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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与人生

_2 卡斯帕罗夫(俄)
《》第二部分 一个不断扩大的示例
在莱特兄弟著名的“雏鹰”在北卡罗来纳试飞100周年后不久,2004年3月,我在瑞士旅游胜地因特拉肯做了题为“发掘潜能”的演讲。为了说明缺乏战略眼光的危险,我选择了莱特兄弟和他们著名的发明作为示例。为了发明能够飞行的机器,先后有数百名工程师丧生。最终,莱特兄弟成功了,名垂史册。
他们认为飞机仅仅是个发明,除了用于运动之外,别无他用。美国科学界也持相同的看法,这种想法使美国很快在航空领域大大落后。莱特兄弟没能看到他们的发明所具有的潜力,后来是其他人将飞机用在了商业和军事领域中。在这个警示性故事中,我加了一段妙语说:我们现在坐的飞机不是莱特兄弟发明的飞机。美国需要有人将企业家眼光与工程领域的威力结合在一起,这个人就是威廉·波音(波音公司创始人)。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很多听众都在赞许地笑,但后来我发现这个例子比我想象的更有启发意义。波音不仅仅是位战略家,还是一位具有创造力的战术家。
1910年,《科学美国人》杂志上说,断言飞机能够给世界带来革命性改变是“最离谱的夸大其词”。那时,威廉·波音甚至不知道如何飞行,而且他住在西雅图,远离进行绝大多数航空研究、位于美国东海岸的华盛顿。波音从耶鲁大学工程专业退学,不具备莱特兄弟那样的技术知识。但波音看到了飞机的潜在前景,能够制定战略实现这一前景。
波音先于市场看到了这一前景,而且清楚地知道技术先进性是一个公司在新领域中的必要基础。为了打造一个成功的商业飞机制造公司,他需要克服很多技术障碍。波音将所有的积蓄作为赌注,认为在他破产之前,技术发展能够实现他的预见。他并没有消极等待。战略:更好的技术。战术:他在当地大学中建立了一个风洞,以便培养所需要的工程师。
1917年,美国军队准备参加第一次世界大战,他们需要飞机。波音有一个新设计,他想美国军队可以使用该设计。可问题是海军在3000英里之外的佛罗里达试验新飞机,这些小飞机没法飞那么远。波音知道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于是把他设计的飞机拆卸开,将零件打包后船运,这是一次非常成功的战术演练。
这次成功令波音能够继续运作好几年。在这段时间内,信不信由你,他的飞机工厂还生产船只和家具。他继续招纳最具才华的工程师并投入资金进行研究。后来,当邮递、客运以及查尔斯·林德伯格完成从纽约飞往巴黎的壮举创造了真正的繁荣时,波音和他的先进技术已经能够统治整个行业。
那年(2004年)晚些时候,在巴西的两次商业展览会上,我做了演讲,由此给这一章节增加了另一个故事。巴西也有自己的“飞机之父”,即发明家阿尔伯特·桑托斯卸琶桑诶程匦值苤埃图菔槐瓤掌氐姆尚衅髯隽斯尚小>」苁敝两袢账负醣蝗嗣且磐窘璐蟮某⑹院拖不鹅乓母鲂裕晌?900年最著名的人物。对于巴西人来说,桑托斯卸琶赏耆梢院椭牟粝嗵岵⒙邸3擞扇蚵眯兴牟磺惺导实氖澜绾推街瓮猓M兴剐杜蒙对于自己的发明所具有的含义毫不关心。他对在战争中使用飞机感到非常害怕,据说后来这也是他在1932年自杀身亡的原因之一。
如果战略代表结果,战术则是方法。波音为了其长期计划,采用了无数聪明的战术和部署。当具有一系列明确目标和中间目的后,可以根据这些目标和目的来衡量战术和组合。做得越多,这个过程就越简单;战略目标将融入战术思考中,我们的反应将更快更准确,要知道,速度永远是重要的。
《》第三部分 时间恐慌的恶性循环
战略家最大的敌人是时钟。在国际象棋中,我们所说的时间恐慌会使棋手只做出纯粹的反应,战术性地下棋。当没有时间进行充分评估时,情绪和直觉会遮住战略眼光。没有准确的计算,即使最完美的直觉也不会成功。国际象棋会突然变成错进错出的游戏。
2004年3月4日,在西班牙利纳雷斯超级大赛的一盘关键对局中,我陷入了时间紧张状态。这次超级大赛是该年度最为重要的比赛之一。当时比赛已经临近尾声,我积分排在第二位。如果我取胜,将会获得并列冠军。此时,我还有10分钟,棋盘上正酝酿着一场激战。我的对手是现在的国际棋联世界冠军、保加利亚棋星托帕洛夫。①我集结了大量子力瞄准对手的王并实施了攻击。
我看到了一个很不错的续着,但计算后并没有发现什么具体的好处,双方都有太多可能的机会。还剩8分钟,看起来不错,直觉告诉我这步棋肯定不错。我走出了这步棋。现在,该托帕洛夫为难了,然而他却防守得很好,给我设置了新的问题。我得在有限的时间内解决。我俩落子如飞无暇思索,都在靠直觉走棋,手的速度和脑一样快。还有4分钟。
等一下,他上步棋是不是有问题?作为一个进攻型棋手,托帕洛夫没有消极防守,而是发动了反击。为了保持攻势,我弃掉了一子,子力上处于劣势。如果我的进攻不能奏效,我必定会输掉对局。所以我已经毫无退路。如果将马跳开,我可以用车闪将对手的王。看起来这步棋是毁灭性的。但是我的马该跳到哪个格?是e4格还是e6格?向前跳还是向后跳?两分钟。
我的大脑在飞速地计算着变化,试图在复杂的变化中找到双方最佳的变着。我在计算着如何应对对手可能的防御。如果这样,然后那样,然后再这样。我向前看四步、五步、六步……我已经没有足够时间来详细深入地计算每个变化。还有一分钟。
等一下,看起来向后退马是个败着!我将马向前跳,已经感觉到机会在溜走。托帕洛夫迅速做出了反应,将王逃到了有保护的位置。由于所剩时间不足一分钟,我只能迫使他的王来回移动,我已经没办法找出制胜之着。对局以重复局面不变作和,不分输赢。我非常沮丧地坐在椅子上。是不是我错过了赢棋机会?在令人眼花缭乱的追捕后,我的猎物最终逃脱了。最后我获得了并列第二。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直觉在关键时刻出现了差错。
后来的分析表明,跳马是步错棋。如果将马向“错误的”方向跳,即跳至e4格,远离对手的王,应该能给我带来强有力的攻击机会。在临场计算时,我看到了这步棋,但当时觉得对手的皇后会先将军,然后退守。对局结束后,托帕洛夫说马跳e4是步制胜之着。我回答说:“是的,不过要是后进c1将军怎么办?”托帕洛夫一脸疑惑地看着我,我马上从他的表情中明白皇后是根本不可能进至c1格的,这完全是错觉。①具有讽刺意味或者是令人觉得有些痛苦的是,制胜之着竟是去掉一个关键的防御子。要是我有足够的时间,通过足够的计算我会很自然地找到这个战略目标。
这盘和棋最令我烦恼之处在于,我对局中最擅长的部分就是计算又快又深的战术,我一直觉得自己分析复杂局面的能力要比对手强。当我实施杀着时,我的对手很少能幸免于难。
离开利纳雷斯时,我的信心开始动摇。虽然没有人能次次考试都得满分,但这还是令我感到非常烦恼。我已经四十多岁了,我的大多数对手都在二十来岁,少数几人才十来岁。我比他们的年龄都大。随着年龄越来越大,我的战术能力越来越差。我还能在顶峰待多久?在我重回赛场之前,我得好好看看我的对局,尤其是我的战术能力。
事后看,真正的问题并不是时间恐慌时所犯的错误。后来我在比赛中仍能取得好成绩,这说明我的能力依然很强,问题是我使自己陷入了时间恐慌。近几年我参赛不多,棋不是很熟练,导致我走棋不够果断,对自己的计算缺乏信心。我必须要花宝贵的时间反复计算一些原来能迅速走出的变化。没有自信,即使最好的计划和最漂亮的战术也注定要失败。
《》第三部分 好战略离不开好战术
我非常喜爱温斯顿·丘吉尔的书。他的坚韧(有人称之为固执)反映在他性格的方方面面。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他在达达尼尔海峡战役中的建议直接导致海军上将菲舍尔的辞职,造成了英国历史上最惨痛的军事灾难。25年后,他意识到自己的基本想法是正确的,并鼓起勇气再次实施了他的计划。①
1915年,时任英国海军大臣的丘吉尔成功说服了内阁和英国的盟国,发动了针对奥斯曼帝国的腹地加里波利的进攻,意图打通跟俄国的供给线,从而迫使德国应对新的战线。英国打算把船只经由地中海长途跋涉运往达达尼尔海峡—一个将土耳其划分为欧亚两部分的战略制高点,但这个计划激怒了菲舍尔。
最初的海上攻击一帆风顺,但是英国人的坏消息马上就接踵而至了。此时军队的首领是对陆地作战知之甚少的汉密尔顿爵士,而他手下的另外两个指挥官全是带兵打仗的门外汉。军事行动上的错误一个接着一个,面对土耳其人群情激愤的抵抗,英军伤亡惨重。穆斯塔法·凯末尔—后被称为“阿塔图尔克”①的土耳其军官,在这次胜利后晋升为上校,并在战后创建了土耳其共和国。
在损兵二十多万、损毁三艘战船的惨败下,英军最终不得不全线撤退。这次耻辱性的战败迫使丘吉尔辞去了海军大臣的职务。但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初期,丘吉尔就被重新召回。1941年,纳粹德国进军苏联,丘吉尔意识到此时盟军面对着与1915年类似的问题—缺乏粮饷的苏联,如同第一次世界大战开始时的俄国,急需盟国进行战争补给。所以1941年7月,作为英苏联盟行动的第一步,就是要占领伊朗,从而保证陆地战争补给线的打通。(北部海上运输在当时很不安全,如果战争时间过长将导致后方供应不足。)
10月份,就像1915年丘吉尔设想的那样,盟军开始对苏联进行战争物资的供应。有了每月超过30万吨的食物、军火以及其他物资源源不断的补给,苏军在1943的反攻中起到了决定性作用。丘吉尔意识到,第一次世界大战中盖利博卢军事行动的失败,并不意味着凡是与其相关的其他推论都是错误的。无论以前的结果是好是坏,我们对事物内部起因的分析都必须足够严格。
在国际象棋中,有好战略但因无好战术而输棋的战例比比皆是,反过来也是一样。一个漏算就会葬送最精妙的想法。从长远看,更危险的是,有很多战例中没有好战略,却因为漂亮的战术或仅凭运气而取胜。这种情况只会奏效一次,很少再有第二次。因此,我们对自己的胜局和负局都要仔细研究。
毕加索说:“计算机没什么用处,只会回答问题。”问题才是最重要的,提出问题并找到正确答案是我们不断前进的关键。我们的战术或每天的决定是否都基于我们长期的目标?信息的潮流会使战略变得模糊不清,使其淹没在细节、数字、计算和分析、反应及战术中。要形成强大的战术,我们必须一方面具有强大的战略,另一方面具有准确的计算。这两方面都需要有远见卓识。
《》第三部分 元勋—摩菲和斯坦尼茨
现代国际象棋的支柱是两个巨人—摩菲和斯坦尼茨。前者向世人展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弈法,后者则将这种弈法记录下来并将其变成别人可以学习的系统方法。摩菲的下法、斯坦尼茨的对局和著作将国际象棋从浪漫主义时期推进至讲求逻辑原则的现代时期。
我们说一个棋手在短短一年内对一个古老游戏产生了极大的影响,听起来似乎有些荒唐。在1857~1858年前,美国棋手保罗·摩菲留下的遗产永久地改变了国际象棋。这位来自新奥尔良的富有的年轻人由于学校毕业后尚未达到律师从业年龄,因此进入了国际象棋世界。很快,他就成为美国最好的棋手。然而对他来讲,真正的威胁来自大西洋彼岸。
摩菲的欧洲之旅堪称最伟大的征服之旅。采取与西班牙征服者①相反的路线,21岁的摩菲击败了当时欧洲一个又一个最伟大的棋手,甚至完胜了德国著名棋手阿道夫·安德森。安德森以非凡的进攻才能著称于世。现在的棋手首次看到安德森的“不朽对局”和“万古长青对局”时仍会感到惊奇不已。安德森无法抵挡摩菲精妙的攻击。(英国著名棋手霍华德·斯当顿谨慎地拒绝了与摩菲交手。)
摩菲英雄般地返回美国,这并不意外,因为他是在全球获得如此卓越成绩的首个美国人。虽然直到30年后,世界上才出现了首个正式的国际象棋世界冠军,但摩菲毫无疑问是当时的国际象棋王者。
不过,摩菲的统治时期很短。他从来不认为国际象棋是美国南部绅士的正当职业,从欧洲返回后他就再也没有下过正式比赛。他对棋感到厌烦,对法律也提不起兴趣,也从来没有从事这两方面的工作。在美国内战期间,摩菲的焦虑变得更加严重。在生命的最后几年,他的精神状况更加恶劣。伟大的摩菲被人们称为“国际象棋的骄傲与悲哀”。
摩菲的成绩是如何取得的?在美国并没有很多国际象棋比赛,为什么年轻的摩菲却轻易击败了当时世界上最优秀的棋手?摩菲可能自己都不太清楚他的秘诀在于他对局面型下法的理解。在当时,国际象棋对局一上来就开始进攻,然而摩菲却不这样做,他首选确保万事俱备然后才动手。他明白只有在没有弱点、不会被击垮的良好局面下才应该发动制胜的进攻。
遗憾的是,他没有留下什么著作,没能解释他的下棋方法。摩菲超越了他所处的时代。在他离开棋坛后,浪漫派再次统治了棋坛,他们好像根本没从摩菲那里学到什么。又过了25年,这些发展和进攻的基本原则才又重新被发现和形成。
这次再度发现摩菲归功于维尔海姆·斯坦尼茨。斯坦尼茨出生于奥匈帝国统治下的布拉格。斯坦尼茨棋艺生涯早期成绩稳步上升,棋风与同时代的棋手基本相同。也就是说,他下棋经常冒险弃子,对防守考虑较少。他凭借大胆的进攻获得了突出的成绩,被人们称为“奥地利的摩菲”。
斯坦尼茨后来移居英国,度过了20年的时光,然后加入了美国籍。在此期间,他慢慢改变了他的思维和棋风。斯坦尼茨曾一度很少参加比赛,这段时间内他一边撰写广受欢迎的国际象棋专栏并下表演赛,一边潜心思考和研究。1870年,斯坦尼茨建立了关于防御、弱点和战略性弈棋的理论。这也正是“前斯坦尼茨”和“后斯坦尼茨”国际象棋时代的时间分界线。
斯坦尼茨的理论贡献足以让他名垂史册,此外他还成功地将这些理论应用于实战。1886年,他战胜了浪漫派的攻击型棋手楚凯尔托特,成为目前众所周知的首位正式世界冠军。尽管在那次比赛的前五局斯坦尼茨输掉了四局,但他和他的弈棋原则最终还是取得了胜利。楚凯尔托特无法理解为什么斯坦尼茨没有什么精妙攻击就取得了胜利。不过,这难道不是赢棋的方式吗?
当1894年斯坦尼茨将世界冠军头衔输给埃默纽尔·拉斯克时,新一代棋手已经完全接受了他的教义,所有世界冠军都认为他们学习了斯坦尼茨的理论和原则。国际象棋在不断地进步,但正是受摩菲启发的斯坦尼茨带领这项运动在茫茫海面上找到了陆地。
摩菲至今仍是无人超越的国际象棋大师。他的贡献巨大,自他之后国际象棋界没有产生任何本质的创新。每个棋手,从初学者到大师,都应当反复研习这位美国天才的对局。
—米哈伊尔·鲍特维尼克
与其他的体育项目最终都变为敛财术不同的是,国际象棋携智慧为友,而对弈如同一场为荣誉而争的战斗,这是哲人们之间远离庸俗而又充分彰显智慧的游戏。当棋盘代替纸牌桌时,社会道德的进步将为我们所共睹。
—保罗·摩菲
斯坦尼茨的国际象棋教学的重要意义在于,他向我们展示了在国际象棋法则里,天然存在着一套严格定义的逻辑系统。
—蒂格兰·彼得罗相
国际象棋是一项很难的游戏,需要你不断地努力、严肃地反思和满腔热情地去探查。只有能诚实和理性地思考的人才能达到这一目标。
—维尔海姆·斯坦尼茨
《》第三部分 计算
我只向前看一步,但总是正确的一步。
—卡帕布兰卡,第三位国际象棋世界冠军
这些年来我最常被问及的问题大概是:“你能向前看多少步?”可以说这个问题既深奥又无知。它直指国际象棋的核心问题,但也几乎无法回答,就好像问一个画家创作时画了多少笔,好像这与画的品质有关。
对于大多数这类问题,最诚实的回答是“看具体情况”。但有的棋手会有比较精练的回答,比如“尽可能多”或“比对手多一步”。这个问题的答案不可能有具体的数字,没有最大值也没有最小值。国际象棋中的计算不是简单的1加1,它更像是在一张不断变化的地图中找出一条路径。
我们无法将国际象棋简化为算术问题,第一个原因是国际象棋中的计算数字非常巨大。每步棋可能会有四个或五个应着,而每个应着又对应四个应着,如此继续。决策树的分支会呈几何级增长。从起点开始,五步棋之后,就会有上百万的局面数量。一盘对局中所有可能的局面数量要比宇宙中的原子数量还多。虽然这些局面中大多数都不太现实,但天气预报预测的天数越多就越不准确,国际象棋的计算也是如此。随着可能性不断增多,不确定性和随机性越来越大。到了一定程度,递减律①开始生效,即使投入更多的时间和精力也只能得到越来越模糊的结果。
我们经常听到棋手将所有错误都归为误算。如果把这些错误具体化,可能会更有好处。有些错误中,各因素都已知,得到的结论却是不正确的。在国际象棋中,双方都知道所有的因素,但在政治中这是不可能的。尽管如此,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很多政治上的错误都源于看似“明显合理”的假设。
19世纪下半叶,俾斯麦通过战争和机智的外交建立了德意志帝国。统一德意志后,他成功地孤立法国并阻断了俄国的干涉,同时与奥地利和意大利结盟。他认定法国和俄国永远不会结盟,因为像俄国沙皇这样的绝对君主是永远不会“对《马赛曲》脱帽致敬”的,那么多的皇室成员都是伴着这首法国国歌被送上断头台的。
1894年,威廉二世解除俾斯麦的宰相职务四年之后,法国人和俄国签署了军事盟约。当法国舰队出访俄国时,沙皇不但倾听了《马赛曲》,而且真的脱帽致敬了。俾斯麦掌握所有的信息,却得出了错误的结论。他低估了俄国不断增长的经济对法国贷款的需求。最严重的是,他想当然地认为皇族的荣耀会胜过财政需求,他的错误判断所造成的不良影响一直持续到第一次世界大战。②尽管俾斯麦是个伟大的战术家和战略家,但在这件事上,他没有显示出应有的素质。他错就错在指望对手去犯他自己不会犯的错误。
《》第三部分 计算必须专注有序
你可能会认为64格棋盘游戏会很轻易地被当今计算机的强大计算力所统治。这种说法并不正确,因为要做出准确决策,还有第二个关键因素:评估静态(永久)和动态因素的能力。深入的计算并不是世界冠军们的过人之处。荷兰心理学家阿德里安·德·格鲁特①的研究表明:在解决问题时,顶尖棋手的计算并不比弱棋手深到哪里去。他们有时会算得很深,但这种计算能力和计算本身并不是他们实力强大的原因所在。即使对于一秒钟可以计算上百万步棋的计算机而言,也必须评价为什么某一步棋比另一步棋好。这种评估能力正是人类之所长,计算机之所短。如果你不理解你所看到的局面,那么向前看多少步都没有用。
当我考虑着法时,我并不是立即从决策树开始向下计算。首先,我必须考虑局面中的所有因素,从而建立一个战略并找到中间目标。我必须将这些因素牢记于心,然后开始计算各个变着。这样,我就会知道哪种结果是最好的。在这个过程中,经验和直觉会起指导作用,但是严格计算还是需要的。
无论你进行过多少训练,无论你多么相信直觉,分析都是最重要的。就像罗纳德·里根在某一个场合所说,“信任,但要核查”。②每个规则总会有例外,在任何学科中都会出现反直觉情况,即使相对简单的数学也会令人吃惊。我参加过一个大约有25人参加的宴会。在谈话期间,我们得知有两对客人生日相同。他们都对这个巧合感到很开心。但是,这种情况发生的概率有多少?另一个客人指出,众所周知,在23人的派对中,两个人生日相同的可能性会有50%。在我们这个派对中,出现两对生日相同的概率接近25%。他继续告诉我们说,当派对人数只需达到55人时,出现两人生日相同的概率就会达到99%。这个问题背后的数学理论并不复杂,结果却肯定与大家的直觉相反。不论你对自己的结论多有把握,都必须用分析来支持。
这种分析过程必须进行排序,以使其更加有效。任何写下任务列表的人都明白,如果将各个任务按最佳方式排序然后再执行,效率会更高。我的经验指引我选择两个或三个候选着法重点思考。通常,其中一个候选着法会相对较差,很快被抛弃,另一个着法进入我的思考范围。然后,我开始扩展分析数,一次两到三步棋,寻找对方可能的应着以及我的应着。
在复杂对局中,分析树的深度通常为四或五回合,即每方四至五步棋,总共八至十步棋。(我们称之为“半步棋”,计算机程序员称之为一个“层”。白棋一步黑棋一步,加起来算一步棋。)除非在特殊情况下,比如局面异常危险或你认为某个局面是对局中的关键局面,四至五回合是一个比较安全也比较实际的计算量。
要提高效率,必须不断地修剪决策树。思考时,需要从逐个变着进行分析,抛弃不好的着法,继续分析较好的着法。如果分析的着法过多,可能会浪费宝贵的时间并可能会使自己迷惑。还必须知道何时停止分析。此时你要么已经找到了满意的着法—某条分析路径明显是最好的或是最本质的—要么进一步分析无法带来与所花时间相称的价值,即不值得再继续分析。
《》第三部分 想象、计算和我的最佳对局
这里谈到想象,与纪律需求并不矛盾,创造力和秩序必须共同来指导计算。环境和直觉可以告诉我们何时需要打破常规。有时最好的一步棋可能会一目了然,无须花很多时间就可以算清细节,尤其是在时间很宝贵的时候。然而,这种情况并不常见,常常是我们假定某些东西显而易见,从而匆忙做出反应,招致大错。我们通常更要多做一些分析来打破常规。有些时候,直觉会告诉我们表面现象下潜藏着什么东西,或者我们达到了一个关键点,需要深入的分析。
为了发现关键时刻,必须对自己的分析趋势和模式非常敏感。如果分析中的某个分支开始出现令人吃惊的或好或不好的结果,此时需要花些时间来找出其中的原因。有时很难确切说清楚是什么让你意识到某个时刻潜藏着更大的情况,重要的是当意识到这种时刻来临的时候,不要与之擦肩而过……我最佳的对局很大程度上要感谢第六感,那盘棋出自阵容强大的荷兰维克安泽超级大赛,我的对手仍是“保加利亚斗士”托帕洛夫。
托帕洛夫对这盘精彩对局的贡献也非常大,因为是双方棋手共同创造了这个优美的棋局。除非对手拼得非常凶,建立了良好的防御,否则你很难有机会显示自己的技巧。在这个对局中,托帕洛夫的顽强抵抗将我逼向了计算能力的极限。这盘棋我走出了棋艺生涯中最深入最复杂的组合。分析的主要分支达到了第15步棋,一个近乎荒唐的数字。我无法计算所有的可能,但我的确奇迹般地看到并走出了致命一击。
关于这个对局的完整分析小册子后来在希腊出版。我承认这本小册子中90%的分析都不是在对局时发生的。当找到几个令人激动的攻击黑王的着法时,我便开始全神贯注地思考托帕洛夫最可能的防守之着。在计算的某个时刻,我意识到我好像是在走过一根拉紧的绳索,一旦失误便是致命的。我弃掉了半数子力将他的王赶至开放地带。我不断地深入分析头脑中的局面,确信在该局面中一定会有所斩获,最终我分析到15步时看到了取胜之着。
这盘棋堪称计算的盛宴,但是如果没有想象力,就不可能在头脑中计算得如此深入。如果我只是对局面进行纯粹推演,取胜的战术组合也不可能被我找到。这并不是显示数学完美结论的逻辑分析产物。如果要找出证据,我只能指出至少在某一个时刻,我错过了事后其他特级大师们分析发现的最强的着法。
说句题外话,尽管最后我赢了对局,但我错过了最好的一步棋,这显示了过分专注于某个遥远目标的一个坏处。在对局中,我过分专注于要看到彩虹末端的金子,当我接近目标时,我没有环顾四周。我让自己确信这种漂亮结局一定是毫无瑕疵准确无误的—这是一个潜在的危险幻觉。
《》第三部分 人机结合要强于人或计算机
我们不是计算机,我们的计算绝不可能完美无缺。但如果需要通过计算来达到目标,并通过经验和直觉来指导计算,那么我们的分析通常是正确的。在商业中,我们也会体会到与计算机配合工作所带来的好处。人的战略和评估技巧加上计算机这个计算工具,可以彻底改造从会计和投资到管理物流等许多职业。生活中各行各业都已取得了极大的进步,我不禁想为什么不把计算机用于国际象棋比赛呢。
国际象棋软件在计算方面非常突出,而人类在这个方面恰恰感到非常困难。袖珍计算器可以毫不费力地计算出89×97的结果,Fritz和Junior这样的国际象棋程序可以同样快速地在复杂战术局面中找出答案。它们会查看所有的可能性,找出能够留下最多子力的着法。这是“全搜索”系统,虽然称不上高明,但在复杂局面中,它的确非常有效。不过这种系统会在长期计划和子力调动阶段陷入麻烦,因为这种情况下通常不会有明显的路径。1998年我就想,如果不把计算机作为人类的对手,而作为人的助手,情况会怎样呢?
我的想法已经在西班牙莱昂成了现实,这种比赛我们称之为“先进国际象棋”。每个棋手手头都有一台运行自选的国际象棋软件的计算机。就像CEO检查电子数据表一样,人类可以处理战略方面的问题,计算问题则留给计算机来完成。这种想法是为了创造最高质量的国际象棋对局,结合了人与机器的优点。
在首次实验中,我又一次遇到了托帕洛夫。我们都遇到了一些小障碍,主要是没有足够的时间使用计算机,但是这场比赛的确令人觉得人机结合很有前途。在比赛中使用计算机有着另外一种感觉,就像穿着盔甲作战一样。我可以集中精力考虑计划,寻找弱点,而无须担心出错。
世界上还举行过其他的“先进国际象棋”比赛,对局质量都相当高。还有一些比赛中,多名棋手可以使用多台计算机对弈,没有任何限制。当然,我仍然相信人类下的棋。但是,这种古老的游戏会从新技术中受益。
在国际象棋方面,计算机可以达到世界冠军水平。但在大多数其他领域内,人类绝不存在被计算机取代的危险。人类之间的生意往来、所有的人际交往,都是以人的感觉和反应为基础的。
经理人并不管理计算机,他管理人,只有人才能懂得人类的弱点和趋向。计算机至今依然不太擅长玩扑克游戏,也是因为扑克游戏里掺杂了大量的人为因素。
机器算牌非常在行,可以毫不费力地记住桌面上的每一张牌。但是你能教机器虚张声势吗?这意味着逆势而为,手里的牌很糟却要下更大的赌注。不论我们是跟进入《财富》500强排名的CEO谈判,还是和一个十岁的孩子谈判,经验和直觉与我们的分析能力同等重要。
对于所有技巧,要想有所提高,就必须不断提高用于指导这些技巧的计算和想象力。许多国际象棋棋手会避开复杂局面,因为他们对自己的计算技巧没有自信。这会变成一个恶性循环。如果避开具体的分析,只依靠直觉,那么直觉将永远不会得到适当的训练。跟着直觉走没有错,条件是不要回避那些帮助了解判断是否正确的工作。
《》第三部分 风格迥异的棋坛对手—拉斯克和塔拉什
20世纪初,棋坛上最伟大的竞争在拉斯克和塔拉什之间展开。他们的竞争超越了棋盘,两位伟大的棋手就国际象棋本质以及生活本质产生了根本的分歧。一个经典的也许并非真实的逸事说,在1908年两人的杜塞尔多夫世界冠军赛之前,有人曾试图让两人消除分歧……塔拉什进入房间,走向拉斯克说:“对于你,拉斯克先生,我只有三个字‘将死你!’”然而遗憾的是,比赛开始后,塔拉什和他的拥护者并没有多少机会来讲这三个字。拉斯克赢得很轻松,八胜三负。
拉斯克保有世界冠军头衔的时间比任何人都长,从1894年至1921年。他在世界冠军赛上击败了斯坦尼茨,尽管当时这位德国年轻人的胜利并不令世人信服,因为他的对手斯坦尼茨当时已近60岁,显然不在巅峰时期。在后来的五年,拉斯克令人信服地赢得了所参加的每一场比赛,打消了人们对他实力的怀疑。
拉斯克极具数学天分并在此领域做出了多项不朽的贡献。除此之外,他还对哲学和社会学兴趣浓厚。他(死后)传记中的优美序文是由非常了解他的爱因斯坦撰写的。“很少有人对所有伟大的人类问题充满兴趣,同时还能够保持独特的独立个性。”值得一提的是,这篇文章中还包含了拉斯克对相对论的反驳。
对于拉斯克而言,国际象棋主要是两个人意志和心理的较量。就像我们常说的,他在跟人较量,而不是在下棋。他明白错误是不可避免的,谁施加的压力大,谁能更好地抵抗压力,谁就将取得胜利。他常常选择一些并不好却能扰乱对手的棋,这一点饱受对手们指责。但他的对局显示他非常善于变换棋风,能最大限度地令对手不安。
凭借国际象棋天分加上对心理的深刻理解,拉斯克在60岁时依然保持了相当高的水平。尽管1921年他将世界冠军头衔输给了古巴天才卡帕布兰卡,但他于1924年在纽约赢得了历史上最重要的锦标赛之一。那次比赛中,他超越了当时的世界冠军卡帕布兰卡和后来的世界冠军亚历山大·阿廖欣。
令塔拉什著称于世的除了他的经典著作外,还有他风趣的言辞。这个好医生①还是前两位世界冠军斯坦尼茨和拉斯克的最强劲对手。在国际象棋的进步和教育方面,他的贡献完全可以与斯坦尼茨和拉斯克相提并论。他的著作和文章教育了一代国际象棋棋手,他那教条般的指导在当时比现在更受推崇。
与斯坦尼茨相像的是,塔拉什试图梳理国际象棋的条理。在著作中,他谨慎地提出了严格的弈棋原则。如果谁胆敢违反这些原则,他就会迅速撰文批评。在一盘对局分析中他曾写道:“对局出错时,我们总是为自己找这样那样的借口,却不愿承认自己不了解棋局的精髓。”有一次他曾经指责英国著名大师布莱克伯恩在第八步棋时就出现错误!这盘棋几个回合后,塔拉什自己也走出软着。他说:“我后来走出软着的唯一解释是我被布莱克伯恩的臭棋迷惑所致。”
似乎有些矛盾的是,这样一个具有教条思想的人也具有创新精神。他的棋艺熠熠生辉,他能在身为一名普通医生的同时,在几乎20年间位于世界顶尖的三四名棋手之列。长期占有这样的位置,没有适应能力是办不到的。
对业余棋手甚至大师来说,没有人像拉斯克这样令人无法捉摸。
—保罗·卡帕布兰卡
在国际象棋棋盘上,谎言和伪善绝不会长久。富有创造力的组合会充分揭露谎言,伪君子将在残酷的现实中面对将杀。
—埃默纽尔·拉斯克
塔拉什棋风犀利,他一直遵循着自己的原则。尽管非常热衷于自己那假定科学的方法,他的棋常常充满智慧。
—鲍比·菲舍尔
就像爱和音乐一样,国际象棋令人快乐。
—西格伯特·塔拉什
塔拉什传授知识,拉斯克教人智慧。
—弗莱德·莱茵菲尔德
《》第三部分 天赋
我11岁的时候就已经很优秀了!
—鲍比·菲舍尔,第十一位国际象棋世界冠军
过去,只有世界顶尖棋手才能被称为“特级大师”。在沙皇尼古拉二世资助举办的1914年圣彼得堡国际象棋锦标赛上,获得前五名的棋手被首次授予了这个称号。此后,这一称号被国际棋联采纳,并规定了获得这一称号的标准。后来,“特级大师”不可避免地越来越多,目前世界上大约有1000名特级大师。由于特级大师数量过多,为了将顶尖棋手与其他棋手区别开来,有人提出了“超级大师”这种非官方叫法。
人们经常问我,前10名顶尖高手与前20名或前100名棋手有什么差异?遗憾的是,我没法给出一个宽泛的概括性回答,因为能否跻身世界顶级棋手之列有很多原因,而且每个棋手都千差万别。其中争议最大也最难捉摸的就是天赋。
对于天赋,有很多定义和理解,我们很难判断谁有天赋谁没有天赋。神童可以轻而易举做到的事情,我们却只能瞪大惊奇的眼睛:莫扎特5岁就可以谱写交响乐,帕斯卡①12岁就在自己的小房间里创建了原始的几何定理。
如同在音乐和数学领域,国际象棋的神童们在年龄很小时就能表现出非凡的能力和创造力。出生于波兰的列舍夫斯基身着海军童装去进行车轮战,7岁的小家伙打败了赛场上来自全欧洲的所有成年棋手。据说4岁的卡帕布兰卡看父亲下棋后不久就可以和众多好手过着了。为了搞明白超凡能力的来源,各类心理学家都曾研究过列舍夫斯基。这些小神童到底是怎么玩转这复杂深奥的游戏呢?
我们对类似的传奇故事早已耳熟能详,而且乐意相信他们有与生俱来的天赋。然而,这些非凡天赋还需要有展露的机会。而关于先天特质和后天教育之间的争论很难分出高下。是啊,如果莫扎特的父亲是一名画家而非音乐教师,他的儿子还是我们现在所熟知的莫扎特吗?
我早年在国际象棋上的一些发展很大程度上归功于外界因素。由于家人很快发现了我与生俱来的下棋能力,因此我的父亲吉姆(那时正在与白血病做抗争)决定把我送进棋校学棋。母亲也非常支持这个决定。母亲现在还时常提起,她当年费了很多努力来控制我的任性,使我不至于放任自流。她经常回忆起我二年级老师的那个电话。当时我因为在课堂上公然冒犯她而受罚,那位老师告诉我不要让别人都认为只有你最聪明时,我回答道,“难道不是吗?”我并不羡慕我的老师们。
小神童们在各领域展露天赋时,父母的决定往往起着决定性的推波助澜的作用。就内因而言,如果换做其他领域而非国际象棋,我很明白我无法取得今天这样的成绩。我的天赋和国际象棋,就像手和手套那样,很自然地契合在了一起。
并非所有人都像我这样幸运,但每个人都可以做大量努力来找到与自己能力相适合的事业。问题是,随着年龄不断增长,我们越来越害怕去做尝试,而没有新尝试就无法发现我们的天赋。要记住,如果在早年没有展现天赋的机会,成年后一样可以创造这样的机会。为此,我们需要在各个领域去实验,去努力发挥自己的能力。①
《》第三部分 识别生命中的模式
实验是很关键的,因为只有一个方面的天赋还不够。就像音乐会上的钢琴师,不但要有灵巧的手指,还要具有敏锐的听力和节奏感。大部分能力都能细分为多种技巧。要成为优秀的管理者、优秀的将军或优秀的父母,都需要多种能力,国际象棋也不例外。要想出类拔萃,需要具有得到良好发展的天赋和广汲博取的知识。对于最重要的内在素质,我觉得应细分为记忆力和想象力。
谈到记忆力时,我们总感觉它就像身高和蓝眼睛一样,要么有要么没有。很多人试图对记忆力进行分类,比如他们会说他们对人的脸部特征的记忆力很强,却不擅长记人名。一个老掉牙的故事说,有一个整天迷迷糊糊的教授,他能清楚地记下乔叟②的全部作品,却从来不记得他把自己的车停到了哪里。
我们知道,大脑在不同部位存储“长期”记忆和“短期”记忆。有些人具有超强的记忆力,可以毫不费力地背诵整个电话本。人们认为那些顶尖国际象棋高手们也具有这样的能力,不过事实并非如此。
当然,要成为一个优秀棋手,必须具备良好的记忆力。但是很难说清楚,我们到底记忆了什么?是模式?还是数字?抑或是在脑子里刻下了整个棋局?问题的答案勾起了心理学家们的研究兴趣,却又让他们百思不得其解。国际象棋高手们似乎记下了所有这些东西!
盲棋赛已经风靡几个世纪。1783年,伟大的法国棋手菲利道尔就曾下了一对二的盲棋车轮战,并被称为无与伦比的天才。当时一家报纸曾报道说这是“人类历史上的一个奇迹,应被当做人类记忆的最佳例证而载入史册”。
将近200年以后,出生于波兰的特级大师纳道尔夫①因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而被迫留在了阿根廷。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为了与波兰幸存的家人联络,纳道尔夫下了1对45的盲棋表演赛。这也是国际象棋历史上规模最大的盲棋表演赛,也就是说他要记忆1440个棋子的位置。而且比赛持续相当久,他的一些对手被耗得筋疲力尽,不得不中途换人。经过将近24小时的鏖战,纳道尔夫获得了39胜4和2负。
这并不是说纳道尔夫拥有完美的记忆力,他没有。他所具有的是强大的“国际象棋记忆力”,一种能够保留棋盘中棋子运行路线的能力。这种能力在棋手“开眼”和“蒙目”时是同样重要的。这种回忆和呈现能力会使计算又快又准,而且它意味着我们无须从原始局面出发计算每个局面。如果你对简单局面非常熟悉,并且可以记下哪些局面好,哪些局面不好,那么相比那些初次看到这些局面的棋手来说,你将具有相当大的优势。
一个特级大师会记忆上万个国际象棋片段和模式,并会通过长期不懈的训练不断进行补充。我能记忆很多对局和局面并不意味着我擅长记忆人名、日期或其他什么。阿德里安·德·格鲁特在1946年的国际象棋棋手研究中对此做了展示。为了找到学习国际象棋的秘诀,他测试了从世界冠军到初学者等各种水平的棋手。
德·格鲁特让每个棋手记忆一组棋局局面,然后记录他们再现局面的能力。显然,棋手水平越高,再现能力就越强,得分就越高。顶尖棋手的得分高达93%,优秀棋手为72%,普通棋手只有51%。30年后,类似的研究仍然得到了近似的结果。
1973年,两位研究人员W.G.蔡斯和H.A.西蒙复制了德·格鲁特的实验,并添加了关键的第二组测试局面。在第二组测试局面中,他们随机在棋盘上摆放棋子,根本不遵循下棋规则。如同德·格鲁特的实验,高水平棋手记忆真实对局局面的能力要更强。但对于随机局面,所有棋手得分基本相同。由于没有了模式(或者心理学家称之为“块”)的帮助,大师们并没有显示出强大的记忆能力。
在每个人的行为中,都有这样的过程,死记硬背的能力远没有识别有用模式的能力重要。在处理问题时,我们从来不是从头开始处理,而是本能地,甚至是无意识地搜索过去的相似事物。我们会找出相似事物的真实性,然后看看能否为这些细微差别找出类似的解决方案。
通常,这个过程在大脑的幕后进行,但有时也会来到表面。1914年,两位当时的顶尖高手尼姆佐维奇和塔拉什那精彩炫目的对局只获得了二等“精彩对局奖”,因为塔拉什漂亮的弃子攻击与25年前埃默纽尔·拉斯克的对局非常相似。评委们认为塔拉什这盘棋是由那盘棋衍生而来,所以不能获得一等“精彩对局奖”。
交易员会寻找股票走势图的趋势,父母会观察孩子的行为模式,经验丰富的律师会通过直觉找到处理证据的最有效方式,所有这些都源于经验和有意识的观察记忆。练习可增强我们的能力,要想出类拔萃、技高一筹,则需不断地检查你所记忆的内容。
每天结束时我们会回顾自己的表现吗?我们看到了什么?学到了什么?是否观察或体验了应该记录下来的新鲜事物?我们是否识别出了这种情况、机会或模式?它会再次发生或出现吗?优秀奥运选手那样的成功人士一定会非常敏锐,非常具有自我意识。
如果在办公室工作,这种严格的行为不会非常明显,但效果是一样的。即使担任领导职务的人也常常会在一天的工作之后感到心满意足,大多数人在放学或下班后都在想如何放松如何休息。如果他们在每天结束时自问一下为明天学到了什么,他们会更加有效率。
《》第三部分 想象的力量
塔尔不是在用手下棋,他用的是一根魔杖。
—国际象棋前世界冠军鲍特维尼克的教练、特级大师拉戈津①
我不知道“创造性思维”这个短语是何时流行起来的,似乎就在一夜之间,好像要逻辑地、演绎地、传统地思维就是犯罪。似乎这些以前的优点都已被丢进了垃圾堆,每个人都要反传统,否则就成了恐龙。网络经济泡沫就是在这种错觉中形成的,认为归纳推理和创造性可以替代(而非补充)基础和逻辑。
法国小说家安纳托·法朗士②曾写道,“要获得伟大成就,除了艰苦努力,还必须会做白日梦。”国际象棋中有一个词用于形容突破常规模式,下出令对手瞠目结舌的妙着—“幻想”。这是指让思维从变例计算中游离出来,去想象局面中隐藏的种种可能着法。猛然间,我们会发现一个看似荒谬、违背常规的着法,而正是由于一个个白驹过隙般的灵感捕捉和不断汇集,我们才取得了最后的胜利。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国际象棋计算机在与人对弈时,常常下出充满战术幻想的着法。计算机不依赖于模式,也不会因为某一着看起来不漂亮或不符合逻辑而存有偏见。机器就是简单地“数豆子”,然后走出能找到的最佳着法。对于人类这种偏重于习惯的生物来说,很难达到如此苛刻的客观。
直到《我伟大的前辈们》第一卷出版后,我才深切感受到自己对以往经验存在过分的依赖性。在这本书中,我重温了1910年拉斯克和施莱切特①的世界冠军对抗赛中最重要的一盘棋。由于这盘棋是拉斯克整场比赛中的唯一一盘输棋,因此当时很多国际象棋高手,包括两位参赛者在内,都对本局做了评注。对于这盘棋的残局,拉斯克和后任世界冠军卡帕布兰卡都发表了赛后分析。他们一致认为,如果拉斯克能果断弃后,仍然可以守和。
看过他们对本局的分析后,我的看法和他们一致。我在书中花了很多笔墨讲述弃后这一着是一步精妙的防御着法,可以挽救整个棋局。然而书一出版,读者的信便纷至沓来。棋迷们用自己的国际象棋软件,借助强大的计算机,很快就找到我分析中的漏洞:白方不一定非要吃后不可啊!机器可不认为后是最强的子,它们只关心评估分数。包括我在内的五代世界冠军,分析的前提都是假设如果黑方主动弃后,白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吃掉。但是,计算机却可以通过舍弃这个到嘴的肥肉而轻松取胜!
我认为如果我沉浸在某个局面中,自己跟自己下棋,我就能找到取胜的着法。后面我们将会讨论,一步一步地演算分析常常不如一时的灵机一动来得精准。
《》第三部分 利用幻想冲破迷雾
如果过多地依赖于模式和既有逻辑推算,要想保持思维的开放会非常困难。谈到下棋的灵感,纵观那些善于用独创着法去震撼对手的伟大棋手们,第八任世界冠军米哈伊尔·塔尔无人能敌。这位“里加魔术师”1960年登上世界冠军宝座时才23岁。那时的他已经凭借极其凶狠、变化莫测的棋风声名鹊起。塔尔的弃兵弃子战术,与鲍特维尼克创建的那套现代的科学化对弈策略格格不入。他向人们重现了风行于19世纪中期的惊险浪漫的棋风。在那个时代,防守是怯懦的表现。
塔尔是怎么做到的?为什么比起其他的特级大师,他的马更敏捷,象更快速?惊人的计算能力只不过是他天赋的一部分。在一次经典的访谈中他说,他能够意识到何时只靠计算无法解决问题。他谈到了与苏联特级大师瓦休科夫①的那场复杂对局中,在判断弃马是否成立时的思维过程。
当时脑子中的想法一个一个地冒出来。我打算给对手耍个小聪明。这种小伎俩可能在这种情形下会奏效,换了其他情况就没用了。最终,我的头脑中堆满了各种各样的着法。教练平时一直建议我们快刀斩乱麻,但那棵著名的“变例树”②却以惊人的速度漫延开来。
就在此刻,不知何故让我想起一位有名的苏联儿童诗歌创作人科尔尼·楚科夫斯基的诗句:
啊,多么困难的任务
要把那河马从泥沼中拉出
……
现在这头倒霉的河马不知怎么跑到了我的棋盘上。尽管观众们都认为我在思考棋局,我却正在思考到底怎么把河马从泥沼中拉出来。各种道具在我脑中闪现:杠杆、直升机、绳梯……长时间思考后,我已经无计可施,愤愤地说道:“好吧,就让那家伙淹死得了!”突然,我发现那头绝望的河马消失了,轻轻地它走了,就像它轻轻地来,没有半点不情愿和恋恋不舍。我的局面也变得不再那么复杂了。我意识到我不能计算出所有的变化,而且这步弃马纯属直觉。既然这步棋能使局势非常有趣,我又何乐而不为呢?
比赛的第二天,我欣喜地在报纸上读到了这篇关于塔尔的文章,文章描述了塔尔是怎样在冥思苦想四十多分钟后,走出了一步计算精准的弃子妙着的。
这就是塔尔惊人的智慧和对问题实质超强洞察力的范例。当他意识到不能用扳手来解决而需要用铁锤才能修复的错误时,他那天马行空的大脑会时不时地更改思维方式。
《》第四部分 培养想象习惯
打开幻想之门并不像打开开关那么容易。只有将幻想当做习惯、让“不走寻常路”的思维占据大脑中的重要阵地时,你才能真正地找到那把钥匙。人只有在沉思中才能磨砺思想之剑,也只有当幻想成为一种持续不断、无须意识控制的活动时,幻想之门才能永远地敞开着。这不是在讨论如何靠思维的一次闪光而成就一个发明家,而是在提醒你,在决策过程中,需要时刻保持思维的创新性。
当公司和商业展览会第一次请我上台演讲时,我当时非常希望能用他们的行话来演讲。作为《华尔街日报》的特约编辑和有线电视新闻的爱好者,我觉得自己理所应当了解世界各地的新闻,包括商业新闻头条。但问题是,新闻报道很难把事情写得翔实和深刻。我们要学的还有很多,比如如何成就伟大,或者为何有一些公司成功了而另外一些以失败收场。
基于这个观点,我希望找一些当今家喻户晓的人物的成功或挫折之路的例子来做阐述。上文中提到的威廉·波音的传奇经历就是我所找到的例证之一。对于各位读者而言,有一些掌故可能并不能很好地激发你思考,有一些却是你不容错过的。
提起著名的施乐公司,其创始人约瑟夫·威尔逊的名字或许没那么响亮。威尔逊本人就是一个发明家,他给这家原名为赫洛德(Haloid)的公司带来的创新态度可能要比他的其他发明都重要。他经常告诫新员工,“不要用旧方式做事。来这儿工作后,我希望你们养成不断改变的人生态度,明天你们的做事方式要跟今天不同。”
我承认自己是一个受习惯性思维影响的人,所以为了吸取威尔逊的金玉良言,我付出了很多努力。下棋时,我总是试图让自己的思维发散开来,有时我有意忽略烦琐的变例,让思维在黑暗中探索,时不时地走出让对手惊慌失措的着法。这样,对手花大量时间思考你的应着都变成了无用功,局面进入另一番景象。这比走一步好棋更有用。凭借幻想而冲出的一着,往往会令对手阵脚大乱、失误连连。
《》第四部分 问问自己“如果……会怎样?”
1997年,我在荷兰蒂尔堡参加一次锦标赛。第五轮我执黑遭遇一位顶尖的“幻想型”棋手—阿列克谢·希洛夫,这个代表西班牙参赛的拉脱维亚人,早年曾得到塔尔的指点。
不过这一次,我可让他自食其果了。在一个双方都有机会的复杂局面下,希洛夫进车准备下一步攻击我的后。很明显我需要将后从车路上挪开。我思考了好几步可能的退后着法,所有的选择都会让局面变得动态不平衡。看起来好像没有更好的机会了,我觉得有些失望。
就在我想退后时,我深吸了一口气,将目光转向棋盘的其他部分。和许多妙着一样,这一次我在心中问自己,“如果这么走不是很漂亮吗?”有时,如果幻想一下希望发生的事情,你会发现那是完全有可能的。是啊,如果我忽略皇后所受的威胁,情况会怎样呢?他有子力优势,但我的子更灵活,在战术上会比他的后更强,遭受压力的将是他。
所以,我没有走后,而是将王向中心挪了一格。我无视对方的所有计划和威胁,拿起棋盘上最弱的子走出一步看似无关痛痒的棋。当然,我确信客观上这是一步好棋。冷静清醒的估算才能下出极具幻想的着法,否则,幻想只能带来美丽的错误。
希洛夫没能适应新局面,这个天生的攻击手突然间转入了防御。在局面基本呈均势的情况下,希洛夫很快犯了大错,没多久对局就结束了。在对局结尾时,我甚至又弃一子精彩入局。当时我没想太多,现在想起来,我这么做完全是因为我有一种不用常规思路解决问题的态度。
我们常常迅速抛弃那些看起来比较奇怪的想法和着法,当早已有现成的方法时更是如此。无法进行创造性思考的原因一半是源于自己,一半源于工作和生活的客观条件。“如果……会怎样?”常会引发你思考“为何不……”此时我们必须鼓起勇气去努力找到问题的答案。
《》第四部分 了解并打破常规
每天我们会做出许多个决定,而每次做决定都是激发幻想的好机会。只有大胆尝试未曾尝试过的新途径,才能找到解决问题的新方法。虽然这些新方法并不总能药到病除,但是尝试得越多,实验就越趋于成功。打破常规,甚至是那些你喜爱的常规,看看自己能不能找到一个新的更好的办法。
要最大限度地利用天赋,需要严格剖析自己,弥补自己的缺陷。倚仗天赋在自己擅长的领域驰骋可能会一马平川,但是当你想舍我其谁大展拳脚时,你会发现发展的不均衡性会阻碍你的成长和提高。全面提高的最佳捷径是努力弥补缺漏。
当你努力弥补自己的缺漏时,不要一开始就评价自己。一两次小变故或对比,常常会导致两种极不准确的自我评估。人们常常抱怨自己既健忘又优柔寡断,这样的想法会像绳索般牢牢地将他们禁锢在原地。请告诉我,你怎么知道你的记忆力不如你妻子或我好?事实上,有一点自负会比自卑要好得多。正如丘吉尔所写,“态度是小事,却能导致大差异。”如果我们相信自己的能力,我们的能力常常不会令人失望。
《》第四部分 两个天才,两面旗帜—卡帕布兰卡和阿廖欣
世界冠军常常成对出现。一提到古巴伟大的世界冠军卡帕布兰卡时,你很难不联想到阿廖欣。自从1921年卡帕布兰卡众望所归地在哈瓦那世界冠军对抗赛中战胜拉斯克成为第三位世界冠军后,他创造了十年只输一盘棋的纪录,成为无人能敌的超级“卡帕”。
不过卡帕布兰卡的这个冠军头衔只保持了六年。1927年在布宜诺斯艾利斯世界冠军赛中,这个善于以静制动的局面型世界冠军败在了阿廖欣那非正统的精妙进攻下。接下来的十年内,卡帕布兰卡屡屡发出回敬赛邀请,但阿廖欣始终雷打不动。他宁愿跟那些比卡帕布兰卡弱的挑战者过着,其中有一次“失手”被迫将冠军让给别人两年。①1946年,阿廖欣的世界冠军时代终结了,他成为第一个将世界冠军头衔带进坟墓中的棋手。
两位棋手目前已成为国际象棋棋风的两面旗帜。人们在提到平静的局面型棋手时,常说“像卡帕布兰卡那样下棋”,对于凶悍的攻击型棋手,则说是“又一个阿廖欣”。在人们的记忆中,卡帕布兰卡是一个前所未有的、伟大的国际象棋天才。他能够闪电般迅速理解局面,几乎从未出过差错。他那明晰而系统的着法令同时代的对手们和后辈棋手们自叹弗如、由衷钦佩。他早就有实力挑战世界冠军,只是由于第一次世界大战和经济原因,才使得世界冠军的头衔来得晚了一些。
棋盘外的卡帕布兰卡有着迷人的魅力和英俊的外表。当时古巴任命他为外交专员,一个名誉上的外交职务,以便他充分利用这一职务自由地遍访各地,享受生活。
阿廖欣在诸多方面与卡帕布兰卡截然相反,使历史上他俩的对比异常鲜明。阿廖欣的对局非常激烈,带有别人无法企及的狂野棋风。我早年所读的几本书中,有一本就是阿廖欣经典对局集。我常常一次次地演示他的棋局,每次都会有新收获,令我不禁赞叹。他那种恃强凌弱甚至虚张声势的棋风令对手恐惧。这曾是我想要模仿的办法!
除了下棋,阿廖欣几乎心无旁骛,就连他的猫也取名为切斯(Chess)。不下棋时,他把剩余时间都用在写作和研究棋局上。别人认为他缺乏魅力,他对此毫不在意。过度酗酒大大影响了他的健康,很多人都将他棋艺生涯中那次令人震惊(且短暂)的将世界冠军头衔输给荷兰人尤伟归咎于他的酗酒和荷兰人的实力与精心准备。失掉头衔后,阿廖欣没有再低估对手,很快在两年后重整旗鼓夺回了世界冠军称号。
在我所知道的众多棋手们当中,只有一位算得上天才—卡帕布兰卡。
—埃默纽尔·拉斯克
我总是小心翼翼地走棋,避免任何不必要的冒险。我认为我的方法是正确的,任何多余的、逞一时之勇的行为,在我看来都是跟国际象棋精髓对立的。那样做不是什么赌博,而纯粹是在跟缜密的逻辑规则作对。
—保罗·卡帕布兰卡
阿廖欣作为一个艺术家,是国际象棋界的宠儿。他是深遂的计划、远卓的计算和无止境的想象力的代名词。
—米哈伊尔·鲍特维尼克
对我而言,国际象棋不是游戏,而是艺术。让这门艺术在热爱她的人们中彰显影响力是我的责任。
—亚历山大·阿廖欣
《》第四部分 准备
一个拥有天赋而不加以利用的人,是失败的。
—托马斯·沃尔夫
在森林中倒下的树无人问津,没有被发现的天赋也可以视为并不存在。如果这样的话,我们甚至不会为其损失而痛心。然而,对于被发现但随后又被挥霍了的天赋,我们会因它没有得到开发而感到惋惜。与之形成对比的是,我们常常对那些天赋有限但取得过人成就的人做出最高的评价,因为他们的勤奋工作和表现超越了在遗传上具有优势的竞争对手。
这种不公平的倾向总是让我深有感触。为什么人们不把勤奋工作的能力看做一种天赋呢?尽管说一个人“事半功倍”本意是赞美,但在我看来并非如此。如果一个矮小而且速度慢的足球运动员通过比其他人更勤奋的训练成为一名优秀的运动员,我们应该说他是克服了先天的不足,还是说他只是开发了自己在另一个领域中的过人天赋呢?
的确,相对于其他与生俱来的能力,除了勤奋,那些取得伟大成就的人更多得益于天赋。仍以体育为例,篮球运动员迈克尔·乔丹凭借出色的运动能力和飞一样的灌篮而闻名,甚至连我(这样不热衷竞技体育的人)都听说过他。然而,他也总是头一个开始训练,而且最后一个离开。在采访中,乔丹的队友和教练都谈到他极其严格的自律,而不是他过人的弹跳力。一位NBA资深经理谈到乔丹的天赋时这样说:“如果没有不断追求的职业精神,乔丹也仅仅只会成为另一个在这项伟大运动中一闪而过的天才,而不会成为历史性的人物。”
尽管我同意这种看法,但这个评论仍认为乔丹的自律和工作能力不属于他的天赋。日复一日不断地高效率地挑战自我极限,这种能力也许不像体育技能那么直观,却是乔丹与生俱来并且不断培养加强的能力。
《》第四部分 重要的是结果
在整个职业生涯中,我经常听到别人拐弯抹角地赞扬我广泛而深入的赛前准备。20世纪20年代,阿廖欣凭借比前人都更刻苦钻研的精神,改变了这项绅士运动的文化。由于十分努力,阿廖欣常被他的手下败将们谑称为“强迫症”。40年代,鲍特维尼克缜密的思想和习惯把国际象棋转变为一项职业运动。70年代,菲舍尔的卓越贡献迫使其他棋手花更多的时间来研究国际象棋,以免被甩在后面。
我所受的教养和时机使我成了80年代新一波改革的领袖。我的工作准则源于母亲和老师鲍特维尼克营造的严格环境。我对开局准备有着不减的热情,我的准备由研究、创新和记忆组成。我首先研究顶尖棋手们所有最近的比赛,仔细观察他们的新着,然后进行分析并加以改进。在我看来,开局体系不仅仅是模仿,更是创新之路。
了解开局知识总被看做是成熟的标志,而我当时还只是个少年。进入国际赛场后不久,我就开始听到一些谣言,将我的成功大部分归于我和我的苏联棋手团队的深入研究。之后的若干年里,谣言发展成了完整的传说。“卡斯帕罗夫有一个由特级大师组成的队伍,他们不分昼夜地创造出大量开局新着!”“他拥有一台超级计算机!”尽管我试图将这些视为对我的称赞,但不久之后,不断在采访中听到这些东西开始让我感到烦恼。然而,就像大多数其他的都市传闻一样,这些故事确实有一定的事实依据。
顶级棋手与分析助手的合作早已司空见惯,尤其是在世界冠军对抗赛中。这些助手被称为“副手”,就像在决斗时代一样。有了相关资源时,我就开始与专职教练员合作,而且不仅仅是在大赛之前和过程中。说起我的计算机,我是第一个在备战中引入机器分析并系统化地使用国际象棋程序和数据库的棋手,尽管我的计算机是我那个电子爱好者表弟叶甫盖尼所能攒出的最佳配置。其实,只要住处附近有个不错的计算机商店,这种计算机谁都可以买到。
我专注于结果,而不是分心去听人们谈论我如何取得这些成就。我的方法并非适用于每个人,但它对我很管用。当批评者和对手们无法取得可以和你一样的成就时,他们常常会诋毁你取得成就的方法—敏捷、富有直觉的棋手被称做懒惰,专心致志、勤奋刻苦的棋手被称做强迫症。听取别人的意见显然并不是坏主意,但是,如果非难紧随成功出现,我们就应当对其持怀疑态度了。
《》第四部分 灵感与勤奋
每个人,无论处在什么年龄段,都有一些尚未开发的天赋,即使是那些在职业生涯中登上顶峰的人也是如此。古巴人卡帕布兰卡被视为一个战无不胜的下棋机器,这样的名气是有原因的,他曾经连续八年不败。卡帕布兰卡厌恶做研究,虽然他不像自己声称的那么懒惰,但传说接受了这种说法。卡帕布兰卡是一个讲究饮食的人,他在古巴的外交部有一个挂名职位来承担他的花销。他很少认真研究对手,而且喜欢以此自夸。他的天赋极高,使他自信可以逃脱任何陷阱,而通常确实如此。
1921年当卡帕布兰卡从拉斯克手中夺得世界冠军头衔时,人们都认为这不过是一个姗姗来迟的加冕仪式。卡帕布兰卡将会统治国际棋坛数十年。“卡帕”让国际象棋变得简单了,至少对他来说是这样。但他太依赖自己的天赋了,他的头衔仅仅保持了六年。与他相反,战胜他的俄罗斯人阿廖欣是有史以来最狂热、最专注的棋手。
在国际象棋还普遍作为绅士运动,其职业性还饱受质疑时,阿廖欣第一个把国际象棋作为自己的事业。一则逸闻中说,卡帕布兰卡和阿廖欣都被一个赞助商请到剧院看戏,事后这个赞助商说:“卡帕布兰卡目不转睛地观看剧团表演,阿廖欣则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带的袖珍棋盘!”
当然,阿廖欣在国际象棋上也有过人的天赋,再加上强烈的献身精神,他的棋艺超越了没有深入发掘自身天赋的卡帕布兰卡。他仔细研究了卡帕布兰卡的所有棋局,尽管他几乎没有从中找到特定的弱点来利用,但他的确找到了一些偶尔的失误,从而打破了卡帕布兰卡不可战胜的神话。这给了阿廖欣自信,而且严格地说,不是过度自信。
当时就连阿廖欣也认为卡帕布兰卡会在他们1927年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比赛中获胜,①因为他之前从来没有击败过这个强大的古巴人,而且还在当年早些时候纽约的淘汰赛中以很大的差距败给卡帕布兰卡而位居第二。然而,在纽约轻松获胜导致了卡帕布兰卡之后的败北。正像阿廖欣赛后描写他们的比赛时说的,“我都不敢相信自己战胜了他。也许造成他失利的主要原因在于,1927年在纽约的压倒性胜利使他高估了自己的实力,低估了我的实力。”
卡帕布兰卡输掉了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第一局,尽管卷土重来之后他获得了短暂的领先,但他对陷入如此苦战一定始料未及。这场比赛变成了意志的考验,而这正合阿廖欣的口味,就像他说过的,“我不是在下棋,而是在奋斗。”有了让他“遵循原则”(他的原话)每天准备八个小时的驱动力,阿廖欣是不会失败的。卡帕布兰卡不适应如此艰苦的比赛,终于在34局比赛(这个纪录直到1984年5月才被我和卡尔波夫持续48局的比赛打破)后输给了阿廖欣。
《》第四部分 准备会带来多种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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