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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夕鹤

_7 岛田庄司(日)
  “他们果然复制了你屋子的钥匙。”
  “嗯。”
  “离开盛冈的‘白杨舍’以后,你去了哪里?”
  “你果然去‘白杨舍’了。我想你可能会去‘白杨舍’找我的。你看了那封信了吗?”
  “看了。”
  “果然……我现在很希望你没有看那封信。”
  “没办法,已经看过了。”
  “你带着那封信来钏路吗?”
  “嗯。”
  “还给我吧!”
  “为什么?”
  “因为那里面写的都是谎话。”
  “那封信现在不在我身上,在钏路市的寄物柜里。”
  “那你以后还给我。”
  “如果我没有忘记的话。好了,刚才我问你,你后来去哪里了?”
  “我到处走。因为很想死,所以我去了陆中海岸的鹈巢断崖,可是到了那里又觉得很害怕,所以……”
  “所以你就来到北海道,去那四个湖看看。”
  “竹史,你真的很厉害。”
  吉敷想:原来通子现在才知道我的能力。以前在一起生活的时候,通子并不了解他的工作,他也不会把工作上得意的事情拿回家里说。
  “因为我知道你有这种感性的一面。你到了阿寒湖后,住进天花板和挂轴上都有斑点、污渍的湖畔便宜旅馆,并且坐在房间的窗边,看着被夹在两栋楼房间的湖面。那时你的心情很坏,所以又打了电话给我。”
  “为什么你连这个都知道?确实如你说的。”
  “可是我不在家,因为我出来找你了。于是你猜想我可能去中村家,便打电话去他那里。没想到你还记得中村的电话。”
  “因为他家的电话很好记嘛。”
  “接着你去了屈斜路湖的和琴温泉,并且在今天下午三点过后,打电话到钏路的‘白色’。结果藤仓兄弟就跑来这里杀你。对吧?”
  “对。”
  “你为什么要打电话给藤仓兄弟?”
  通子不看吉敷,也不回答,只是继续开车。
  “唔,为什么?”
  “不只是今天,我平常就会定期性地打电话给藤仓兄弟。告诉他们我在哪里,接下来要去哪里。”
  “为什么?”吉敷瞠目以对,愤怒的情绪让他呼吸困难。不过,这股怒气却让他的力气苏醒。
  “原来如此。难怪藤仓令子知道你会在‘夕鹤九号’列车的A卧铺。”
  “嗯。”通子悲伤地点点头。
  “你真傻!哪有人像你这样自找死路的?你明知被他们陷害成杀人嫌犯了,还让他们知道你在哪里,好让他们派人去杀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通子没有回答,只是叹气。
  “今天又打电话给他们,结果他们就亲自来动手了。”
  “今天的电话是因为我没有钱了。”
  “没有钱了?你想接受像螳螂一样的家伙的金钱接济?”
  “不是那样的……”
  “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
  “找不到你呀。”
  “因为找不到我,所以才找藤仓兄弟吗?”不只身体,吉敷连精神都感到疼痛。每一条神经都好像被针刺一样的痛。
  “不是的,我没有想过要拿他们的钱。”
  “那么是为什么?”
  “不要这样说话,否则我说的都是谎话。”
  吉敷沉默了,他不再说话,只是等待通子开口。
  “因为我觉得我已经不行了,所以才打电话给他们。”
  又是沉默。但是吉敷心里很烦躁。
  “什么事情不行了?你打电话给藤仓兄弟要钱,没有想到他们会藉此来杀你吗?”
  “我想到了,我当然会想到这种事。毕竟之前已经有令子的事了。”
  “那你为什么还要打电话给他们?”
  “因为我想死。在旅途中,我一直在想要怎么死,我希望死前可以再听听你的声音,所以才打电话给你。在东京时打的那通电话,也是这么想的。”
  “打那通电话时,你就已经想死了?”
  “嗯。可是我很没有用,一个人死不了。”通子说着奇怪的话。
  “所以你想找藤仓兄弟帮忙你死?”
  “因为你绝对不会帮我这个忙吧?”
  “当然!”
  “所以我只好找他们。”
  “你的话很奇怪。既然你想死了,那么藤仓令子去杀你的时候,你为什么还要反抗?”
  “因为我不想被女人杀死。”通子的声音又激动起来。
  吉敷实在不了解通子的逻辑。“不想被女人杀死,却可以被藤仓兄弟杀死?”
  “因为这是有原因的。死于他们的手中的话,我也没有什么话可说。因为不管他们有任何要求,我都不能拒绝他们。这种情形从和你在一起以前就这样了,我只是没有办法告诉你而已!这是有原因的。”
  “原因?和我刚才说的你的那些‘毛病’的原因一样吗?”
  “是的。”
  “明知道自己在三矢公寓的房子被拿来当作杀人的场所,还出门去旅行;知道自己可能被当成杀人犯了,还听从他们的话,四处逃亡;也是因为那个原因吗?”
  通子稍微犹豫了一下,才说:“是的。”
  “我想问你底是什么原因。但是,你还是不想说吗?”
  “不,我想说。我真的希望你能听我说。但是,我怕你听了以后会讨厌我,会瞧不起我。”
  吉敷不说话,他想到:如果自己变得瞧不起通子了,那该怎么办?自己的这一身伤,不就是一个笑话吗?
  平日里,吉敷确实有些瞧不起大多数的女性犯人,有时简直不把她们当成人看,或者可以说是把她们当成次等人看待。他想到:万一自己也对通子产生轻蔑的心情,那会是多么难堪的事呀!为了她而遍体鳞伤的身体,肯定会痛上加痛吧。
  可是,不把那个原因问清楚,或许这个案子的谜就解不开——
  “藤仓令子对你有恨吗?她有杀你的理由吗?”
  “嗯,有的。”
  “五年前你要离开我的时候,并没有说出真正想要离开我的原因吧?”吉敷再三考虑后,又说:“不,或许你说了,但是我没有听到?你真的说了吗?”
  通子摇头。
  “那么,离开我的理由也是那个原因吗?和藤仓令子想杀你的原因一样?”
  “对,所有的事情都是因为那个原因。那也是我想死的原因。”通子的声音变得很冷漠。
  “还有,你的户口没有迁入钏路市,也和那个原因有关?”
  “是的,也是那个原因。”通子悲哀地点头。吉敷下定决心了。
  “那样吗?那么,你能告诉我到底是什么原因吗?”吉敷问了,但是通子沉默了一段相当长时间后,才开始说话。在那段沉默的时间里,吉敷的耳朵只听到风声,他的身体必须忍受严寒的风,和刺骨的痛。
  “那是很久以前,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我还是一个小孩子。”www福fval哇cn网
  吉敷没有回应。他的身体太痛苦,以至于说不出话,但是,最主要的原因,是他本能地害怕通子即将说出来的事情。
  “我小的时候非常坏。因为在备受宠爱的环境下成长,所以我任性又好强,什么事情都非照着我的意思做不可,附近的男孩子都接受我的指使,我就是他们的女王。不是常有那样的小孩吗?我就是那样的小孩。”
  吉敷点点头。和通子认识十一年了,第一次听到她说这些。“你说的小时候的事,是住在盛冈的时候的事吗?”
  “我捡起来以后,藤仓兄弟三个也都很想要那个瓶子,尤其是良雄。可是,我不给他,因为那是我发现的东西。那一天,他为了得到那个小瓶子,对我特别忠心。于是,那一整天里,我胡乱地指使他们做了很多事,想尽各种残酷的点子,让他们忙得团团转,自己觉得很得意。到了黄昏该回家的时候,就是我必须决定要不要把小瓶子给良雄的时间。
  “老实说,我不想给。总觉得他是一个男生,女人高跟鞋形状的瓶子对他没有什么用处吧?而且,我自己也想拥有那个瓶子。所以我一直在想,有什么方法可以不要给他。可是,已经指使他一整天了,实在想不出可以不给他的理由。后来……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出那么残忍的方法。
  我说:如果真的很想要这个瓶子的话,那就在我面前把瓶子里的水喝掉。
  “我没有想到他会喝。良雄一定是真的很想要那个瓶子,所以,他真的当着我的面,一口气把瓶子里的水喝掉了。没办法,我只好让他拿走瓶子。我很后悔,后悔的是竟然让良雄把瓶子带走了。我真的是一个很坏的孩子。
  “那天晚上我和父母和女佣人在一起吃晚饭的时候,玄关的门突然被人急急忙忙地拉开,先是听到藤仓兄弟的父亲大声叫着:晚安,晚安。然后就听到小孩子的哭声。正在吃饭的我们听到声音,就都跑到玄关。
  “藤仓的父亲脸色苍白地抱着良雄站在玄关口,他怀里的良雄哭声很大,而且一边哭,一边喊着:好难过呀,好难过呀!看到那样的情形,我也吓哭了。
  “‘请帮帮忙,请帮帮忙。’藤仓的父亲不断说着。这是从前佃农去地主家请求援助时说的话。我站在父亲的身后看,藤仓兄弟和令子及他们的母亲,则站在藤仓父亲的后面。被褥很快就铺好了。良雄被放在被褥上,女佣人跑着去请医生来。
  “那时是夏天,天气非常热,窗户一直是打开着的,窗外的飞蛾和小虫飞进屋子里,绕着电灯泡飞。即使是现在,虫、蛾震翅的声音和良雄的哭声,好像也还在我的耳朵里响着。良雄一边哭,一边说:不应该喝,不应该喝。当时我很害怕,只是不停地哭。
  “医生来了,问两边的家长:会不会是喝到农药了?知道是什么农药吗?但是两边的家长都摇头,都说不知道。当时一郎和次郎就坐在他们的父亲的身后,一直看着我。那时我心里很担心他们会把我做的事情说出来,吓得一直流眼泪。”
  通子说到这里就停住,她的身体不断地发抖,一时说不下去了。过了一会儿才又开口:“那个小瓶子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一直没有人去追究,但是那一定是有毒性的东西。那时一般人家里的厕所,并不是抽水式的马桶,而只是在便器的下面放一个桶子,收集排泄物。这些排泄物最后会被倒在田里,成为肥料。
  “那种习惯或许不太好,但是基本上没有什么大问题。麻烦的是,从前的人会把危险的东西也丢进便桶里,也不管那个东西能不能分解,甚至把装着危险东西的容器也一起丢进去,然后被撒在田里。那个瓶子大概就是那样来的。”
  “你只有面对我的问题而已,不是吗?当我知道你过去的事时,当然不会高兴,可是,我也不会生气地要把你赶走吧?那是以前的事,我一定会原谅你的。”
  “问题不在你,而是我自己。这是我和藤仓兄弟的问题。”
  “是吗?真的是那样吗?不会只是借口吧?”
  通子转头对着吉敷。说:“什么意思?”
  “我太忙了,经常忙到晚上也不能回家,薪水又低,又没钱。你不喜欢那样的生活吧?”
  “我现在也没有钱呀!而且,那时我还更能专心镀金的工作。我离开你的原因,完全不是你想的那样。”
  “真的吗?”
  “真的。我一点也没有讨厌你的念头。以前我一直都很喜欢你,很尊敬你。如果不会造成你的负担的话,我现在还是一样喜欢你。”
  吉敷没话可说,也不知道说什么比较好。听到通子这么说,他的感觉当然不坏,可是也觉得有点泄气;这表示他以前的想法是错误的。“可是,你总是说‘竹史是个大忙人’。”
  “唔?”通子讶异地看着吉敷,好像在等待他的下一句话。但是,吉敷好像没有要再说什么的样子。
  “我是那么说了没错。不可以那么说吗?我只是那么说而已,并没有任何意思呀!”
  “还有,你还常闹别扭地问我:工作和我,哪一个比较重要?”
  “那是我在撒娇呀!不是有很多当太太的人,都会这样问她们的丈夫吗?那和平常的打招呼一样,没有什么特别意思的。”
  吉敷觉得真的好泄气,原来是自己想太多了。不过,泄气归泄气,他还是有放下心头重担的感觉。然而——
  “我认为我是全日本最不会管丈夫的人,所以,基本上我很适合当刑警的太太。”
  “那么,常常一生气就跑出去外面的公园荡秋千,又是怎么一回事?”
  通子的脸上露出一点点笑意,但是这一点点的笑意,一下子就不见了。“那时候太年轻了。那时的我,只是个任性的女生。”
  吉敷还想说什么,但是转个念头,把话呑回去了。
  “刚才我说的话,请你不要放在心上。”通子看着前方说。
  “刚才你说了什么?”
  “我说我还喜欢你。我没有资格说那种话的。”
  “为什么?那句话是我最好的疗伤药。”吉敷说了这句话后,又陷入思考。
  关于藤仓令子这一方面,可能是:令子知道自己最小的弟弟之死,是通子造成的,所以参加了藤仓兄弟的计划,答应一郎和次郎执行杀死通子的工作,没想到却反而死在通子的手中。但是,她和弟媳妇们的感情如何呢?她也认同弟弟们的杀妻行为吗?
  吉敷问到这个问题时,通子说:“令子与市子、房子的对立情况非常严重。本来令子也在‘白色’帮忙的,可是她常常对着弟弟们说东道西,引发他们夫妻间的不合,于是两个弟媳妇就联合起来,赶走了令子。”
  “原来如此。”
  “后来令子就变成闭门不出。市子和房子连让她去店里喝一杯咖啡也不答应。”
  “这样吗?”
  为什么通子会傻到帮忙藤仓兄弟杀人,及藤仓令子为什么会协助弟弟杀人的原因,吉敷现在都明白了。
  接下来要了解的问题,是藤仓兄弟如何杀死他们的妻子?他们用什么方法制造了不在场证明?
  明天早上九点以前就必须弄清楚这些问题。吉敷原本以为通子多少知道一点藤仓兄弟杀人的方法,结果却失望了。
  从通子那里得到线索的希望落空之后,想要破解那个案子就更困难了。如果自己的身体状况一切OK的话,或许还有力气做点什么事,但现在一身是伤,实在没有破案的信心。
  不过,该做的事还是要做,不管救得了救不了通子,接下来的工作就必须全靠脑力来完成了。
  之前的营救行动,是靠身体与体力来执行的,身体与体力几近于零的现在,唯一能靠的,只剩下脑力了。
  吉敷不排除如果脑力的挑战失败了,就叫通子逃亡的可能性,毕竟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愈来愈差。不定期的痉挛、随时想呕吐的感觉、头痛、发烧等现象,都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向。
  下一瞬间里,吉敷的知觉又慢慢远离,他甚至不清楚自己到底有没有听到通子的声音、自己有没有在讲话。这样的意识不清,或许是因为这两天一直没有好好地睡过觉的关系。
  “通子。”吉敷叫唤,可是一开口,他自己就吓了一跳,因为舌头不大听使唤了。
  “我想睡三十分钟。三十分钟后叫醒我。”他很艰难地才说完这句话。
  可是又想到好像还有话还没有说完,便努力的张开嘴巴:“我好像不大能说话了,但是,有几句话一定要先说。刚才我在藤仓兄弟面前骂你了,我心里很难过。”
  “说什么呀!不要放在心上。”
  “还有,我想告诉你:我们因为车祸才认识的,那当然不是一个愉快的邂逅,但是,我很感谢上苍能够让我们认识,我真的有说不出来的感谢。
  “在认识你以前,我的日子过得很糟糕,每天都有数不完的不愉快的事,觉得生活很无奈,随时都处在悲伤当中……我不会形容,但是,你的出现,就像突破悲伤的围墙,现身在我的面前,带给我意想不到的喜悦。你一定不了解我抱着多大的决心,想要让我们幸福。认识你,让我觉得我获救了,好像在沙漠里过了一星期没有水的生活后,眼前突然出现一杯水。那种感觉你一定不了解吧……”
  吉敷张开眼睛,看到了通子的眼泪。
  所以……吉敷在心里继续说着,他想说:“当你离开我的时候,我非常痛苦,从那一刻起,我就过着没有感觉的生活……”
  吉敷的意识又渐渐模糊了,意识里剩下“没有时间了,不能这样下去……”的念头,但是最后连这个念头也跌入黑暗的深渊。
  
第五章 奇迹的翅膀
  1
  “竹史,刚才次郎说打断了你的腿的事,是真的吗?你的脚真的断了吗?”
  “怎么?连你也被我唬住了吗?”
  “我只是没有想到你的伤会这么严重。”
  “断了就断了吧!可是我必须再忍耐几个小时,因为我一定要在天亮以前,弄清楚他们的杀人手法。现在几点了?”
  通子在黑暗中努力地看着手上的手表。然后说:“三点了。”
  “什么?”吉敷大声地喊出来。“三点了?那么离天亮没有多少时间了,不是吗?为什么不叫醒我?”
  “因为你看起来很累呀!”
  “不管我怎么累,都要叫醒我呀!过了早上九点,我就爱怎么睡都行了。”
  “九点?为什么?”
  “刚才我不是说过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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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九点以前能解开真相的话,你的通缉令就不会被发送出去。如果九点以前不能破解这个案子的谜团,那么你和我就都完了。”
  “啊!可是为什么连你也……”
  “因为你曾经是我的妻子。现在别说这些了,快点上车吧!我吐过之后,觉得比较舒服了。”
  吉敷非常辛苦地从雪地上起来,花了一些时间才坐回原位上。通子也回到驾驶座,发动车子。
  “我们从屈斜路湖开车到钏路,花了七个小时?”
  “嗯。因为没有窗玻璃,你又很冷,所以开得很慢。”
  “我真的没有关系的。”
  吉敷心想:没有比现在更糟糕的情形了。接着,他想好好地再思考一次三矢公寓的命案。可是,不管怎么想,都想不出可以从哪里下手调查。他的脑筋已经完全钝掉、生锈了。
  “通子。”吉敷的身体稍微向前倾地说。通子应了一声。
  “你觉得不安吗?”
  “不安什么?”
  “我们现在正往钏路去,你不会担心我把你送进警察局吗?”
  通子摇摇头,说:“我相信你。”
  吉敷的心情更加沉重了。
  车子进入钏路的市街了,可是离三矢公寓还有一段路。吉敷暗自希望,千万不要碰到巡逻的警车才好。开着一辆没有车窗的车子,如果遇到警车,一定会被拦下来盘查的,那样一来,时间就更不够用了。
  雪已经完全停了,雪片不再飞入车内。来到可以看见原始森林的地方以后,大概不会遇到警察巡逻车了。可是,时间已经将近四点了。到达三矢公寓,叫醒管理员河野以后,通子和河野合抱吉敷,来到五〇三室时,时间正好是四点。只剩下五个小时了。
  吉敷一边喘,一边坐在曾经躺着两具尸体的沙发上,心理上一点发毛的感觉也没有。顾着呼吸就来不及了,实在没有精神有多余的感觉。
  “钏路署的人有再来过吗?”吉敷问河野。河野摇着头说没有,然后问:“你受伤了?”
  吉敷没有回答,只是像疟疾发作时似的,发抖个不停。另外,发烧也让他头昏昏的,觉得房子一直在旋转。通子代替他做说明的时候,他又想吐了。他好像暂时失去的意识,回神的时候,通子正在为他擦拭额头上的汗水。
  “你想要什么吗?”
  “没有。让我好好想,最后五个小时了。”吉敷叫着说。
  “水放在这边……”
  “我不要水。”
  到底是什么手法?藤仓兄弟是怎么杀人的呢?吉敷因为发高烧,所以只能用半疯狂的脑袋继续思索。他很想站起来,四处看看这个房子,但是好不容易才躺在沙发上的身体,实在是想动一下都不可能。
  时间五分钟、十分钟地过去了,吉敷仍旧保持同一个姿势。河野和通子站在房间的角落,既担心又害怕地看着吉敷的痛苦。吉敷的嘴唇在发抖,额头又开始冒汗了。实在不明白,明明很冷,为什么还会冒汗呢?
  日光灯的亮光一下子黄,一下子白。
  不行呀!吉敷心里这么想。一静下来,意识便逐渐模糊了。这个脑袋已经不行了呀!耳鸣得厉害,让他几乎想拿个什么东西来塞住耳朵,可是,他的手不能动。
  给我五个小时,不,三个小时就好了,然后,我愿意再受一星期现在这样的痛苦。神呀,请给我三个小时的正常身体吧!吉敷这样祈祷着。给我三个小时的正常身体与脑力,我一定要破案。灵感,吉敷想要一个小小的灵感。此刻,如果有人能够给他有一个小小的启示,那就太好了。
  再从头想一次吧!但……想什么?想案子。什么案子?到底是什么案子呢?他的脑子里塞满了这些问题,渐渐迷失了自己的意念,甚至不明白自己现在在干什么?想做什么事?现在的自己,明明连最最普通、最最常见的案子,也是解决不了的,却被推上火线,必须面对钏路署自去年年底就绞尽脑汁也解决不了的命案!这不是太过分了吗?现在的自己,是绝对无能为力的,还是举手投降吧!
  他的脑海里浮出藤仓一郎的脸。是他,是他干的!
  一定是他煽动自己的弟弟,杀害了他们自己的妻子。这一点是无庸置疑的。对,就是这样,脑子就是要这样动才行。既然是人类的犯罪行为,同样身为人类的我,一定可以破解他们的犯罪手法。对手是人,不是神,也不是鬼;他们只是为了领取保险金而杀人的小混混,没有什么可怕的。
  窗外的风吹得强劲,风声呼呼地响。那是风吹过原始森林的声音,不是耳鸣,那只是风声。在这样强劲的风声下,听得见夜鸣石的声音吗?——夜鸣石。
  那是什么?夜鸣石是什么?
  是线索吗?夜鸣石?夜鸣石是线索吗?
  脑子知道夜鸣石和这个问题一定有关联,但是,是什么样的关联呢?想不出来!到底是什么呢?——明知道有关联,却想不出关联性在哪里。这样不行呀!
  还有其他线索吗?再重新想一次吧!是什么东西,让这个案子变成找不到答案的难题呢?是灵异照片,是那个老实的学生所拍的照片。只有从照片里,才能看到的盔甲武士的幽灵,那个倒返着走的幽灵——
  除了倒退着走的盔甲武士幽灵很不可思议外,其他还有很多事也同样地让人无法理解。总之,这些奇怪的事所要显示的,就是:没有人看见两位被害人进入一号楼。然而,那两位被害人却确实死在一号楼里了。这两个相互抵触的情况,正是这个案子让人百思不解的原因。
  晚上十点钟左右,有人在藤仓市子位于三号楼的住家附近,看到藤仓市子。这表示市子晚上十点左右,藤仓市子还在三号楼。至于藤仓房子方面,因为有人在晚上九点左右,看到房子在二号楼的住家附近,所以说,至少晚上九点的时候,她的人还在二号楼。
  再说管理员河野先生。他住在一楼入口旁边的管理员室,当天晚上九点以后,他招集了几个大学生,在他的房间里打麻将。当时管理员室里有五个人,他们后来一致说:九点以后就没有人从一楼的入口处进入一号楼了。
  一号楼的出入口,只有位于一楼管理员室旁边的那个门。而且,一楼各户面对外面的所有窗户,都安装了铁格子窗。另外,住在二楼的人,也没有人会提供自己家的窗户,让藤仓市子和房子进入一号楼。
  也就是说,藤仓市子和房子两位被害人“没有进入一号楼”。从各种物理条件来看,除非她们身上有翅膀,否则她们根本不可能进入一号楼的五〇三室。
  被吉敷视为加害者的藤仓兄弟,他们也同样没有进入五〇三室。对他们而言,这一点正是证明他们没有犯罪的利器。但是,除了没有人看见他们进入一号楼这一点外,他们还有别的不在场证明。那就是在命案的杀人时间带,有人分别看到这两名兄弟在他们的住家附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如果他们是凶手,他们是怎么杀人的呢?
  还有,牛越说:当天晚上在二号楼与三号楼看到两名被害者的人,可能看错了,而河野也可能漏看了市子与房子进入一号楼的那一刹那。也就是说:牛越认为两名被害人确实在当天晚上进入五〇三室了。可是,吉敷却认为牛越的说法太自欺欺人,那完全是一种妥协性的看法。
  现在问题来了。吉敷和牛越不一样,吉敷一开始就认定通子不是凶手。
  吉敷认为凶手是藤仓兄弟。但是,综合他们住家附近的人的说法,两名妻子死亡的时间带里,这兄弟两人分别在二号楼与三号楼里。也就是说,如果凶手是他们兄弟两人,那么,他们是在离开一号楼有相当距离的自家住宅里,以遥控的方式,隔空杀害了人在一号楼五〇三室里的妻子。可是,这种事情现实里可能存在吗?不可能吧!
  慢着,慢着!不是还有令子吗?只要令子在五〇三室等待,不就可以了吗?是令子杀了市子和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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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事?”通子立刻回答,她也很紧张。吉敷是一出声,就引发全身的疼痛,痛得灵魂都要脱离躯壳了。
  “你住处的钥匙被偷偷复制了吧?”
  “唔……”通子没有什么自信地回答。
  过了中午以后,令子就可以潜入五〇三室等待杀人的时刻,而不被管理员河野发现。因为河野外出,直到黄昏时的六点才回来。
  因此,是令子杀了市子和房子两人吧?——
  不过,这里也有说不通的地方,有很多理由都可以否定这个可能性。
  首先是五〇三室屋内的情况很整齐。如果令子杀死了两个弟媳妇,应该会弄乱屋子里家具或摆设,至少也会留下不少血迹。凶手杀人后固然可以收拾房子,但是,一个刚刚杀人的人,会把房子整理得那么干净吗?
  另外就是一个女人如何杀死两个女人的问题。
  还有,就算以上两个问题可以置之不理,市子和房子除非身上长了翅膀,否则晚上九点以后根本不可能进入一号楼五楼的这个问题,仍然存在呀!
  有什么奇迹般的翅膀吗?——吉敷一边辛苦地呼吸着,一边喃喃低声自语:难道有奇迹般的翅膀,让她们从五楼的窗户飞进来?
  通子在荡秋千,吉敷站在旁边看着。
  “为什么要那样摇?为什么要那样!”吉敷的嘴里反复说着同样的话.。
  通子愈荡愈高,几乎荡到半空中了。吉敷叫她停下来,她也不听。因为实在太危险了,吉敷一气,忍不住大吼:“下来!从秋千上下来!”
  吉敷张开眼睛,一时搞不清楚眼前的情形。怎么了?自己睡着了吗?刚才是在作梦吗?
  “我睡着了吗?”他低声喃喃自语。
  通子很抱歉似的站在一旁,没有回答吉敷的问话。
  “为什么不叫醒我?现在几点了?”
  “五点二十分。”
  “糟糕,那不就快天亮了吗?五点半了嘛!”
  不过,吉敷很清楚地记得刚才想过的事情——没有翅膀的话,那天晚上市子和房子不能进入五〇三这个房间。
  有翅膀的话,不仅她们可以进来,连她们的丈夫也能进来。
  又开始耳鸣了,想吐的感觉也来了。每次从睡眠中醒来,就想吐,觉得非常痛苦,痛苦到想死的地步。有翅膀的话,就可以了。但是,这是不可能的假设,不必浪费时间去想这个问题。只剩下三个半小时,真的不能浪费时间了。
  线索!还有别的线索吗?
  从走廊走到雪地上的盔甲武士呢?那是?——
  对,这个可以是一个线索。可是,是什么样的线索呢?
  那不是鬼!如果那不是鬼,那么——那就是人,有人装神弄鬼!可是,那会是谁?要干什么?
  对了!是这个房间。当时这个房间里没有人吗?如果有人,会不会是那个人从房间出去时,穿着盔甲走出去的?
  不会!那个人干嘛非穿着盔甲不可呢?为了不让人看到真面目吗?如果是这个理由,可以遮掩脸部的方法还有很多呀!用不着穿着那么复杂的盔甲。
  “通子,你的屋子里有盔甲那种东西吗?”
  “唔?|福哇 小说|当然没有。”
  是吗?应该是吧!那么——
  “藤仓兄弟有吗?你听他们说过吗?”
  “这个……”通子想了想之后,说:“我没有听他们说过盔甲的事。不过,我记得小时候去藤仓家玩时,曾经在他们的家里看过一套盗甲。那时我还想:他们家没有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东西。我很清楚地记得我那时的想法。”
  吉敷直觉得:这就对了。没有理由,这个全凭直觉,一定就是那套盔甲了。
  一定是:令子在这个房间里完成任务,要离开这里时,便穿着盔甲出去。可是,她完成的是什么任务?又为什么要穿盔甲离去?
  不管怎么说,都有令人不能理解的地方。为什么要穿着盔甲呢?是因为这个地方有穿着盔甲倒退着走的武士的传说吗?还有,万一在逃离这里的途中被人看到了,为了让看到的人害怕,不敢接近吗?
  不!吉敷觉得不是这样。或许这也是原因之一,但是一定还有更重要的原因,才会特地穿着盔甲出现。吉敷想:盔甲会不会和在这个房间里发生的事情有关联?这个想法应该是合理的。但是,那是什么关联?做什么事是非用到盔甲不可?
  还是不懂。虽然好像捉到一点头绪了,可是结果还是一样,盔甲和被害人是怎么进入一号楼的?这个问题仍然和开始时一模一样,让人犹如坠落在五里雾中,看不到出路。或许自己的想法从一开始就错了。
  再从头想一次吧!且不管盔甲从这里拿出去的方法是什么,盔甲是怎么拿进来这里的呢?那种东西非常显眼,令子如果是在白天的时候进来的,她带着那样的东西来这里,很容易被人注意到吧?她是怎么带进来的?
  “通子,十九日那一天,有人把盔甲之类的东西,带进这间房子里吗?”
  “没有呀!”通子回答。
  惨叫声!吉敷突然想到这一点。那又是什么?在两位藤仓太太被杀的时间带里,是谁在这个房间里发出惨叫声?那到底是谁?
  是市子或房子吗?不,应该不是她们。那么——是令子吗?令子为了让人认为这里有女人被杀了,而发出惨叫声吗?
  可是,她真的会那么做吗?万一住在隔壁的邻居觉得奇怪而跑过来看,那该怎么办?
  吉敷抱着头,怎么样都想不明白。耳鸣的状况突然严重起来,强大的惧意从头顶笼罩下来。他想大叫,觉得屋子猛烈地在摇动,好像要被外面的强风吹走了。这个屋子好像在强风中晃荡的小小鸟笼。刚才的梦又回来了,让吉敷非常不安,不安得受不了了。
  “糟糕了!屋子要掉下来了!”吉敷大叫。通子吓得赶紧跑到吉敷的身边,用冰冷的手触摸吉敷的额头,然后用湿毛巾擦拭吉敷的脸颊。
  “好烫呀!不要再想了,你休息一下吧!”通子说。她的声音像巨大的海浪,在吉敷的耳朵旁毫不留情地拍击,但是下一瞬间,海浪立刻退到数公里外。
  啊——吉敷终于发出惨叫般的声音。通子揽着吉敷的头,让他靠在自己的胸前。吉敷张开眼睛时,看见通子的脸因为悲伤而显得扭曲了。再下一瞬间,吉敷失去意识,掉落充满恶梦的黑暗中,眼前完全被黑幕盖住。
  2
  吉敷在梦境里,看到牛越给他看的照片里的藤仓市子与房子,她们两个人在雪花飞舞的黑暗天空里飞翔。她们的背上有翅膀;像雪的结晶一样,形状怪异的翅膀是透明的,但是根部的地方又像彩虹一样,呈现出七彩的颜色。
  因为牛越给他看的,是命案现场的照片,所以藤仓市子的眼睛是闭起来的;她闭着眼睛,在雪夜里飞翔。那是夕鹤!他非常清楚,那是一拍动翅膀,就发出“叽——”的尖锐叫声的夕鹤。吉敷想:就是这个了!大家都把夕鹤的叫声,当成夜鸣石的哭泣声了。
  她们两个人飞得高高的,然后又降下来,停在通子的房间窗口。
  通子不在房间里。通子!通子!吉敷大声呼唤通子的名字,想叫她来看这两个人振动背上的翅膀,在天空中飞翔的样子。这个景象一定能成为通子在做镀金创作时的参考吧!
  通子!通子! 棒槌学堂·出品
  然后,吉敷张开眼睛,通子就在他的眼前。“通子,我刚才叫你的名字了吗?”
  “嗯。”通子回答。
  吉敷转动脖子,看窗帘那边。天有点亮了。糟了!他想。“几点了?”吉敷叫道。
  “竹史,算了吧!”通子的声音听起来像在哭。“不要勉强了!你发高烧,身体和精神的状况都很不好,不要勉强了。”
  吉敷的右腕撑着沙发,忍耐剧痛地坐起来。“我问你现在几点了。”
  “六点五十分。”
  “六点五十分?那就是七点了。啧!”他咬牙想站起来,却一下子又跌坐到沙发上。可是,他再一次挣扎地要站起来。
  “为什么要这样?竹史,你的身体已经这样了,为什么还要这么坚持?”通子像在喊叫一样地问吉敷。
  吉敷站起来了,他回答:“因为我自己决定这么做。”
  还有两个小时,牛越现在刚起床吧?吉敷摇摇晃晃地往窗户那边走去。
  “打开那边的窗帘。”他对通子说。“我作了奇怪的梦,是那两个死掉的女人在空中飞的梦。只剩下这个了,只能这么想了!”
  窗帘“刷”地一声打开了。向右凸出的一号楼的右栋,看起来好像与三号楼重迭在一起。远方的天际已被刚升起的太阳染红。
  吉敷双手紧抓着窗户的两边,定定地看着窗外。玻璃上有雾气的时候,他就用右手去擦拭。
  对现在的吉敷而言,站着也是一件苦差事。他的胃又在翻腾,让他很想呕吐。每次刚醒来时,都会这样。
  不管怎么擦,刚擦拭过的玻璃窗,马上又有雾气,所以一号楼凸出的右栋和对面的三号楼,在雾气出现的时候,就看不见了。
  吉敷觉得全身无力,死人在空中飞翔的事,好像也在脑子里冻结,无法进一步思考。现在的脑袋,已经不是平常的脑袋了,虽然努力到现在,还是救不了通子。这一回,是输定了。如果是平常的身体和脑袋,吉敷一定不会容许自己有这种退缩的想法。
  “通子。”吉敷一叫,通子立刻跑到他身边。
  “这里,我的钱都在这里了,如果你想逃,就拿着这些钱,快逃吧!”他把钱包递到通子的面前,看着通子的脸。
  通子用力摇着头,她的眼里满是泪光,默默地把钱包推回去。“我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竹史,你这么拚命,完全是为了我,我真的无话可说了。为了一无是处的我,你……”
  吉敷的心里突然生出无名火,这股愤怒是因为自己的无能。他心急如焚,体内的怒火好像要爆炸了。这股怒火更胜于对藤仓兄弟的愤怒。“这样下去的话,再过不到两个小时,对你的通缉令就会发布到全国,到时你就变成犯人了。”
  “没有关系,我本来就是犯人。我要和你在一起。”
  吉敷的右手好像拉弓一样地,用力地往后拉。这个动作带来的疼痛,让他全身的神经发出哀鸣。玻璃窗上有自己模糊的脸,吉敷想也不想地出拳去打玻璃上的那张脸。
  风的声音、玻璃破裂的声音和通子的叫声,同时响起。“对不起,对不起。”除了这句话外,通子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玻璃窗破了,中间出现了一个破洞,吉敷的右拳从那个破洞伸出去。寒风从破洞里吹进来,也吹在吉敷的脸上。通子一边哭,一边努力地想把吉敷的手拉进来。她一定以为吉敷疯了。但是,吉敷好像结冻了一样的右手,仍然伸向半空中。他的手坚持地向外伸,手臂的肌肉,轻轻跳动着。
  “竹史!”通子哀求地叫着,但是吉敷不为所动,右手仍然向外伸出。
  吉敷没有疯,他只是感受到一个强大的冲击。这是神给的启示吗?是老天爷给的启示吗?吉敷问自己。“通子,等一下,通子,等一下。”他一边说着,一边阻止通子想拉出自己右手的动作。
  “可是……竹史,没有枪呀,她们的死因不是菜刀吗?”通子很担心地说,但是吉敷没有听她说话。他全身发烫,眼睛发红,双眼的焦距更是无法合在一起。
  “刀和枪一样。”吉敷好像在说梦话。
  “通子,河野先生呢?”吉敷终于发现河野不在了。通子叹了口气,非常悲伤地握着吉敷的右手。
  “他回去了吗?”
  “嗯。你睡着的时候,他回去了。他说他在管理员室里,有事情的话,随时叫他。”
  “那么,他是关上门,出去了?”吉敷叫道:“他打开门,再关上门!”吉敷兴奋地叫道。通子却哀伤地看着吉敷,她觉得发着高烧的吉敷,已经神经失常了。
  “通子,回答我呀!管理员刚才打开玄关的门,然后再关上。是吗?”
  “竹史,那是当然的吧?不那样的话,怎么走到走廊上呢?”
  “是呀!”吉敷叫道。那声音在梦里面化为夜鸣石的声音,叽——的声音。
  想起来了。之前就有好像抓到了什么重点的印象,原来是门的声音。一楼管理员室旁边的门的吱嘎声。这个房子的门,果然也发出相同的声音。
  是呀!吉敷用他那发着高烧的脑袋思考着。那就是夜鸣石的声音呀!他大声地笑,感觉到无上的快乐,也觉得自己之前怎么会那么粗心大意呢?
  “接下来是盔甲的问题。”吉敷叫:“懂了,我知道了!”他边说边笑。兴奋让他暂时忘记身体上的疼痛。可是,通子却抽泣地紧紧抱着他,以为他发疯了。
  吉敷忙着笑,一时口不能言。“不是的!通子,不是的!”吉敷终于叫出来:“电话,打电话到钏路署,找牛越警部,请他立刻来这里。”
  通子破颜笑了。
  “这个时间牛越警部已经到搜查本部了吧!如果他来听电话,就告诉他:吉敷竹史已经解开命案之谜了,现在很想见他,请他快点来这里。”
  3
  牛越带着四名钏路署的刑警,来到三矢公寓的加纳通子的房子时,一课的吉敷刑警正闭目躺在之前两名女子陈尸的沙发上。通子开门让牛越一行人进来后,立刻坐到吉敷的旁边。
  牛越大吃一惊。因为吉敷的脸上几乎全无血色,唇色泛紫,右手裹着绷带,而且眼窝深陷,脸颊上的肉都不见了,只有左眼的下方是浮肿的,但是是深紫色的浮肿。那样的吉敷躺在曾经躺过两具尸体的沙发上,让人以为他也死了。
  “他怎么了?不会死了吧?”
  通子悄悄地站起来,不让人动到吉敷的身体。她小声地说:“他受伤了。”福口圭電子書下载
  “好像很严重呀!”
  “应该很严重吧!但是,他说无论如何都要向牛越先生说明,所以……他的精神有点失常了,会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还会突然地大笑。”
  “他说他解开案子的谜底了?”
  “他是那么说了。但是……”
  “你好像想投案了?”
  “嗯。但是,我不是这个命案的凶手。”
  “到署里的时候,再慢慢说这个吧!”
  这时,吉敷突然张开眼睛。牛越靠近他,看着他的脸。“吉敷兄,是我。知道吗?”
  “谁?我的眼睛看不清楚了。”吉敷说。牛越觉得胸口一痛。吉敷茫然地看着牛越,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啊,是牛越兄呀!”
  吉敷一张开眼睛,脸上的神情就更显憔悴。凹陷的眼窝和无神而苍白的脸色,完全是死人的模样。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是你叫我来的呀!”
  “啊,对了,是我叫你来的。” 棒槌学堂·出品
  “你把加纳通子——小姐带回来了。但是,如果没有证据可以证明她不是凶手,那……”
  “有证据。通子不是凶手。这个案子的谜底已经解开了。”吉敷右手护着腹侧,非常辛苦地仰起上半身。通子很快地过来帮忙。吉敷好不容易坐好了,他又喘了一会儿。
  “案子的谜底?你是说,你知道盔甲武士的幽灵是怎么一回事了?”
  “我知道了。”
  “那真的是灵异照片?”
  “是那样打算的。”
  “可是管理员说当时他们什么也没有看到呀!还有,藤仓市子和房子怎么进入屋子之谜,也解开了吗?”
  “嗯。”
  管理员和别的刑警就在牛越身边。牛越问:
  “是管理员漏看了吧?”
  “不,他没有漏看,确实是不可能看见的。”
  “那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因为她们没有从一楼的出入口进入。”
  “哦?没有从一楼出入,那么是从哪里出入的?”吉敷想站起来,但是,怎么样也无法自己站起来,只好求助了。他对牛越说:“可以帮个忙吗?”
  靠着牛越的肩膀,吉敷才好不容易地站起来。然后,他蹒跚地往窗户那边走了一、两步,说:“她们是从空中飞进来的。”
  牛越无言以对。吉敷再一次说:“她们在空中飞,然后从窗户进来。”
  牛越感受到强大的震撼,他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发疯了;就算没有疯,也因为发高烧,而语无伦次。
  “吉敷兄,你太累了,好好躺着休息吧!”牛越说着,并且小声地问旁边的通子,吉敷到底是受什么伤。于是通子便把吉敷骨折的事,大致做了一个说明。
  “这样不行,还是得叫医生,快点把他送进医院里才行。要叫救护车吗?”牛越小声地和同事商量。
  “牛越兄,我作梦了。藤仓市子从这个窗户飞进来,藤仓房子从那个窗户飞进来。她们是从窗户进来的。而她们飞翔时发出的声音,大家都以为是夜鸣石的哭声。”
  “吉敷兄,你要不要坐一下?”牛越走过去,轻轻地把手放在吉敷的肩膀上,然后慢慢地把他引导到沙发的方向。
  “你伤得很严重,伤势已经拖延太久,不可以再耽误了。放心吧,还有时间的。”
  “你不快点去捉藤仓兄弟,还有时间在这里说这些!”
  “总之,这边……”
  “牛越兄,你觉得我疯了吗?不正常了吗?没有,我没有疯。我说的是正经的话。”
  牛越放松自己手上的力量,叹了一口气,才说:“我实在不想这样说,但是,你说藤仓市子和房子是从空中飞进这间屋子里的。这种话是正经的吗?”
  吉敷双眼充血,视线失焦地盯着牛越。
  “如果反过来,那些话是我说的,你会怎么想?”牛越一边说着,一边走到窗户边:“我说:藤仓市子和房子背上长了翅膀,她们从空中飞进来,然后被人杀死在这个房子里。你觉得如何?你也会对我说:你应该去医院休息。不是吗?”
  “不是的,牛越兄。藤仓市子从这个窗户进来,但是房子是从那个窗户进来的。而且,她们不是飞进来这里之后才被杀死的,而是死了之后,才飞进来的。”
  牛越用力地叹着气,对吉敷说的话一脸的无可奈何。
  “我从中村兄那里知道,你确实是很有能力的刑警。但是你现在说的话……”
  “牛越兄,我说的是真的。是真的!”
  “吉敷兄。”
  “什么事!牛越兄,请你听我说。”吉敷摇着不大正常的头,非常懊恼地咬着牙,说:“牛越兄,来这边。”
  他把牛越叫到玻璃已经破裂的窗户那边。“请看那边。看到一号楼向东突出的东栋的顶点了吗?从上空往下看这栋公寓时,公寓就像有三只羽毛的箭尾巴。那边是东侧的顶点。你明白了吗?”
  “不明白。”
  吉敷激动地摇着头,恨恨地啐了一口。说:“如果我的身体是健康的,我就一拳把你打懂……喂,不好意思,你能不能去屋顶,站在那个位置上?”
  吉敷转头对着一名刑警说。吉敷的肩膀此时剧烈地上下动着,喘得非常厉害,一看就知道是使出力气在说话。
  那名刑警一脸不快地看着牛越。牛越对吉敷说:“好吧。这个事情结束之后,你愿意乖地去医院吗?”
  吉敷眼神呆滞地点了头。
  “你去吧!”牛越指使那名刑警。
  吉敷和牛越站在窗边,不久就看到那名刑警走到一号楼东栋屋顶的最边端。那位刑警双手抓着屋顶边的栏杆。
  “牛越兄,请你想象一下从这个窗户连结到那一点的情形。”吉敷的右手伸向那个方向。又说:“角度稍微往下,从那里直直的延伸,一边可以到达三号楼的藤仓一郎的窗户;另外一边就是到这边的窗户。现在,请你告诉站在那里的刑警,请他移动到北侧栋的边端。”
  吉敷说完,便走向屋内西侧的窗户。牛越把身体探出窗外,对着站在屋顶上冷得发抖的刑警叫,并且以手势指示,叫他移动到北侧栋的边端。“你看,这边的情形也一样。”
  吉敷的身体靠着西侧的窗户说。没多久,就看见屋顶上的那位刑警,出现在他的视线里,并且走到北侧栋的边端。“就是那里。那里和这个窗户连接起来的延长线,正好可以到达二号栋的藤仓次郎的屋子。这样你明白吗?”
  “唔——的确。不过,如果有图的话,就更清楚了……”
  “对了,图!你不是有这里的建筑物地形简图的影印吗?”牛越勉勉强强地从黑色的公文包里拿出影印的地图。
  “这样说明起来就容易多了。你可以叫屋顶上的人回来了。”
  牛越打开西边的窗户,大动作地挥挥手。
  吉敷走到桌边,从自己的胸前口袋里拿出铅笔,画了一条线。(请参考下页图)
  
  “看,把这两条线连在一起。从这个屋子的西侧窗户,连结刚才那位刑警站立的屋顶边端,再直线延伸这条线,可以到达次郎家的窗户;从东侧的窗户连结出去的,则是到达一郎家的窗户。”
  “嗯,果然可以直线链接到。可是,这和命案有什么关系?”
  “从这间屋子的窗户到屋顶边端的距离,和从屋顶边端到藤仓两兄弟家的窗户的距离完全相同。不管是东侧还是西侧,两边的距离都一样。”
  “唔?唔?然后呢?我还是不明白。”牛越说。
  “给这几点做记号吧!这个屋子的两边窗户,分别是A和B,屋顶的两个边端是C和D,一郎和次郎家的窗口分别是E和F。AC和CE是等距离的,BD和DF也是等距离。”
  “没错,没错。”
  刚才去屋顶的刑警,这时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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