  “没有。”何月娟舔舔嘴唇。“我,我只是想吓吓她。我知道老郭的事跟她肯定脱不了关系!”
  “为什么?”
  “哼。还用问?”何月娟不屑地哼了一声,“老郭在外面那些事,以为我不知道?肯定是沾了人家的便宜又不肯负责!那个梁筝是好惹的吗?老郭也是猪油蒙了心!谁不好惹去惹她?不过,说句实话,老郭是被废了还是被杀了,我一点都不关心。我现在只关心我能分到多少遗产……”
  项擎朗看了半天。觉得何月娟不像在说谎,她可能真的不知道依然和郭强地关系。
  也幸好不知道,要不然她十有八九会去骚扰依然和无忧。
  项擎朗说不上同情她,可是觉得她现在争夺什么都可以理解——毕竟忍气吞声那么多年,就为了这一天,没有功劳还有苦劳不是?
  “梁筝现在要告你诽谤,”项擎朗想了一下说,“我今天过来就是通知你一声,具体你们怎么做,不归我们重案组管,你要是不想让事情闹大,去跟她道歉,解释一下。”
  “告我?我还没告她呢!”何月娟跳起来,“她把老郭打成那样,我还没找她算账,现在她还想告我?”
  “那是你们的事。”项擎朗冷冷的说,“但是我要提醒你,如果对簿公堂,郭强是什么样地人一定会公之于众,你女儿才刚刚上大学,我想你不希望她知道自己地爸爸是这样地人吧?”
  何月娟忽然沉默了。
  “你私下里去找梁筝,也是不想把事情闹大——反正我就说这么多,你自己看吧。”他站起身。
  算准了何月娟已经无暇顾及其他,他今天来也不过是还梁筝一个人情,省的何月娟天天骚扰她。
  “等等!”何月娟突然叫住他,“真地不是梁筝杀了他?”
  “目前就我们掌握的线索,我没办法告诉你凶手是谁,同样,你也没资格判定梁筝是不是有罪。”
  “不是梁筝还能是谁?”她像是没听到项擎朗的话,自言自语的说着。
  “我知道你想要钱,可是我劝你,还是好好保住命吧。调查凶手是警方的工作,我希望你能和我们合作。不要再做勒索的事,如果真让你找到了凶手,你以为你能活着拿到钱吗?”
  何月娟眼神闪烁的低了头,“我知道了。再也不会了。”
  “关于郭强的死,你还有什么线索可以告诉我们吗?”
  “没有了。”
  项擎朗知道何月娟不会善罢甘休。她做了一辈子忍气吞声的小媳妇,终于有机会扬眉吐气一番,自然不会放过任何可能的机会……敲诈凶手!也不知道是谁被猪油蒙了心!
  项擎朗出了何家,把车停在路边,一根烟还没抽完,果然看到何月娟鬼鬼樂樂的走出来。
  她用头巾蒙着脸,匆匆忙忙的拦了辆计程车走了。
  项擎朗开了车,不远不近的一直跟着。
  他想了无数种可能:郭强的朋友,郭强的同事,郭强的竞争对手,郭强迷奸过的女人……绕是这样,当何月娟做的出租车停在《前沿》杂志社门口的时候,他还是着实被吓了一跳。
  杂志社?何月娟是准备玉石俱焚了?
  魔镜 12 自由撰稿人
  间杂志社地方不大,可位于市中心繁华路段,项擎朗找到停车场。
  等他匆匆进入写字楼,就在大厅看到了何月娟。
  她正张牙舞爪的对一个长发女人喊着。项擎朗走近一点,听见她说,“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看?我有权利知道!我先生过世了,我觉得那个男人有嫌疑!”
  大厅里人来人往的都不住转头看着她们。
  那个长发女人三十多岁,穿着职业套装,看起来很无奈的说,“我不是不让你看,我已经解释过了,他只是我们的特约撰稿人,我根本不知道他真名叫什么,也不知道他住在哪儿。而且,如果你真的觉得他和你先生的死有关,是不是应该先知会警察?”
  何月娟听到警察,很明显有些慌了,于是更大声的说,“就算是警察来了,你不是一样要把资料交出来!”
  “那怎么能一样呢?”长发女人摇摇头,“郭太太,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但是这种事不是我说了算的,要不然这样好不好?我试着先和他联系一下,如果他同意了,我再安排你们见面。”
  “放屁!”何月娟口不择言的骂道,“他杀了老郭还敢见我吗?”
  长发女人也有些不高兴了,“……既然这样,我也爱莫能助了。”
  她快步走到电梯前,按了按钮。
  何月娟跟上去,兀自骂骂咧咧。
  项擎朗站在角落里。等何月娟气呼呼的走了,查看了《前沿》杂志社地楼层,坐了电梯上去。
  《前沿》是最近两年x市人士,定期推出商情商机的特刊,也会采访市里很多商业名人——项擎朗忽然想起来,依然和郭强,好像都曾经上过这本杂质的封面。
  杂志社里人来人往,所有人都恨不得踩着滑轮向前冲。没有人注意到项擎朗。项擎朗眼睛扫了一下,就看到刚才那个长发女人,她正坐在办公室里和同事说着什么。
  项擎朗走过去,看到门上的木牌上写着副主编。丁羽。
  他敲敲门,丁羽不耐烦的挥挥手,她那个同事打开门,“你找谁?”口气很是不好。
  “我是警察。我想找丁小姐了解点情况。”项擎朗拿出警官证给他们看了看。
  “你先出去吧。”丁羽对那个同事说。
  那人好奇的看看项擎朗又看看丁羽。低头出去了。
  “请坐。”丁羽脸上带着客气有礼的笑容问,“有什么我能帮你的?”
  “我想知道刚才何月娟上来找你,是为了什么事?”
  “这个啊。其实也没什么,”丁羽斟酌了一下说。“郭先生在今年十月曾经接受过我们杂志社地采访,那天他和我们的一个特约撰稿人发生了一点冲突。现在郭太太怀疑是那个人杀了郭先生……呵,你说好笑不好笑?这都快两个月前的事了。谁还会记得?”
  “我想不是‘一点’冲突吧?如果真是小事。郭太太现在那么忙。恐怕也记不起来。”
  项擎朗淡淡的说。
  十月,是郭强受伤住院之前吗?
  丁羽笑笑。“我想打架对男人来说,应该不算是大事吧?没错,他们那天是打了起来,郭先生受了点伤,但是不严重。而且他们很快就和好了,至少他们走地时候还互相握了一下手。”
  “他们为什么打起来?”
  丁羽双手交叉,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指,“现在想起来,真的是挺讽刺的。”她抬头笑了一下,“郭先生地情况,你们警方都应该了解了……只不过我们给他做采访的时候,还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当时我们在拍照,摄影助理中有一个小女孩,她那天来月经,但是自己迷糊给忘了,这样裤子上就沾到了点血。郭先生是第一个发现的人,他没有声张,把自己地西装围在女孩的腰上,然后让女孩去换衣服……其实我也没搞清楚,为什么莘楠会那么生气,那个女孩甚至没跟他说过话。”
  “莘楠?”
  “对,就是和郭先生打起来的那个撰稿人。”
  “你继续说。”
  “总之他们就打了起来,郭先生受了点轻伤,他们很快就被我们地同事拉开,后来莘楠可能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他跟郭先生在办公室里聊了一会,出来地时候两个人就没事了。对了,郭太太就是那时候到了杂志社,看到了这一幕,可能觉得莘楠当时挺奇怪地,所以郭先生死了,她就怀疑是莘楠做的。”
  “挺奇怪地?”项擎朗想了想说。
  丁羽皱着眉头,“我也说不好,反正莘楠走出房间的时候,表情挺吓人的。虽然还是笑着,但看的人心慌。现在想起来,郭先生当时的表情也挺怪的,像是看到什么可怕的事,眼神躲躲闪闪……哎,我们当时哪能想到那么多,只是觉得两人既然和好了,那就赶快息事宁人吧。”
  “这个莘楠是什么人,你知道吗?”
  “老实说,我真的不知道。他是今年五月才开始向我们杂质投稿,他的文笔犀利,看问题的角度也很新颖,所以我们就向他邀了几次稿——对了,那天也是他第一次来杂志社。在那之前,我们都没有见过,一直通过网络联系。”
  “你现在能联系到他吗?”
  “我想不能。”丁羽一摊手,“他已经消失两个月了。”
  “消失?”
  “可以这么说吧,从那天郭先生走后,莘楠就一直没有回过我的电话,在MSN上给他留言也不回。我不知道他住在哪,他当初只给了我一个银行卡号,稿费是我们通过电汇转给他。刚才郭太太来过,也是为了楠,其实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联系他,而且我看莘楠的样子也不像个杀人犯。”丁羽皱着眉头说。
  “你有他的照片吗?”
  “没有。”丁羽摇摇头。
  “如果做拼图,你能拼出他的样子吗?”
  “拼图?”丁羽一楞,“难道你们真的怀疑是他?”
  项擎朗说不好。
  只是这个叫莘楠的撰稿人不应该无故出现,又无故失踪,也许他和这个案子,真的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魔镜 13 迟到的对不起
  悠悠用了三天的时间,走访了她上过的所有小学。
  老师们有些已经退休,有些还在学校。他们见到徐悠悠,无一例外的是,“哎呀,一转眼长这么大了,”或者,“这孩子越长越漂亮了。”又或者,“毕业以后就没来过,是不是忘了老师啊!”
  诸如此类,听起来很无关紧要的客气话。
  徐悠悠忽然觉得茫然了。上学的时候,她很怕老师,每一次被叫起来回答问题都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折磨,与其说是害怕那种众目睽睽下成为焦点的惊慌,不如说是怕回答不出来,面对的老师那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而心生愧疚。小学的时候,老师的话比上帝管用。
  可是她现在站在他们身边,一切都面目全非了。她已经成年,不会再昂头看着他们,目光中也没了胆怯和敬畏,他们就像她遇到过的某个路人,曾经的种种再也记不起来。
  她从他们那里要了同学录,才知道原来很多人,每年都会回来看老师——她没有觉得愧疚,老师和同学们记得她的唯一理由,是那桩上了报纸的新闻。她实在不觉得,自己在童年里还有什么玩伴和朋友。
  匆匆忙忙的拿着资料复印,翻拍那些老照片,看照片里的人和资料上的名字,陌生的就像自己在档案室的工作,只要整理分类……她看到最后,突然心生愤懑,觉得自己十有八九是被魔镜给耍了!
  这样找,到什么时候是个头?
  看起来每个人都长的差不多。高矮胖瘦全部忽略,不过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
  她有气无力地把这些东西都交给了项擎朗。
  这条路走不通。至少她走不通。
  项擎朗调查了莘楠的资料,也没有任何发现。银行户头是用一个叫侯峰的男人的身份证办理的,侯峰倒是确有此人,可惜今年已经五十岁,和丁羽口中“二十多岁,青春激昂”的莘楠相去甚远。侯峰是个出租车司机,爽朗豪迈,大大咧咧的表示。身份证,手机,钱包,驾照……他这辈子唯一没丢过的。大概就是自己了。因为经常去派出所补办身份证,户籍警察都认识他了。项擎朗在侯峰身上一无所获。
  最后,只好依赖丁羽做的那个拼图,一个个和徐悠悠找到地同学照片对比——拼图这种东西就像古人画的水墨人物。听起来很唯美,做起来也挺玄妙,可是最后拿到手里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拼图做好以后,警局的所有人都惊呼。好眼熟。
  是,眼熟!
  大家左顾右盼了一下,发现眼睛像安静。眉毛像江守言。鼻子像孟醒!要不是丁羽事先真的没见过他们。真怀疑她是不是故意搅乱警方地视线。
  没办法了,虽然觉得诡异。但是这也是目前唯一的线索——魔镜已经三天没打来电话。项擎朗给徐悠悠买了个新电话,有录音的功能,手把手的教她每次接电话前先按下录音键,尤其是接魔镜地电话,一定要记住这点。
  晚上吃了饭,罗敏嘉留在项家和无忧玩(他其实已经玩腻了,明确表示电视比无忧有意思,但是鉴于项擎朗答应周末带他去滑雪,所以勉为其难的答应给他们二人独处的空间),项擎朗坐在徐悠悠家的客厅里在众多照片里,寻找可能和莘楠想象地人。
  徐悠悠以对新电话功能不熟悉,要加紧练习的理由,坐在沙发上一边看着电视一边有一下没一下的按着电话。
  电话突然响起来,徐悠悠看到是个陌生号码,有些紧张地看看项擎朗。项擎朗走过来,替她按了录音键,才把电话递给她。
  “喂?”她小声说。
  “喂?是徐悠悠吗?”是个男人地声音。
  “我是,你是?”
  “呵呵。”男人笑了一下,“我不知道你记得不记得我?我是你地小学同学朱小飞,金川小学,记得吗?”
  “呃,你好。”她皱着眉头——实在想不起来这个人了。
  “呵呵,其实也没什么。我听孙老师说你在找我们这些老同学,所以我就向她要了你的电话。”
  “哦。”
  尴尬地沉默了一下,电话那边说,“其实,我一直想跟你说对不起。”
  “诶?跟我说对不起?”
  “是啊。那时候年纪小,又不懂事,经常欺负你——”男人傻笑了两声,“你那时候那么难,我还……哎!我后来一直在找你,就是想亲口跟你说一句对不起。”
  “你不用……”徐悠悠嗫嚅着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项擎朗从她身后抱住她,耳朵凑在电话旁,专心的跟她一起听。
  “呵呵,其实说出来我心里也好受多了。”男人大咧咧的笑着,听声音就能觉得是个很阳光灿烂的人,会让周围的人烦恼全消。“对了,你找咱们班同学是有事吗?我现在在报社工作,说不定可以帮到你。”他又说。
  “也没有什么事。”徐悠悠尴尬的说,“就是想看看你们都长成什么样了。”
  “哈哈,那好说啊。我们每年过年都会聚会,今年你也来吧?”
  “……好。”
  “那说定了!这是我的电话,你要有事可以找我。”
  “好。”
  “那,再见了……”
  “再见。”
  徐悠悠轻轻挂断了电话。
  认真的把朱小飞的电话存进电话簿,又用笔抄在记事本上。
  项擎朗在旁边都听到了,揉揉她的头发,说了句,“傻妞。”
  她坐在沙发上,真的傻笑起来。
  忽然想起上大学的时候看过一篇文章,说女孩因为自己很瘦,一直有些自卑,那时候班里有个坏小子,总是叫她瘦竹竿瘦竹竿,她正是很敏感的年纪,这个瘦竹竿的称呼让她难受,以至于很多年以后,她要结婚了,还是无法接受镜子里的自己。后来她偶然遇到那个坏小子,他对她说,对不起,那时候总是叫你瘦竹竿,其实我是喜欢你,想引起你的注意罢了。女孩说,我最好的时光都毁在一句玩笑话里了。
  当时看到,觉得几多唏嘘,可是今天,徐悠悠想,还好,还好不是一辈子,最起码,等到了一句对不起。最起码,还有前嫌尽释的那一天。
  魔镜 14 另一个孩子
  悠悠第二天就拨通了朱小飞的电话。她迫不及待想完全没有印象的同学,关于往日的种种,她没办法一一记得,或者也是好事一件。
  项擎朗对她的热情表示理解,一再强调自己只是不放心才跟过来,绝对不是吃醋。徐悠悠拍拍他的头说,你乖。
  她知道朱小飞一定不是魔镜——不管是说话方式还是语气,都不是一个人。更何况,发生了这样的事,魔镜怎么敢露面?
  在X市晚报社门口的咖啡厅,他们见到了朱小飞。这是个年纪不大,圆脸大眼睛的男孩,很认真的介绍了自己,又一次说了对不起。
  “真的没什么。”徐悠悠有些赧然,好像他们专门来就是为了听一句对不起。
  项擎朗却不这么想——小学时候的恶作剧,他也没少干。像是突然抽走前排同学的凳子让人家摔倒,像在女同学铅笔盒里放毛毛虫,像在用硬币划黑板看大家都捂着耳朵骂,像……他忽然觉得自己那时候有够弱智的!
  他马上摇摇头,问题不是这个,这个不是关键,关键是——就算他常年只欺负一个同学,毕业以后也忘的差不多了,最起码没死没伤,至于十几年以后还耿耿于怀吗?
  “我想问一下,为什么你这么计较这件事?”他开门见山的问。
  徐悠悠在桌子下踹了他一脚——干嘛?就不准人家良心发现?
  朱小飞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也谈不上计较。就是突然想起来了。”
  “其实很多事悠悠已经不记得了。”项擎朗握住徐悠悠地手,静静的说,“你当然不是唯一一个那时候……对她不好的人,我只是想知道,是什么让你突然想起来?”
  “你真的不记得了?”朱小飞怯怯的看看徐悠悠。
  徐悠悠摇摇头……她只记得她在金川小学念了半个学期。现在想起来,她转学大多不是自己的意愿,她那会儿人都是麻木的,好像也不介意别人如何欺负她,十之八九都是魏叔叔看见了和校长大吵一架。气呼呼的领她走。她后来能记起的,只是在那样地寒冷阴沉中,有一双温暖的手拉着她,走过长长窄窄的巷道。
  她其实一直都不觉得孤单。因为长久和自己作伴,并且对抗的,有镜子里地另外一个人。
  项擎朗看朱小飞的神情已经有了明显的不悦。朱小飞看到这个情形,慌忙解释。“不是,不是,我的确那时候跟大家一起欺负过她,但是只是小朋友地玩笑。悠悠你不会介意哦?”
  徐悠悠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还怎么介意啊,都这么多年了。
  朱小飞想了想又说,“其实不止是我。咱们班上好多同学都想找你说一句对不起。可是你叔叔带你走了以后。你就像人间蒸发了。我们用了好多方法都没能找到你。”
  “到底出什么事了?”项擎朗寒着脸说。
  “这件事发生在悠悠转学以后。”可能是看出项擎朗掌握话语权,朱小飞面向项擎朗。说道,“那时候隔壁班有一个孩子,父母离异。他长的很瘦弱,经常被同学欺负,后来……”朱小飞低下头,轻轻的说,“他自杀了。”
  “啊?”
  项擎朗傻住——他对小学地印象停留在打架,恶作剧,帮母亲摆摊卖烤肉,以及偷依然的零用钱去打游戏——完全想不到一个小孩的心里,会想到自杀这么复杂地事情。
  “这件事对我们地打击太大了……”朱小飞沉默了一会说,“我们一直以为恶作剧而已,其实并不是想伤害谁,当然现在想起来,那就是伤害——可惜知道地时候,已经太晚了。”
  “所以……你们想找我,是怕我也会……?”徐悠悠轻轻的说。
  “我想是吧。”朱小飞挠挠头,笑了一下,“毕竟那时候你跟他关系挺好地。我们都怕你最后也会和他一样……”
  “关系好?”徐悠悠一怔,“有跟我关系好的人吗?”
  “你忘了?那时候你们放学经常一起走,他走在你后面,像小跟班一样,我还看见你们在学校的秋千那聊天呢。”
  “啊?有吗?”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或者可以说,在她短暂的人生中,需要记得的事情太多,所以根本没有这个人存在过的记忆了。
  “是个男孩?”项擎朗忽然说。
  “对啊,男孩,叫沈清。”
  项擎朗看了徐悠悠一眼,又说,“这个沈清是独生子吗?”
  “我不清楚。”朱小飞说,“都这么多年了。”
  “那他是怎么死的?”
  “哦,这个我记得。他是上吊死的。”朱小飞心有余悸的说,“就吊在学校的舞蹈教室里。他的舞跳的不错,舞蹈老师特意给他了一把钥匙,可以让他没事的时候过去练习——现在想想,那个老师真不错,知道他又自闭又孤单,特意给他开了个小灶,没想到……哎。”
  项擎朗看看徐悠悠,徐悠悠摇头——真的没印象了。
  她觉得这个叫沈清的孩子,一直跟在她后面回家,有两个可能,一是顺路,两个人回家方向一致,二就是,有了徐悠悠在现场,他能受到的攻击可能会分散一点。
  她心里不知道涌起什么样的感觉……生平第一次收到这么大的关注和歉意,居然是因为一个和她同病相怜的男孩以生命为代价换来的。
  她想起魔镜说过的话,我们是一样的人——“那个沈清,死了吗?”她慌忙问。
  “当然了!”朱小飞愣愣的看着她,“就在你转学以后的那个星期,是舞蹈老师发现的尸体,听说前一天晚上就上吊了,发现的时候早就死了。”
  “那个舞蹈老师呢?你记得她吗?”
  “她姓孙,叫什么我真的不知道。”朱小飞犹豫了一下,“其实她在今年年初因为胃癌去世了。”
  朱小飞大概也察觉到了什么,他想了一下又说,“其实沈清在自杀以前,一直住在孙老师家。”
  “什么?”
  “因为沈清的父母都不愿意要他的抚养权,他家又没什么亲戚朋友,所以孙老师就把沈清接到自己家里了——这是沈清自杀以后我们才知道的。”
  魔镜 15 小小保护神
  悠悠和项擎朗辗转到了孙安琴老师家,见到了他的儿其实他们并不知道自己要调查什么,或者也谈不上调查,只是向这位令人尊敬的老师表达一些迟到的敬意——在金川小学,他们听到了关于孙老师的各种传言,这是一个真正把学生当自己孩子一样照料的老师,不仅是沈清,金川小学很多人都曾受过她的恩惠。
  穆枫对他们的到来没有表示更大的兴趣,他说,每年都有很多来看孙老师的学生,她的葬礼到现在都一直被人说起来,当时到场的人数和葬礼的规模都异常庞大,就连电视台的记者也都跑来采访了。
  穆枫长的很和善,大概是因为有了这样的母亲,他耳濡目染的结果,说起话来也是不愠不火,淡淡的好像如沐清风,“我记得你,”他笑一笑把他们迎进门,“当时我母亲怕没人照顾你,还专门去找校领导问了,后来听说你有个叔叔,她才放了心……”
  “呃,不好意思。”徐悠悠尴尬的接过穆枫递过来的水杯。
  “她就是这样的人……那时候一大半的工资都用来,呃,照顾一些有困难的学生。”穆枫斟酌了一下,用了照顾这个词。
  “那你们家的条件?”项擎朗环顾了一下这个家——不算简陋,布置精巧温馨,房子不新了,但是坐南朝北面积很大。
  “嗯,我们家条件一直不错。我父亲是做生意的。这房子是他给我母亲地分手费。”穆枫淡淡的说,“他不算一个好人,但是对我们母子还不错,尤其是经济上,从来没有亏欠过我们。我想因为这个原因,我母亲对于父母离异的孩子特别照顾。毕竟父母亲对孩子的影响最大,你们说是不是?”
  徐悠悠看看项擎朗,有些茫然的点点头。
  “孙老师真是好人。”项擎朗赞叹的说,“我小时候要能遇到这样的好老师就幸福了。”
  穆枫的脸有些阴沉。过了好一会才说,“也许吧。”
  徐悠悠有些不安,想了想问,“你还记得沈清吗?”
  穆枫皱着眉头。好半天才说,“那个自杀的孩子?你问这个干什么?”
  “是啊。你记得?”徐悠悠没有回答他第二个问题。
  “当然,我记得。”穆枫忽然很奇怪地笑了一下,“我那时候刚上初中。因为在学校住宿,所以很少回来。后来是一个叫杨静的孩子打电话给我——那个杨静也住在我家——我知道这件事以后就赶了回来。我和杨静,沈清的关系都很好,他们俩也是因为父母离异无人照顾才住在这里。没想到沈清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沈清要自杀前,没有说过什么吗?是因为被人欺负所以自杀地?”
  “我真的不知道。其实那个星期我回家曾经见过沈清,他一点也没有不正常的地方——当时他经常跟踪你。”穆枫轻笑一下。对徐悠悠说。“你可能都不记得了。他这个人很有才气,又会画画又会跳舞。还画了很多你的肖像藏在书包里,我和杨静为了这件事经常取笑他……”
  徐悠悠和项擎朗都很诡异地互看对方一眼,这种情况说这种事……感觉怪怪的。
  “对了,那些画还在我这呢,你们等着,我给你找去!”穆枫很热情的起身去了书房。
  项擎朗看了徐悠悠半天,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如果沈清没死,这完全可以当作一个情侣之间的笑话来应对,他可以趁机调侃两句徐悠悠。可是沈清死了……据穆枫现在说地情况,很可能死的有些蹊跷。
  徐悠悠也是一般的想法,她从不知道有人“暗恋”(或者可以这么说,虽然那个年纪,很可能不知道什么叫暗恋)她,本来是值得窃喜地事情,如今却只留唏嘘。
  沉默了一会,穆枫回来了,“瞧,就是这些,有不少呢。”
  他拿着个画夹,打开来。
  地确不少,也不全是徐悠悠——有学校地操场,有舞蹈室,有一只杯子,有一个秋千……全部都是素描,人物像却只有徐悠悠一个。
  一共五张,有她正在上课的样子,有睡觉地样子,有行走在林荫道上的样子……即便是看不懂画的人,也可以感受到稚嫩的画笔下隐藏的浓浓感情。
  “这,是你吗?”项擎朗不敢确定——他见过徐悠悠小时候的照片,可是这些画里,那个愁眉苦脸有些阴沉的丫头变成了阳光灿烂笑意盈盈的样子,实在让他不敢认。
  “是我吗?”徐悠悠也看穆枫。
  “是你啊,你没看到,下面都有签名。”穆枫指给她,果然在每张画的右下角,都有一个细细的签名。
  徐悠悠。9,14徐悠悠。9,22徐悠悠。1021.沈清。
  ……
  “大概他希望你能开心吧。至少他当时很开心。”穆枫叹了一口气,“沈清曾经告诉我,他最喜欢留在我家了,因为我和杨静是他唯一的朋友……他曾经偷偷问过我母亲,为什么不把你接过来,他说学校里的人总是欺负你。我母亲告诉他,你有叔叔照顾。他当时还很失望,后来他就想了个办法,每天和你一起放学,这样他就可以保护你……”穆枫摇着头苦笑,“其实他又瘦又小,能够保护的了谁?”
  不仅是徐悠悠,连项擎朗都感动了。
  这样的孩子,善良到就算已经自顾不暇,依旧想照顾比自己更弱的人……如果他没死,现在会是什么样呢?
  “那,关于他自杀的事……”项擎朗沉默了好半天,才继续问道。
  “我真的不知道他为什么自杀。在这里住了这么久,他的心情好了很多,也不会因为别人欺负他就不开心,而且杨静这个人比较凶,在学校里也会照顾他,我们都没想到他会突然自杀,而且是用这样的方法……”
  “你是说上吊?”
  “不,我是说,在舞蹈室里。”穆枫说到这口气已经有些不好了,“他没有想到这样做,会给我母亲带来多大不便吗?当时学校里很多人都在流传,说是我母亲虐待他,所以他才会自杀……我到现在都不明白,他看起来那么善良那么单纯,怎么会做这种事?”
  魔镜 16 吵架
  一个想要自杀的人会不会费心再去思考死亡的地点?
  徐悠悠觉得不一定。虽然时间,地点,自杀的方式,遗言的写法,或者根本不留下遗言,都是一个将死之人最后的全部想法……然而那时候,死或者不死已经不是问题,真正想好自杀的人,不会在乎给周围人留下多大的困扰,他们的眼中只剩下自己。
  不管多辛苦都要努力活着的人,很多时候无法理解也无法体谅自杀者——不仅仅是因为他们懦弱,更重要的,他们自私。
  穆枫的愤慨大概源于此。
  徐悠悠却还是觉得遗憾——事实上,即便那时候沈清和她说过话,她可能也记不住,即便记住,也帮不了他什么,彼时,两人都自顾不暇。
  项擎朗却思考另一个问题:沈清为什么会突然自杀?如果真想穆枫说的,他已经好多了,已经不会计较别人是不是欺负他,甚至已经想要去保护徐悠悠了,为什么要自杀?
  有什么摧毁他意志的事情吗?又或者……根本不是自杀?
  沈清的事,是不是和魔镜有关,大家都没有眉头,然而这好像是很多天的调查以来,第一件有点悬念和联系的人,虽然这中间的联系实在扑朔迷离了一点。
  “那个杨静呢?她不是也和沈清一起住在你家吗?有没有说过什么?”项擎朗追问。
  穆枫摇摇头,“杨静说不知道。那天沈清说晚上回家,所以我母亲和杨静都没有去找他,谁知道第二天就发现他死了。”
  “也就是说,那天晚上。孙老师和杨静都留在家里没有出去?”
  这句话已经不是简单的聊天了,简直就是警察问话。
  穆枫果然面露不悦,“你这是什么意思。怀疑我母亲和杨静杀了人?”
  “他不是这个意思。”徐悠悠慌忙把话题接过来,嗔怒的瞪一眼项擎朗。“其实我们也觉得沈清死的挺可惜的。”
  穆枫沉吟了一下,像是思考她话里地诚意,过了一会才说,“的确很可惜。”
  “对了,杨静呢?你们后来还有联系吗?”
  “那件事过了没多久。杨静就转学了,后来一直没见。一直到今年年初,他突然来我们家。我才知道他是在市局做警察。”穆枫有些漫不经心的说。
  市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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