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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意

_2 東野圭吾(日)
教师这份工作对加贺而言到底合不合适,真的有待商榷。当然,这样的结果也跟当时的潮流
密切相关。
  “野野口老师,您现在在哪个学校教书?”车子刚驶离不久,加贺老师就问起我的近况
。不,再叫加贺老师就太奇怪了,我们就称他为加贺刑警好了。
  我摇了摇头:“我最后任教的地方是本地的第三国中,不过今年三月已经离职了。”
  加贺刑警看来好像颇为惊讶:“是这样吗?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唔,说来有点丢脸,我现在在写给儿童看的小说。”
  “啊,难怪。”他点了点头,“所以你才会认识日高邦彦先生对吧?”
  “不,情况有点不一样。”
  我跟他解释,我和日高是从小到大的朋友,因为他的关系,我才找到现在的工作。加贺
刑警好像懂了,一边点头一边听着我说。没想到迫田警部什么都没告诉他,这点倒教我有些
诧异,这番话我刚刚已经跟警部说过了。
  “这么说来,你之前是一边当老师,一边写小说啰?”
  “也可以这么说啦,不过我那时一年才写两篇三十页左右的短篇而已。我一直在想,有
朝一日要成为真正的作家,于是心一横就把学校的工作辞了。”
  “这样啊?那真的需要很大的勇气呢。”加贺刑警很钦佩地说道。或许是想起自己之前
的事吧?当然,二十几岁转行和面临四十岁才换工作的景况相比,可谓天差地别,这点他应
该也能体会。
  “日高邦彦写的是什么样的小说啊?”
  我看着他的脸问道:“加贺,你不知道日高邦彦吗?”
  “对不起,名字是听过啦,可是书就没读过了,尤其最近我几乎很少看书。”
  “大概是太忙了。”
  “不,是我自己太懒,我也在想一个月应该读两、三本书的。”他搔搔头。一个月至少
要读两、三本书——这是我当国文老师时,经常挂在嘴边的口头禅。我不确定加贺是否因为
记得这个,所以才特意讲出来。
  于是我大略地介绍日高这个人,说他大概是十年前出道的,在这中间还得过某某文学奖
,是现今少数几位畅销作家之一。他的作品十分多样化,从纯文学到仅供娱乐的小品都有。
  “有没有我可以读的东西?”加贺刑警问,“譬如推理小说之类的?”
  “这类作品是比较少,不过还是有的。”我答道。
  “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书名以做参考?”
  “这样啊。”
  于是我告诉他一本叫《萤火虫》的书,是我很久以前读的,内容不太记得了,不过里面
有关于谋杀的描写,肯定错不了。
  “日高先生为什么会想搬到加拿大去住呢?”
  “好像有很多原因,不过他大概是觉得有点累了。好几年前他就曾经讲过要到国外修养
一番,而温哥华似乎是理惠相中的地方。”
  “你刚刚说的理惠是他的太太吧?看起来好年轻呢。”
  “上个月他们才刚登记结婚而已,这是他的第二次婚姻。”
  “是这样啊?他和前任老婆离婚了?”
  “不,第一任老婆因为车祸去世,已经五年了。”
  一边聊着的同时,思及话题的主角日高邦彦已经不在人世,我的心情又沉重了起来。
  他到底要跟我谈些什么?要是我早早结束那无关紧要的会谈,早点去见他的话,或许他
就不会死了。我心里也知道这么想于事无补,却忍不住不去懊悔。
  “我听说因为亲人被影射为小说的主角,有一位藤尾小姐跑来抗议……”加贺说,“除
此之外,日高先生有没有卷入其他风波?不管是和小说或是他私生活有关的都可以。”
  “嗯,我一时也想不出来。”这么回答的同时,我发现了一件事——我正在接受侦讯。
惊觉于此,连在前方握着方向盘,始终不发一语的警察都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对了,”加贺刑警打开了记事本,“你知道西崎菜美子这个名字吗?”
  “咦?”
  “还有小左野哲司、相中根肇?”
  “啊,”我领悟地点了点头,“那是《冰之扉》中的出场人物,目前月刊正连载的日高
小说。”我一边说一边想,不知那篇连载接下来要怎么办。
  “一直到死之前,日高先生好像还在赶那篇小说的样子。”
  “听你这么一说,我想起电脑的电源一直是开着的。”
  “画面上出现的就是那篇小说的内容。”
  “果然如此。”我突然想起什么,于是向加贺刑警问道,“他的小说写了多少?”
  “写了多少的意思是?”
  “写了几页的意思。”
  我跟加贺说,日高曾提过今晚必须赶出三十页的事。
  “电脑的排字方式和稿纸不一样,所以总共写了多少,我不是很确定,不过至少不是一
、两页就是了。”
  “从他写的页数就可以推断出他是几点被杀害的,不是吗?我从日高家出来的时候,他
还没着手工作呢。”
  “这点我们也有想到,只是写稿这种事的速度也不是固定的吧。”
  “话是没错啦,不过就算是以最快速度写也是有极限的。”
  “那日高先生的极限大概在哪里?”
  “这个嘛,记得他之前曾经讲过,一个小时大概是四页吧。”
  “这样的话,就算赶工也只能一小时写六页啰?”
  “应该是这样吧。”
  听完我说的话,加贺刑警沉默了一会儿,脑袋里好像正计算着什么。
  “发现哪里矛盾吗?”我问。
  “嗯,我还不知道。”加贺摇了摇头,“我也还无法确定,电脑上残留的画面是否就是
这次要连载的部分。”
  “也对喔,说不定他只是把之前曾经刊载过的部分叫出来而已。”
  “关于这点,我们打算明天找出版社谈谈。”
  我在脑海里快速转了一圈,根据理惠的说法,藤尾美弥子是在五点左右离开的,而我接
到日高打来的电话是在六点过后。这中间如果他有写稿的话,应该可以写出五、六页吧。问
题是,其他还有几页呢?
  “啊,或许这是办案时应该紧守的秘密。”我试着向加贺问道,“不过,你们应该有推
测死亡时间吧?警方认为是什么时候呢?”
  “这确实足应该保密的事,”加贺刑警苦笑着说,“不过……详细的情形要等到解剖报
告出来,但根据我们的推断,大概是在五点到七点之间,结果应该不会相差太多。”
  “我是在六点过后接到电话的……”
  “嗯,也就是说是在六点到七点之间了。”
  ——应该是这样吧。也就是说,日高在和我通完电话后就马上被杀了?
  “日高是怎么被杀的呢?”
  听到我的喃喃自语,加贺刑警露出十分讶异的表情,他大概觉得这种话出自尸体发现者
的口中,未免太奇怪了吧。可是,我对日高是怎么个死法真的没有印象,坦白说,当时我怕
死了,根本不敢正视他。
  我把这点说明后,加贺好像也能理解。
  “这也要等到解剖报告出来。不过简单地说,他是被勒死的。”
  “你说的勒死是指勒住脖子吗?……用绳子还是?”
  “他脖子上缠着电话线。”
  “怎么会……”
  “不过还有一处外伤,他好像被人重击了后脑,现场找到作为凶器的黄铜纸镇。”
  “也就是说有人从背后打昏他,再把他勒死啰?”
  “目前看来是这样。”加贺刑警如此说完后,突然压低了声量,“刚刚讲的,我想日后
会对外公布,在此之前,请你不要跟任何人提起。”
  “啊,那是当然。”
  终于,警车抵达了我的公寓。
  “谢谢你送我回来,帮了我一个大忙。”我向他道谢。
  “我才是,得到了很多有用的资料。”
  “那,再见了。”
  我走下了车子,可是才走到一半,“啊,等一下!”身后传来加贺刑警的叫唤,“你可
不可以告诉我连载小说的是哪本杂志?”
  于是我告诉他是聪明社月刊,然而他摇了摇头说:“我要的是刊登野野口先生小说的杂
志。”
  为了掩饰尴尬,我故意皱起眉头,略带生硬地说出杂志的名字,加贺拿出笔把它记了下
来。
  回到屋里,我在沙发上呆坐良久。回想起今天一天发生的事,我觉得好像在作梦一样。
这一生当中,我从来没有经历过像这么悲惨的日子。思及至此,我却舍不得去睡。不,就算
我想睡,今晚恐怕也睡不着了。
  我突然兴起一个想法,想把这番体验记录下来,就用我的手把朋友遇害的悲剧写下吧。
  这本手记产生的经过就是如此。我在想,直到真相曝光之前,我都会一直写下去。
  四
  日高的死很快登上了早报,虽然昨晚我没看新闻,不过看样子各家电视台正大肆炒作。
最近连十一点过后都有新闻节目。
  报纸的某个版面打出大大的标题,以社会新闻的角度,详细报导整起事件。报上大幅登
着日高家的照片,旁边配着日高本人的大头照,这原本应是交给杂志社使用的。
  报导的内容大部分与事实相符。只不过关于尸体发现的部分,上面只写着:“接到友人
通知家里灯光全暗的消息,妻子理惠回到住处,竟然发现日高先生倒卧在一楼的工作室中。
”我的名字从头到尾都没出现过,或许读者会因而误解发现者只有理惠一人。
  根据报导所示,警方现在正朝临时起意或蓄意谋杀的方向进行调查。由于大门深锁,他
们推断犯人应该是从工作室的窗口进出。
  阖上报纸,我正打算站起身张罗今天的早餐,门铃却响了。看了一下时钟,才八点多,
这么早应该不会有人来拜访,我拿起平常不太使用的对讲机。
  “喂?”
  “啊,请问是野野口老师吗?”——女性的声音,呼吸显得很急促。
  “我是。”
  “一大早来打扰真对不住,我是XX电视台的,关于昨晚发生的事件,可不可以和您谈一
谈?”
  我大吃一惊!报纸上明明没有我的名字,可是电视台的人却已经风闻我是发现者之一了

  “这个……”我思索着应对之策,这可不能随便乱讲,“你想谈什么事?”
  “关于昨晚日高先生在自宅被杀害一事。我听说和夫人理惠小姐一起发现尸体的就是野
野口老师您,这是真的吗?”大概是谈话性节目派来的女记者吧,竟然大刺剌地就直呼我老
师,神经粗得教人有些不快。不过,不管怎样,也不能因此就乱讲一通。
  “嗯,是真的。”我答道。
  身为媒体人的兴奋透过门传了进来:“老师您为什么去日高家呢?”
  “对不起,该讲的我都对警方讲了。”
  “听说您是因为发觉屋子怪怪的,所以才通知了理惠小姐,可否请您具体说明是哪里怪
怪的呢?”
  “请你们去问警方。”我挂上了对讲机。
  之前就听闻记者的犀利,没想到电视记者的采访当真是无礼至极。难道他们就无法体会
这一、两天我还没办法跟人讨论这件事吗?我当下决定,今天就不出门了。虽然我很关心日
高家的事,可是要到现场去探看恐怕是不可能了。
  然而,没想到我正用微波炉热牛奶时,门铃又响了。
  “我是电视台的人,可否打扰一下,相您谈谈?”——这次是个男的——“全国民众都
很想知道进一步的真相。”
  如果日高不死就好了,我的心里不禁出现这种悲痛万分的台词。
  “我也只是发现而已。”
  “不过您一直和日高先生很亲密吧?”
  “就算是这样,关于事件,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可是还是想打扰您一下。”——这男的死不罢休。
  我叹了口气,让他一直在门口哀求也不是办法,会打扰到邻居。对这些后生晚辈,我就
是没辄。
  将对讲机的话筒摆好,我走出玄关。门一打开,麦克风全都凑了上来。
  结果,在访问的夹击下,我的一整个早晨就泡汤了,连要好好吃顿早餐都没有办法。
  中午过后,我一边收看电视的访谈节目,一边吃着鸟笼泡面,突然萤幕上大大映出我的
脸孔,害我不小心就噎住了。那是今天早上才拍的,没想到这么快就播出来了。
  “听说您小学就认识日高先生了。就野野口先生的角度来看,他是个怎样的人呢?”女
记者以尖锐的声音问道。
  面对这样的问题,镜头前的我想了很久。当时我自己没有发现,不过这段沉默竟意外地
长,影像就这么定住了,电视台大概是来不及剪接吧?可以想见当时在场的记者先生们肯定
很不耐烦,这样看着画面,我才彻底领悟到。
  “我想他是个个性很强的人,”镜头前的我终于开口了,“有时你会觉得他为人很好,
不过他也有冷酷到令人惊讶的一面,其实大部分的人都是这样吧?”
  “您说的冷酷,可否举例加以说明?”
  “譬如说……”我一边说一边沉吟了一下,“不,我一时也想不出来,何况这种事我也
不想在这里讲。”
  其实,当时我脑海里浮现的是日高杀猫的那件事,不过,它并不适合在传媒前公开。
  “对于杀死日高先生的犯人,你有话想对他说吗?”问了几个流俗的问题后,女记者不
忘补上这句陈腔滥调。
  “没有。”这是我的回答,一旁的记者显得颇为失望。
  之后,棚内的主持人开始介绍日高生前的写作活动。就擅长描写人间百态的背景来看,
作家本身的人际关系肯定也很复杂,这次的事件恐怕也是受此牵连的吧?——主持人的话里
隐约透着这层意思。
  接着他又提到,最近日高因为《禁猎地》这部作品而卷入风波,已故版画家被影射为小
说的男主角,他的家人还因此提出抗议。不过,媒体似乎还没查到,昨天画家家属之一的藤
尾美弥子曾造访日高。
  不只是主持人,连偶尔以来宾身分参加这类节目的艺人都大放厥词,各自发表他们对日
高之死的看法。不知为何,我忽然感到一阵厌恶,关掉了电视机。想要知道重要事件的相关
消息,NHK当然是最好的选择,但日高的死还不到公共频道为他制播特别节目的程度。
  这时电话响了,我已数不清这是今天的第几通电话了。我总是想,万一这和工作有关就
糟糕了,所以都会拿起话筒,可是至今为止,千篇一律都是媒体打来的。
  “喂,我是野野口。”我的口气已经有点不悦了。
  “你好,我是日高。”咬字清晰的声音,肯定是理惠没错。
  “啊,你好。”这时候该讲些什么,我一时想不出来,只能勉强凑出一句奇怪的话,“
后来怎么样了?”
  “我昨天住在娘家。虽然心里知道必须和很多地方联络,可是一点力气都没有。”
  “是啊,你现在人在哪里?”
  “我在家里。今天早上警方的人跟我连络,说希望我到案发现场再次接受讯问。”
  “讯问已经结束了吗?”
  “已经结束了,不过警方的人还在就是了。”
  “媒体很讨厌吧?”
  “嗯,不过出版社的人,还有之前我丈夫认识的电视台的人也来了,所以全交给他们去
应付,我轻松了不少。”
  “这样啊。”我本来想说这真是太好了,不过反过头一想,这句话对昨天才痛失丈夫的
遗孀而言好像不太恰当,所以又吞了回去。
  “倒是野野口先生被电视台的人追着跑,肯定十分困扰吧。我自己是没看电视啦,不过
出版社的人告诉我情形,我感到很抱歉,所以才打电话过来关心一下。”
  “是这样啊?哪里,你不用担心我,采访的攻势已经告一段落了。”
  “真的很对不起。”
  那是打从心里感到愧欠的语气。明明当下她才是这世上最悲惨的人,却还有心思替别人
着想,这点让我深感佩服,我再度感受到她的坚强。
  “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请不要客气尽管跟我说。”
  “谢谢,夫家的人还有我娘家的妈妈都来了,所以没有关系。”
  “这样啊。”——我想起日高有个大他两岁的哥哥,年迈的母亲和兄嫂一起同住——“
不过,真的有我可以做的,请务必告诉我。”
  “谢谢您,那我就先挂电话了。”
  “谢谢你特地打电话过来。”
  挂断电话后,我脑海里一直想着理惠的事。她打算要怎么生活下去?她还年轻,听说娘
家是开货运行的,经济条件不错,生活应该不成问题。可是,要从打击中站起来恐怕需要不
少时间吧。毕竟他们才刚结婚一个月。
  曾经,理惠只不过是日高的小说迷之一。有一次,因为工作的关系,认识了日高,因而
开始交往。这意味着,昨夜她同时失去了两件宝贵的东西:一个是丈夫,另一个则是作家日
高邦彦的新作。
  正这么想的时候,电话又响了。对方请我去上谈话性节目,我当场就拒绝了。
  五
  加贺刑警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六点以后的事了。听到对讲机的铃声,我厌烦地以为又
是哪家媒体的记者,没想到探头一看,竟然是他。不过,这次他不是一个人来,他身边跟着
一个看来比他年轻,叫做牧村的刑警。
  “对不起,我还有两、三个问题想要请教你。”
  “我早料到了,你们上来吧。”
  然而,加贺刑警并未做出脱鞋的动作,他问:“你正在吃饭吗?”
  “不,我还没吃,才正在想要吃什么才好。”
  “那我们到外面去吃好了?老实说,一整天忙着侦讯,我们连午饭都没吃呢,是吧?”
  牧村刑警附和地冲着我苦笑。
  “好啊,那要去哪里?我知道有家店的猪排饭很好吃,可以吗?”
  “哪儿都行,”这么说的同时,加贺刑警好像想到了什么,他用大拇指朝后头比了比,
“再过去有一家餐馆,老师昨晚去的就是那间店吗?”
  “是啊,你想去那里吗?”
  “就那里好了,那家店近,咖啡又可以免费续杯。”
  “太好了。”牧村刑警帮腔似的说道。
  “我是无所谓啦,那我去换一下衣服。”
  趁着他们等我换衣服的空档,我想了一下加贺刑警找我去那家餐馆的理由,是不是有什
么特别的用意?还是,真如他所说,只是因为近、有咖啡可喝?
  终究我还是想不通,只好走出了房间。
  来到餐馆,我点了烧烤虾饭,加贺刑警和牧村刑警各点了烤羊排和汉堡肉套餐。
  “之前讲的那本小说,”等女侍离开后,加贺刑警马上开口说道,“啊,就是日高先生
留在电脑萤幕上的那本,叫做《冰之扉》的。”
  “唔,我知道。昨天你还说要去查清楚,看那是昨天才刚写的,还是只是把之前已经发
表的部分叫到萤幕上而已,已经有答案了吗?”
  “已经有答案了,应该是昨天写的。我问了聪明社的负责人,他说跟之前连载的部分接
得刚刚好。”
  “这么说来,在被杀害之前,他一直很努力地工作啰。”
  去加拿大的日子迫在眉睫,就连日高也得拚命赶工吧?虽说他之前总是找各种搪塞的藉
口,毫不在意地让编辑焦急等待。
  “只是有一个地方很奇怪。”加贺刑警将身体微微前倾,右手肘撑在桌子上。
  “哪里奇怪?”
  “原稿的张数。如果一张算四百字好了,他总共写了二十七张之多。就算他在藤尾小姐
走后的五点就开始写好了,这也未免太多了。昨晚我才听野野口老师说了,您说日高先生的
写作速度一小时顶多四到六张。”
  “二十七张吗?这样确实很多。”
  我到日高家的时间是八点,假设在这之前日高都还活着的话,那他一小时不就要写九张
了。
  “所以,”我说,“他有可能是在说谎。”
  “说谎?”
  “很可能他昨天白天就已经写好十张或二十张了,可是依照他个人的习性,他总是说自
己一张都没写。”
  “出版社的人也是这么说的。”
  “应该是吧。”我点了点头。
  “可是,他的太太理惠出门的时候,他跟她说自己恐怕要到半夜才会到饭店。而事实上
最晚到八点,他已经写好二十七页了。如果就《冰之扉》的连载一期约三十页的份量来算,
他已经快要完成了。说延后还可以理解,可是有像这样进度超前那么多的吗?”
  “应该有吧。写作这种事又不是机械作业,灵感不来的话,可能杵在书桌前好几个小时
都写不出来;相反地,文思泉涌的话,可能一会儿功夫就写好了。”
  “日高先生有这样的倾向吗?”
  “有吧,话说回来,几乎所有作家都是这样吧?”
  “这样啊?我是不太能够想像你们那个世界的事啦。”加贺刑警将前倾的身子回复到原
来的姿势。
  “我不太理解你为什么要在张数上打转。”我说,“总之,理惠出门的时候,日高的小
说还没写好,可是发现尸体的时候,小说已经快要完成了,对吧?也就是说直到日高被杀的
那段期间,他都一直在工作,不就这么简单吗?”
  “或许是吧。”加贺刑警点了点头,但还是一副无法完全说服自己的样子。
  从这位曾是我后进的教师身上,我总算见识到警方办案真的是连一个小细节都不放过。
  女侍将餐点端了上来,我们的谈话稍微中断了一下。
  “对了,日高的遗体怎么样了?”我试着问道,“你不是说要解剖吗?”
  “今天已经进行了。”如此说完后,加贺刑警看向牧村刑警,“你不是也在场吗?”
  “不,我没自己去,如果我在场,现在怎么还吃得下?”牧村皱起眉头,将叉子叉向汉
堡肉。
  “这倒也是。”加贺也一脸苦笑,“你说解剖怎么了?”
  “不,我是想死亡时间是不是已经推断出来了?”
  “我还没仔细看过解剖报告,不过应该会很清楚吧。”
  “那一定正确吗?”
  “那要看你是基于什么来判断,例如……”他本来想讲,后来又摇了摇头,“算了,还
是不讲了。”
  “为什么?”
  “你的饭会变难吃喔。”他指着我的盘子。
  “也对,”我点了点头,“那我还是别问了。”
  加贺刑警用力地点了点头,好像在说这样才对似的。
  吃饭的时候,他不再提起谋杀,反而尽问我一些关于写作儿童读物的事。譬如,最近流
行哪一种书啦?对于时下儿童远离书本有什么看法等等。
  我跟他说,卖得好的都是教育部推荐的优良图书,至于小孩不爱看书主要是受到父母的
影响。
  “简单来说,现在的父母自己都不看书了,却一味逼着小孩去读,可是由于自己没有阅
读的习惯,所以也不知道该给孩子看什么才好,结果只能把政府推荐的图书硬塞给他们。不
过,那种书通常内容生硬又无趣,只会让孩子更讨厌书本。这种恶性循环应该会周而复始地
重复下去吧。”
  听到我这番话,两名刑警一边吃着餐点,一边露出钦佩的神情,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听进
去多少。
  由于他们点的都是套餐,所以最后咖啡送了上来,而我则加点了一杯热牛奶。
  “您大概想抽一根吧?”加贺刑警边将手探向烟灰缸。
  “不,不用。”我答。
  “咦,您已经戒烟了吗?”
  “嗯,两年前戒了。医生叫我不要抽,因为我的胃不好。”
  “这样啊?早知道就坐非吸烟区好了。”他将伸向烟灰缸的手收了回来,“我一直以为
当作家的都要抽烟呢,日高先生看来似乎也是个老烟枪。”
  “没错,他工作的时候整个房间烟雾弥漫,会让人以为正在趋虫呢。”
  “昨天晚上发现尸体的时候怎么样?房间里有烟雾吗?”
  “让我想想,毕竟当时太混乱了。”我喝了一口牛奶,沉吟道,“应该是有一点烟吧。
唔,我想是这样没错。”
  “这样啊。”加贺刑警也将咖啡杯送到嘴边,接着他慢条斯里地拿出笔记本,“有一件
事我想再做确认,与您八点抵达日高家有关。”
  “嗯。”
  “当时野野口老师因为按对讲机没有人接,再加上屋里的灯全暗了,所以才打电话去理
惠夫人寄宿的饭店,对吧?”
  “是啊。”
  “关于屋里灯光的事,”加贺刑警直勾勾地盯着我,“你确定是全暗的吗?”
  “是全暗的,没错。”我看着他的眼睛回答。
  “不过,从正门口应该看不到工作室的窗口,难道你有绕进院子里去吗?”
  “不,我没绕进去。不过,工作室的灯有没有亮,站在门口拉长脖子看就知道了。”
  “是这样吗?”加贺刑警的表情有一点疑惑。
  “工作室的窗户旁正好有一株高大的八重樱,如果里面的灯亮着,那么一眼就能看到樱
花了。
  “啊,没错。”加贺刑警和牧村刑警相视点头,“这样我们就懂了。”
  “这个问题有这么重要吗?”
  “不,请把它当作单纯的确认。像这种地方如果我们报告得不清不楚,会挨上司排头的
。”
  “真是严格。”
  “到哪里都是一样的。”加贺刑警露出从前教书时的笑容。
  “对了,侦办的情况怎么样了?有没有新的进展?”我轮流看着两位刑警,最后目光落
在加贺的脸上。
  “才刚开始而已。”加贺刑警沉着地回答,一方面也在暗示,侦办的情况不便透露。
  “电视上提到也有可能是临时起意的犯案,意即犯人本以窃盗为目的侵入日高家,却没
想到被日高撞见,所以才失手杀了他。”
  “这样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可是,你不是不太相信这个假设?”牧村刑警说。
  “是啊。”加贺刑警好像瞪了隔壁的牧村一眼,“我个人认为这样的可能性很低。”
  “为什么?”
  “一般闯空门都是从大门进去,因为万一被发现的话,可以随便找个藉口搪塞,再从门
口大摇大摆地出来。不过,日高家的大门如您所知,是锁上的。”
  “有没有可能是犯人特地把门锁上?”
  “日高家的钥匙总共有三把,其中两把在夫人理惠身上,剩下的一把在日高先生的长裤
口袋里。”
  “可是,也有小偷是从窗户进出的吧?”
  “也是有啦,不过这种手法的计划就周详多了。小偷会在事先暗中调查,看这家人什么
时候不在、会不会被路过的行人目击到,这些都确认了,他们才会采取行动。”
  “这不就对了?”
  “可是,”加贺刑警露出雪白的牙齿,“如果小偷事先调查过的话,就应该知道那个家
什么都下剩了,对吧?”
  “啊,对喔。”我张大嘴看着两位刑警,牧村刑警也露出浅浅的笑。
  “我觉得……”加贺刑警说到一半,略微犹豫地顿了一下,接着继续说道,“应该是认
识的人做的。”
  “看,结论不就出来了。”
  “这些话只能在这里讲。”他用食指碰触着嘴唇。
  “嗯,我晓得。”我点了点头。
  接着他对牧村刑警使了个眼色,年轻的警官拿了帐单站了起来。
  “哎呀,这让我来。”
  “不,”加贺刑警出手制止了我,“是我们找你来的。”
  “不过,这不能报公帐吧?”
  “是不行,因为只是晚餐。”
  “不好意思。”
  “请不用放在心上。”
  “可是……”我看向柜台那边,牧村刑警正在付帐。
  不一会儿,我发现他的样子怪怪的,好像正和柜台小姐说着什么。柜台小姐边往我这儿
看过来,边回答他的问题。
  “对不起。”加贺刑警并未看向柜台,继续面朝着我,维持一样的表情,“我们正在确
认您的不在场证明。”
  “我的?”
  “是的。”他微微点头,“我们已经向童子社的大岛先生做过确认了,不过,我们警方
必须尽可能掌握所有相关证据,请原谅。”
  “所以你们才挑这家店?”
  “如果不是同一个时间来,值班的女服务生就会不一样了。”
  “真有你的。”我打心里感到佩服。
  牧村刑警回来了,加贺刑警问他:“时间合得起来吗?”
  “嗯,合得起来。”
  “那真是太好了。”如此说完后,加贺看着我,瞬间眯起了眼睛。
  就在我们离开餐馆后不久,我谈到把整起事件记录下来的事,加贺刑警表现出莫大的关
心。如果我没提起这件事的话,大伙儿走到我的公寓前,就会各自散去了吧。
  “我想这种经验大概一辈子不会遇到,所以才想用某种形式把它记录下来。唉,你们大
可把它当作是作家的天性在作祟。”
  听我这样一讲,加贺好像在盘算着什么,不发一语。接着他说:“可不可以借看一下?

  “借看一下?让你吗?不行,我不是为了要给人家看才写的。”
  “拜托你。”他欠身央求,连牧村刑警也做了相同的动作。
  “饶了我吧!大马路上的,这样让我很尴尬耶。我写的内容,刚刚已经全告诉你们了。

  “那也没有关系。”
  “真是败给你了。”我搔着头,叹了口气,“那你们上来坐一下好了,我把它存在文字
处理机里,列印的话需要一点时间。”
  “谢啦。”加贺刑警说。
  两名刑警跟着我回到住处。我把印表机打开,加贺刑警来到旁边探头探脑的。
  “这是专门处理文稿的打字机?”
  “是啊。”
  “日高先生家装的可是电脑呢。”
  “因为他喜欢尝鲜嘛!”我说,“上网发送信件啦、玩线上游戏啦,他好像用它做很多
事情。”
  “野野口老师您不用电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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