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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川天女传

_4 梁羽生(当代)
“这试题实是难到极点,既要揣摩故事中那位公主的心意,又要揣摩华玉公主的心意。不论将武士指向那一边,都可能给华玉公主说他不懂爱情,因为对爱情的看法,本就因人而异。像故事中的公主,若将武士指向藏有狮子的那一边,那可以解释为因爱生妒,爱之汲也就恨之极,恨之极也就是爱之极;若将那武士指向藏有宫女的那一边,那可以解释为因爱生恕,爱到深时,一切为爱人设想,那么牺牲自己的幸福又算得了什么?可是华玉公主的想法是怎样呢?
“桂华生想了一会,问华玉公主道:‘故事中假设的那位公主是东方古国的公主还是西方古国的公主?’这故事本是欧洲的故事,传到东方,遂也产生了许多大同小异的故事,给说书人作为题材,桂华生本来知道的,但他却明知故问。
“华玉公主不明其意,反问道:‘是东方古国的怎么样?是西方古国的又怎么样?’桂华生微微一笑,说道:,若是东方古国的公主,那就将武士指向藏有宫女的那一边;若是西方古国的公主,那就将武士指向有狮子的那一边,东方国家主张宽恕之道,女子更是仁慈,十九不忍见情人给饿狮撕裂;西方的女子对爱情着重‘独占’,西谚有云:‘爱情有如眼睛,不能容半粒砂子。’所以若是西方古国的公主,十九宁愿情人让饿狮吃掉,也不愿他投入别人怀抱。但假若那武士是中国人呢,他早就会察觉公主爱他,这事情根本就不会发生啦!”
“这答复甚是滑头,但华玉公主心意其实不必费神猜测,不论桂华生怎样回答,我们都预料她必然满意。
“于是公主选定桂华生为驸马,国王欢喜无限,下嫁之日。全国放假三天,尽情欢乐。第二年公主生下一个女儿,驸马给她取名冰娥,她便是今日的冰川天女。国王无子,只有华玉公主一个女儿,所以外孙女冰娥,也有‘公主’的封号。”
“两人婚后,生活十分幸福,不知不觉过了五年。国王年老体衰,为了嗣君的问题,遂引起烦恼。
“本来依照西欧与中亚各国的规矩,女儿亦可继承王位,若依照中国的习惯,则只有男儿可以为君,女儿断断不能传位。尼泊尔汉化日深,国中对于王位继承的问题遂分为两派,一派主张拥立华玉公主,另一派则主张拥立国王的侄子。国王的侄子觊觎皇位已久,扶植党羽,暗育死士,对华玉公主甚为妒忌,两派拥立之争日趋激烈,平静的小国,遂蕴酿了极大的风暴。”
“华玉公主不忍见自己的国家陷于动乱,遂和附马商议,驸马劝她放弃王位,避入西藏,两人合修上乘武功,将中土剑法与西域剑法溶于一炉,别创新派。华玉公主也觉得与驸马做一对神仙眷属,比做女王要幸福得多,于是遂留书父王,悄悄走出深宫,来到西藏。公主极得人心,心腹宫女数十人,舍不得她,一定要跟她同行,到了西藏之后,仗着驸马与公主超凡入胜的武功,遂选定亘古以来人迹罕到的念青唐古拉山作住址,在天湖之上,建起冰宫,经过十多年的刻意经营,造成了今日的美景。建了冰宫之后,老一辈的宫女又陆续接引了亲戚中的若干幼女上山,服侍冰娥小公主,这些冰宫侍女与冰川天女一同长大,个个都学得一身本领。”
“公主出走的第三年,国王病故。侄儿继承王位,听说当时他到处搜索公主的下落,当然搜索不到,日久也就淡忘。华玉公主避居大湖之后,对国事心灰意冷,又知继位为王的堂兄,暴虐骄奢,更不愿重履故土。华玉公主比桂驸马先死,临死之时,传下遗命,不准冰宫人等下山,除非冰峰倒塌,否则冰娥小公主也将终老仙山,不能再履尘世。”
“公主死后,桂驸马为她立庙建像,仿尼泊尔神庙的式样,并在神庙四壁,刻下他夫妇合创的拳经剑法,除冰川天女外,余人不准入内,成为宫中禁地。华玉公主死后的第二年,桂驸马也相继逝世,冰川天女成了冰宫的主人,冰川天女也醉心汉学,所以给宫中的侍女,都取了中国女子常见的名字。”
冰宫侍女幽萍将故事说完之后,凄然笑道:“这故事好听吗?”月亮升至中天,已是午夜时分了。
陈天宇听得心神俱醉,笑道:“这故事也还没有结局,可以喜剧收场,也可以悲剧结束。”幽萍道:“怎么?”陈天宇道:“异国情鸳,神仙眷属,这故事美极了。何况这对神仙伴侣还有一位真的美若天仙的女儿,我说呀,若然他们的女儿——冰川天女,他日若与那白衣少年,也像他的父母一样,结为神仙眷属,那就是喜剧收场;若然冰川天女避不过那场灾难,丧身冰窟,那就是悲剧结束了。”幽萍忙道:“一定能避过的。一定能避过的!”陈天宇道:“但愿如此!”抬首望天,月华如练,冰轮正满,面对玉人,猛然想起芝娜,自己与芝娜的结局,也不知是悲剧还是喜剧。
陈天宇心头怅怅,良久,说不出话。幽萍嫣然一笑,戳他额角道:“傻孩子,你想些什么呀?”忽见陈天宇面色有异,似是侧耳倾听什么,幽萍凝神察听,道:“咦,有人向这边来。”两人闪身岩石之后,只见几条黑影相继奔来,东边有人拍了两下手掌,西边也有人回了两下。陈天宇道:“咱们窜上高处,莫要给他们发现。且看看这班人是什么路道?”两人都是上上轻功,施展起来,捷逾猿猴,攀上半山,仍然选了一处有利的地形,藏身在一块凸出来的岩石之后,凭籍月光,可以将下面俯瞰得清清楚楚。
黑影相继奔至,就坐在适才陈天宇与幽萍谈话的地方,首尾相接,坐成一个圆圈。陈天宇道:“这些人大约是什么帮会聚集,不是冲着我们来的。”陈天宇听过铁拐仙讲述的江湖常识,所以比幽萍知道的多。幽萍忽而笑道:“我们那儿以星期纪日,七日一周,从欧洲来的客商,带来一样迷信,说是星期五又兼有十三的,主人凶兆。你看下面正是十三个人,我记得今日又正是星期五。”陈天宇不觉失笑,道:“哪有这个道理。即有凶事,亦是偶合。”听幽萍谈起日子,忽而心念一动,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我不是问星期,我是问汉历。”
幽萍想了想,道:“我也没心记日子,你们汉人的历法又极之麻烦,有时月大,有时月小,极不好记,只是我昨晚和今早都见城中有许多汉人赶市集买东西,听他们说是准备过中秋节的。”西藏是汉藏两种历法兼用,差异甚大,所以记不起汉历,甚属平常。陈天宇笑道:“你曾随小公主读过许多汉历,难道不知道中秋佳节乃是汉人最重要的节日之一,也就是八月十五?,幽萍道:“这个我知道。怎么,八月十五又有什么关系?你尽问日子干嘛?”陈天宇道:“我记起了冰川天女说过的话,咦,只怕你所说的真会巧合,真是凶兆!”幽萍大为奇诧,问道:“什么?冰川天女说过什么话?”
陈天宇道:“你记不记得我初到冰宫之日,那日正巧我前一位师父,萧师父的仇人找他算帐,幸亏冰川天女给打发了。”幽萍道:“当时我没在场,不过后来听她说过。听说你萧师父的仇人叫做什么雷震子,这名字好怪。”陈天宇道:“我萧师父的仇人共有三个,一个叫雷震子,一个叫崔云子,一个叫王瘤子。王瘤于已给我师父打死。那日追到天湖寻仇的是雷震子和崔云子,崔云子没有出手。冰川天女用冰剑将雷震子打败,雷震子当时就想自尽,冰川天女说他被王瘤子愚弄,叫他若欲知详情,可在今年八月十五到扎伦去看。你瞧此地正是扎伦,今晚又正是八月十五。”
幽萍更是惊诧,心想:“咱们的小公主从不下山,怎知此地今夜之事?”但相信陈天宇不会说谎,问道:“你看下面十三人之中,可有雷震子在内?”陈天宇看了一眼道:“没有,这倒奇了。难道他竟会不来?嗯,你静听,他们说话了。”
下面香火统绕,似是正举行过什么仪式,只听得一人说道:“怎么王瘤子这时候还没来?”陈天宇怔了一怔:原来这些人还不知道王瘤子已死!另一人道:“这是他约咱们到此聚集的,怎会不来?”先头那人道:“咱们不等他了,先谈谈吧。福大帅本来要咱们去保护金本巴瓶的,现在不用啦,叫咱们通知门人,在年底以前,都赶到回疆去。”一人道:“怎么又不用我们了?”先头那人道:“听说回疆哈萨克造反,有许多武当派的门人杂在其中,非我们去对付不可。保护金本巴瓶固然极为重要,这事情也不轻松。所以福大帅并没有小视我们,各位兄弟不必多心。”陈天宇心中一凛,想起萧青峰和铁拐仙说过的各大剑派的历史。武当派本来是定有严规,不准过问政事的。后来在明末清初之际,出了一个卓一航,受了女侠玉罗刹(即后来名震西域的白发魔女)的影响,离开武当山,走人回疆,另立新派,帮助晦明禅师的徒弟杨云骋等抗击清兵,于是武当派的门规,遂被打破。(诸事详见拙著《自发魔女传》与《塞外奇侠传》切这已经是差不多一百年以前的事情,其后到桂仲明作武当派掌门,在回疆传下的武当弟子亦甚多,十九都成为抗清的义士。比中原“正统”的武当派,更得江湖景仰。
陈天宇心中一凛,想道,“原来这批人是要去对付回疆的武当派弟子的。只是这和王瘤子又有什么关系?怎么要等他呢?王瘤于和武当派的雷震子是结拜兄弟,照说也该是这班人的敌人呀!”正自不解,只听得先前那人又道:“要对付武当派,非王瘤子来不行,咦,他怎么还不来,难道他真的被武当派拉过去了?”
那像是大哥模样的人笑道:“兄弟休要如此疑心,王瘤子是咱们倥侗派中杰出的人物,他苦心孤诣,故意与武当派的门下亲近,混了将近二十年,所为何来?不就是想窥破武当派剑法的秘密吗?只要咱们能够应付武当剑法的怪招,那么平定回疆之乱,就大有把握啦,王瘤子既然约咱们在此聚集,谅来不会失信。”又一人道:“今春他与他的两个把兄弟同来,有人见过,只是这几个月却又没了消息,不知有否意外?”先前那人道:“哪有这许多意外?”这人道:“莫不是被雷震子绊住,脱不了身?”那像是大哥模样的人道:“贤弟有所不知,雷震子此人一心记挂报仇,他才不会理朝廷的闲事。他与王瘤子同来,为的就是向萧青峰报仇,他们来了数月,想来这仇定已报了,雷震子还有不回去的么?王瘤子今春派人向我报信,就说过此事。说是他已想好藉口,不和雷震子再回四川,要留在此间啦。”陈天宇听了,毛骨惊然,想不到江湖之上,有如此阴险之人,阴险之事!心中暗道:“若然这番话被雷震子得知,不知怎生感想?”陈天宇虽是满清驻藏官员的儿子,但他自幼受萧青峰慧陶,对清廷殊无好感。
月亮慢慢西移,下面诸人更是焦躁,“怎么还不来?”“王瘤于是怎么搞的?”“还等不等他?”各种疑问的声音,闹成一片。又有人叫道:“我就不信武当派的剑法有那么厉害,王瘤子不来,难道咱们就不敢去回疆么?”“不等他啦,不等他啦!”
喧闹声中,忽听得有人冷冷一笑,只见一堆乱石之后,突然跳出两人,走在前面那人,面上交叉两道刀痕,似笑非笑。在月光之下,更显得诡秘之极,可怖非常,此人非他,正是武当派第二代的第一高手、王瘤子的把兄雷震子;后面那人,提着一把大弓,手拂弓弦,挣然作响,正是峨眉派的好手,雷震子的把弟崔云子。
十三个倥侗派门人一齐惊起,为首的名叫赵灵君,是倥侗派的掌门人,抱拳道:“呵,原来都是自己人,雷大哥,崔大哥,你们几时来的?”雷震子冷冷说道:“来了许久啦。”赵灵君道:“怎么不到这边来坐?”雷震子道:“就因为不敢和你们攀自己人!”赵灵君面色大变,知道他们的说话己全被雷震子听去,料想今晚这一场恶斗,定所难免,当下向众同门打了一个眼色,朗声说道:“雷大哥既然如此见外,那么请问雷大哥今晚到来,有何见教?”
雷震子道:“我特来告诉你们,王瘤子今晚不能来,以后也永不能来啦!”赵灵君道:“什么?”雷震子道:“你们要找他,可得到地府去问阎罗王啦!”倥侗门人齐都震动,赵灵君喝道:“哼,你杀害了他!还敢到这里报讯!”把手一摆,十三个同门兄弟,排成圆阵,将雷震子与崔云子围在当中。
雷震子昂首向天,哈哈大笑,冷冷说道:“可惜我没有亲手杀他!”他做梦也想不到缔交近二十年的结拜兄弟,竟然是倥侗派派来的“卧底”的奸细,神情悲愤,笑得极是凄凉。赵灵君怔了一怔,道:“王瘤子不是你杀的?”腔阑众同门纷纷喝骂。“还要抵赖?”“不是你杀的又是谁杀的?”“哼,你当我们倥侗派是好欺负的吗”雷震子心高气做,加以气恨之极,再也不加分辩,只冷笑道:“王瘤子死有余辜,谁都可以杀他,你们若要报仇,冲着我来便是。”赵灵君大怒,朝手一指,阵势发动。雷震子冷冷一笑,与崔云子贴背而立,手起一剑,刷的便刺向赵灵君命门要穴。
赵灵君是至蜗派的掌门,武功自是非同小可,见雷震子来得势凶,左手一招,双指微弯,用倥侗派的小擒拿手法,勾雷震子的手腕,右手长剑一指,还了一招“弯弓射雕”,剑指兼施,只要雷震子攻势一发,就立刻制着先机。哪知雷震子的“达摩剑法”全不依常轨,只听得刷的一响,雷震子的剑势突然倒转,反手一挥,赵灵君的一个师弟,正好从右斜方攻上,恰恰给一剑削中,肩头上连衣带肉,给他削了一块。
赵灵君挥剑急上,叫道:“四方联攻。叫他腾不出来。”倥侗派十三个弟子,分成三组,每组四人,如潮水般的倏进倏退,赵灵君则居中策应,专门防备雷震子的怪招突击。雷震子与崔云子贴背而立,挥弓连剑,寸步不移,指东打西,指南打北。陈天宇与幽萍从上面俯瞰下来,但见人形幢幢,尘沙滚滚,弦声挣挣,剑光霍霍,杀得个难解难分。
幽萍悄悄说道:“雷震子剑法虽精,可惜未得达摩剑法的神髓。”陈天宇点了点头,道:“雷震子大约还可支持半个时辰,崔云子却是难以应付。”崔云子的弓弦,本是蛟筋与乌金合练,可以拉断敌人的兵刃,算得是武林的一件异宝,但前次在萨迹给萧青峰的拂尘拂断,后来虽经驳续,功效却大不如前,同时使用这种奇门武器,若只是应付一个功力与自己相当的敌手,还可以在兵器上占便宜,应付群殴,却是难以发挥威力。
在这里聚集的十三个人,个个都是倥侗派出类拔萃的人物,若然以一对一,虽然都不是雷震子的对手,但分组轮攻,却是抢尽上风。激战之中,赵灵君突然飞身跃起,长剑一招“横江断流”,从雷震子与崔云子的当中斩下,雷、崔二人正在应付囫方的攻势,给他这样当中一斩,无法抽剑防御,迫不得已的两边一分,说时迟,那时快,倥侗弟子立刻填了空档,将两人隔断,使他们再不能贴背而立,陷入各自为战的险境!
赵灵君哈哈大笑,指挥一从同门,将两人各自包围,雷震子仅能仗着怪招自保,剑势越来越施展不开;崔云子更是应付为难,只听得一阵阵叮叮哆咯的繁音密响,接着急促一声,声如裂帛,崔云子狂叫一声,左肩已中了一剑,弓梢了也给利刃割裂。赵灵君喝道:“崔老二,你不是主凶,掷下弓来,饶你不死!”
崔云子大笑道:“叫我向你们这批鼠辈投降么?哼,我崔云子纵然弓折身死,也断不受辱!”雷震子叫道:“好,这才是我的兄弟!”长剑一展,拼命冲刺,想突围而出,与崔云子会合,但给赵灵君截住,寸步难移。
陈天宇对雷、崔二人,本是甚无好感,观此一战,心中暗道:“原来这二人也还有点骨气。”不禁起了同仇敌忾之心,再向下看时,只见两人形势更是危险,尤其是崔云子,虽然挥弓力战,那弓弦之声,却已沉哑。幽萍道:“此人性命已在呼吸之间,喂,你不去助同门一臂之力么?”陈天宇道:“怎么?”幽萍道:“冰川天女的剑法源出武当,你学了冰川天女的剑法,也算得是雷震子的同门呀。”陈天宇道:“好,咱们同去!”突然从岩石之后现出身来,叫道:“雷震子你不要慌。我来救你!”
倥侗门人与雷、崔二人都吃了一惊,抬头望时,只见一对青年男女从山上直跑下来,在中秋明月之下,看得清清楚楚,雷震子心上一凉,心道:“我道是什么高人,原来是萧青峰的徒弟!”要知雷震子自负不凡,武功也确在萧青峰之上,连萧青峰也不在他的眼内,何况是萧青峰的徒弟?
赵灵君见这两人不过是十六八岁的大孩子,脸上稚气未消,蹦蹦跳跳的走来,哈哈笑道:“你们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乳臭未除,就胆敢跑来送死!”雷震子也叫道:“你们快走,陈公子,你报与你师父知道,我再不恨他啦!”
陈天宇道:“就因为你不再恨我的师父,我才救你!”葛地身形一起,疾似流星,一剑向赵灵君疾刺,赵灵君左手一带,右剑平出,要把陈天宇摔倒,那料陈天宇的剑势比雷震子更怪。忽地剑锋一转,刷的便指到赵灵君胸前,赵灵君大吃一惊,幸而他功力深湛,经验老到,立即后身一仰,施展“铁板桥”、的功力,头向后垂,几乎触及地面,但觉剑风掠面而过,顶上一片沁凉,饶是他闪避得宜,头发也给割去一络,赵灵君身子一挺,急忙拍出一掌,陈天宇刚再出招,剑锋给他掌力一震,也自刺歪。原来陈天宇剑法虽强,功力未到,与赵灵君各有顾忌,心中都是暗暗吃惊,倥侗一众高手,见他们的掌门被一个少年弄得如此狼狈,不禁耸然动容。
赵灵君一跃而起,叫道:“留心对付这个娃娃!”
幽萍一跃而上,纵声笑道:“还有我呢!我要用暗器打你了,你也得留心应付呵!”“暗器”本来就是要暗算敌人的一种暗器,天下打暗器之人,断无预先言明之理。赵灵君不觉又是哈哈大笑,道:“你这小妮子有什么古怪的暗器,拿出来让我瞧瞧。”幽萍双指一弹,只听得唆嗤的暗器破空之声,骤然袭到。赵灵君疑心这是梅花针,长剑一挥,舞起一圈银虹,护着身躯,忽听得“波”的一声,那颗形似珍珠的暗器,突被剑风震碎,一团寒光冷气,忽地发散开来,赵灵君首当其冲,不由自己地打了一个冷战。
这正是冰宫独有,世上无双的暗器——冰魄神弹,赵灵君功力虽高,给这股冷气一冲,也觉奇寒彻骨,刺体侵肤。大吃一惊,叫道:“真是邪门,赶快围攻,叫他们腾不出手来!”幽萍双指疾弹,连发四枚冰魄神弹,打中三名倥侗门人,另一枚却给赵灵君用金针缥打飞,这三名倥侗门人功力较低,一更是牙关打战,身躯颤抖,额上沁出汗珠。幽萍心道:“每人再奉送两枚冰魄神弹,他们就禁不住啦,呀,可惜,可惜!我没有多带。”要知冰魄神弹乃冰川天女从千丈冰窟之中,撷取冰魄精英,凝炼而成,除了在念青唐古拉山之冰峰之外,其他地方,根本无法再炼,幽萍随身只携有十多枚,这种暗器,又是一经打出,即自行消灭,化为乌有,故此打一枚就少一枚,幽萍也舍不得多用,略一迟疑,第二组轮攻的敌人,早已将她围住。
幽萍娇叱一声,立即拔出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剑,那四个围攻她的敌人又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冷战,冰宫侍女每人都有一把冰魄寒光剑,乃是用冰峰特产的温玉,浸在寒泉之中,经过三年才炼成的宝剑,所以一出手便有一股冷气,威力虽不及冰魄神弹的骤然一击,但若没有练过内功的人,面对这团冷气寒光,也是难以禁受。
这十三个倥侗高手,功力虽有参差,但内功俱有根底,在冷气寒光闪击之下,虽觉甚不舒服,也还抵受得住,赵灵君当中指挥,仍用前法,将雷震子、崔云子、陈天宇、幽萍四人分隔开来,轮番抢攻。
陈天宇与幽萍施展冰川天女的独门剑法,指东打西,指南打北,每一招都是倏然而来,倏然而去,开头三五十招,杀得那些轮攻的敌人,个个胆战心惊,摸不清他们剑法的来路,更休说近身攻击了。赵灵君连连摇首道:“邪门,邪门!”幽萍笑道:“什么邪门!”冰魄寒光剑一指,剑尖一弹,又发出两枚冰魄神弹,赵灵君急发金钱镖,打飞一颗,另一颗却因力度用得不当,未曾打飞,先自炸裂,正正打中赵灵君的面孔,奇寒之气,竟然侵入了赵灵君的眼睛。
赵灵君有如触电,眼睛立刻睁不开来,幽萍乘机一招“冰河解冻”,挽了一个剑花,寒光剑一抖,一招化为三式,分刺上中下三路,这一手实是冰川剑法中最精妙之着,极能迷入眼目,叫他分不出攻势在哪一方,应付之时,便可能自行出锗。自萍长处冰宫,临敌的经验不多,又是少年好胜,意欲擒贼擒王,先把赵灵君刺伤再说,哪知一剑刺出,忽觉微风飒然,赵灵君的身形一晃之间,已从自己右边袭到,陈天宇要抢上教护,已来不及,只听得“啪”的一声,幽萍的香肩竟给赵灵君的掌锋扫了一下,冰魄寒光剑几乎脱手欲飞,踉踉跄跄倒退几步。
原来这一招的妙处就全在迷乱敌人眼目,幽萍在急促之间。却想不起赵灵君的眼睛已睁不开来,不见攻势,不为所乱,赵灵君仍然是照平常应敌之法,仗着数十年功力,使出倥侗“迷踪掌”的巧招,追着剑环响动之处,骤然出手,幸亏他看不清楚,只扫着幽萍的香肩,否则再下移数寸,就要触及幽萍的酥胸,只这一掌就能叫幽萍重伤。
赵灵君一招得手,立刻倒跃数步,把眼睛一揉,只觉眼前白蒙蒙一片,景物模糊,又惊又怒,破口骂道:“好狠的贱人,非得把你的眼珠剜了,难消我心头之气!”指挥同门,自己也仗着“听风辨器”之术,围着幽萍强攻。幽萍在冰宫侍女之中,虽然是数一数二人物,真实的本领与敌人到底相差还远,被赵灵君率众一阵强攻,立刻险象环生,只能仗着精妙的剑术与轻灵的身法,腾挪闪避,遮拦招架,再也腾不出手再发冰魄神弹。
陈天宇见状大惊,拼了性命,挥剑一阵连环疾刺,连使冰川剑法中的精妙招数,霎时之间,只见寒光匝地,剑势如虹,攻势凌厉之极。要知冰宫侍女虽得冰川夭女传授,但却无一入学得齐全。陈天宇私学了密室石壁的剑法,又是从根本的功夫做起,所以反而比冰宫一从侍女,更得冰川剑法的精髓。一轮拼命抢攻,竟给他杀开了一条血路,与幽萍会合。这时至间门人所布的阵势,因要应付陈天宇与幽萍这两个新来的强敌,阵势微见散乱,雷震于与崔云子也冲出包围,会合在一处了。
这一来,四人分成两对,共同应付倥侗门人的围攻,双方形势,又告稳定下来。雷震子做梦也想不到,只仅仅数月的工夫,陈天宇的武功就精进如斯,看来竟已超出了他的师父。当下精神大振,达摩剑法使得进退自如,已与敌人有攻有守。崔云子的弓弦重又挣挣作响,与敌人打得难解难分。
月亮渐渐西沉,双方已斗了一个多时辰,形势又是一变。
雷震子、崔云子二人,在久战之下,已渐觉筋疲力竭,陈天宇与幽萍的剑法虽然精妙,究嫌功力不够,战了个多时辰,亦是只有招架的份儿,赵灵君运剑如风,霍霍进迫,怒声喝道:“妖女,你可知道厉害了么?快将解药拿来!”赵灵君被冰魄神弹的奇寒之气侵入眼睛,虽然仗着本身的内功火候,可以暂时抵御,但眼珠麻痛,有如受利针所刺,极不好受,生怕时候一久,便成残废,故此着着进迫,要幽萍先将解药拿出。
幽萍佯作不知,笑道:“什么解药?”与陈天宇双剑合壁,连挡开了赵灵君的三招杀手。赵灵君喝道:“你拿不拿来?你若再不拿来,我就是眼睛瞎了,也能杀你!”左手揉眼,右手长剑一-展,又是连下杀手,他双眼红肿,不住流泪,像绽开了的胡桃一般,同门见了,个个暗暗惊心。幽萍甚是俏皮,虽在危险之中,仍是发声冷嘲:“哈,我早叫你留心,你不留心,怪得谁来?”她也学雷震子的模样,与陈天宇贴背而立,双剑相联,又挡了几招,笑道:“我听说你们汉人是男子汉流血不流泪,呀,你却哭起来啦,不害羞么?”赵灵君大怒,痛下杀手,指挥四个同门,一齐进击,把陈天宇与幽萍的剑势压得施展不开。
只是冰川剑法精妙非常,迫切之间,未能击破,赵灵君大急,运足内功,痛下杀手,又过了十余二十招,陈天宇与幽萍呼吸紧促,被他们攻得透不过气来,看看就难以支持,赵灵君的眼睛更觉刺痛,面前一片模糊,双方都极焦急,正在紧张之际,忽听得有人曼声歌道:“中秋明月宜同赏,剑气腾霄却为何。”歌声似是从很远之处传来,但却来得非常迅疾,歌声甫歇,只见一个白衣少年,已笑吟吟的来到面前。
这少年身法奇快,在场人等,无不吃惊,赵灵君横跃三步,手捏剑诀,道:“阁下是哪条线上的朋友,请问有何指教?”白衣少年冷冷一笑,朗声说道:“我正是要教训教训你们,你们腔蝈派也是武林的一大宗派,前代创业殊不容易,你上一代的掌门乌蒙道长门规甚严,也算得是位有道之士,到你的手上,却倒行逆施,不怕愧对列祖列宗么?”白衣少年看来不过二十来岁,说话却是一派老前辈的口气,赵灵君心头火起,仰天打了一个哈哈,反而冷笑道:“如此说来,阁下倒是想替我们倥侗派清理门户了?”白衣少年正容说道:“一点不错,我正是不忍见峙蝈派葬送在你的手上,所以才不怕麻烦,要管管你们。”要知武林之中的规矩,清理门户之事只有本派的尊长才有权处置,若然别派的人要代为清理,那人就一定得是武林中德高望重的大宗师、老前辈,而今这白衣少年年纪轻轻,说话的口气却严然以赵灵君的前辈自居。不但赵灵君被激起无名火起,所有倥侗派的门人,也无不恼怒。
赵灵君揉揉眼睛,哈哈大笑,长剑一指,道:“我忝为腔阑派掌门,要劳老前辈代为清理门户,实在惭愧!只是我赵某冥顽不灵,难以听你的教训,请恕小辈抗命啦!”倥侗门人,齐都大笑,笑那白衣少年狂妄不知自量。白衣少年不动声色,眼光一瞥,横扫全场,道:“你们真要我动手吗?”眼光如电,话语威严,一副执法者的口吻。赵灵君大怒喝道:“好小子,你活得不耐烦啦,快拔出剑来,看是你教训我还是我教训你!”白衣少年哈哈笑道:“对付你们,何须拔剑!天宇,你们都退出去,免得碍我施展。赵灵君,你把同门都叫上来,省得我多费手脚!”陈天宇应了一声,与幽萍双双跃出圈子。雷震子惊异之极,脸上一副疑惑的神情,心道:“这少年武功纵高,也未必能是赵灵君敌手;如今他却要独自对付倥侗派的十三名高手,莫非他是狂人么?”陈天宇急道:“雷大哥,快退!”雷震子与崔云子刚跃出圈子,只见倥侗十三名高手一涌而上,就在这同一瞬间,那白衣少年把手一扬,满空嗤嗤之声,不绝于耳,接着是一片惨叫之声,倥侗十三名高手,连赵灵君在内,一齐倒地,个个挣扎呼号,却是爬不起来。
雷震子目瞪口呆,只听得那自衣少年笑道:“赵灵君你服了吗?”赵灵君功力较高,强忍着疼痛,欠身坐起,说道:“多谢你的教训,我们若然不死,必当铭记于心,请教阁下尊姓大名。”他到底是一派掌门,惨败之余,还不忘交代几句场面说话,话中的意思其实是:“若然不死,必当报仇。”那白衣少年冷笑道:“你还想报仇,别做梦啦?你十三个人,个个的琵琶骨都已被刺穿,死是死不了的,但再想逞能,那可是不行啦,好好回家去安份过活吧!”
此言一出,在场人等,又是大吃一惊!这少年在一举手之间,连伤十三名倥侗高手,已是骇人闻听,而所伤之处又都是琵琶骨的要害关节,那简直是不可思议。赵灵君不由自主的用手一捏,触手之处,琵琶骨果然碎了,只痛得他眼泪直流,百骸欲散,琵琶骨一穿,即成废人,纵有多强的武功,也施展不开,只能作寻常人所能做的体力操作了。白衣少年笑道:“饶你一死,还不知足吗?好好地回家过活吧。”赵灵君沮丧之极,低声说道:“还请阁下开恩。将暗器取出,让我们也开开眼界。他连中的是什么晴器,尚未知道。
白衣少年微微一笑,嗖的一声,拔出一把精芒四射的宝剑,道:“刚才用不着他,现在可用得着了。”赵灵君胆战心惊,未及说话,只见那白衣少年把宝剑搁在他的肩上,轻轻一拍,登时似觉有一根长刺从骨头里跳出来,那少年双指一拈,在赵灵君眼前一晃,道:“瞧清楚了!”这暗器非金非铁,黑黝黝的好像一支短小的没羽箭,那少年又在剑上一弹,宝剑发出啸声,清越之极,赵灵君吓得面无人色,道:“这是天山神芒和游龙宝剑!”白衣少年笑道:“不错,你现在可知道我的来历了吧?”游龙剑是天山派的镇山之宝,佩有这把宝剑的人,不问可知定是天山派的嫡系传人。排算起来,天山派的现在掌门唐晓澜要比赵灵君高两辈,这少年若是他的衣钵传人,那么辈份就确在赵灵君之上。
那白衣少年依佯施为,片刻之间。将十三根天山神芒尽行取出,又对幽萍说道:“他武功已废,不能为患,不必叫他眼盲了吧辽幽萍对这白衣少年佩服之极,道:“依你的吩咐便是。”取出专解奇寒之气的阳和丸,叫赵灵君咽下,道:“你好好回去静养三天吧。”
赵灵君揉揉眼睛,没精打彩,有如斗败的公鸡,向白衣少年施了一礼,在同门扶持之下,落荒而逃,白衣少年哈哈大笑,对陈天宇道:“这一仗真是痛快之极!你这小子也好造化,在冰宫住了三月,大非昔比了!”
陈天宇道:“你不是和冰川天女在一起吗?”白衣少年笑道:“她才不肯和我在一起呢。我正要向你打听她的下落。”幽萍急道:“那一日你不是和我们的公主比剑吗?”白衣少年道:“比剑之约,只有待之异日了。”幽萍道:“剑虽没比成,你总该见着她阿!”白衣少年道:“我未到冰峰之下,己发觉地震的预兆,我还会去送死吗?”陈天宇道:“那么说,你根本没见着她么?”白衣少年道,“你担心什么?我能逃得出,她岂有逃不出之理?那日我向北逃,见她的影子向南方逃走,后来火山爆发,熔岩迸裂,要找也不成啦。原来她还没有回到冰宫吗?”
陈天宇与幽萍听那白衣少年说曾见冰川天女逃走,稍稍宽心。那白衣少年道:“你们是要去拉萨吗?”陈天宇道:“是。”白衣少年沉吟半响,忽地掏出一个锦盒,道:“你父亲在福康安那儿,就托你将这锦盒交给福康安,省得我多走一趟了。”陈天宇接过锦盒,正欲询问,那白衣少年笑道:“你只替我交到便是。对你的父亲大有好处。咱们后会有期,你也不必再问啦。”又对雷震子道:“你也该回四川了,见着冒大侠之时,请代我问候一声。”扬手道别,霎眼之间,人影不见。雷震子连遇异人,傲气尽消,目送那少年背影,好久说不出话。
陈天宇等四人歇了一阵,大边露出曙光,四人分道扬镰,雷震子与崔云子回四川,陈天宇与幽萍去拉萨,一路无事。话休烦絮,这日到了拉萨,已是黄昏时分,街上行人熙来攘往,好不热闹。
陈天宇进到城内,便想向行人打听驻藏大臣福康安的总部所在,幽萍忽道:“何必忙在这一时,咱们先玩它一晚,看看拉萨的夜景,明天再去找你父亲也不迟。”陈天宇微微一笑,心道:“若然住进福大帅的官衙,要再出来玩可真是不能任意啦。”他曾答应陪幽萍游览拉萨,这时只好践言,拉着幽萍的手,到处溜达。
拉萨是西藏的首府,亦是世界著名的高城,在海拔三千多公尺之上,拉萨城背向岗底斯山脉,四周的高山大岭耸入云霄,层层峰峦上白雪皑皑,街市中平顶的房屋与帐篷交杂,与内地城市的风光大不相同,,从无数帐篷中发出点点烛光,更显出拉萨之夜的一种神秘气氛。倚山(葡萄山)建筑的布达拉宫的尖顶发出闪闪金光,在雪山映照之下,极为壮丽。幽萍道:“咱们到那里去看看。”陈天宇笑道:“这是活佛所住的宫殿,轻易怎能进去。我带你到下面的广场去看吧。”
布达拉宫下面的广场,是拉萨城一个热闹的中心,四周全是帐篷,中央有各种各式的小贩摊档,还有卖唱的、玩戏的、耍杂技的五光十色,目不胜收。幽萍长年住在冰宫,几曾见过如此热闹的人间景色,只觉那些灯色的烟雾,比冰宫中的美景还要悦目。他们看了印度人的弄蛇妙技,又去看回疆来的哈萨克人耍的杂技,一个人表演吞剑,一个人表演吐火,表演吞剑的人将一把长达三尺的利剑刺人口中,只露出一截短短的剑柄。幽萍道:“咦,这人的武功岂非比那白衣少年还要厉害。”陈天宇道:“这是假的。”话说未完,那人将剑拔出,轻轻一折,将利剑折为三叠,原来那是锡制的剑,可以折曲的。
幽萍看得嘻嘻哈哈,好不开心。忽觉有人轻轻地碰了她一下,把手一摸,那柄随身佩带的冰魄寒光剑竟然不见了!正是:
闹市神偷施妙手,冰宫侍女也惊心。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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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回 漠外隐神龙 高深莫测 荒山逢异士 虚实难知
幽萍这一吓非同小可,回头望去,只见陈天宇正抓着一个人,叫道:“就是他!”冰魄寒光剑的剑鞘还隐隐在他罩袍底下露出。幽萍急忙上前抢剑,那人忽地哈哈一笑,往人丛中一钻,一溜烟地跑了,陈天宇手中却多出一件长衫。这一招正是扒手们惯用的“金蝉脱壳”之计。
陈天宇大叫“捉贼”,跟踪追拿,陈天宇轻功虽好,却远不如那人溜滑,一晃眼问,那人已溜出人丛。陈天宇撞得看热闹的东倒西歪,追出来时,只见那人已飞身跳上一座帐篷。在这种三教九流会集的露大市场,扒手抢东西乃是常见之事,看热闹的人也不以为意,反而骂陈天宇莽撞。
陈天宇与幽萍挤出人丛,只见那个扒手在帐篷上捧着冰魄寒光剑细心观赏,啧啧赞道:“好剑,好剑!”幽萍大怒,与陈天宇双双跃起,也飞身跳上帐篷,那人翩如飞鸟,三起三落,已跳过几道帐篷,落在广场后面的空地。
陈天宇心中一凛:这扒手的轻功竟然不在他们之下!这广场是拉萨城内葡萄山下的一大片空地,而布达拉宫就建在山上。这扒手奔上山坡,却不是朝着布达拉宫的方向,而是向西南方落荒而逃。陈天宇与幽萍紧紧跟踪,总是距离数丈之地,追他不上。陈天宇暗暗惊奇,道:“此人恐怕不是寻常扒手!”幽萍道:“管他是什么人,他把我的宝剑偷去,我就放他不过!”
扒手在前,两人在后,风驰电逐,再追了片刻,已从山前追到山后,追入旷僻的山地,山上布达拉宫的灯火,隐隐照见那人的背影,陈天宇叫道:“这位朋友,请别戏耍啦!”那人不理不睬,一股劲地往前飞逃,冰魄寒光剑握在他的手中,正好借着宝剑的光芒给他照路,追了一阵,双方的距离更远了。
忽然那扒手又停了下来,只见前面一座房屋透出灯火,房屋形式甚怪,好像帐蓬一样,不是常见的方形房屋而是圆形的,四周围有围墙,气派不小。那扒手奔到圆屋之前,纵身一跳,跳上围墙,避进屋内。
幽萍道:“原来这里竟是强盗窝。”飞身跟入。陈天宇想劝她不可造次,已来不及,只好跟她进去。
眼睛一亮,只见大厅上点着两行粗如儿臂的牛油烛,照耀得如同白昼,厅上坐着一位穿着满州服饰的武官,那扒手将冰魄寒光剑捧上,武官抽出来一看,“咦”的一声道:“不错,是这把剑。那女子也来了吗?”
冰魄寒光剑名符其实,一离剑鞘,便是一片寒光,寻常人只要被这寒光冷气一冲,立刻便会晕倒。这军官却视若无事,把寒光剑在面前晃来晃去,连寒战也不打一个。
幽萍翩如飞乌,掠上台阶,叫道:“还我剑来!”那军官盯了她一眼,道:“这剑是你的吗?呀,不对呀!”幽萍道:“什么不对?”那军官眯着一双眼向她上下打量,道:“你再走两步看看。”幽萍大怒,纵身一跃,一扬手就是两枚冰魄神弹,分打军官与那扒手,那军官身法好快,只见他一伸手,就抢在扒手的前头,用“千臂如来”的接暗器手法,将两枚冰魄神弹都接到手中。冰魄神弹给他一捏,都在掌心爆裂了,一缕缕寒气在他指缝之间透出。
幽萍冷笑道:“你知道厉害了么?还敢不敢要我的宝剑?”冰魄神弹的寒气,离身数尺,就已刺体侵肤,何况在掌心捏碎?幽萍只道他定然禁受不住,必要讨饶,那料这军官把手掌一摊,随手在衣上一揩,将冰水抹干,“咦”了一声:“这暗器倒有点邪门,幸亏是我,要是别人,不冷死也得大病一场。”
陈天宇不由得心中大骇,这军官手捏冰魄神弹,仍是若无其事,这份本事,看来不在白衣少年之下。他正欲上前行礼,幽萍已欺身急进,左掌一挥,右掌划了一个圆弧,掌势飘忽,似左反右,这是达摩掌法中一个厉害的擒拿招数,那军官摇摇头道:“越发不对了!”手臂一伸,倏的抓下。陈天宇大吃一惊,看这军官出手,凌厉无比,只恐幽萍受伤,心急之下,不假思索,飞身一掠,拔剑便刺。那军官道:“好俊的功夫,后辈之中,也是不可多见的了!”口中说话,手底不缓,左臂又倏一伸,陈天宇只觉手指一松,长剑已给他夹手抢去,人也被抓着。
那军官双手齐出,将陈天宇与幽萍都抓了起来,随手一掷,两人还未叫出声音,都已被他轻轻的掷落一张有靠背的椅上,端端正正地坐着,丝毫也没有受伤,力度用得之妙,真是不可思议。
陈天宇与幽萍睁大了眼,只见那军官微微一笑道:“这两把剑还你们不难,但你们可得实说,究竟是何人?”陈天宇道:“家父是萨迦宣慰使陈定基。”那军官呵呀一声道:“原来是陈公子,适才得罪了。”又问幽萍道:“你呢?”幽萍赌气不答,那军官道:“适才冒犯,实是出于一场误会。我以为你是另一个女子,谁知你和她所用的宝剑,虽然相似,你的武功却与她差得太远!所以我连说不对,不对。”此言一出,陈天宇与幽萍都跳了起来,幽萍抢问道:“你见到什么女子了?”那军官道:“你到底是她什么人?”幽萍道:“我是她的侍女!”那军官点了点头,道:“晤,这就对了。那你的主人又是何人?”
幽萍不知这军官是何样人,心中拿不定主意,那军官道:“我姓龙,名叫灵矫,排行第三,朋友嫌我名字难记,都叫我做龙三。陈公子想必听过我的名字?”陈天宇心中一凛,原来眼前这位其貌不扬的军官,就是福康安帐下第一奇人——龙三先生:
陈天宇曾听父亲说过,说福大帅帐中,有一个不露面的神秘幕客,人称龙三先生,官衔只是参赞,但福大帅却对他言听计从,边疆的许多措施,都是出于他的计划。据说此人本领之高,不可思议,福康安在情况最复杂的拉萨做驻藏大臣,几年来全无风险,得龙三之力不少。但龙三之名,也只是福康安手下的若干要员知道,外问知者绝少。即如萧青峰与陈天宇谈起时,对龙三的本事,也极表怀疑;认为真有大本事的,必不会在福康安手下做一个小小的参赞。陈天宇也认为师父说的有理,但后来在冰宫之时,与铁拐仙谈论当今的武林奇士,提起龙三,铁拐仙却大为佩服,说龙三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人物。当时陈天宇曾问起龙三的事迹,但铁拐仙却不肯多说,只说若有一日能够下山,那时他也许要带陈天宇去会一会他,可惜等不到下山,铁拐仙就已死了。
今日陈天宇目睹龙三的武功,始知名下无虚,不由得大为佩服。龙三笑道:“怎么,可以将你主人的名字见告了吧?”幽萍仍不知道龙三是何等样人,眼光闪烁,主意不定。陈天宇道:“你几时见过那女子的?”龙三道:“你也认得她的主人吗?”陈天宇道:“她的主人便是冰川天女!”
龙三脸上掠过一丝惊异的神色,道:“嗯,原来是冰川天女,我还以为冰川天女只是神话传说中的人物,原来真有其人!”幽萍道:“你几时见过她的?”龙三道:“就在前三天的晚上。”陈天宇道:“怎么见着的?”龙三道:“她到我这里拿了一件东西去。”幽萍冷笑道:“她会拿你的东西?”言下之意,不大相信。
陈天宇道:“什么东西?”龙三避而不答,道:“也不是什么要紧的物事,但我不愿让她拿去,可惜当时留不住她。”原来前三天晚上,有一个女子到龙三的家中盗去了一份龙三所拟订的,驻藏大臣准备怎样去迎接金本巴瓶的计划,那女子轻功超妙之极,龙三赶出去和她动手,她出手如风,手上的宝剑,又寒光闪闪,刺人眼目,龙三和她交手五招,占不了半点便宜,在寒光闪烁之下,面貌还未曾看得清楚,那女子忽地格格一笑,道:“神龙妙技,亦不过如此!”突然一记怪招,将他逼退,飘身走了。这女子的怪异行径,令见多识广的龙灵矫也捉摸不定,故此才有今日的一场误会。
陈天宇与幽萍听了龙三先生的叙述,各有所思,陈天宇心道:这女子必是冰川天女无疑。幽萍却想道:冰宫中什么奇珍异宝没有,咱们的小公主岂会看上尘世的东西?冰宫多宝,许多异派中人闻风觊觎,这人想必是不怀好心,故意捏造这一番说话,想套取口风,探听咱们公主的秘密。她哪里料想得到冰川天女所盗取的文件,比什么奇珍异宝都重要得多。
幽萍神色有异,龙灵矫是何等样人,早看出她的疑心,便也不再多问,将冰魄寒光剑发还给她。陈天宇正待告辞,龙灵矫忽道:“陈公子,你们如不嫌蜗居屈膝,请在这里住宿一宵。明日我和你到福大帅官衙,你爹也会在那里的。”陈天宇问道:“家父也住在衙门里吗?”龙灵矫道:“不,他在外边租有房子,明日是福大帅约他谈话,听说他很快就可以再回萨迦了。”
第二日一早,陈天宇、龙灵矫去见福康安,留下幽萍在龙家等候。驻藏大臣的衙门就设在拉萨市中心大昭寺附近,路上龙灵矫问起冰川天女的一些事情,陈天宇尽自己所知的说了,龙灵矫更是暗暗称异。
到了府衙,龙灵矫叫陈天宇在签押房稍候,过了一阵,里面的侍从传出话来,叫陈天宇进去。陈天宇踏上石阶,便听得龙灵矫的笑声道:“陈大人,我说你今日有意外的惊喜之事,你不相信,你看是谁来了?”陈天宇走进屋内,只见一个年约四旬的满洲贵官坐在中堂,双目炯炯,眉字之间却似隐有重忧。坐在这贵官旁边的人,正是陈天宇的父亲陈定基。
陈定基喜出望外,叫道:“字儿,快来拜见福大帅。”陈天宇依官场之礼,见过了福康安之后,侍立在父亲身边。福康安望了陈天宇一眼,道:“令郎一表人材,雏凤清如老风声,将来的功名富贵,我看定在老大人之上,可喜可贺呀!”陈定基道:“全仗大帅栽培。”陈天宇对这套官场应酬,心中甚是厌烦,不待福康安问活,便道:“福大帅,有一个人托我带一件东西给你。”
福康安诧道:“有人托你带东西给我?什么东西?’陈天宇从怀中掏出白衣少年给他的那个锦盒,双手捧上,福康安打开锦盒,内裹乃是一份文书,福康安展开一看,,面色倏变,忽地按着那份文书,问道:“这是谁交给你的?”面上现出又惊又喜的神情,陈定基惴惴不安,望着儿子。
陈天宇道:“是一位在路上相遇的少年书生托的。”陈定基不知这是什么东西,心中暗骂儿子荒唐,怎好随便将陌生人所托的东西交给福康安。福康安却并不发怒,只向龙灵矫招一招手,示意叫他来看,龙灵矫瞥了一眼,道:“福大帅,你的心事可放下来了,哈,陈公子,你这位朋友可帮了我们不少忙呀!”
陈定基莫明所以,只听得福康安道:“这事情奇怪透了,陈兄,你说实话,你那位朋友是什么人?”陈天宇道:“萍水相逢,我还未知道他的来历。”龙灵矫道:“那还用说,定然是位大有本领的人,但据我看来,这文书不是他盗的。”福康安道:“怎样见得?”龙灵矫道:“若然是他所盗。他就不会转弯抹角的托人送回来了。”福康安沉吟不语,龙灵矫道:“这类的江湖异人,行事多出入意外,我看陈公子所说的也是实情,大帅不必查问了。咱们正有用着陈公子之处呢!”福康安翟然说道:”不错,咱们还是商量怎样迎接金本巴瓶的事要紧,陈兄,请坐。”
陈定基按捺不住,间道:“敢问大帅,那是什么文书?”福康安道:“是皇上御制,八百里加紧送来的诏书。”陈定基“啊呀”一声,面如土色,既然是这样紧要的文书,何以会到了陌生人的手上,而且又转到了自己儿子的手中?心中七上八落,不知是祸是福。只听得福康安又道:“诏书上写明由京中护送来的金本巴瓶,将经由哪条路线,每日在何处歇宿的日程也写得清清楚楚,按这日程,准定在明年大年初一,送到拉萨,要我们郊迎五百里,送到拉萨之后,将供奉在大昭寺。一应仪式,也都在诏书上注明了。我自上次的邪报,已知道金瓶即将离京,正在焦虑,何以这份诏书还不送到,又不敢请示,现在可安心了。”
陈定基吓得冷汗都流出来,怔怔地望着那个锦盒,又看看儿子。只听得福康安续道:“只是如此一来,显明这份诏书曾在途中被人劫了,送诏书的侍卫,下落也还不知,将来皇上追究,这罪名也着实不轻。”龙灵矫道:“大帅放心,这份诏书已到了我们手上,将来待侍卫到时,咱们就当是他送来的好了。他也怕担当不起护卫不力的罪名呵!这诏书曾在中途失去的事情,一定不会让皇上知道的。”福康安道:“你怎知那道诏书的侍卫是死是生?”龙灵矫道:“若然是死,依江湖上的规矩,既然送来锦盒,盒中还当附有匕首或其它报警的东西。”福康安“哼”了一声,依这种江湖上的规矩,他实在不大相信,但事已如此,也只好由之了。
龙灵矫道:“我倒是担心,金瓶会不会在中途失事?”福康安道:“一定不能出事!若然出事,我们驻藏官员的头,都要被砍掉!龙先生,你看,咱们好不好按照原来的计划迎接金瓶?”他可不知,这计划的草案,也已经给冰川天女盗去。若然知道,恐怕更要吓死。
龙灵矫沉吟半晌,忽地瞥了陈天宇一眼,道:“仍按原来的计划迎接金瓶,只是略有修改。”福康安道:“怎么修改?”龙灵矫道:“原来的草案,是由我襄助大帅,坐镇拉萨,主持大典,现在改为由我去迎接金瓶。”福康安眼光闪动,神气迟疑。要知龙灵矫是他倚为左右手的人物,若然不在身边,他生怕会有危险,龙灵矫道:“若有不逞之徒欲劫金瓶,多半会在中途动手,拉萨警卫森严,当可无虑。我另派师弟侍候大师,纵有飞贼,想他也能应付得了。”龙灵矫的师弟名叫颜洛,就是在市集之中,施展空空妙手,偷去了幽萍的冰魄寒光剑,将他们引进龙宅的人。此人功力虽远不如师兄,轻功却有特殊的造诣。福康安虽觉师弟不如师兄,不大放心,但权衡利害,欲要保证金本巴瓶能够安全到达拉萨,也确乎需要有龙三这样的人物去主持。只好点了点头。龙灵矫道:“到时还要请陈公子相助。”陈定基忙道:“小儿懂得什么!”龙灵娇笑道:“知子莫若父,陈公子有一身惊人的技业,陈大人还要替他客气么?”福康安道:“龙先生推荐的一定锗不了,好,就这样办吧。”陈定基推辞不了,只好和儿子谢恩。
龙灵矫微微一笑,道:“还要麻烦陈大人。”陈定基诧道:“我是一介文官,能做什么?”龙灵矫道:“到时我和陈公子率领数骑,走在大队之先三十里,替你们探道。陈大人率领一千精兵,郊迎五百里,就请福大帅即行委派陈大人做迎接金瓶的专使。”陈定基道:“龙先生,这、这不是开玩笑吗?我怎么会带兵?”龙灵矫道:“又不是去打仗,既不必你去冲锋,又不要你来布阵。领兵还有什么不会的吗?陈大人是翰林出身,熟识朝廷礼仪,由你做郊迎金本已瓶专使,那是最适当不过的了。”
按理来说,陈定基只是萨边宗一个地方的宣慰使,不过四品文官,实在还没有资格做迎接金瓶的专使,只是福康安对龙灵矫言听计从,而且见龙灵矫先请派其子,再请派其父,其中大似含有深意,再想起那诏书是由陈天宇交来,送诏书的人虽然未必就是想劫金瓶的人,但也一定有些关连,现在由陈定基做迎接金瓶的专使,若有差错,唯他是问,那送诏书人既是陈天宇的朋友,陈天宇也就不敢不尽力保护金瓶了。
福康安略一思量,立刻决定,叫记室写了委任的文书,笑道:“陈大人远滴穷边,多年来深受委屈了。这回去迎接金瓶,上达天听,事情过后,恢复原职,甚或升迁,都有希望。这正是一个好机会呀。”陈定基想想也是道理,虽觉责任重大,也只好硬着头皮接受。龙灵矫又笑道:“陈公子有什么有本事的朋友,到时也请帮忙。”此言暗指幽萍,陈天宇听了,不觉心中一凛。
这刹那间,陈天宇由幽萍而联想到冰川天女,暗自寻思:“铁拐仙劝她去劫金瓶,白衣少年劝她去保护金瓶,她都没答应。可是她又到龙家去偷文书,虽不知那是什么文书,但想来和金本巴瓶定有关系。若是她来劫瓶,这却如何是好?难道幽萍与我还能与她作对吗?”只是父亲已答应担任迎接金瓶的专使,陈天宇也只有答应了。
计议已定,福康安端茶送客,陈定基带了儿子,告辞出衙,一路上又惊又喜,对儿子道:“此事情真是万万料想不到。我来到拉萨之后,屡次进谒大帅,请他拨款重修宣慰使的衙门,并增派武官防卫,否则便请他将我免职,让我告老还乡,他却既不准我辞职,又不允我所请,一拖就拖了几个月,弄得我顶着个萨迦宣慰使的空衔,却变成了在这里跑衙门、吃闲饭的人。真是没有意思。想不到今日无端端却委派我做迎接金瓶的专使。”陈天宇道:“既然推辞不了,那么咱们只有小心去做就是。萨迎的情形怎样?”陈定基道:“宣慰使的衙门被那场火毁了十之七八,我又不在衙门,土司更是无所顾忌,擅作威福了。不过他对你倒好像念念不忘,上月他还派人向我一再查询你的消息。”陈天宇想起土司迫婚之事,不觉苦笑。
陈定基所租住的房子距离总衙不过两条街,片刻就到,那是普通的两进民居,陈定基宦囊有限,只雇了一个看门的人,里面四壁萧条,与宣慰使衙门的气派,相差极远。陈天宇随父亲走进厅房,打开房门,忽见一个少女,笑盈盈地立在当中,正是冰宫的侍女幽萍。
陈定基吓了一跳,陈天宇忙道:“这位姑娘就是和我同来拉萨的人。嗯,你是怎么来的?”幽萍笑道:“我不耐烦在龙家等候,便向他家的人要了你们的往址,自己摸来了。这位老人家是尊大人吗?”依照汉人礼节,福了一福。陈定基一看,这少女花容月貌,刚娜多姿,比那土司的女儿不知胜过几许,心中想道:这女娃子配宇儿倒是不错,只是行事太过神出鬼没了。”
陈天宇见父亲怔怔地看着幽萍。笑道:“爹,她是仙女呢。”幽萍道:“呸,胡说,胡说!”一付娇弦的神态,’陈定基眉开眼笑,道:“真的像一位仙女。”幽萍道:“老爷子也拿我取笑,我不依!”陈夭字道:“爹,她真的是仙女呢。你听我说说她的故事。”当下将冰宫中的遭遇与这几个月来的经历,都告诉了父亲。只听得陈定基目瞪口呆,真像听一个神仙故事一般。
自此幽萍便在陈家居下,他们暗中寻访冰川天女,却是总无消息,不知不觉到了隆冬腊月,福康安已定下期限,要他们去迎接金瓶了。
依照原来的计划,陈天宇随龙灵矫先一日出发,幽萍亦和他同行。陈天宇将心中的顾虑对幽萍说了,幽萍笑道:“若然咱们公主来到,她要劫金瓶我便助她劫金瓶。到时你快快逃开,我不打你便是。”陈天宇想起,更是担心。
龙灵矫选了三匹藏马,十二月十五动身,准备在二十三赶到丹达山口与北京护送金瓶来的人会合,丹达山口南行百余里之地,地势险峻无比,盗匪如毛,最易出事。
一路上龙灵矫与陈天宇甚为相得,幽萍却对他不大理睬,隆冬腊月,山野雪盖,极是难行,幸得陈天宇的武功已是今非昔比,要不然真是难以抵受。
龙灵矫每一处都细心察视,又加是山路险峻,所以虽有良马,亦不过日行百里。走了七天,才进入丹达山的山区地带,龙灵矫松了口气,说道:“行过这一段山路,明日一早便可以到山口和他们会合了。”陈天宇道:“京中不知派谁来送金瓶?”龙灵矫道:“听说是由和硕亲王主持,大内的八大高手也全部来了。”陈天宇道:“这八大高手的本事如何?”龙灵矫笑道:“够资格称为大内高手的,大约总不该在你我之下。”看来他也并不怎样把这八大高手放在眼内。
前面两峰相夹,山道盘旋,愈走愈窄,走过一个山拗,忽见前面三骑健马,排成一线,马上骑士都是一色黑色衣裳,头上戴的也是黑色的毡帽,在雪地里黑白相映,甚是抢眼。前面那骑的骑客偶然回头,陈夭字一瞧之下,不觉吃了一惊,此人非他,正是在日喀则客店中曾见过的陕甘大侠麦永明。陈天宇知道麦永明是要抢金瓶的,心中暗暗叫糟。在日喀则之夜,陈天宇没有露面,麦永明看了他们一眼,好像不很注意,只是催同伴紧紧相连,提防坐骑跌倒。
陈天宇悄悄说道:“前面那骑是陕甘大侠麦永明。”龙灵矫笑道:“你认识的人倒不少。麦永明虽有陕甘大侠之名,倒不怎样扎手,后面那两骑却厉害得多。”陈天宇道:“他们是谁?龙灵矫道:“瞧这背影,似乎是终南派的两位高手,武氏兄弟。”陈天宇又吃一惊,他曾听铁拐仙谈过当代英侠,这武氏兄弟乃是顺治年问武元英大侠的重孙,他们的祖姑婆便是大山七剑之一的武琼瑶,他们这一家一向隐居在终南山,不料而今也来到西藏。
前面是连接两座山峰的一条羊肠窄道,忽听得马铃叮裆,一骑阿拉伯种的高头大马飞奔而来,骑在马背上的人披着一件大红袈裟,更是触目,幽萍和陈天宇都失声叫道:“嗯,是他!”这人正是曾两闯冰宫,打死铁拐仙的那个红衣番僧!陈天宇惊奇之极,当日他分明受了重伤,师父说他非过三年五载,不能恢复,如今不过仅仅过了四个月,看他神态,已是威猛逾前。
那红衣番僧一声呛喝,做马奔来,麦永明闪瑟不及,几乎给他撞倒,麦永明大怒,呼的一掌朝他马头一斩,那番僧手臂一抬,麦永明身躯凌空飞起,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武家兄弟在马背上一纵,四掌齐推,那番僧大叫一声,跌下马来。劈面就是两拳,武家兄弟骂道:“好个不讲理的东西!”两兄弟心意如一,倏的转身大喝——一个飞起左腿,一个飞起右腿,那番僧手掌一按,旋身变招,忽听得那匹阿拉伯马一声狂嘶,原来是受不了惊吓,竟然失足跌倒,翻下山坡,下面是百丈深谷,峻岩鳞峋,乱石如笋,跌下去定然粉身碎骨,
那番僧呆了一呆,忽见武家兄弟飞身疾起,一个拉着马的右面后蹄,一个拉着左面后蹄,竟然硬生生的把一骑健马拉了上来,两兄弟把马抬起,往后一掷,力度用得甚巧,那马也是良马,落在地面竟然没有受伤。
武家兄弟显了这一手非凡的武功,番僧一看,知道讨不了便宜,把刚刚发去的掌式,倏的一变,单手在岩石上一按,身躯也凌空飞起,这时麦永明已安安稳稳的落在马背上,正想出手阻拦,武家兄弟道:“麦大哥,让这厮过去。”麦永明一低头,只听得呼的一声,红衣番僧庞大的身影己从头顶掠过,落在那匹阿拉伯马的背上。
龙灵矫笑道:“这番僧武功不俗,若然以一敌一,武家兄弟讨不了便宜。”陈天宇见着杀师仇敌,气红眼睛,那番僧骤然见着他和冰宫侍女,也吃了一惊,马鞭啪的一响,又朝他冲来。
陈天宇反手拔剑,在马背上挽了一个剑花,忽听得龙灵矫用尼泊尔话骂道:“秃驴,滚开!”出手比陈天宇的剑招更快。只见他一个顺手牵羊,便把红衣番僧从马背上提了过来,猛的向后一摔,阿拉伯马仍然向前冲去,这番僧武功也确是高强,在半空中一个扭腰,竟然在毫无凭藉之下,使了一个“鲤鱼翻身”,又落在马上。只是他接连受了两个挫折,亦已垂头丧气,不敢再逞威风。将那匹马勒着,怔怔地望着龙灵矫。
龙灵矫不再理他,催陈天宇快走,陈天宇狠狠地盯了那番僧一眼,龙灵矫道:“这番僧和你有仇么?”陈天宇道:“不错,他是我杀师仇人。”龙灵矫颇感诧异,心道:“这番僧的武功虽较陈天宇为高,但只不过胜在功力而已,以陈天宇的武功而论,奇招妙着,连我也未见过,他的师父必然是武林中顶尖儿的人物,何至于被那番僧所杀?”无暇多问,只道:“现下不是报仇之时,快快走吧。”陈天宇只好跟着龙灵矫策马前行。这时前面那三骑已过了对面的山拗,武家兄弟回头望望他们,神情也是甚为诧异。
龙灵矫道:“好,跟着前面那三骑,但也不要相距太近。”陈天宇道:“龙先生,你刚才用的是什么手法?”龙灵矫笑道:“也不过是极寻常的顺手牵羊招数而已。那番僧若不是目中无人,横冲直闯,也不至于被我借力打力,只一招就将他摔个筋斗了。”龙灵矫说得甚为谦虚,但一式普通的招数,竟被他使得出神入化,武功之高,确是骇人闻听,陈天宇不由得更为佩服。
走了一阵,后面马铃又响,只见那红衣番僧拨转马头,远远的跟在背后。陈天宇道:“这秃驴是尼泊尔的国师,他便是想劫金瓶之人。”龙灵矫道:“不要理他,凭他这点武功,不足为患;前面只恐还有更厉害的人物,咱们多加小心。”说话间,忽见前面三骑一齐停下,龙灵矫急叫陈天宇和幽萍勒马,在相距十余丈之地,驻地而观。
只见山拗口一个枯瘦僧人,面容黝黑,一付印度的苦行僧的模样,倚着岩石,地下放着一个破盂,还的一根竹杖,那苦行僧正伸出手来,似是向前面三人抄化。
麦永明与武家兄弟相对看了一眼,武老大道:“好,给他!”麦永明摸出一锭大银,向盂钵一丢,那苦行僧咕嗜咕嗜他讲了几句,忽然伸出手来,朝麦永明的头顶一摸,龙灵矫笑道:“这僧人给他赐福哩。”麦永明似乎不明白这是印度僧人的祝福仪礼,肩头一缩,那苦行僧的手掌缓缓落下,却仍然按到麦永明的肩上,这刹那间,麦永明浑身如烛电,跃出丈许,大声叫道:“邪门,邪门!”
武氏兄弟叫道:“好,我也随缘乐助。”两兄弟都摸出一把碎银,向那僧人掷去,那僧人双袖一扬,两把碎银尽入他的袖中,那僧人双袖一摆,将碎银都倾了出来,倒入盂钵。武氏兄弟用的是天女散花的暗器手法,加上他们的劲力,这两把碎银,比十几枝金钱漂同时齐发,还要厉害得多,不料这苦行僧却视若无事,一扬手就都接了过去,两兄弟都不禁呆了。
只见僧人缓缓行来,双手一伸,又要给武家兄弟“赐福”武家兄弟急道:“不劳多礼!”同以大力金刚手法往上一挡,只觉触手之处,其软如棉,丝毫无可着力之处。两兄弟吃了一惊,陡然间,只觉一股潜力推来,两兄弟急忙收劲,跃出丈许,试一个呼吸,知道并没受到内伤,不取多所纠缠,急忙乘马而去。
龙灵矫索马前行,那僧人咕嗜咕嗜他说了几句,又伸出手来抄化。龙灵矫道:“这两个小娃娃没钱,都由我出吧。”那印度僧人道:“随缘乐助,多少不拘。”陈天宇一怔,这苦行僧竟然会说汉语。只见龙灵矫也摸出一把碎银,像武家兄弟刚才那样,向苦行僧掷去,陈天宇与幽萍都感奇怪,明明那武家兄弟已吃了亏,何以他还是用这手法?
正是:惊见风波平地起,奇僧异士显神通。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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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一回 峻岭飞骑 书生施妙手 神弹却敌 天女护金瓶
龙灵矫把手一扬,像武家兄弟一样,仍用“天女散花”手法,将一把碎银向那僧人掷去,那僧人双抽一展,只见碎银如雨,尽落人宽袍大袖之中,忽听得“嗤”的一响,僧袍竟给一块碎银从内而外划破了一道裂缝,收入的碎银又有一半漏了出来。
原来龙灵矫的发暗器手法怪异非常,一把碎银,在抖手之间同时发出,却参差不齐,劲力不一,而且其中有一块碎银竟给他双指夹磨,捏得似金钱嫖一般大小,四边锋利,故此能将僧袍划破,陈天宇看不出其中奥妙,那苦行僧却是大吃一惊。
苦行僧干笑一声,道:“好功夫!”双手一伸,手心缓缓向下,又要给龙灵矫“赐福”,龙灵矫微笑道:“不敢当,不敢当!”手腕一翻,轻轻一挡,两人都如触电般斜跃几步,龙灵矫还了一礼,一声胡哨,催陈天宇与幽萍快走,那僧人把碎银捡起,都放人盂钵,仍然像初见时的模样,瞑目垂着,倚着山壁,又在等待第二位施主。
陈天宇惊奇不定,问龙灵矫道:“这僧人是什么路道?”龙灵矫眉头一皱,道:“但愿他不是为金瓶而来。这僧人练的是印度最上乘的瑜伽气功,不在你们中土正宗的玄门内功之下,要是他也插手进来,倒是我的一大劲敌。”说话之间,走过了两处山拗,忽听得后面那红衣番僧一声大叫,回首望时,只见他伏在马背上,竟然抬不起头来!
龙灵矫笑道:“这番僧定是逞凶恃强,被那苦行僧赐福,了。”陈天宇道:“这苦行僧的‘赐福’倒好像考官出逐考试一样,凡经过他面前的人,一个个都要给他伸量。这行径真是怪得可以。”幽萍笑道:“若然是冰川天女到来,定有苦头反过来让他尝尝。”龙灵矫默默若有所思,并不答话。
这一晚,他们就在丹达山中搭篷夜宿,第二日一早起来,前后瞪望,红衣番僧、麦永明和武氏兄弟的踪影都不见了,龙灵矫长吁一声,看看天色,道:“咱们快在日出之前,赶到山口等候金瓶!”
三人催马前行,赶到丹达山峡谷的谷口,口头刚刚升起,龙灵矫道:“你们在这儿稍候,我到前面看看。”话犹未了、只听得峡谷内马蹄奔腾之声有如波浪般的涌到,龙灵矫微微变色,“咦”了一声,道:“这倒奇了,按照日程,从北京护送金瓶来的人要中午时分才到这儿,怎么他们提早来了。”说话之间。前面尘头大起,马匹骑士,均已隐约可见,陈天宇心头乱跳,既怕金瓶出事,连累他的父亲,又渴望冰川天女能果如所料的在此出现。
那峡谷形如喇叭,里窄外宽,护送金瓶的御林军排成两列,浩浩荡荡,有如长龙出洞,族旗蔽日,万马嘶鸣,军容极壮,行列中一面迎风飘荡的杏黄旗,后面四张黄罗伞盖,导着四匹一色的白马,缓缓前行。令人一看,就知道那四匹白马之中,必然有一匹驮着金瓶。
陈天宇道:“专使未来,咱们要不要先上去迎接?”龙灵矫道:“且待片刻。”御林军前列刚出到山谷的喇叭口,猛听得一声大喝,山腰里窜出一伙人来,为首的正是那红衣番僧。只见他手挥禅杖,像凶神恶煞般地当先冲入,禅杖呼呼乱扫,专打马足,后面六名尼泊尔武士,各挎一式的月牙弯刀,给他掠阵。御林军人仰马翻,前列队形,登时大乱。
队伍中抢出两名军官,一使铁拐,一使单刀,急急上前堵截,那番僧正打得高兴,猛听得金刀挟风之声,分从两侧袭到,那番僧一个盘旋,只听得那两个军官怒声喝道:“好大的胆子,凭你这几个番贼,就敢来抢劫金瓶!”把手一挥,御林军阵形一变,用强弓射住阵脚,将六名尼泊尔武士挡在外围,两名军官与那红衣番僧便在核心恶斗。
龙灵矫等三人在岩石后面观战,陈天宇道:“咱们该去助阵了吧?”龙灵矫道:“且看看大内八大高手的本领。”只见那两名军官拐去刀来,铁拐起处有如蛟龙出海,单刀飞舞,严如匹练横空,确是高手;但那番僧的禅仗呼呼乱扫,力大招沉,每一杖发出,都打得沙飞石舞,这两名军官虽是精通武艺,却已显得处在下风,龙灵矫道:“这两名军官是八大高手中的铁拐张华和单刀周五,他们八大高手对敌,从来不要人相帮,这回只怕要破例了。”
那红衣番僧越战越勇,使到疾处,只听得呼呼轰轰之声,一根禅杖就如化了数十百根,杖影如山,将那两名军官都笼罩在杖影之内,正拟施展杀手,只见一骑快马,在后列飞奔出阵,马未冲到,人已在马背上凌空飞起,银虹一道,飞掠而下,陈天宇叫道:“好一招展翼摩云呵!”只见银虹一绕,那番僧一招“举火燎天”,裆的一声,一件黑忽忽的东西,已随着银虹飞起,原来是那番僧的八角僧帽,给来人一剑削为两边。
龙灵矫道:“这人是八大高手中坐第二把交椅的银虹剑游一鄂,那番僧遇着劲敌了。”陈天宇注目战场,果然只见那番僧连连后退,只有招架的功夫。
游一鄂是武当派的高手,一手连环剑法使得凌厉无前,正在占得上风,猛地里又听得哨声四声,南北两面山口都冲出一股人来,南面的是陕甘大侠麦永明领头,北面却是武氏兄弟为首,龙灵矫瞥了一眼,笑道:“这麦老头的交游确是广阔、北五省侠义道中的人物,几乎全来了。”陈天宇心中一栗,,想庙“我父亲是迎接金瓶的专使,如此一来,岂非我要和北五省俟义道中的人物作对了?”心下踌躇难决,就在这一瞬间,这两股人马已从两翼杀人,把御林军杀得望风披靡。
中军帅旗一展,八大高手也分出人来,率领精锐,上前堵截,麦永明这一股被一个手舞练子锤的军官堵住,陷于混战之中,武氏兄弟却横冲直闯,杀入阵中,一个用左手剑,一个用右手剑,互为掩护,两道剑光,左右展开,有如双龙出海,夭矫飞舞,有两名军官,也是八大高手中的人物,一个手使锯齿刀,一个手舞吴钩剑,急急上前堵截,武家兄弟骤的张目喝道。“挡我者死,避我者生!”双剑齐出,有如奔雷掣电,只听得一阵断金夏玉之声,锯齿刀的锯齿全给削平,吴钩剑也给挑到半空。那两名军官急忙一拨马头,武氏兄弟剑出如风,比马还快,只见青光闪处,两名军官各自中剑,跌下马来。武氏兄弟刺翻敌人,径向中军那四匹白马冲去。
游一鄂大吃一惊,舍了番僧,回身救援,武氏兄弟身法极快,只见他们左一兜,右一绕,竟从人丛之中直杀出去,看看就要抢到中军的杏黄旗下。
猛听得一声大喝,一个穿着三品武官服饰的虬髯汉子,挥动一件奇形状的兵器,冲出阵来,迎着武氏兄弟破口骂道:“亏你们还是汉人,为何帮番邦鞑子抢劫金瓶?”声如洪钟,虽在千军万马之中,也震得人耳鼓嗡嗡作响。武氏兄弟一怔,立即也回骂道:“亏你也是汉人,为何帮满州鞑子?我们就是不准你将金瓶送到拉萨,你们的满洲主子占据中原尚嫌不够吗?为何还要吞并回疆蒙藏?我们抢我们的,与那番邦秃驴毫不相关:你这厮口出大言,吃我一剑!”
那虬髯武官喝道:“你们勾结番邦,犯上作乱,还敢巧言辩饰,有本领就从我手中将金瓶夺去。”武氏兄弟亦知此人乃是劲敌,双剑一出,便展绝招,武老大左剑横披,武老二右剑直刺,双剑一披一刺,倏地合成一个圆弧,向那军官拦腰疾绕。那军官的怪兵器当中一插,硬插进圆弧之中,把双剑冲得左右分开,只听得一阵叮当之声,久久不绝,他竟然全用本身功力,硬将双剑冲开,龙灵矫见了,也不禁暗暗点头,对陈天宇笑道:“此人不愧是八大高手的首领,果然名下无虚!”
武氏兄弟的无极剑法得自祖父真传,骤遇强敌,精神一振,双剑一分即合,霎眼之间,连进数招。那军官所使的怪兵刃比平常的杆棒稍短,比判官笔又稍长,棒上长满明晃晃的倒钩,可以锁拿刀剑,在兵器上先占了便宜,武氏兄弟剑法虽然凌厉之极,却也颇有顾忌,堪堪打个平手。陈天宇问道:“这军官使的兵器叫什么名字?怎的如此厉害?”龙灵矫笑道:“这军官名叫焦春雷,是大内八大高手的首领,功力在武氏兄弟之上,就是用寻常的刀剑,武氏兄弟也讨不了他的便宜,加上这根专门克制刀剑的狼牙棒,在五十招之内,武氏兄弟必然落败。”
官军阵势渐稳,麦永明这一股被包围在阵中,红衣番僧和那六名尼泊尔武士更被挡在阵外。陈天宇心中稍宽,说道:“如此看来,不必咱们出手,官军己能应付了。”龙灵矫面色一沉,道:“今日之事,哪有如此轻易了结之理。”说话之间,忽见东面山口杀出三个人来,服饰一如西藏喇嘛,但身上披的袈裟却是白色的。
西藏的喇嘛分为红黄二教,所披的袈裟不是红色就是黄色,披白袈裟的喇嘛,陈天宇还未见过,正自奇怪,只听得龙灵矫沉声说道:“青海法王居然也派人来趁这趟浑水,看来咱们该出手了。”陈天宇心中一栗,想起父亲曾对他讲过西藏喇嘛教的历史:当今在西藏处“至高无上”地位的达赖和班禅乃是黄教的领袖,红教则是在元朝时候得势,但红黄二教之前,还有一派白教,又称为“噶拳派”,领袖称为“法王”,这一派得势在红教之后,在黄教之前,有明一代,都是噶拳派的法王统治西藏,一直到明代最后的那个皇帝,崇侦十六年的时候,西藏格鲁派(即黄教)领袖达赖五世和班禅四世借青海蒙古族酋长固始汗的兵力,推翻了噶拳派法王在西藏的统治地位,这才取而代之,直到如今。白教被逐出西藏之后,逃至青海,依附另一位酋长加腾汗,仍然号称法王,陈天宇记起这段历史、心中想道,”原来这三个喇嘛,乃是青海噶拳派法王的人,怪不得身上披的乃是白色袈裟,只是如此一来,若被他们夺去金瓶,西藏岂不是又要陷入一场内乱。”
那三个白教喇嘛来势凶猛之极,用的兵器都是九环锡杖,挥动时哗啦啦一片作响。龙灵矫手按剑柄,道:“且再看一看。”霎眼之间,那三个白教喇嘛已冲入阵中,游一鄂率领卫士上前堵截,兀是连连后退,看看就要给他们冲破。正在此时,忽见山头上黑影一闪,龙灵矫大叫一声:“不好!”拔剑冲出,陈天宇与幽萍也急急跟着奔前,陈天宇心中正自奇怪:以龙灵矫如此镇定的人,居然一见这山头上的黑影便大惊失色,来的不知是什么样厉害的人物。
那黑影来得之快,实是难以形容,在他现身的丹达山头,距离下面的峡谷,何止千尺,初现时只见一点黑点,霎眼之间便出现全身,再一转眼,已到山腰,陈天宇看得分明,也不禁拂中大惊,原来这位从丹达山头飞奔而下的异人,竟然就是昨日所见的那个苦行僧,跟在他背后的还有几条黑影,陈天宇倒吸一口凉气,心道:“只是这苦行僧已难应付,他还带有人来,这金瓶只怕难以保住了。”
龙灵矫迅逾飘风,一剑当先,抢入阵中,高声叫道:“福大帅派我来接金瓶!”御林军两边一让,那三个白教喇嘛正在阵中,听得龙灵矫这么一嚷,都回过头来,三柄九环锡杖同时打到,龙灵矫无心恋战,长剑一指,在一柄锡杖上一按,呼的一声,身子凌空飞起,一个“鹞子翻身”,已从三个白教喇嘛的头上飞过,直向中军奔去。
陈天宇与幽萍后至,跟着闯阵,那六名尼泊尔武士正在外围,排成一列,手举月牙弯刀,欲研未所,幽萍用尼泊尔话叫道:“小公主就要来啦,你们还不快逃?”尼泊尔武士一怔,那番僧大叫道:“不要信她的鬼话,冰川天女早已被火山吞没了。”幽萍把手一扬,发出两枚冰魄神弹,那六名武士都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冷战,其中有两个武士曾跟过红衣番僧上山,认得她是冰宫侍女,心有顾忌,身形一挪,幽萍与陈天宇急从缺口冲过。
阵中到处混战,陈天宇不愿与北五省的豪杰交锋,招呼幽萍道:“咱们去对付那个番僧。”他们有官军让路,闯阵较易,那三个白教喇嘛忽的又回过头来,毗牙一笑,陈天宇与幽萍正待冲过,耳边只听得哗嘟嘟的一片响声,一柄九环杖已迎面奔来,当头的那白教喇嘛叫道:“小娃娃快滚回去!”锡杖一挥,幽萍和陈天宇都觉得有一股大力推来,两口长剑脱手飞出。这还是那个白教喇嘛,见他们年纪轻轻,不忍速下杀手,要不然更难应付。
那个白教喇嘛正在毗牙咧嘴的怪笑,哪知幽萍早有准备,就在长剑脱手之时,三枚冰魄神弹已是同时发出。三个白教喇嘛哪知世间有如此古怪的厉害暗器,淬不及防,竟然都给冰魄神弹打中敞开的胸口,只觉一股奇寒之气,刺体侵肤,不由得也机伶伶都打了一个冷战。陈天宇与幽萍趁此时机、倏地一掠即过,接了那两柄震飞的长剑,向前急奔。
这三个白教喇嘛功力甚高,虽被冰魄神弹打中,运气一转,却也无事。他想还是抢夺金瓶要紧,也就不再理会陈天宇与幽萍二人,翻身抡杖又再扑向中军黄帐。这时龙灵矫已比那苦行僧抢快几步,先到了杏黄旗下。
那苦行僧的来势煞是惊人,只见他手挥竹杖,东一指,西一点,高身七步之内的御林军,一被竹杖沾着,立刻跌倒一身为大内八大高手领袖的焦春雷,也不禁大惊失色,.急将狼牙棒一抽,摆脱了武氏兄弟的纠缠,上前迎战。
龙灵矫与那苦行僧几乎同时赶到,焦春雷抽身,龙灵矫补上,武氏兄弟杀得性起,双剑一合,不约而同地一齐反身进剑,左剑“流星赶月”,右剑“掣电飞云”,分刺龙灵矫两胁大穴。按剑势来说,在近距离之内,这双剑刺穴的杀手,实是难以闪避。哪知龙灵矫剑法怪异之极,完全不依常规,剑身一抖,剑锋接着了武老大的剑锋,“当”的一声,龙灵矫的剑趁势反弹,剑柄一撞,又将武老二的剑碰歪,真是拿捏时候,不差毫发。武氏兄弟吃了一惊。只听得龙灵矫低声喝道:“让开!”长剑一伸一缩,连削三下,将武氏兄弟迫得几乎稳不住身形。高手试招,一伸手便知虚实,武氏兄弟接了这几招,知道来人武功,远在自。己之上,而且似是故意留情,不施杀手,江湖之上,点到即止。不敢再缠,两兄弟左右一分,龙灵矫道声:“承让”,身形一惊即过。
焦春雷摆脱了武氏兄弟纠缠,狼牙棒一摆,上前迎战那个印度僧人,在这刹那之间,那印度苦行僧又已点倒了保护金瓶的两名高手,竹仗向前一点,轻飘飘的好像毫不经意,杖尖已倏地指到了焦春雷的风府穴。在千军万马之中,信手点穴,认穴认得如此准确,而且如此快捷利落,令得焦春雷也不禁一惊,不敢怠慢,连忙运气使力,劲力直透棒端,反手一棒,用的倒钩把竹杖钩着。焦春雷用力一震,以为这竹杖不被钩裂就定被震断,哪料他用尽全力,这僧人的竹杖却似附在他的棒上似的,釉连牢附,如同一体,力无所施,劲亦消解,而且还隐隐有一股潜力迫来。焦春雷此惊非小,狼牙棒要抽开也不可能。心知这僧Ato内力,高出自己不止一倍,若然相持下去,再过片刻,定受内伤,正自焦急,忽见青光一闪,“咋嚏”一声,龙灵矫一剑飞来,在当中轻轻一挑,将狼牙棒和竹杖分开,微微笑道:“焦大人你还是回去保护金瓶要紧。”
苦行僧抽出竹杖,见杖身已被宝剑划了一道剑痕。也不禁“噫”了一声,忽而双眼一张,哈哈笑道:“你也来了!”龙灵矫道:“昨日你较量我,今日我可要较量你了。”长剑一展,一招“骏马明驼”,向前疾削,那僧人竟把竹杖一横,迎着宝剑遮挡。按说竹杖遇着利剑,那是必断无疑,哪知他这一杖,所使的劲力,却是巧到极点,一沾剑刃,便即随手一带,龙灵矫竟不由自主的跟他移动三步。
苦行僧的竹杖滴溜溜一转,用一个“沾”字诀,要将龙灵矫的身形带动,龙灵矫左手本来捏着“剑诀”,忽地双指一弹,竹杖竟给弹歪,那竹杖舞到急处,劲力甚大,龙灵矫竟能以弹指力之力,将它消解,那僧人也不禁叫了一个“好”字。说时迟,那时快,龙灵矫的长剑一摆脱竹杖的沾缠,立刻连进三招,每一招又分为三式,剑尖所指,都是僧人的要害穴道,即是说在瞬息之间,要连刺九处穴道,而且手法有虚有实,各具奥妙,那僧人本是点穴的高手,见了亦自愧不如。但他的武功确是高明之极,竹杖一封,竟然也是瞬息之间,连下四记杀手,以攻为守,将龙灵矫的攻势一一化解,两人旗鼓相当,功力悉敌,一时之间,杀得难分难解。
另一边陈天宇与幽萍二人,闯过了白教喇嘛那关之后,便直扑红衣番僧。幽萍叱道:“上次在冰宫之中,饶你不死,小公主怎样吩咐你来?”当时冰川天女是叫他从速回国,休多生事的。红衣番僧是尼泊尔的国师,有生以来,只曾在冰川宫中遭过两次惨败,听幽萍提起此事,勃然大怒,喝道:“不知死活的小丫头,洒家且把你送往西天,让你去见你的小公主。”红衣番僧以为冰川天女已死,故有此言。
陈天宇见了杀师仇人,也是怒从心起,红衣番僧禅杖尚未落下,他已先施杀手,一招“倒卷冰河”,剑光闪闪,登对将四面封住。红衣番僧吃了一惊,心道:“这小子在冰宫数月,武功竟然精进如斯!”禅杖往外一荡,骤然间忽觉一股冷气射来,红衣番僧打了一个寒嚎,禅杖去势较慢,但仍然把陈天宇的宝剑荡开,震得他虎口生痛。
本来红衣番僧的功力,比陈天宇高强数倍,但一者是他已剧斗半天,尤其是对大内高手游一鄂那场,消耗了不少气力;二者是陈天宇的剑术精妙,令他有所顾忌:三者是陈天宇有幽萍的相助,幽萍的武功,在冰宫侍女之中,数一数二,那柄冰魄寒光剑,更是人间少有的兵刃,令他不能不分神运功,以抗御寒气。有此三个原用,陈天宇与幽萍合战红衣番僧,亦是难分高下。
这时峡谷之中,混战正酣,陈天宇与幽萍二人全力对付强敌,无暇旁顾,忽闻得官军轰然大叫,潮水般地乱涌,陈天宇、幽萍与那番僧都给冲开,随着人流向前移动。陈天宇举头一看,却原来是那三个白教喇嘛,已杀进中军,抢了三匹白马其中的一匹驮着一个用龙纹黄绢覆罩的、形如笼子似的东西,八大高手的领袖焦春雷咆哮如雷,正向那匹白马追去。陈天宇大惊失色,心道:“这匹白马驮的,一定是金本巴瓶。”再一看时,只见那三个白教喇嘛都已跨上马背。三匹白马一齐嘶鸣,一齐向前横冲直撞,
焦春雷追不上,看看那三匹白马就要冲出重围。龙灵矫一声大喝,奋起神力,施展平生罕用的“招魂十八招”剑法,这十八招一气呵成、一招快似一招,每一招都是虚实并用,专刺敌人要害道,厉害是厉害极了,但却甚为损耗内力,剑法一展,刚使到第七招“追魂夺魄”那苦行僧人便气喘吁吁,竹杖一拖,闪开剑锋,让龙灵矫疾冲而过。龙灵矫心头一动,极是诧异。心中想道:“以这妖僧的功力,不应如此!苦行僧何以要假败,龙灵矫一时之间,猜想不透,时间急迫,也不容他思索,立即施展绝顶轻功,展开轻灵身法,专从空隙之处钻过,飞身追那三个白教喇嘛。
片刻之间,已迫过焦春雷的前头,经过他身旁之时,隐约听得焦春雷低声说道:“让他去吧。”龙灵矫身法太炔,收势不及,转头一望,焦春雷已在身后数丈,却仍是扬捧作势,脚步不停,龙灵矫不由得又是心中一动,想道:“难道我听错了?焦春雷是大内高手的首领,保护金瓶之责就搁在他的肩上,怎么他却说‘让他去吧’既是任让他去,何以焦春雷自己却又向前追赶?”龙灵矫心中虽然诧异,脚步却不停,倏忽追到那三匹白马之后,那三个白教喇嘛一拨马头,三柄九环锡杖同时扫到,龙灵矫一招“长虹经天”,宝剑横空一划,将三柄锡杖一齐挡开,这三个白教喇麻武功也是上上之选,更加以一在马上,一在马下,龙灵矫自是难占上风。忽听得焦春雷叫了一声,斜眼一瞥,只见他满面惊惶之色,遥遥向自己招手。
龙灵矫诧异之极,不由剑势一慢,那三个白教喇嘛乘机拨转马头,向斜刺疾冲,倏忽过了后面峡谷的喇叭口,清军后防较弱,被他们一阵乱打,冲出去了。龙灵矫心念一动,猛的想道:“莫非这是调虎离山之计么?那白马驮的难道不是金瓶?”想是这样想,但这关系太大,万一料错,金瓶被劫,西藏清廷官吏,个个都是杀头的罪名。
龙灵矫略一踌躇,那三个白教喇嘛已冲出官军包围,正走上峡谷的斜坡,数千御林军见金瓶被劫,登时大乱,鼓噪之声如潮,后军变作前军,改转阵形,万箭齐发,千马同追,但那三匹白马乃是御苑宝马,霎眼之间,已冲上斜坡,御林军如何追赶得上?
正在这极度紧张之时,干军注目之际,忽闻得山坡上一声长啸,突然闪了一个白衣少年,衣带飘飘,拦在路中,把字一扬,三匹白马,一齐嘶叫。
那三个白教喇嘛,勃然大怒,三柄禅杖一齐向前扫去。猛然间,忽见那白衣少年双手一扬,三道暗赤色的光华电射而到,怪铭之声,不绝于耳,那三个喇嘛的禅杖,被暗器打个正着,只觉虎口疼痛、禅杖几乎掌握不牢,只听得峡谷下面,有人在大声叫道:“天山神芒,天山神芒!”那三个白教喇嘛怔了一怔,白衣少年笑道,“留下金瓶,快滚回去!”那三个喇嘛见大功即将告成,如何肯听,猛的拍马,一齐前冲。
只听得那白衣少年又是一声冷笑,淡淡说道:“真个要见见厉害,才肯罢手吗?”右手倏地一扬,又是三道暗赤色的光华电射飞来,三个白教喇嘛举杖一挡,却都没有挡着,那三匹白马一齐嘶叫,前足人立,三个喇嘛大叫一声,从马背上一个倒栽葱撞下马来!
龙灵矫又惊又喜,心道:“来的原来是天山派的高手!”眼见这白衣少年的本领尚在自己之上,足以制服那三个白教喇嘛,心中放宽,正待回去救应,斜刺里忽然又杀出五个印度僧人,斗律黑色的僧服,使的也都是竹杖。原来这五个僧人,乃是那苦行僧带来的弟子。
龙灵矫功力虽高,但以一敌五,急切间,却是脱不了身。看这五个僧人的用意,是想把他拦在外围,不让他回到中军救应,龙灵矫更是起疑。斗了几个回合,只听得白衣少年大声吆喝,那三匹白马,奔回阵中,早就有清军上前接应,马背上所驮的金瓶,仍然放在金丝碧玉笼中,没有损伤一角。
那三个白教喇嘛跌跌撞撞的仍紫跟在少年后面,锲而不舍,那白衣少年回头笑道:“快回青海去吧,你们都已中了我的神芒,回去静养四十九天,或者还有可治,你们活命要紧,还缠我做什么?”三个喇嘛也都知道了中了他的暗器,可是他们都待着有一身横练过的金钟罩的功夫,以为中了暗器,亦无大碍,待事过之后再将暗器钳出,亦未为迟,听白衣少年说得如此厉害,都不大相信,又怀疑这暗器有毒,更想再决雌雄,迫白衣少年取出解药,所以仍是紧追不舍。
那白衣少年身法快极,倏即冲入阵中,围着龙灵矫的五个印度僧人一齐散开,龙灵矫正想上前道谢,忽听得武氏兄弟在阵中大叫道,“经天兄,你来得好极了。那匹白马背上驮的就是金瓶,你快助我们将金瓶先拿去吧!”龙灵矫这一惊非同小可,这少年比那印度苦行僧更为可怕,若然是他伸手,谁人阻拦得住?
只听得那白衣少年一笑应道:“两位武大哥,麦老前辈,我要向你们求一个情,请你们都散去,已让这金瓶运到拉萨!”
此言一出,在场的北五省英豪都是大吃一惊,麦永明气呼呼的叫道:“什么,你要替清廷保护这个金瓶?”白衣少年道:“不错,我是要保护这个金瓶!”武家兄弟叫道:“经天,你为清廷尽力,有何颜面见你父亲。”白衣少年笑道:“这也是家父的意思。武大哥,你们先散去吧,咱们在前山相会,我再向你们解释。”武氏兄弟大叫道:“我不相信!”峡谷群豪惊诧之极,“什么,他是唐大侠唐晓澜的儿子?”“唐大侠怎会让儿子作朝廷的鹰犬,莫非是假冒的么?”看他身手,听武氏兄弟的称呼,绝非假冒,呀,这岂不成了唐家的不肖子吗?”峡谷群豪议议纷纷,霎时之间,都停下手中兵刃,驻马而观。
这白衣少年正是天山派掌门人唐晓澜的独生儿子,名唤唐经天,唐晓澜和武家乃是世交,武氏兄弟少时也曾到天山去见过唐晓澜,故此他们认得。但唐经天还是初初出道,其他的前辈英雄,却还未知他的来历,心中都在想道:“唐大侠当年和甘凤池吕四娘等结为好友,共抗朝廷,做过许多轰轰烈烈的事,三女侠入宫暗杀雍正,其中之一,就是唐晓澜的妻子。他的父母连皇帝的头都敢杀,他却要保护金瓶,真是岂有此理!”众英豪虽然震于天山剑法的威名,却不以唐经天的所作为然,个个怒目而视,有如风暴将至,喧闹顿歇,反而一片沉寂。
唐经天微微一笑,正想说话,忽听得焦春雷一声骇叫、黄龙旗下的朝廷军官纷纷呼叫,中军又乱。只见那手持竹杖的苦行僧,正趁着众人注视唐经天之际。跳上一辆骡车,骡车中突然飞出两柄铁毙,向那僧人迎头痛击,那僧人的竹杖一个盘旋,两柄铁槌腾2空飞去。那僧人左手一伸一缩,倏忽之间,将两个军官都掷出车外,那两个军官也好生了得,在地上一个“鲤鱼打挺”,又跃起来,直扑骡车,苦行僧此时已跳出骡车,向西疾跑。
这几下动作快到极点,待焦春雷和一众军官发觉之时,那僧人已奔出了数十丈之遥,他的竹杖恍若灵蛇晁动,近身八尺之内的御林军,被他竹杖一沾,立即倒地。附近并无高手拦截,看看就要被他夺围而出。
唐经天大叫一声不好,拔剑便追,原来这骡车虽不起眼,驾车的骡子又瘦又小,车上的布蓬亦是破破烂烂,看来似是一辆粮车,其中藏的却是真正的金本巴瓶;白马背上,装在金丝碧玉笼中的那个反而是假的。所以焦春雷刚才虽然大呼小叫,作势追赶那三个白教喇嘛,其实却是巴不得他们离开,好减少股劲敌。而那苦行僧的五个弟子,阻截龙灵矫回到阵中,用意亦就是便利他们的师父下手。这苦行僧并不是普通僧人,而是印度喀林邦的汗王所派来的瑜伽高手,喀林邦亦有控制西藏的野心,所以也在图谋劫夺金瓶。
唐经天一路跟踪,早知个中秘密,一见金瓶被劫,大呼“不好!”拔剑便追。龙灵矫也飞扑去,说时迟,那时快,印度僧人那五个弟子已会在一起,他们早有准备,一见师父得手、立即阻截两个高手,这五个僧人的武功,虽然比起唐龙二人相去甚远,但他门配合有素,所用的大竺杖法,又自成一家,大殊中土,五恨竹杖,首尾相连,风车疾转,牢牢地缠着唐、龙二人的长剑。唐经天正拟施用杀手,那三个白教喇嘛也折了回来,三柄九环锡杖,哗喇喇的响,狂呼疾扫,一拥而上。印度僧人加上白教喇嘛,以八人之力,合敌唐、龙二人,围得个风雨不透,更是不易冲破,这时那苦行僧怀着金瓶,已闯出官军阵外。
唐经天喝道:“你们真的不要性命么?你们中了我的天山神芒,已透过穴道,深入体内,回去运功静养,还可有救,你们再一拼命,神芒钻心,那就纵有灵丹妙药,也难起死回生了!”
三个白教喇嘛自恃内功深湛,不信天山神芒如此厉害,仍然挥杖急攻。这时,那印度苦行僧已奔出谷口,走上斜坡,他身法快捷之极,快马也迫不上。
只听得那苦行僧一声长啸,山腰又窜出五个僧人,原来他深谋远虑,务求一举成功,带了十名弟子前来,分为两拨,五人在阵中殿后,五人在山腰接应,本来是准备应付清廷的八大高手的,八大高手已被麦永明带来的西北群豪缠住,竟无一人在后方防卫。
看看他就要奔到半山,缠着唐、龙二人的那五个印度僧人正想撤退,那三个白教喇嘛仍然狂攻,唐经大大急,一算时辰已到,忽的叫道:“你们三人胁下的大漩穴有何异象?”那三个白教喇嘛怔了一怔,只觉胁下穴道附近,有如虫行蚁走,麻痒难禁,而且越来越厉害。三人都是一流高手,知道这是所中的暗器,在体内顺着气血运行的迹象,不禁大惊,攻势一缓。那五个印度僧人正在欲撤未撤之际,唐经天忽地一声大喝,游龙剑扬空一闪,剑光暴长,剑花缤纷,那五个僧人都觉得剑光是向着自己刺来,五恨竹杖不由得不拆散计来防御,只听得唐经大叫道:‘让你们也见识见识我的点穴下法,倒!”抖手之间,剑尖连刺五个僧人的穴道,五个僧人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一齐倒下,那三个白教喇嘛大惊,急忙闪开,唐经天与龙灵矫一掠而过。
把眼看时,只见那苦行僧已奔上山腰,丹达山高逾干丈,寻常人爬上半山,也要半日,唐、龙二人尚未追到山脚,轻功再高,也赶他不上了,清军阵中一片哗叫惊呼之声,西北群雄见金瓶被异邦所劫,也都气沮,停下手来,大家都向上头遥望。
正在大家屏息而观之际,忽听得一阵琴声,随着天风,悠扬飘下,山高入云,沓不见人,琴声却是清脆可听,三千军士,过百英豪,个个惊愕,心中想道:莫非这是仙女山灵,独立峰巅,鼓琴观战。
唐经天更听得呆了,琴声隐隐,弹的正是《诗经》中“南有乔木,不可休思。”那一章诗,这是冰川天女初见他时,为他所弹的歌词呵!
只见白雪皑皑的峰巅,倏地现出一个少女身影,一身湖水色的衣裳,系着大红丝中,青山眉黛,素里红妆,颜色鲜明,雪映仙姿,更显得风华绝代!这正是他日夕思念的人——冰川天女!这刹那间,个个抬头,凝眸注望,峡谷之中,虽有万马千军,却几乎连一恨针跌到地下都听得见响。
冰川天女来得之快,简直无法形容,在下面看上去,但只见裙带飘飘恍若青女素娥,御风而降,霎眼之间,已到了山腰,恰好迎着那印度僧人和他的五个弟于。
那印度僧人也吃了一惊,只听得冰川天女淡淡说道:“把金瓶留下来,让你过去。”说话的神气,就像一个女王在颁布命令,声调虽是柔和,却毫无可以商量之余地。
那印度僧人怔了一怔,把手一挥,六恨竹杖,倏地同时打出,印度僧人见了冰川天女这身轻功,己知她是个最可怕的劲敌,所以一下手便指挥弟子,六仗齐飞,这是大竺杖法中的“大天罗”杖阵,六杖齐出,纵有三头六臂,也难招架。
龙灵矫与唐经天并立而观,见此情景,不由得惊叫一声,心道:“好很的僧人,一师五徒,竟然联手来对付一个女子。”哪知心念甫动,喊声未歇,只见冰川天女身形一晃,双指疾弹,顿时飞起一片骇叫之声,五条黑影,就像脱了线的风筝一样,自山头飘落。
原来冰川天女见他们来得凶恶,心头生气,竟发出冰宫独有并世无双的暗器——冰魄神弹,她的功力比幽萍高出不知多少倍,所以同是一枚冰魄神弹,击中敌人之时,却是大不相同,若然是幽萍所发,以印度僧人那五弟子的武功,最多不过打个寒战,还可抵御,被冰川天女击中,神弹却透过穴道,奇寒之气,登时令得他们的血液也凝结起来,一个立足不稳,跌下山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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