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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商沈万三

_11 吴恩培(当代)
大白藕出勒乌泥塘。
一一六
桑田畔的河上,开来了一只罱泥船,船上持着竹篙的一个后生,看着桑田内的村姑们在对唱着吴歌,也忍不住浮滑地唱了起来:
月上树梢风送爽,
今朝要到妹妹房里去一趟。
采桑的村姑们恨恨地朝船上的后生骂着:“你来,你来,你敢来?”说着,她们怂恿着那个唇下有痣的姑娘答唱。这姑娘看了后生一眼,放开嗓子:
今夜爹爹暗备弓,
把你射死甩路旁。
众村姑们大笑,接着都合唱起来:
让你千人踩、
万人踏,
看你还油腔不油腔?
罱泥船上那摇橹的后生已索性把船泊在桑田边的河中,船上的那小后生看着村姑们笑了笑,又接唱起来:
甩路旁,
也无妨,
变棵桑枝路边藏,
但等妹妹来采桑,
桑枝儿抓破你衣裳。
桑田内,唇下有痣的姑娘接唱着:
抓破衣裳也无妨,
只怕我哥哥小木匠,
三斧两斧砍下你,
把你甩在养鱼塘。
众村姑解恨地接唱着:
让你鱼儿咬,
老鳖尝,
看你还油腔不油腔?
小后生看着这么多姑娘嗔怪的样子,笑了笑,又接唱起来:
甩鱼塘,
也无妨,
变个金鱼水里藏,
但等你妹妹来洗汏,
学一个张生戏红娘。
那个右唇下有痣的姑娘接唱着:
戏红娘,也无妨,
只怕我弟弟撒鱼网,
三网两网网住了你,
吃你肉来喝你格汤。
众姑娘几乎是起哄地接唱着:
吃你肉来喝你格汤,
看你还油腔不油腔?
小后生也不示弱,接唱着:
吃肉喝汤也无妨,
变一个鱼心碗底藏,
但等你妹妹来喝汤,
鱼心儿钻到你心上。
众姑娘见这么地说他讽他,可还是被他讨了便宜,且再也无法接下去唱什么了,不由得一个个都气急了。那个唇下有痣的姑娘也不唱了,只是恨恨地嗔骂着:“你,你这个坏坯子!”说着姑娘们纷纷走开,掩入桑田的树丛中。
三十六计,走为上!
船上摇橹的后生家见霎时岸上人没了踪影,不由得学着姑娘们的声音怪腔怪调地唱着:
郎呀郎,
郎呀郎,
你真是一个好情郎,
你要进房就进房,
在这里唱什么呀的唱?
这众目睽睽下,
叫我怎么个开口,
怎么个讲?
“哈哈哈——”船前的那个后生小伙,开怀地大笑着。
一一七
远处,一直看着他们对唱的沈万三和王信,此时看着桑田内不见了采桑女的身影,也不禁会意地笑了起来。只有那些掩在树丛后的采桑女们,一个个恨得不行,但却不敢出头,怕引火烧身。只有那个右唇下有痣的姑娘从树丛中伸出头,看着河上那渐渐摇远了的船。
2乡间庙会上“摸蚕花奶奶”的民俗,让沈万三大感意外。在观看草台班子的演出时,沈万三更意外地见到了晓云的妹妹素琴
沈万三和王信,此番到乡间看了弥望的桑田,也看了农人的蚕房,听说乡间将有庙会,沈万三和王信想看看这乡间庙会的情景,还真的等到了庙会那一天。
江南的水陆灯彩胜会,一年中有好多次,且次次都不是简单的重复。而乡间的庙会,则有更为浓重的人性原生态的色彩。
庙会上人山人海,身着薄衫的男男女女们在挤轧着。可沈万三却惊奇地发现,好多小伙们都是胆大妄为地用手在姑娘们的胸脯上有意无意地按着、碰着,有的甚至是抓着、捏着。他们大多是隔着姑娘的轻薄的衣衫,可也有的是解开了姑娘的衣襟,将手伸了进去。姑娘们大多是不习惯地低着头,但都一任那些后生们轻薄着,甚至连一丝嗔怪的神色都没有。
沈万三看着,深为纳闷。闺房举动本当避人而为之,如何在这庙会光天化日下进行这种带有放纵色彩的举动?突然,他看见那群曾在桑田里唱吴歌的村姑们一个个地都和一群后生挤在一起。那些后生们也都一个个在她们的奶子上碰着、摸着。那个右唇下有痣的姑娘,正和那个罱泥船上持篙子的后生在一起,那个后生双手伸进了她已解开扣子的衣襟,正在她的奶子上摸着揉着。姑娘脸泛着潮红,眼里放出一种兴奋的光芒。也许是沈万三本来对这群村姑们极有好感的缘故,此时他不禁有些忿然了:“光天化日下,怎么竟有这种伤风败俗之事?后生家轻薄,可姑娘家又怎么能如此地姑息和纵容?”
王信看着沈万三:“老爷啊,要说这种风俗,跟老爷你,还有点关系呢?”
“跟我?跟我有什么关系哪?”沈万三真正不解了。
“老爷,你让农人租了田种桑养蚕。可这蚕花有些年成并不好。据说,有一个养蚕姑娘有次被一个小伙子碰了一下胸前的奶子。可这年,别人家的蚕花都不兴旺,独独她家的蚕花格外好。因此,在这吴地不知怎么兴起了一种地方风俗,叫做摸蚕花奶奶。”
“摸蚕花奶奶?”沈万三更惊异了。
王信解释说:“近几年来,这里每逢庙会时节,未婚男女在人群中挤来挤去,以与异性相挤为荣光。不仅如此,未婚的蚕花姑娘则非常希望有哪一个相识或不相识的小伙子去摸一摸她的奶子,这就是地俗所称的‘摸蚕花奶奶’。这种习俗认为未婚姑娘在轧蚕花时被随便哪一个小伙子摸了奶奶,哪怕只是碰一碰,也就意味着她有资格当蚕娘了,而且,她家今年的蚕花也就一定兴旺。资料:宋兆麟曾经指出:我国沿海地区,每逢庙会时节,未婚男女要在人群中挤来挤去,以与异性相挤而感到荣光。不仅如此,“未婚的蚕花姑娘则非常希望有哪一个相识或不相识的小伙子去摸一摸乳房,俗称‘摸蚕花奶奶’。习俗认为未婚姑娘在轧蚕花时被随便哪一个小伙子摸了乳房,哪怕只是碰一碰,也就意味着她有资格当蚕娘了,而且,她家今年的蚕花也就一定兴旺”。(《民俗调查与研究》,河北人民出版社1987年第一版,第26页。)”
“哦?”沈万三惊讶地问:“这灵吗?”
“灵不灵,那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不过,民间习俗,都这么说,所谓信则灵吧!”
沈万三不言语了,他对这习俗本身就有疑问,更何况又是把他作为这习俗的始作俑者,他更有些始料不及了。这种原始形态的东西,也许是人类早期社会群婚制的残留,但在一个被封建思想禁锢的社会,却无疑是对当时社会的一种无声的抗议,然而它又只能借与大家的衣食住行密切相关的某种形式,在极有限的时间内,进行一下这种带有性放纵色彩的行为。由于是乡间,且这种行为与蚕花生产收成的好坏紧密地相连着,乡间社会对此无疑是采取了宽容与容忍的态度。
庙会上,摸蚕花奶奶的男男女女们,有的过形式似的就这么过去了,有的则成为男女相识的开始。那个右唇下有痣的姑娘,和与她对歌的那个小后生走到他的船上去了。不过他们今后是喜剧,还是悲剧,这种摸蚕花奶奶的习俗都是他们这喜剧或悲剧的开头,甚至是高潮。
庙会上还请了草台班子来唱戏文。唱戏的春台搭在收了麦子的田中。戏台用台板、柱脚临时搭起,台呈“凸”字形,有前台、后台和两只耳台三部分。台顶用芦扉扎盖。中间挂一横匾,上写“风调雨顺”四字。字中画上一个太极图。台前的角柱上,挂有一副楹联:
世事总归空,何必以空为实事;
人情多是戏,不妨将戏作真情。
此时春台上正在演出南戏。四方的看客们,或站或坐地伸长头在看着。
沈万三和王信等也坐在台前。
戏班子的后台搭得很简陋,此时一个女子正在化妆。这个女子正是晓云的妹妹素琴。她姐姐去南洋时,她十岁还不到,跟着母亲一道过活。后来体弱多病的母亲养不活她了,便把她送到了戏班子里学唱戏。她是长大成人后才知道她姐姐去了南洋。母亲后来生病死了,留下她一人。多少次她想起惟一的亲人——姐姐晓云。可晓云在离家万里的南洋。寂寞中的她,思亲不得,于是一股怨气尽泄在她并没见过面的沈万三身上。这时戏班子的老板——一个已化好妆的男主角刘老生走来说:“素琴,第一出戏《汉宫秋》,你先上场!”
正在描着眉的素琴头也没抬:“我知道了!”说着,她站了起来,习惯地甩了下水袖,向台口走去。
沈万三看着台上的素琴正咿咿呀呀地唱着,兴味索然。
戏台上,扮演着《汉宫秋》中女主角王昭君的素琴正在说白:“妾身王昭君,自从选入宫中,被毛延寿将美人图点破,送入冷宫。甫能得蒙恩幸,又被他献与番王形像。今拥兵来索,待不去,又怕江山有失;没奈何将妾身出塞和番。这一去,胡地风霜,怎生消受也!自古道:‘红颜胜人多薄命,莫怨春风当自嗟。’”
正在这时,扮着男主角汉皇的刘老生上了台,道白起来:“今日灞桥饯送明妃,却早来到也。”接着他看了看素琴,唱了起来:
锦貂裘生改尽汉宫妆,
我则索看昭君图画模样,
旧恩金勒短,
新恨玉鞭长。
……
一一八
戏台下,坐在沈万三身边的王信,正给他介绍着:“这种春台戏,就是通常所说的草台班子。看客都是四乡的农民。平素这些农民难得见到唱戏,因此赶来,既可解戏迷之渴,又可赶热闹,有的还可以走亲眷作客,正是一举而数得,因此,每到庙会演戏之时,总是人山人海。”
沈万三兴味索然地站了起来:“我们上船回去吧!我还有事要和你商量。”说着,沈万三准备走开,突然,他看见戏台旁挂着的一块水牌,上面写着:
汉宫秋
主演素琴刘老生
“素琴,她是素琴?”沈万三怔怔地看着,他记起晓云和他说起的她的妹妹。站立着不动的他,又坐了下来,情不自禁地看着那个女角儿。
几次去过南洋的王信,其实也知道了晓云的妹妹叫素琴,但是不是就是眼前的女子?他倒谨慎起来,怕万一认错了人闹笑话。出于这种考虑,他装着糊涂地看着沈万三:“素琴,什么素琴?”
“这姑娘是晓云的妹妹!”
“晓云的妹妹?老爷,你可当心不要搞错呀!”
“这哪会搞错?”沈万三又看着台上,“你看那模样,和她姐姐像极了!”
知道昔日晴儿下场的王信,此时,注意力并不是在台上的人是不是晓云的妹妹这点上,而是怕又生出事端来,故此想岔开话头:“老爷,你刚刚说有什么事要和我商量?”
“不,你等等!”沈万三已记不起他要和王信说什么,只是站起身向后台走去。王信看着沈万三的背影,摇了摇头。他知道,尽管这些年,陆丽娘的性格平和多了,但在这一点上,她的心眼极小。他怕沈万三的后院再度起火,更担心台上的那个姑娘,只怕她也自此不太平了。
王信当然不知道素琴对沈万三的态度,岂止是王信,就是沈万三本人,也不会想到素琴知道他就是沈万三后竟然对他说:“噢,你就是把我姐姐卖到南洋去的沈万三?”
沈万三愕然了,怎么会变成了将晓云卖去南洋了呢!他不由得分辩:“素琴,你听我说……”
“不!”素琴的脸上,冷艳如秋江,根本不想听沈万三的任何解释。正在这时,那个卸了妆的男角儿刘老生听说沈大富豪来了,也忙不迭地走了过来。沈万三递上自己的名刺。
刘老生接过,一阵惊喜地看着:“哦,你就是苏州有名的大富商沈老爷哪!”
“不敢当!”沈万三一笑。
刘老生是这个草台班子的老板。他看着沈万三,头脑里急速地思索着,他来干什么?怕是盯上了素琴吧?他这个有家有室的中年人,在暗中也曾对素琴怀过一份心思。这姑娘长得太人见人爱了。他也曾想对临上场前正换着妆的素琴轻薄一番,但被素琴打了一记耳光后,看素琴又脱下戏装要罢演,他不由得慌了,只得跪地求素琴别这样。自此以后,他再不敢对素琴有什么举动了。在串乡走村的演出中,难免一些富户要打打素琴的主意。刘老生在明里暗里却充当起素琴的保护人来。任何大人家要唱堂会,他总是陪着。别人请酒,他也总怕素琴被人灌醉,一杯一杯地代素琴喝着。此刻,他见素琴一副冷漠的样子,以为沈万三大概做了什么不光彩的事被素琴顶撞了。可看看那个沈万三并没有恼火,他心里又定了些许。他知道苏州的这个财神爷,他能抬抬手,他们这个戏班子日子就好过多了,平日里攀不上他,可今天他自己走上门来,这个戏老板当然也想乘机能讨些好处了:“小人经营着这个草台戏班子,因为我们本钱小,苏州那些戏馆的大老板看不起我们,所以我们只好这么在乡下唱唱!”说着,他指着素琴:“她演的旦角,扮相俊美,唱腔甜润,如在苏州,定可一举唱红,可惜现在只能屈就在乡下的春台上唱唱了!”
沈万三听了,并没有表示些什么,只是轻轻地“噢”了一声。然而当沈万三找到王信,说了些商务上的事后,却有些踌躇起来。王信见着奇怪,便问道:“老爷还有什么事没有?”
沈万三看着王信,点点头:“是还有件事……”
“请老爷吩咐!”
“你到苏州以后,把阊门那家最大的戏馆‘近水楼台’,想办法给我买下来!”沈万三看着王信说。
王信这才大吃一惊。他知道沈万三是为那个戏子素琴买的,不便直颜劝阻,便推托说:“老爷,那‘近水楼台’是阊门陈肥商的,这,只怕买不动!”
沈万三看着王信,他知道王信是好心地推托。陈肥商那戏馆子,一度时期曾说过要卖掉的。可只是价钱太高,问者寥寥。王信的“只怕买不动”的背后,是叫自己安稳一点,好像自己看上了那个晓云的妹妹似的。不!他知道自己并没有恶意,只是想求得内心一点安慰而已。这些,自己也不便多解释。因此他看着王信说:“这你去办,不管他们喊多大的价,你只管给我买下!”
“老爷,这,夫人要是知道,只怕老爷家中,又要不得安宁了!”王信见无法推托,终将他的忧虑和盘托出。
沈万三叹了一口气说:“晓云舍身去南洋,为我赚下的不下万万,滴水之恩,也当以涌泉相报,何况是如此的大恩哪!”
王信试探地:“老爷是想要了那素琴,才打算给她买戏馆,让她来苏州唱戏?”
“不!”沈万三摇摇头,“我只想报答晓云!”
“那个素琴姑娘,她会愿意要你给她买的戏馆吗?”王信说。
“不知道!”沈万三说着,叹了口气:“先买下来再说吧!”
3沈万三为素琴买下了“近水楼台”戏园子,让素琴在苏州走红。得知这一切的陆丽娘,与沈万三兵衅又开
沈万三给刘老生他们那个草台班子买下了苏州阊门的“近水楼台”大戏园,草台班子里的戏子们都高兴得不得了。然而,素琴却拒绝去苏州。
准备开往苏州的船上,各种放着行头的箱子已一只只地码好,只等素琴松口,就好开船了。可船舱内,刘老生正好说歹说地和素琴说着,其他演员坐在一旁看着素琴。
刘老生为难地叹了一口气:“素琴,你这样挺着,可苦了大伙儿哪!否则的话,我们大家都可到‘近水楼台’去唱戏了,这有什么不好哪?”
素琴气恼地说:“他为什么给我花那么个大代价买这个戏园子?哼,我可知道他那几根花花肠子!”
对素琴来说,她当然恨沈万三。姐姐当初跟了你,你把她卖到了南洋,现在又想来给我献殷勤。哼,你还不是想来引诱我。我可不会像姐姐那么傻。
刘老生实在舍不得放过这个机会,有意无意间为沈万三说起话来了:“啊呀,人家有什么坏心哪,他花的这笔钱,买十个像你这样的绝色女子都绰绰有余了。再说,不管怎么讲,他还是你过去的姐夫么!”
“不提姐姐我倒不来气,一提起姐姐,哼!我可没忘记姐姐晓云,现在她可是离家万里,有家也难回呢!”说着她叹了口气:“已十来年了!”
“你姐走的时候,你多大?”刘老生问。
“我那时才七八岁!”
“啊呀,都过了那么些年了,老记着人家的不好干吗哪!再说,人家已经为你买下这个戏园子,不管是报答你姐,还是报答你,人家这也算赔不是了么!”刘老生说。
“刘老板,你上次不是说,我们到应天去唱戏园子么?”素琴想岔开话头。
“唉,应天朱元璋,整天不是忙着打陈友谅,就是忙着打张士诚,那个地方,也不是个安生太平的地方!”刘老生摇了摇头。
“朱元璋他怎么不来打苏州,哼,让那个近水楼台戏园子,被朱元璋一把火烧了,那才好呢!”素琴解气地说。
“啊呀,我说素琴,你这是何苦?我们现在不去苏州,那我们这个戏班子船,又开到哪里去呀?这一大帮子人,可都要吃要喝呀!”刘老生见戏班子的人都看着他,想想只能借借大家的面子了。
一一九
素琴听了刘老生这句话,抬起头看看舱内大伙儿的目光,终于无奈地叹了口气。
当晚,这只草台班子的小船,就向苏州开去了。
朱元璋在应天听说部下从张士诚手中夺回了淮东淮西以及老家凤阳,兴奋至极。算来,从离开皇觉寺投军,离开家乡已有十二个年头。因此,得到捷报后没几天,他就决定衣锦还乡了。
在家乡的日子是相当愉快的。可当他离开了家乡,在淮西这块土地上巡视走到当年那位老妈妈的草棚棚那儿时,倒是下了马,久久地伫立。跟随的将士们,不知这里跟主公有什么关系,都站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地看着。
草棚内,早已是人去棚空。只有风吹着那棚棚上长出的草,不断地摇晃着。
朱元璋身后的刘伯温看着朱元璋那虔诚的样子,心中推断出必有要事在此发生过。果然,朱元璋回过头,说起了那十三四年前的往事。
“那时,我就是在这里,碰到一个有异相的老妈妈,她说我是有福之人。后来我占卜得了一个帝王之福的双阳之相。”
看着刘伯温一副沉思的样子,朱元璋既未说出他从皇觉寺里逃出来时偷香炉的细节,更没说出,他在这里还遇到过一个叫沈富的叫花子,当然也就没说出那位老妈妈还说沈富是大富的种种情况了。
回到了驻地后,朱元璋更是兴致勃勃地和刘伯温谈起了他的帝王之相:“我起兵之后,高升看了我的异相,对我献策说,要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我当时也照办了。而在去年,又有一个异人说我三年内可称帝,可现已过一年了,这天下何日可太平?”
刘伯温深知灭了陈友谅之后,朱元璋的帝王瘾已是越来越大,几乎到了迫不及待的地步了。且天下之中,倒也的确是只有朱元璋有问鼎天下的资格:“大王可不必等天下平了方称帝,依臣之见,东吴张士诚一灭,大王的帝业可成!”
朱元璋沉吟起来:“这讨吴之事,东吴兵力未衰,土沃民富,我只恐一时难以得手!”
刘伯温哈哈一笑:“张士诚鼠目寸光,骄横侈靡,将士久居吴下,贪求富贵,此等对手,如大树十围,外表堂皇,内里已是中空矣,大王如下令讨伐,计日可定。”
朱元璋满意地笑了,显然是踌躇满志地得意起来。这些日子,因久思帝业何日可成,他心中早有了一副上联,可苦于找不到下联。此时,他看了刘伯温一眼,想何不让他来对对看:“军师,我出一上联,你能对乎?”
刘伯温微微一笑:“请大王指教!”
“那好,你听着:‘人中王,人边王,意图全任。’”
刘伯温知道朱元璋这副对联是他近日一直思想着要当这个“全任”大王的最好写照。然而,从制联的角度看,“人中王”正是个“全”字;而“人边王”却又是个“任”字。这里对汉字重新组合的技巧,用得极为娴熟,他不禁思索起来。猛然,他想到至今尚未翦灭的张士诚,这可是朱元璋“意图全任”的最后障碍了。他看着朱元璋,沉稳地对出下联:“天下口,天上口,指日吞吴。”
这“天下口”合成正是个“吞”字,这天上口又可合为一个“吴”字。朱元璋玩味了一会,越来越觉得下联对得沉稳而工整,不禁大为高兴:“指日吞吴,好,对得好!”
“这还是大王的上联出得好!”刘伯温口中说着,心里却想着,眼前这个朱元璋,他的佩剑将要向姑苏那座古城杀去,最终要杀出一个帝王之位来了。
朱元璋那里,讨伐张士诚的军事行动已在紧锣密鼓地进行,可在苏州城内,却是一派繁华景象。上上下下似乎都忘了朱元璋这股军事力量的存在,都以为朱元璋打陈友谅打累了,没力量收拾东吴,说不定长此以往下去,倒是个两分天下呢!
车水马龙的阊门,商市还是那般熙攘,沉寂了一段时间的“近水楼台”戏馆前,又是人头攒动起来。
乡下的一个草台班子,行头全新,登堂入室地在这个大戏园子里演出了。由于大把地花钱,终引来发狂似的喝彩。三天下来,那股热不但没有降下来,反而更是引得全城轰动。戏馆前写着“念唱做打说素琴姑苏女优汉宫秋”的水牌下,人们争说着素琴。
一群群的太太小姐都上戏园子里来了。陆丽娘也听说了这个大红大紫的素琴,只是她不知道沈万三为这个素琴买下了戏园子。这天,她搀着沈旺,带着两个丫环也坐轿向戏馆而来。
下得轿后,她来到那块水牌下。那里,几个人正在议论着。
“这个素琴,像是一下子冒出来似的,以前听都没听过!”一个老戏迷说着。
“啊呀,人长得好,更唱得好,那嗓音啊,像泉水似的,真动听呢!”另一个老头有些色迷迷地感叹道。
“听说,她可是沈万三的小姨子呢!”一个站在一旁的中年人说。
“小姨?她是沈万三那个陆夫人的妹子?”那个老戏迷说。
“哪里?这是他过去一个夫人的妹子,后来那个夫人不跟他跟了别人,也不知去了哪里!”中年人解释说。
陆丽娘听到这里,猛地意识到这个素琴就是那个晓云的妹妹。不由得又不动声色地听着他们的议论。
“嗬,这可是姐夫看小姨,越看越欢喜呢!”那个老头猥琐地笑着说。
众人也大笑起来,只有站在一旁的陆丽娘的脸变色了。
一二零
那个中年人似乎得意于自己的消息灵通,此刻又神秘兮兮地说:“她原来是草台班的,她那个姐夫沈万三,帮她从阊门陈肥商手里买了这戏园子,据说花了上百万两银子呢!这不,一个长相甜俊的戏子,有人撑着腰,那当然要一炮走红了。”
“一炮走红?”那个老头淫笑起来,说:“只怕是沈万三一炮,让她走红了吧!”
“哈哈哈哈!”众人笑得更厉害了。
陆丽娘怔怔地站着。突然她转过身,对丫环说:“不看了,都给我回去!”
陆丽娘气冲冲地回到家中,依她过去的性子,她会将厅内的花瓶、砚台、算盘等砸个精光。可现在她无意于这样了,只是一个人生着闷气回到房内,蒙着被子睡起大觉来。
陆丽娘三天没起床,更是水米不进。沈万三慌了,以为她得了什么病。他来看她了几次,可陆丽娘只是虎着脸,懒得搭理一句。沈万三要给她请郎中,她也不愿,只是说,这是心病,哪里能看得好?
沈万三觉得不对劲,把陆丽娘身边的丫环叫来问。
那个丫环看着沈万三,终于怯生生地说出了那天的事:“夫人那天本想去近水楼台看戏,可到了戏馆门口,听了一些闲言碎语,回来就这样了。”
沈万三虎着脸,他知道她肯定是听到了关于晓云以及她妹妹的事了。对此,沈万三早有思想准备。但为稳妥起见,他还是找了王信,请教该怎么办。
王信听说,见当初的预感得到证实,不由得叹了口气:“唉,上次我就说,那个戏馆不能买,这不……”
沈万三不待王信说完,就气冲冲地向房内走去。
房内,陆丽娘还在睡着,沈万三走了进来,坐在床沿上。
“你这,不吃不喝的,睡够了没有?”
陆丽娘扭过头:“没有!”说着,她坐了起来,对着沈万三“哼”了一声:“我以为你不会知道我的心病呢!”
“心病,心病,什么心病呀?”沈万三烦躁起来。
“你真的不知道?”陆丽娘看着沈万三,“我这么真心地跟着你,你过去的事,我也不再提起了,可你现在倒好,居然捧起角儿,给一个戏子买起戏园子来了,我陆家倾家荡产助你发家,这发了,倒让你风流得不知怎么花钱了,是吧!”
“你听我说,那个素琴是晓云的妹妹……”
“还是你的小姨子!”陆丽娘打断了他,“这可没说错你吧!哼,姐夫看小姨,可是越看越欢喜呢!”
沈万三气愤至极:“你,你怎么能这么胡思乱想?我告诉你,那个素琴,我可是只把她当做晓云的妹妹,也当做我的妹妹来对待的。我和她没一点点越礼之事!”
“鬼才信呢!”陆丽娘看着沈万三,接着又不信任地“哼”了一声。
沈万三分辩道:“她姐姐晓云在南洋,你也看到了,那可是离家几万里,我一想起这,就觉得对不住她,就觉得应该报答人家。”
陆丽娘一直克制着,可此时她只觉得心里像塞满了干柴似的被沈万三张口一个晓云、闭口一个晓云的给点着了:“晓云,晓云,我知道你最喜欢的就是晓云。你可是为了你的大生意才把她送给那个苏里哈的。其实,你内心又哪里舍得!时至今日,晓云你见不着了,就把对她的感情转移到她妹妹身上了,是吧?哼,当我是白痴!”
沈万三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索性把心一横:“那你要怎么办?”
“怎么办?把那个戏园子给我再卖掉!”陆丽娘终于撒起疯来。
沈万三看着陆丽娘:“不,不行!”说着,他转身向厅外走去。在他身后,陆丽娘下了床,顺手将床边的一只大花瓶砸碎,发出极响的声音。
沈万三头也没回。
4素琴得知沈万三内心的真情,为了沈家的安宁,她让王信又将戏园子卖出。正值此时,朱元璋兵临苏州城下
在一个酒楼的雅座间内,连喝了几大碗闷酒的沈万三,终于酒力不能胜地伏在了桌子上。尽管这样他还想拿起一杯酒要喝下去。
“老爷,你不能再喝了。”王信劝着他。见他不听劝,王信不禁忧心忡忡起来:“唉,老爷你还要筹划着这次出海去南洋的事,本该潜心于商,可为那戏园子的事,又让家中闹得这个样子!”
“不卖,不卖!”酩酊的沈万三,醉意中还发出出自内心的呓语,“她要我将那戏园子卖了,不卖,不卖!”说着,他趴在桌上睡了起来。
王信在一旁看着,一筹莫展。忽然他想起不妨去找素琴来,这个铃,也许只有她才能解开了。想到这里,他伸手招呼着酒保:“酒保,你过来!”
酒保显然认识他这个大管家,忙不迭地走了过来:“王大人,有何吩咐?”
“沈老爷醉了,让他在这儿歇会儿,你帮我照看着些,我去去就来!”说着,王信离开了酒楼,来到了“近水楼台”大戏园的后台。
戏班子的人,正在练功。王信走来,刘老生连忙迎了上去:“王大人,你有何见教?”
当听说是找素琴时,刘老生连忙将他带到素琴练功的房内。
“你就是素琴姑娘?”
并不认识王信的素琴抬起头:“你是谁?”
一二一
当王信说明原委,素琴的心一会儿惊讶,一会儿委屈,一会儿又气愤起来。王信把她领到了那家酒楼。
雅座间内,沈万三还伏在桌上睡着。王信和素琴走了进来,他似乎感到有人来到了身边,他抬起头,醉眼蒙眬地看着素琴,像当日把晴儿错看成晓云一样,他又把面容酷似晓云的素琴当成晓云了:“晓云,晓云,你来了!”说着,他抓着素琴的手,双泪流了下来:“我真的好想你呀,当初真不该为了做那生意,把你送给人家,我好悔呀!”
素琴一任沈万三抓着她的手,泪水也流了下来。当王信给她讲起当初晓云去南洋的经过时,她这才知道事情的真相。此刻看着沈万三出于真情的话语,她也真正感动起来:“姐夫,我错怪你了!你家里弄成了这个样子!那个戏园子,姐夫既是买给我的,那我就做主,让王管家再去卖了。”
“不卖!不卖!”沈万三又迷迷糊糊地伏在桌上睡了。
出了酒楼,王信感激地对素琴说,有素琴这句话,他就可以放手去将那戏园子卖了,也许这样,能使沈万三家中稍稍平静下来吧。
可素琴看着王信,说出了一句让王信备感意外,但细想想又在情理之中的话:“王管家,这次又要去南洋,能不能带我也去?我和姐姐有十多年没见了!”
“这……”王信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素琴看着王信:“我知道,我尽管和姐夫并没有什么,他买的这个戏园子与其说是给我买的,不如说是给姐姐买的,但姐夫身边的那位,仍然不会见容于此。前两年,我在蠡口老家时,听说了褚家那位大娘子的事。现在看来,姐姐要是没去南洋,也不知她会是怎样,只怕不会活到今天呢?”
王信看着素琴,无语。他不能附和素琴说的,更不能指责陆丽娘。此时只是点点头说:“你去南洋,这样也好!”接着他看了看睡着的沈万三:“这些日子,我先让沈老爷回周庄住些日子,让他们家里先平静下来。”
“那你呢,什么时候去南洋?”素琴不放心地问。
“这出洋的事,唉,事情可多着呢!我这里还要做些准备。不过你放心,到时,我一定带你去。”
沈万三刚回到周庄,还没个把月,王信就也来周庄和他商量出海的事。正在这时,沈贵也匆匆地从苏州归来,神情紧张而又小声地对他说:“兄长,苏州那边出事了……”
“什么事?”沈万三一惊。
“前些日子,朱元璋与张士诚争夺于湖州。不久前,朱元璋攻下湖州,和张士诚一起在高邮起事的李伯升都投降了,朱元璋翦了苏州外围的羽翼,现将攻打苏州,并发布了讨伐张士诚的檄文,檄文中列举了张士诚的八条罪状……”
“那苏州现在怎么样?”沈万三并不感兴趣政治家们互相攻讦的过程,他只关心这种政治角逐可能出现的结果。
沈贵看着沈万三:“看来苏州城不日将被围困。”
沈万三和王信交换了一下眼色。也许久经了元末的战乱,他们对之已不是十分恐慌了。
“王管家,苏州有变,你马上去苏州,准备应变之策。”
“老爷,那去南洋之事……怎么办?苏里哈他们要的那些货色都置办好了。出海的船也都已在浏河刘家港集结。”
“出海之事,照原计划进行。只是目前这两强相斗,可能倒会引发海禁松弛。王管家,你要静观事态发展,随时做好提前出海的准备!”
王信默默地点了点头,他一直佩服沈万三在处理与经商有关的突发事件时的能力。正在这时,年老的沈佑和王氏也不放心地走了过来。
“王管家!”看着王信要走,沈万三喊住了他,接着从身上掏出一张银票,给了王信:“你去了苏州,给张士诚送上这十万两银子的银票,兴许,他守城时也能派得上用场。”
“这个降元的家伙,你何苦要破财资助他?”沈贵对沈万三的这一举动倒奇怪起来。
沈万三摇头不语,他也说不清到底是出于个什么心理。
“你是留条后路?万一朱元璋进不了城,你就还可以和张士诚保持着关系?”沈贵推测地问。
“事已至此,我还能留什么后路?”沈万三苦笑笑。
“那你何至于此?”
沈万三叹了口气:“我也说不清楚!”
“你是希望朱元璋进不了苏州城?”沈佑在一旁说。
沈万三摇摇头:“张士诚妇人之仁,不足以成帝王业。朱元璋王者气盛,如日中天。这区区十万两银子哪里能挡得住他!”
“那你是,因为当初和张士德的友情?”沈贵知道乃兄重义的个性。
沈万三叹了口气:“他们弟兄毕竟过去也帮助过我,唉,如今人家落难,我总不至于隔岸观火、袖手旁观吧!”说着,他抬起头看着王信:“你去了苏州家中,丽娘那边,你也去劝劝她,我就这几天,准备回苏州。”
王信点点头,他知道当大事临头时,沈万三是决不会蜗居在小镇上的。
“万三儿哪,这兵荒马乱的,你,你还要去苏州?”年老齿瘪的王氏说着,接着她看了看沈万三:“万三啊,你现在准备着船队出航南洋,如果这儿呆不下去,我说你,也一起到南洋去躲避一阵子吧!到时把茂儿和旺儿都带上!”王氏讲的这个,是她和沈佑不知议过多少次的话题了。他们实在怕沈万三太富了,反而会祸及子孙。
“这个时候,苏州我不能离开!这一副摊子,太大了!”沈万三摇了摇头。
“到了这个份上,万三儿哪,你怎么还是忘不了要赚钱哪?”一辈子想发财的沈佑,到了此时也不禁有些痛心疾首了。
王信回到了苏州。
陆丽娘见着王信,立刻声音哽咽起来:“王管家,这外面又要打仗了,他,他现在在哪?”为戏园子的事,沈万三离家外出,陆丽娘起先赌气地不闻不问,可事到如今,却有些急起来了。
王信看着陆丽娘,劝慰地说:“夫人,我说你们不要再这样僵下去了。那个戏园子,我已经代老爷将它卖了。还有那位素琴姑娘,我这次去南洋,也准备将她带到她姐姐晓云那儿去。”
一二二
陆丽娘吃惊地:“她去南洋?她能愿意?”
王信本想说,这素琴姑娘不走,这里能安稳么?可话到嘴边却改成了:“不这样,那又怎么办呢?”
陆丽娘看着王信,神情倒急切起来:“王管家,你带了她去,可一定还要将她带回来!”
王信奇怪了:“夫人,这是为什么?”
陆丽娘知道,这素琴的姐姐晓云,沈万三是不得已才送给了那个南洋人的。要是如今素琴又去了,尤其是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很可能又被看成是她逼走了的。她怕沈万三会恨死她,更怕婆婆王氏的那张嘴。因此她看着王信说:“我不想让他们说我是逼死一个,逼走一双!”
王信立刻听明白了。他点点头,又叹了口气。
“她要是不回来,我们今后这日子,又怎么过得下去?”陆丽娘说着,委屈得几乎要落泪了。
“夫人,老爷和那姑娘根本没什么事。他可是把她当做自己的小妹妹待的!”
陆丽娘不想在这方面再说下去:“这,这要打仗了,还把我一个人撂在家里。哼,有时我想想,我要是嫁给了别人,唉,谁会这么待我呀?”
王信作为一个洞悉世事的老人,他理解陆丽娘说的,但他又不能助长她的这种想法:“夫人,怎么能这么说?再怎么你们也是夫妻么!老爷这两天也要从周庄回来了。我今天来为你们调和调和,他这回来,也是不放心着你……”
“不,他是不放心他的生意!他这人,我还能不了解?”陆丽娘一声冷笑。
“啊呀,我说你们不要老是针尖对麦芒了。”王信无奈地说着,“我这些日子,还得要忙着出海的事。我要是出了海,你们再闹起来,那就没人劝你们了!再说,下来这朱元璋和张士诚一番角斗,还不知是个什么结果。”
陆丽娘也感到必须收敛了,因此点了点头,说了声:“嗯!”
5“天日照尔不照我!”张士诚徒唤奈何的话,使人想起项羽乌江边的“天之亡我,非战之罪也”
朱元璋和张士诚的角斗,很明显的是,张士诚老是走一步步臭棋,一直处于下风,以致到了这一年的十一月,朱元璋的军队已将苏州城围得个水泄不通了。其中徐达兵围葑门,常遇春围虎丘,郭兴围娄门,华云龙围胥门,汤和围阊门……
苏州城布防坚固,更加之城内粮草充足,朱元璋军队的几次强攻都未能奏效。朱元璋被迫采取围困战术。
苏州被围已五个多月了。这天在城外的营帐内,朱元璋与军师刘伯温正在看着苏州城防图。一个校尉前来禀报:“报告大王,今日徐达将军指挥众将士从苏州八城门同时攻打,但均无建树。”
朱元璋烦躁地挥挥手,校尉走了下去。
朱元璋看着图,心情沉重起来:“这苏州城围了五个月了,每天攻打亦不得下!如此下去,只恐有变!”
刘伯温指着苏州地图:“这苏州城,春秋时伍子胥建造时就造成这个乌龟形状,城高池深,这乌龟一缩头,倒也是神仙难下手!更何况,伍子胥筑城时,就曾深谋远虑地在城中留有南北二园,这南北二园专门在城被围时种粮食菜蔬以自救。”
朱元璋忧虑地叹了口气。
刘伯温:“不过,伍子胥筑城时,城内实是不足五万人,这南北二园生产的粮食菜蔬倒是可解决这五万人的食用。可如今,这被围的苏州城内,已不止三十万人,这生产的粮食菜蔬,已远远不够了。”
朱元璋:“城内据说是沈万三这些苏州富绅在资助着张士诚。张士诚妇人之仁,徒有东吴沃野千里,兵多粮足,不能成大业,那个沈万三何苦要押宝似的将宝押在张士诚身上!”
刘伯温劝朱元璋:“据臣得知,沈万三等对张士诚的勒索亦是无可奈何,再说他们在张士诚治下,不得不小心行事!”
“这些为富不仁的富户们,我从小给他们放牛时,就把他们都看穿了!”朱元璋幼时就萌生在心中的仇恨,此时又被激活了。
“大王,天下未定,不宜心胸狭窄地就事论事。况且,此等巨富,张士诚可利用之,我们大王何尝不可利用之?”刘伯温怕朱元璋因一时之忿,而走失着,故竭力劝之。
朱元璋也知道刘伯温说的是,只是从情感上说,他并不乐意,因而又点了点头。
朱元璋下书给张士诚,劝他投降,可张士诚不予回答。相反却在准备突围一拼。在盘门,他准备从常遇春的营地冲杀出去,但都遭到围城部队的抵挡。在狭窄而繁华的山塘街上,张士诚率他的皆银铠锦衣的勇胜军,号“十条龙”的精锐卫队出入阵中。这些卫队大部落水溺死。亲自殿后的张士诚也马惊堕水,几乎丧命。这才又缩回到苏州城中。
刘伯温叫来了降将李伯升——当初和张士诚一起在苏北起事的十八人之一——面授机宜。李伯升立即派他的门客去见张士诚。
一二三
李伯升的门客,本是张士诚的僚属,当然是熟悉的。这门客见了张士诚说:“大王当初以十八人入高邮。元兵在脱脱丞相的带领下,以百万围之。天不亡大王,遂有脱脱罢相、元兵溃乱之事。大王带领这支差点覆灭的孤军,入主三吴。有沃土千里,兵甲数十万,面南而称孤。如果大王于此时不忘高邮的困厄和教训,苦心劳志,收召豪杰,任用贤能,抚人民,练兵马,御将帅,有功者赏,无功者罚,从而使号令严明,百姓乐意归附,不但这三吴之地可保,而且平定天下也不是困难的。”
“天日照尔不照我!”张士诚沮丧地低着头说,“唉,事已至此,再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门客看着张士诚,猛地想起《史记》里记载的项羽的悲歌,“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项羽不肯渡江东时,更说过几句名言:“天之亡我,非战之罪也”;“天之亡我,我何渡为”。此时,他看着无论是气势还是才能都远不能和西楚霸王相比的张士诚,心底里一阵冷笑。不过,他还是用一副热切的口吻说:“当时如果有人说这些,大王不见得会听得进。大王据守吴地以后,身边用的都是亲戚朋友,他们一个个锦衣玉食,歌童舞女,日夕酣宴。一个个更是收受贿赂,贪污腐化,带兵的都以为自己是韩信、白起式的将才;谋划者自以为是萧何、曹参的相才。一个个傲视天下,目中无人。可大王深居内殿,军队打了败仗不知,丢失了城池也不闻,即使是知道,也不加以过问,以致弄到了别人兵临城下这步田地。”
张士诚听到这里,泪流了下来:“对此,我也悔恨莫及,但我今天该怎么办哪?”
门客见火候已到,笑了一笑说:“我有一策,只怕大王不会相从!”
张士诚黯然伤神地叹了口气:“唉,大不了是死呗,我现在死都不怕了,还有什么不敢相从的呢!”
“死只要有利于国家,有利于子孙,那死则应当死。”门客说,“但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只是自找苦吃了。大王难道没听说陈友谅的事吗?他跨有荆楚,雄兵百万。与朱元璋战于鄱阳湖时,陈友谅放火烧朱元璋的船,可老天却将风向他的船刮去,烧得他兵败身丧。天命所在,人力莫可奈何。大王今天想靠苏州城来抵挡,只怕也是天命难违。一旦变难于内,只怕大王欲死不得,生无所归,那时就悔之晚矣。小生为大王作想,莫如顺天之命,遣一介使臣,到朱公营中,告以归义救命之意,开城待命。大王也不失为万户侯。”
张士诚听了,想想与朱元璋同是起事之人,今降了他,世人面前又有什么颜面?再说,降了以后,天晓得会过些什么日子。与其到那时丢了颜面还逃不了一死,还不如就此挺到底,还不失一世英名。想到这里,他对劝降的门客说:“这事让我想一想。”
张士诚这一想,就再也没想出个下文来。事实是,他是宁可死,也不会降的。
又过了个把月,张士诚再次想从胥门寻机突围。适遇常遇春迎战。常遇春无法抵挡住张士诚的攻势。这时,张士信正在楼上督战,正当张士诚率军向前追杀之际,张士信突然在城楼上大喊:“兵士们疲劳了,快停止!”接着又鸣金收兵。常遇春乘机回杀过来,反守为攻。从此,张士诚被紧围在苏州城内,再也未能出城一步。
一日,张士信正在城楼上与幕僚们一起用餐,刚刚端了一盆桃子上来,张士信还没尝一口,突然从城外打来一个飞炮,张士信的脑袋被击得粉碎,这一来,张士诚更加惊恐和沮丧了。
傍晚时分,张士诚一人在吴宫内走着。想着这《吴都赋》中所说的这“大吴之巨丽”,想着这“煮海为盐,采山铸钱,国税再熟之稻,乡贡八蚕之锦”的富庶之地,如今却是离散狼藉。十一年了,在这块风流地温柔乡上,他和他的苏北弟兄们享过了多少常人没有享过的福,如今,这一切都要云散水流去,化为寂然天地空了。他当然知晓,苏州围困近十个月了,虽说是城内粮草丰富,但也经不起这十个月的围困啊!只是在深宫里的他,还不知道城内老百姓们的苦不堪言。
然而,当张士诚听说,城内粮草已尽、百姓饥苦,一只老鼠可卖价百钱,飞鸟一只卖到白银五钱,城内树皮草根人人掘而食之,满城已见不到一根野草时,却呜呜地哭了起来:“是我,是我害苦了全城百姓啊!”
他想到了张士德,想到了沈万三,也想到了苏州富户给他的支持。然而谋事在人、成事可在天啊。当然他不知道,已悄然去了浏河的沈万三,这时正在望江楼上,和陆丽娘、大姑等为王信饯行。王信此番出海带去了晓云的妹妹素琴。更令张士诚不知晓的是,朱元璋攻打东吴,倒使他张士诚那些巡查海禁的卫士都作鸟兽散去了。
鹬蚌相争,沈万三这个老渔翁得利。他的海上贸易倒更无掣肘了。
就在沈万三在望江楼上住下时,朱元璋的大将徐达下令总攻。朱元璋军先攻破了葑门,常遇春也打开了阊门。张士诚的部将们死的死、降的降。
打着“朱”字旗号的朱元璋的士兵呐喊着冲进城内。
在万寿寺东街的路上,张士诚得知朱元璋军攻破了城池。他吩咐宫人,打道回宫。回到宫内后,在吴宫内的殿上,张士诚吩咐摆上酒宴,端坐着独自饮起酒来。一个宫人侍立在他身旁。张士诚放下酒盏,看了宫人一眼说:“将众嫔妃和教坊乐师们都给我叫来。”
宫人对着宫外大声地喊着:“请诸位嫔妃和教坊乐师觐见大王!”
未几,诸位嫔妃和教坊乐师们走进宫来。张士诚看了他们一眼,喝了杯酒说:“众嫔妃且歌且舞吧!”
宫人大声地:“动乐!”乐声起,嫔妃们翩翩起舞。张士诚看着且歌且舞着的美女们,面无表情。
一个妃子边舞边唱起曲子来:
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一日归为臣虏,沈腰潘鬓销磨。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
张士诚身后的一位大臣指斥着乐师:“为什么要唱南唐李煜的《破阵子》?这可是亡国之音!”
一二四
张士诚挥手阻止那位大臣的指斥:“是我让她们唱的。国已经亡了,就让她们唱吧,跳吧!”说着,他站起,蹒跚着走到他的妻子刘氏面前,执住她的手说:“王后,我败了也将要死去,你们又将如何呀?”
刘氏也拉着张士诚的手,流着泪说:“大王且宽心,我不会有负于大王。”说着刘氏拿出几块金元宝,给了她幼子的奶妈,让她抱着两个幼子赶紧出宫。然后,她让人在沈万三当日为张士诚在宫内筑的高耸的齐云楼下,堆上柴草,然而让宫人将张士诚的嫔妃群妾和侍女们都赶上了楼。
楼下点上了火,霎时,齐云楼笼罩在一片烟火之中。
齐云楼下,张士诚看着楼上他的妻妾嫔妃们哭着喊着叫着,却反常地哈哈大笑起来:“你们等等我,我也要来了!”
张士诚回到殿上,在大殿的梁上套了一个绳套,张士诚踏上一椅,接着将头套在了绳套之中,双脚一蹬,整个身子便悬了起来。
正在这时,朱元璋军队在一位将军的指挥下冲进了宫内。
那位将军见自缢的张士诚悬空吊了起来,急忙大步上前挥剑斩断绳索,张士诚从空中又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这时,朱元璋在徐达、关帷等人的簇拥下,也走进宫来。
张士诚被几个朱元璋的士兵半扶着坐在地上,他看了看朱元璋和周围的士兵,叹了口气。
朱元璋坐到张士诚原先坐过的位子上,他看了张士诚一眼,语含讥讽地:“张九四,你宫内的宝物藏在什么地方,你还没告诉我,就这么急着要想走了?”
张士诚闭目不语。
朱元璋得意地一笑:“你,你说话呀!”
张士诚睁开眼,一通怒骂:“你要我说些什么?你这个当过贼的小和尚,除了凤阳皇觉寺里的那只香炉,你这辈子没见过宝物还是怎么的?有本事,让有钱的富户们给你送啊!”
“你!”朱元璋怒起拍案,接着他又悠然地坐了下来:“我知道你,他们富户会给你送,可是江山没有了,再有人送,这还有什么用啊?哈哈……”
“江山得失,乃是天意。可我张士诚守这苏州,全城百姓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坚而守之达十月之久,这种仁政的名声,只怕你不会有吧!”
“呸!”朱元璋轻蔑地,“妇人之仁,何足道哉!”
张士诚站了起来,愤怒地指着朱元璋大骂:“你这个大麻子,除了点子多,你还有什么?”
朱元璋也大怒起来:“来人哪,将这个逆贼,给我拿下,杖杀于此!”
朱元璋的几个卫士,从殿内取下一根根廷杖,围了过来。张士诚闭目,等待受刑。
朱元璋朝身旁的关帷使了个眼色,已成为朱元璋手下重要幕僚的关帷会意地点点头。
关帷走到张士诚身边:“我说大王,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已兵败如此,还何必如此不识我们大王的抬举呢?”
张士诚睁开眼,嘿然一笑:“我上吊自缢,气已经断了,神游冥府,却又让我暂且回来,有一事相告,你要听吗?”
关帷十分惊奇:“什么事?”
张士诚哈哈大笑:“判官让我告诉你们,朱麻子生性多疑,可共患难而不可共享福。你们这些朱麻子身边的人,日后的下场抽筋剥皮、满门抄斩的有的是,说不准,比我还不如!”
朱元璋大怒,下令:“行刑!”
卫士们乱杖齐下,张士诚被杖杀于殿上。
朱元璋走到张士诚满身是血的尸体旁,用脚踢了踢:“给我将他拖至山坡暴尸,派卫兵守卫,任何人不得收殓。”
一二五
第十五章新皇登基旧人下囚
1沈万三不忍张士诚被暴尸,贿赂守尸的卫士,终将张士诚尸盗出、入土。为发泄对朱元璋的不满,富户们在张士诚墓前筹划着“狗屎香”
沈万三从浏河回到苏州,苏州已改朝换代了。
至正二十七年(公元1367年)朱元璋攻占苏州,张士诚的吴国灭亡。府治也从张士诚时的“隆平郡”改为“苏州府”了。
当沈万三听说张士诚被朱元璋杖杀,且被暴尸至今时,再也忍不住泪水滚滚而下。他不是认为张士诚对自己有什么大恩大德,然而自思和张士诚的种种关系,尤其是自己的发迹,几乎都是在张士诚治下的岁月里,如今此人逝去,却不能不令人唏嘘泪下了。
他打听到了张士诚暴尸的地方,来到了这个荒坡。
荒坡上的一块空地上,张士诚被一领芦席盖着。由于时日已久,尸体已严重腐烂,发出阵阵臭味。不远处,一老一少两个士兵掩鼻守卫着。
年轻的士兵牢骚满腹:“我俩真倒霉透了,天天守着这个臭气熏天的死人。”
那个老兵油子显然倒不认为有什么不好:“嘿,还是守着死人好哩!这总比到前方去卖命强。”
“你看哪,这上面都爬满了蛆,恶心不恶心哪?”那个小兵还是一百个不乐意。正在这时,他看见沈万三和两个家人走来,不由得大喊起来:“喂,喂,吴王有令,任何人不许靠近,否则以同党论处!”
沈万三停下来,接着从家人手中的汗袋里取出几瓶酒和一些熟食,向那两个士兵招着手。
老兵油子见了酒,来劲了,连忙拖那个小兵一道走了过来:“你这,你这是给我们喝的?”
沈万三席地坐了下来:“我来陪二位喝几杯!”
老兵和小兵也赶紧坐了下来,接着拿起酒瓶,对着瓶口就喝了起来。
老兵喝了几口酒,抹了抹嘴,看着沈万三:“这位老爷,你有什么事吧?”
沈万三从身上取出两锭金灿灿的金元宝:“我想让二位发个财,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老兵和小兵都愣住了,眼光直直地盯看着金元宝:“老爷,你,你要干什么?”
沈万三指指不远处芦席下的张士诚的尸体:“这是我的一个朋友,死了都这么些日子了,还没入土为安!我想请二位高抬一下贵手……”
小兵闻说,有些胆怯起来:“这,这不行,要是大王知道,我们就没命了!”
沈万三看着他们嘿然一笑:“我怎么会让二位为难呢?再说这尸体,早已烂得面目全非了,我在山下准备了另一具尸体,只是想换一换!”
小兵不知就里地偷偷抬眼看着老兵,老兵却依然在看着那元宝,接着他从沈万三手里拿过金元宝,把玩起来。
沈万三小声地说着:“只要二位只当没看见,那这元宝就是二位的了!”
老兵看着手中的元宝,接着莫测高深地嘿嘿一笑,又把元宝还给了沈万三。小兵在一旁踌躇地不知说什么,接着他又看着不言语的老兵,小声地怂恿着:“我俩当一辈子兵,也弄不到这么多钱哪!我看就让他换吧!我们有了这钱,干脆回老家去,不当这个兵了。”
老兵看着这个稚嫩的小兵,世故而又老到地说:“他这钱,也给得太少了,咱俩可是拿命在换哪!”
沈万三闻说,又从身上拿出两锭金元宝。在他取出元宝的当儿,那个老兵、小兵都在偷偷地用眼角看着。
沈万三将元宝拿在手里:“如果二位觉得为难,实在不想要这元宝的话,那……”
沈万三的话还没说完,老兵和小兵就各抢了两锭元宝在手里,喜滋滋地看着。沈万三见状,悄悄地对身后的家人使了个眼色。
家人拿起酒杯等向荒坡后的山上走去。沈万三也跟着向山上走去,接着他回过头,招呼那两个士兵:“你们快来呀!”
老兵和小兵也跟着向山上走去。就在沈万三和那两个士兵又在喝酒的当儿,山下一行人抬着一具尸体向山上张士诚暴尸处走来。
一二六
四个金元宝的代价,沈万三换下了张士诚的尸体。他又偷偷地将张士诚葬在了斜塘乡的盛墩村(今属苏州工业园区)的农田中,并在坟墓前立了一块石碑,上面镌刻着“张吴王墓”几个大字。
下葬那天,沈万三和陈泰等几个苏州的富绅,各人手持一炷香在张士诚墓前祈祷着。朱元璋入主吴郡后,首先用重赋税来报复苏州人对张士诚的支持。其次,他将当时张士信所任用的黄敬夫、蔡文彦、叶德新这三个弄权舞弊的心腹抓来,绑在树上,剖开他们的肚子,把他们风成了人干,以印证那“丞相作事业,专凭黄蔡叶,一朝西风起,干瘪!”的民谣。对支持张士诚的那些富户们,他一时还没想出个罚治的法子。但仅这些已引起苏州那些富户们的惴惴不安了。
此时,在吴郡故主张士诚的墓前,沈万三抬起头,看着其他的富绅:“朱元璋打下苏州课以重赋税,他是在报复苏州富绅当时对张九四的支持呢!”
“其实,我们那时也是没办法呀!”陈泰委屈地说着,“朱元璋怎么能这样子待我们?我们那时哪里会那么死心塌地地跟着张九四啊!”
另一个瘦瘦的富绅看了陈泰一眼:“据说朱元璋是放牛的出身,唉,不管我们当时支不支持张士诚,这个姓朱的他见了有钱人,总怀着一份恨意呢!”
瘦子的话引起了富绅们的一阵议论:
“是啊,不比不知道啊,如今和张九四时相比,那时的赋税,的确是轻呢!”
“早知这个朱元璋这么辣手辣脚,当时倒是应该全力支持张九四守城!”
“张九四当时怎么会投顺了元朝廷,唉……否则哪里会到这地步!”
“他在世的时候,倒没感到他的好,倒是他死了,这才感到还是在他治下时,我们多少还自在些!”
沈万三默默地听着众人的议论,接着又换上一支香点燃:“我们烧的这个香,就叫九四香吧!”
“九四,你是说为张士诚烧香?”陈泰瞪着浮肿的眼:“你这不是把大家都往朱元璋的刀下拖么?”
那个瘦瘦的富绅也点着头持重地说:“是啊!这不妥,这样正是给朱元璋剿杀我们提供了口实!依我看,不如改一下,苏州话中‘九四’和‘狗屎’谐音,我看就叫狗屎香更好些!”
“好!”沈万三点头道:“这改得好!”
2《小放牛》终于《大登殿》,只是家乡灾民的呼喊,越发使朱元璋对苏州的富户难抑愤恨,更何况他知晓了那为张士诚张目的“狗屎香”
在围剿张士诚的同时,朱元璋已在为开国定都、登基称帝做准备了。
在围着姑苏城的同时,应天新城拓筑工程基本告竣。登基的大殿也即将破土动工。
对那个有皇帝之号的小明王韩林儿,朱元璋派人去接他,孰料在渡江时,这位皇帝却在江中淹死了。是上天的安排,还是刻意的谋杀,这也许只有朱元璋知道了。
张士诚灭亡之日,正是朱元璋登基的宫殿落成之时。
《明史》载:太祖洪武元年(公元1368年)春正月壬申朔,四月乙亥,上祀天地於南郊,即皇帝位,定有天下之号曰大明,建元洪武。
正如两个折子戏的戏名所说,《小放牛》终于《大登殿》了。
明皇宫乾清宫内,朱元璋端坐着,群臣朝拜,鼓乐齐鸣。
朱元璋看着下面的文武百官,看着他的左丞相李善长、右丞相徐达、御史中丞刘伯温,得意地笑了。
然而当登基大典后,朱元璋乘着打着黄伞的马车从皇宫内出来,在宫外却遇到一群要饭的农民跪在皇宫的台阶前。跟随着皇辇的宫人和卫士们要将农民们赶走,朱元璋摇摇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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