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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在宇《掌舵》

_3 龙在宇(当代)
  杜林祥皱起眉头:“照你的说法,袁医生该收的货都收了,那我还能送什么?”
  严家赣说:“搞收藏的人,收的东西越多,遗憾也就越多。因为他收了这一件就想着下一件,总想把一套东西收全了,可世界上哪有这么多十全十美的事情?”
  杜林祥说:“那袁医生缺什么?”
  严家赣说:“我上礼拜才和袁医生吃过饭,她目前朝思暮想的,就是一枚蓝军邮。”
  杜林祥赶紧问:“说起邮票,我好像只听说过全国山河一片红,蓝军邮是什么?”
  严家赣点上一杆烟,慢慢说道:“收藏界曾经盘点过全世界最珍贵的十三大邮票,比如英国的黑便士、瑞士的三先令、美国的美邮之王,像这三枚邮票,价值都在两千万人民币以上。而咱们中国能跻身全世界最珍贵的十三大邮票的,只有两种,那就是全国山河一片红与蓝军邮。实话实说,如今留在市面上的全国山河一片红,是少之又少,因此集邮的人也断了念想,不去打它的主意。倒是这蓝军邮,市面上偶尔还能看到,直叫那些藏家们心痒痒。”
  杜林祥好奇地问道:“什么是蓝军邮?”
  严家赣说:“1953年,为优待现役军人免费寄信,由当时的邮电部负责设计印制一套‘军人贴用’邮票,供解放军干部、战士寄信使用。全套邮票共三枚,邮票图案为中国人民解放军军徽,军徽下方印有‘军人贴用’‘ 中国人民邮政’和‘800元’字样。三枚邮票图案和面值均相同,只是底色分别为橘红、棕红、蓝色。后来集邮界便俗称其黄军邮、紫军邮、蓝军邮。当邮票印就并部分发往军队后,就有部队反映,说邮票极易暴露部队的番号、驻地、调动情况等,也不便控制使用范围。后来,军队有关部门做出决定,将没有下发的邮票全部销毁。这三种邮票都流出了一些,其中蓝军邮印成较晚,留存下来的数量最少,因此极为珍贵。”
  严家赣深吸了一口烟,继续说:“上次吃饭时袁医生说,她家里已经收集了黄军邮与紫军邮,唯独这最珍贵的蓝军邮,始终没收集到。她还说,越往后,估计收集到蓝军邮的可能性就越小。”
  杜林祥此时很直接地问:“这枚邮票大概要多少钱?不会也像你刚才说的什么黑便士、三先令,要两千万吧?”
  “那倒没有这么贵。”严家赣说,“在1994年第一次参拍时,蓝军邮就达到八十万元的天价。而后价格有所回落,但数次拍卖都在四十五万到六十万之间成交。”
  一听这话,杜林祥心中的巨石总算落地。几十万的价格,还是自己能够承受的。杜林祥说:“现在如果要买蓝军邮,还能买到吗?”
  严家赣说:“正好我认识一位上海的集邮爱好者,他手里就有这枚蓝军邮。最近听他说,只要有人出高价,他愿意出手。”
  杜林祥问:“这事袁医生知道吗?”
  严家赣说:“我估计她知道这事。”
  杜林祥有些疑惑地说:“既然她知道,那我还绕这么大圈子干吗?不如直接送她几十万,让她自己去买。”
  严家赣哈哈大笑:“你们这些大老板啊,永远不明白收藏爱好者的心思。据我所知,袁医生也是个雅士,而且为人很谨慎,真要捧几十万到她跟前,估计她不会收。可要是一枚蓝军邮放在她面前,那种诱惑力,是她绝不能抵挡的。再说了,像袁医生这样的人,想要钱随时都能挣到,而像蓝军邮这种稀罕货,拒绝之后可不容易再碰到。”
  杜林祥点点头:“严秘书长所言有理。不过我同袁医生从不认识,就算买到这枚蓝军邮,又怎么送给她呢?”
  严家赣续上一杆烟,若有所思地说:“这的确是个问题,太唐突了也不好!”
  杜林祥意识到,自己准备的红包该发挥作用了。他掏出红包,塞到严家赣手里:“这事还得麻烦您多费心。”
  严家赣赶忙推辞:“这可使不得,我同安总是好朋友。她的事就是我的事,怎么能收钱?”
  杜林祥语气坚定地说:“您刚才说那么多邮票知识,简直令我大开眼界。这点钱就算学费!”
  拗不过杜林祥的一再坚持,严家赣终于把钱揣了起来。过了几分钟,严家赣拍了拍大腿:“要不这样,我来牵线,就说你也是个集邮爱好者,想同袁医生认识、交流一下。大家在一起喝茶聊天时,你就同她交换收藏的邮票。用你手上的蓝军邮,交换他手上的黄军邮。到时我在一旁,也会为你帮腔的。”
  严家赣接着说:“如此一来,就是一场藏友间的互相交流,显得水到渠成。袁医生是行家,她也知道蓝军邮与黄军邮的价值,相差何止数倍。她会记住你的一片心意的。”
  杜林祥说:“就按你说的办!”
  严家赣说:“我这边尽快联系上海的朋友,一旦谈妥,我就跟你联系。”
  杜林祥说:“好,到时我们一起飞去上海,早日把这事落实。”
  三天之后,严家赣就打来电话,说他已经同上海的朋友谈好,对方愿意以五十万的价格,出手一枚蓝军邮。杜林祥回话说,自己马上准备,钱一凑好,便立刻飞往上海。
  五十万,对于如今的杜林祥,绝不是问题。他之所以让对方等几天,是因为心里还是有些没底。他左思右想,这五十万丢出去,究竟起不起作用?如果袁琳对送上门的蓝军邮并不领情,如果袁琳无法左右手握大权的卓伯均……所有这些不确定性,都困扰着杜林祥。这些年来,杜林祥送出去的钱海了去了,可还没有哪次像如今这样,送钱之前心里七上八下的。
第19节
  杜林祥甚至想给安幼琪打个电话问一下,但后来还是忍住了。主意就是人家出的,现在再去问别人,岂非摆明了不信任?无奈之下,杜林祥只好找来周玉杰与林正亮。关键时刻,还是跟随自己多年的兄弟靠得住。
  林正亮的心里,比杜林祥还慌张,他说:“三哥顾虑的都有道理,现在咱们什么事都不清楚,就凭着姓安那娘们一席话,就把几十万扔出去?谁知道她安的是什么心,没准是她和严家赣合起伙来骗咱们。”
  杜林祥点点头,又把目光转向周玉杰:“你怎么看?”
  周玉杰缓缓地说:“安幼琪这个人,咱们都接触过好几次了。先不说她的人品,起码她是一个对自己事业很看重的人,否则一个农村姑娘,也走不到今天。我看她不会为了几十万来骗咱们,那样风险太大。”
  林正亮接过话茬:“就算她一番好心,谁能保证袁琳会收那枚邮票?邮票不是钱,钱送不出去,还在咱们手里,还能拿出去用。邮票到时送不出去,五十万就打了水漂了。”
  周玉杰说:“三哥你知道,安幼琪可是个聪明绝顶的女人,卓伯均又是她的顶头上司,她应该对其很是了解。既然她为我们出了这主意,想必还是有些把握的。”
  林正亮说:“这简直就是在赌博!”
  “没错,是赌博。可要是不敢赌,怎会有赢的机会。”周玉杰说,“我也承认,把五十万砸出去,不一定能赢。可要舍不得这钱,咱们就一定没机会赢。整天围在卓伯均身边打主意的人,可不止咱们一家。”
  杜林祥在心里默念着周玉杰的话。是啊,自己毕竟不是万顺龙,背后没有姜菊人这样的靠山,想和手握重权的人物攀上关系,除了钱又还有什么方法呢?
  杜林祥缓缓开口:“咱们就赌这一把。”
  林正亮说:“三哥,你真想好了?这次要失手,撒出去的银子可就化成了水。”
  “只要风险尚在可控范围内,就应该赌上一把。”杜林祥解释说,“就算输了,也不过是几十万的事,不至于伤筋动骨。再说了,即便拿不到那块地,总归是和卓伯均、安幼琪套上了交情,以他们手中的权力,迟早能帮上咱们。”
  周玉杰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对,三哥!干大事就得这样!”
  杜林祥当即给严家赣打了电话,两人下午就飞去上海。所有事情严家赣都已提前联系妥当,交易也十分顺利。第二天吃过午饭,两人又搭机飞回河州。飞机上,严家赣说:“杜总,东西咱们已经买到,我下飞机就和袁医生联系。不过,我既然说你是集邮爱好者,那你也应该了解一些集邮的基本知识,否则双方见面坐到一起,连聊天的话题都找不到。”
  杜林祥这下慌了神:“严秘书长,你知道我是个粗人,对集邮一窍不通。对于你们那些东西,我哪里知道?”
  “别急!”严家赣从包里掏出一本书,“这集邮不是造原子弹,并没有多么深奥。我这有一本书,你这几天好好看一遍,对集邮的大概知识也能有些了解。见面时我再在一旁帮腔,就不会穿帮。”
  杜林祥怯生生地接过这本书:“那我就试试吧。”
  回到河州,杜林祥整晚都把自己关在屋里,恶补起集邮的知识。然而,对于一个仅有初中文化的人来说,书上的知识还是令杜林祥如坠云里雾里。想起当初在农村上学时,一本薄薄的课本都读不进去,现在面对一本几十万字的大部头,哪里啃得动?越看不进去,杜林祥心里就越急,整整一个晚上,他都没睡好觉。
  第二天,杜林祥唤来周玉杰,一脸气馁地说:“玉杰,这事还是你去吧。你文化高,把这本书看一道,就能和袁医生说上话。我昨天看了一晚上,脑袋里还是一团糨糊。”
  周玉杰说:“三哥,这哪行?这种事还得你老大出面。”
  杜林祥很是无奈:“那可怎么办?我本来文化低,这么厚一本书,哪里读得进去!”
  周玉杰说:“但凡写书的人,总喜欢云遮雾绕,把很多简单的问题搞复杂。你不就想临时抱佛脚,见面时和袁医生有话聊吗?把这本书给我,我先看一遍,然后把里面认为有用的东西归纳出来。你到时把我归纳的东西看一遍,应该也能应付了。”
  杜林祥心里还是没底:“这样就能行?”
  周玉杰说:“先试试吧。”
  三天后,周玉杰就把这本三十多万字的书籍,压缩成不到一万字的提纲。所有学术性的东西统统弃之不用,提纲里就剩下许多集邮圈子里的行话,还有关于集邮的有趣故事。更关键的是,经过周玉杰这番翻译,原本生涩难懂的书籍,杜林祥读来竟像讲故事一样娓娓道来。只一个上午时间,杜林祥就把这份提纲通读了一遍。
  杜林祥高兴地说:“你小子行啊!”
  周玉杰笑了笑:“书有不同读法!本来咱们就不打算十年寒窗去考个状元,不就到时装模作样说几句内行话,应付一下场面。我看有这个东西,再加上严家赣在一旁帮腔,应该差不多了。”
  杜林祥连连点头:“好、好、好!”
  杜林祥也是一个有心人,他将这本书与周玉杰整理的提纲都留了下来。几年后,他还专门聘请了一名秘书,要求人家按照周玉杰的方法,去整理、归纳各种大部头著作。一部几十万字的著作,往往被压缩成万把字的提纲。而杜林祥读了这些提纲后,也能在各种场合故作高深地引经据典。有些阿谀奉承之辈,最后还将杜林祥描述为自学成才的“儒商”。听到这种赞誉,杜林祥自己都会发笑。
  一周后,杜林祥带着那枚蓝军邮,还有一肚子生吞活剥的集邮知识,坐到了袁琳对面。会面地点就在市区一家古色古香的茶坊,严家赣向袁琳介绍:“这位就是我上次跟你提到的杜总,他也是一位集邮爱好者,而且手里就有一枚珍贵的蓝军邮。”
  袁琳倒没急着看那枚邮票,而是问道:“杜总你一个生意人,也喜欢收集邮票?”
  “说来惭愧啊!”杜林祥搓着手说,“我打小出来做生意,没念过几天书。后来没事时去邮票市场瞎逛,才发觉邮票里面的世界真是博大精深。每个国家发行邮票,无不尽选本国最优秀、最具代表性或纪念性的东西,经过精心设计,展现在邮票上。涉及的内容更是政治、经济、文化、军事等方方面面,各行各业应有尽有,使得方寸之间的小小邮票成为包罗万象的博物馆。像我这种人吧,收集邮票既是爱好,更在这一过程中学到很多知识,一定程度上弥补了读书少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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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开场白,是周玉杰为杜林祥精心设计的。既顺理成章,又显得不卑不亢。坐在一旁的严家赣听了,也不住地点头微笑。
  这席话令袁琳很是受用。她不再把杜林祥当成一个土里土气的老板,而是当做一个虽然读书不多但却爱好相投的藏友。袁琳接着问:“杜总,如今对于中国的第一套邮票,究竟是哪一套,还有各种说法,彼此间也存在一些争论。对此,你有什么看法?”
  其实,杜林祥仅知唯一的一种说法。而且还是他估计到袁琳会聊到这个话题,提前做了准备。他为自己的先见之明暗自得意,说:“这个问题自然是见仁见智,不过我个人以为较为靠谱的,还是大龙邮票,这是由当时德国人把持的海关邮政局发行的。”
  袁琳点了一下头:“很多人也都是这个看法。”
  杜林祥手心开始冒汗,继续任由袁琳这么问下去,自己那点囫囵吞枣的东西还不露馅。不过杜林祥也非等闲之辈,既然是藏友间的交流,他自然可以主动制造话题,反客为主:“实话说吧,现在喜欢集邮的人,比过去少多了。随着电话、电脑的普及,人与人之间的交流,已经很少依赖信件了。甚至有人说,邮票就快退出历史舞台了。袁姐,你认为呢?”
  杜林祥这一招果然厉害!将问题抛给袁琳,不仅化解了自己的尴尬,还触发了对方的情绪。袁琳在那侃侃而谈了十多分钟,杜林祥与严家赣则坐在一边默默地倾听。
  眼看火候差不多了,严家赣说:“杜总听说你现在正缺一枚蓝军邮,便想成人之美。像杜总这么大度的人,如今可不多啊!”
  袁琳抿了一口茶,说:“这事老严前几天给我说了,我也很纳闷啊。杜总,这蓝军邮可是珍贵的东西,你怎么愿意拿它来和我交换一枚普通的黄军邮?”
第20节
  杜林祥笑了笑:“我当然知道蓝军邮的价值。不过这些年我将收藏的重点转到国外邮票方面,蓝军邮放在我这,也不能和其他中国邮票搭配成系列。倒是袁姐,收集了不少国内邮票,蓝军邮到了你这,正好是珠联璧合。”
  严家赣插话道:“这枚蓝军邮,正是不久前杜总从上海那位朋友那里得到的。袁医生,也怪你自己犹豫不决,下手太慢,才让杜总抢了先。所幸杜总是大度之人,听说你特别喜欢这枚邮票,愿意成人之美。”
  说话间,杜林祥便将这枚蓝军邮放到了袁琳面前。袁琳小心翼翼地拿起邮票,仔细观摩了起来,喜爱之情已是溢于言表。
  袁琳不是傻子,之前严家赣也向她提过,杜林祥是做房地产生意的,她闭着眼也知道对面的人在打什么主意。杜林祥那番所谓“珠联璧合”的说辞,袁琳认为四分之一是客套,四分之三是瞎掰。但是,她太喜爱这枚邮票,已经到了爱不释手的地步。况且,刚才的一席对话,也令袁琳感觉到,杜林祥不是那种来路不明的人,而是蛮有品位的集邮爱好者。
  在外面,卓伯均是风光无限的土地爷爷,在家里,袁琳才是说一不二的当家人。不过,袁琳也知道丈夫手中的权力是把双刃剑。她几乎从不向丈夫引见什么人,甚至还经常提醒卓伯均做事要谨小慎微。然而今天,她实在难以抵御蓝军邮的诱惑。一般说来,蓝军邮往往几年时间才在市面上出现一次,错过这次机会,没准真成终身遗憾。这种遗憾,可不是金钱能弥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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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琳权衡再三说道:“那就谢谢杜总的美意了。”听了这话,杜林祥与严家赣都哈哈笑了起来。
  三人又继续闲聊了一阵,袁琳便起身告辞,说要回医院上班。杜林祥赶紧说:“我开车送你回去。”
  路上,严家赣打着哈哈说:“你老公可是个大忙人,最近很少回家吃饭吧?”
  袁琳说:“唉,他就是个劳累命。我跟他说过多次了,要他注意身体。”
  杜林祥这时插话道:“袁姐最近有空没有,我请你和你家人一起出来吃个便饭?”杜林祥此时还是很小心,他没有直接提卓伯均的名字,而是说“你家人”。
  袁琳很爽快地答道:“好啊!什么时候有时间了,我就主动联系你。”
  接下来的几天,杜林祥一直在忐忑不安中度过。他不知道,价值50万的蓝军邮,能否换来土地爷爷的垂青?后来实在憋不住,他又给安幼琪打了电话。安幼琪倒是很轻松:“老严把那天的情况都给我说了,他对你赞不绝口,说你当时的表现,简直就是一个专业的集邮爱好者。”
  杜林祥不好意思地说:“那都是临时抱佛脚学来的。不过一连几天过去了,袁琳却一直没和我联系。”
  安幼琪说:“别着急,再等等。该说的话你已经说了,她既然说要请你吃饭,应该不会食言。袁琳是行家,她知道蓝军邮的价值。而且以我的了解,她对卓董事长的影响力,可是别人望尘莫及的。”
  杜林祥说:“好吧,就再等等。”
  安幼琪笑着说:“趁着空闲,你再把老严送你的书多读两遍,说不准以后还用得着。”
  安幼琪又叮嘱道:“这段时间你千万不要主动联系袁琳,让她觉得你太猴急,对你的形象会打折扣。”
  杜林祥“嗯”了一声,挂断了电话。他又不由得在心里骂了一句:“敢情不是你家的钱,当然不心急。”可仔细一想,又觉得安幼琪的话很有道理,无奈之下只好继续等待着。严家赣送的书,杜林祥无论如何是读不进去了,他只好拿来周玉杰整理的提纲,又细细地翻了几遍。
  可是看到后来,杜林祥还是不禁摇头:“什么狗屁收藏,都是他妈一群闲得蛋疼的人,没事鼓捣出来的破玩意。再是雅士,丢到农村的穷山恶水里,整天围着一亩三分地劳作,看你有啥心情去玩收藏!”
  尽管已是身家几千万的老板,可幼年饥寒交迫的生活,还是让杜林祥对所谓的雅致情趣,提不起一丁点精神!
  一个礼拜后,正在办公室里百无聊赖的杜林祥,忽然听到手机响起,拿起一看,竟是袁琳打来的。杜林祥激动地快跳起来,他摁了一下接听键,尽量装出一副平静的口吻:“喂,袁姐,你好!”
  袁琳说:“杜总,你好!今晚上你有没有时间?”
  杜林祥连忙说:“有时间。”
  “那好。”袁琳说,“今晚上我叫上我们家老卓,大家一块聚一聚吧。”
  杜林祥答应道:“好的。”
  袁琳说:“在市区餐厅里吃饭,熟人太多。要不咱们去郊外找家有特色的馆子?”
  杜林祥说:“好的,听袁姐安排。”
  袁琳说:“你下午五点半,到医院门口来接下我。”杜林祥赶紧应承下来。
  下午五点刚过,杜林祥便早早把车开到医院门口。大约半个小时后,袁琳走了出来。坐上车后,杜林祥问:“要不要再去接一下卓董事长?”
  袁琳说:“不用。他知道那个地方,司机会开车把他送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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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医院到郊外大概有四十分钟路程,这时,杜林祥近段时间恶补的集邮知识再次派上用场。有好几次,杜林祥也担心自己露馅,所幸袁琳是个很健谈的女人,聊到关于集邮的话题,总会自己先说上一大段,这也为杜林祥分担了不少压力。
  按照袁琳的指引,杜林祥把车驶进一户农家院落,院落门口挂着一个“南郊野菜馆”的牌子。走进订好的包间,一位中年男人已经坐在里面。袁琳介绍说:“杜总,这就是我老公。”
  杜林祥赶紧伸出双手:“卓董事长,您好!”
  握手时,卓伯均客气地说:“杜总,最近一直听袁琳提到你。像你这样一边经营生意,一边还爱好集邮的人可不多。”
  杜林祥说:“哪里哪里,跟袁姐比起来,我简直是自愧不如。”
  落座后,袁琳说:“别看这馆子不起眼,其实很有特色。各种野味应有尽有。”
  卓伯均也说:“是啊,真正的美味在民间。我看这里的味道,不知比那些星级酒店好多少。”
  杜林祥瞄了一眼菜单,上面有什么烤青蛙、回锅野猪肉、红烧果子狸、清蒸团鱼。杜林祥暗想,看来这位土地爷爷,已经把高档酒店里的鲍鱼燕窝吃腻了,只能到这种野菜馆里寻找刺激。
  卓伯均自己带了一瓶五粮液,袁琳本来平时不喝酒,可今天为了感谢杜林祥,也破例干了一杯。三人吃饭时,卓伯均有意无意间聊起了河西区土地开发的事情,也问了问杜林祥的相关情况。在杜林祥看来,这无异于卓伯均对自己的“面试”,尽管有了夫人的引见,可卓伯均还要亲自考察一番。
  宴席结束时,服务员端上一盆汤。卓伯均用筷子指了指:“这叫白水菜,在贵州一带很流行,不过在咱们洪西还不多见。说来很简单,就是把各种野菜扔在井水里,什么调料也不加,煮上两、三分钟就起锅。”
  杜林祥好奇地说:“咱们洪西人熬汤,总爱放点盐、味精、生姜之类,像这样岂不是什么味道都没有。”
  “吃的就是这个味。”卓伯均说,“野菜与井水熬出来的味,最好喝,加其他调料就画蛇添足了。”
  杜林祥喝了一口,刚开始觉得太清淡,后来嘴里慢慢有了回甜的滋味。杜林祥赞叹道:“以前不知道,还有这种做法。”
第21节
  “简单就是美啊!”卓伯均说,“现在的人,大鱼大肉吃多了,就需要喝点清汤寡水。”
  卓伯均又说:“杜总,你现在既然做地产生意,在我们河西区有什么项目没有?”
  杜林祥心头一阵狂喜,看来自己已经通过卓伯均的“面试”。他说:“目前还没在河西做项目,不过正有这个想法……”
  杜林祥还想继续说下去,却被卓伯均挥手打断了:“这样吧,你明天到我办公室来一趟,有什么项目,可以互相交流一下。”
  杜林祥激动不已,开始憧憬自己是否将正式进入土地爷爷的圈子?他又吃了一口白水菜,感觉这浑然天成的野菜,竟是那样甘甜。
  第二天一早,杜林祥便来到河西区城建公司办公大楼。卓伯均的秘书亲自到楼下,把杜林祥引进了办公室。卓伯均的办公室在九楼,大约三十平方米,里面除了办公桌、书柜,就是一套沙发跟茶几,看起来十分简朴。卓伯均办公桌后面的墙上,挂着一款条幅,写着“有容乃大无欲则刚”。
  卓伯均招呼杜林祥坐下,并让秘书泡了一杯茶。卓伯均说:“昨天杜总说了,你好像有意从事河西的地产开发项目?”
  杜林祥欠身点点头:“的确有这方面的意向。”
  卓伯均说:“杜总你看上哪块地了?”
  杜林祥说:“就是河州食品机械厂的那片厂房。”
  卓伯均笑了:“杜总的眼睛真毒啊,一来就瞄上这么一块风水宝地。这块地的位置好,拆迁难度又小,打它主意的人可不少。”
  杜林祥说:“所以,才来麻烦卓董事长。”
  卓伯均顿了顿说:“河西区的所有土地整理、出让业务,都由区政府下面的河西城建公司负责。我虽然是公司的董事长,但具体事情都是下面的人在处理。城建公司的总经理安幼琪,杜总和她接触过吗?”
  杜林祥记得,安幼琪再三叮嘱,千万不要让卓伯均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杜林祥摇摇头:“我和安总从不认识。”
  卓伯均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接着问:“你知道这块地现在卖多少钱一亩吗?”
  杜林祥答道:“听说是两百万。”
  卓伯均说:“那是刚开始的价格。现在来抢这块地的人很多,我正准备把价格往上涨一涨。杜总,你真有实力拿这块地?”
  杜林祥说: “卓董事长,我今天既然敢来找你,肯定是做好了准备。没有三两三,不敢上梁山。”
  卓伯均说:“上周城建公司的安总向我汇报,说再等两个月,这块地就要正式对外出让。你就抓紧时间,去城建公司做下登记。到时我们会在众多竞买者中,择优选择的。”
  听了卓伯均的话,杜林祥心想安幼琪果然信守承诺,硬是把这块地的出让推到三个月后。但我杜林祥也没爽约,这才一个多月,不就和卓董事长搭上了线!然而,杜林祥心里也在犯嘀咕,卓伯均就这样让自己去做登记,什么交底的话也不说?
  卓伯均喝了一口茶杯里的茶,转身走回办公桌,从抽屉里取出一张银行卡。他把银行卡递到杜林祥面前:“杜总,这张卡里有五十万,密码我昨天刚改成六个6,开户人就是我本人。你拿着卡,把五十万取出来,然后把卡还给我。”
  杜林祥一脸疑惑地看着卓伯均,不知对方是什么意思?
  卓伯均笑了笑说:“袁琳都给我说了,你为她找来了一枚珍贵的蓝军邮,我们全家都很感谢你。不过这枚邮票太珍贵了,我们就这么收下实在不妥。实话说吧,这五十万,也是我这么多年的全部积蓄,但为了满足夫人的爱好,只得全部贡献出来。”
  杜林祥一下明白过来,卓伯均是要把买蓝军邮的钱退给自己。他赶忙推辞道:“卓董,这可使不得!”
  卓伯均正色道:“杜总,你想做生意无可厚非,大可以正大光明,没必要偷偷摸摸。你把这五十万收下,咱们还是朋友,我和袁琳也都感谢你成人之美。下一步,对于你看上的那块地,咱们还可以按照正常程序来操作,你依旧有机会。可你要不收,我就把钱交到纪委,到时你一点机会也没有。”
  卓伯均的话斩钉截铁,不容杜林祥有一丝转圜的余地。杜林祥极不情愿地把卡揣进包里。卓伯均笑了笑说:“我今天很忙,就不多留你了。你把钱取出来后给我来个电话,到时我再请你吃饭。”
  杜林祥出门时,卓伯均又提醒道:“别忘了去城建公司登记,要过了规定期限,可没机会了。还是那句话,一切按正常程序操作。我既不会偏袒哪一方,也不会打压哪一方。”
  走出办公楼,杜林祥感觉浑身冰凉,心情沮丧到极点。一个多月的忙活,看来又白费了。这个卓伯均,说话办事就像包公再世,简直是个油盐不进的主。说实话,杜林祥以往还没同卓伯均这种手握大权的人物打过交道。几次接触下来,他甚至觉得许多外界的传言并不可靠。就说卓伯均吧,没有一丝半点土地爷爷的派头,活脱脱一位清正廉洁的人民公仆。
  回头转念一想,杜林祥也颇为感激卓伯均,人家毕竟把五十万退了回来,而且还明确告诉你,可以在公平、公正的条件下参与竞争。自己并没有失去什么!倒是安幼琪那女人,收了二十万,却出了个屁用没有的馊点子。
  回到办公室,林正亮气愤地拍起桌子:“叫那姓安的婆娘退钱,她出的鬼点子,折腾我们好一大阵,结果却碰了一鼻子灰。”
  冷静下来的杜林祥摆摆手说:“我看安幼琪也是自己失算了。但她毕竟帮了咱们,她把土地出让的时间延后了三个月,为我们创造了有利条件。再说当初我承诺过,那二十万就当咨询费。”
  林正亮没好气地说:“三哥,你这人就是太仗义!”
  周玉杰说:“三哥,要不你今晚把安幼琪约出来,再听听他的看法。”
  杜林祥思考一阵后,点了点头。
  晚上七点,安幼琪如约来到一家僻静的西餐厅。见到杜林祥,安幼琪笑了:“上回在农家乐,杜总不是说你从不吃西餐吗?”
  杜林祥说:“我哪里是为了吃西餐?不是这里的环境较为隐秘,不会撞上熟人吗?我现在是听从安总的吩咐,尽量不让外人知道咱俩的关系。”
  安幼琪问:“事情进展如何?”
  杜林祥摇摇头,把上午的经历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安幼琪听后也叹了口气:“看来是我失算了。人家卓董事长都高风亮节退钱了,我自然不能落后。”安幼琪从包里掏出那张银行卡,递给杜林祥:“杜总,上面的钱一分都没动过,现在退给你。”
  杜林祥说:“叫你来可不是讨债的。我杜林祥说过的话,从不反悔。不管成功失败,这二十万就当是咨询费。今天就是请你出来,想听听你的看法。”
  安幼琪直勾勾地盯着杜林祥:“真不收回去,到时可别反悔!”
  杜林祥说:“我还不知道什么是反悔!”
  安幼琪笑了:“像个爷们!你现在不要听我的意见吗,我就告诉你,这事还没完!”
  杜林祥问:“什么意思?”
  安幼琪说:“我不是算命的,事情究竟怎么发展,一时也说不好。不过我在卓伯均身边工作好几年了,应该说对他还是有些了解。如果事情就这么简单地结束,那他就不叫土地爷爷了!”
第22节
  杜林祥一脸疑惑:“卓董事长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安幼琪莞尔一笑:“作为下属,是不能随便评价上司的。卓董事长不叫你取完钱给他打电话,他还要请你吃饭吗,你就按他说的做。”
  杜林祥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好,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二天后,杜林祥去银行将五十万取了出来,之后便打电话通知卓伯均。卓伯均在电话中笑着说:“好啊,你把钱取走,我心里的石头也算落地了。这样吧,今晚还是在老地方,我请你吃饭。”
  杜林祥答应下来后,当晚便提前赶到南郊野菜馆。大约六点半左右,卓伯均也亲自开车来到这里。卓伯均平时坐的公务车是一辆本田雅阁,今天他却开的是一辆捷达。杜林祥之前听袁琳说过,这辆捷达还是去年他们家买的一辆私家车。从办公室的装修到私家车的档次,这位卓董事长可谓简朴到家。
  今晚就卓伯均与杜林祥两人,他们在院外的一座小亭子里坐下。杜林祥掏出那张银行卡还给卓伯均,同时把取款时的手续一并附上:“卓董事长,这些都是我取款时的凭证。”
  卓伯均点点头:“杜总倒是个心细之人。有了这些凭证,就不怕外面那些闲言碎语,咱们之间,可谓君子之交淡如水了。”
  趁着上菜的功夫,卓伯均也讲起了自己的经历:“杜总,我和你一样,也是农家子弟出身。大学毕业,就到河州市人民医院后勤科当了个小办事员。在医院时,我认识了袁琳,而袁琳的父亲就是当时医院的党委书记。蒙他老人家提拔,我才当上医院办公室副主任,后来袁琳的父亲出任河州市卫生局局长,我也就被调到河西区城建局任副局长。”
  杜林祥听着卓伯均的叙述,一直没有搭话。不过心里却在想,怪不得卓董事长要对老婆言听计从,敢情你的荣华富贵,都是蒙老丈人的恩赐。
  卓伯均接着说:“我在河西区,一干就是十多年。我今年五十多岁了,仕途上没有什么指望,就想着平平安安干完这一届,然后退休颐养天年。”
  杜林祥不明白卓伯均为何对自己说这些?但他又觉得卓伯均的话听着似乎很耳熟。杜林祥仔细回忆了一下,原来类似的话,周志斌与李云松都说过。周志斌与李云松当时是在暗示自己送钱,可眼前的卓伯均,给人的印象却十分正派。远的不说,主动退还五十万就是明证!
  卓伯均夹了一口菜,而后缓缓说:“现在是改革年代,各种规矩都在建立过程中。就拿这土地出让来说吧,真是一团乱麻。我坐在这个位置上,看似风光无限,其实自己很清楚,不过是头戴金灿灿的皇冠,背负沉重的十字架,脚下还踩着鬼门关。稍不留意就会粉身碎骨啊!”
  杜林祥这时说道:“卓董事长行得正坐得端,没什么可怕的。”
  卓伯均笑了笑:“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
  过了一阵,卓伯均又说:“平常在家里,袁琳很少过问我工作上的事,她还老是在我跟前提醒,要我处理任何事都慎之又慎。杜总是这么多年来,袁琳向我引见的为数不多的人,因此,只要在公平、公正的前提下,能帮的忙我会尽量帮。”
  杜林祥感激地举起酒杯:“让卓董事长费心了。”
  卓伯均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谈不上费心,只要不违背党性原则,能交一个朋友也是好事。”
  杜林祥烟瘾很大,无奈卓伯均从不抽烟,便只好克制住自己的烟瘾。他夹了一口菜,然后问道:“卓董事长,我已经去城建公司登记了,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卓伯均说:“接下来我们会要求那些有意向的开发商报价,提出各自的开发方案。”
  杜林祥心里没底地说:“不瞒卓董事长,像这种拿地开发的事,我们公司也是第一次,不知道有哪些要注意的?”
  卓伯均说:“最后我们会组成一个评审委员会,对所有开发商进行一个综合评审,我本人就是这个委员会的主任。我向来有一个主张,不是哪家报价高,就把地批给谁,而是要统筹考虑。比如有些开发商,哪怕报价并不高,但他们的开发理念很先进,能够提升城市形象,我也愿意把地批给这样的公司。”
  杜林祥追问道:“什么样的开发方案算是比较先进?”
  卓伯均哈哈笑道:“杜总,看你的样子,以前都在做工程,还没接触过这方面的事情吧?”
  杜林祥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卓伯均说:“这也的确为难你了。不过,我倒是认识一家房地产咨询顾问公司,他们在这方面比较专业,没准能帮上忙,要不我给你们引见一下?”
  杜林祥高兴地说:“那样最好!”
  卓伯均顿了顿说:“好吧,我叫他们那边的人明天跟你联系一下。”
  第二天下午,正在开车的杜林祥接到一个电话。来电号码的前四位是“0755”,杜林祥知道这是从深圳打过来的。接通电话,立刻响起一个悦耳的女声:“请问是杜林祥杜总吗?”
  杜林祥说:“对,你哪里?”
  对方说:“你好,我这里是深圳创智房地产咨询顾问公司。是卓董事长让我们跟你联系的。”
  杜林祥说:“哦,你好,你好!”
  对方说:“杜总,听说你正在做一块土地的开发方案。你看这样好吗?我一会用短信给你发个传真号,你就把这块地的相关情况传真给我们。我们了解具体情况后,再和你联系。”
  杜林祥爽快地说:“好吧!”
  把材料传过去一周后,深圳方面又打来电话。对方表示,他们的董事长想飞赴河州,实地考察一下这块地,这样才能做出符合实际的开发方案。对于这一提议,杜林祥自是欣然接受,还在电话中约好了时间,表示自己到时亲自去机场迎接这位董事长。
  四天后,董事长一行如约飞抵河州。为表示庄重,杜林祥叫上周玉杰、林正亮,开上路虎越野与奥迪A6,一起奔赴机场接机。航班很准时,中午一点过就到了。董事长带着一男一女两名助理,他与杜林祥热情握手后,递上自己的名片。杜林祥看了下名片,这位董事长叫高志鹏,还是该公司的首席策划师,此外,名片上另外密密麻麻印着一大堆各种头衔。杜林祥仔细打量了一下高志鹏,是位三十出头,精精瘦瘦的年轻人。杜林祥不禁在心里感叹,真是后生可畏,这么年轻就成为地产界专家了。
  整整一下午时间,杜林祥等人都陪着高志鹏在河州食品机械厂的厂房附近转来转去,高志鹏很少发表意见,只是叫两位助理不停地写写画画。晚上,杜林祥在酒店设宴款待高志鹏一行。
  上桌后,高志鹏操着一口标准的普通话说:“忙活了一下午,终于有了些头绪。明天一早我就赶回深圳,抓紧把这些材料整理一下。”
  心直口快的林正亮问:“高总,你一个下午就考察完了?附近的楼盘开发情况,还有周边商业环境等等,你不去看一下?”
  高志鹏面露不悦地说:“那些东西,你们传真过来的资料里都有,不用再浪费时间了。”
  借此机会,杜林祥也想向高志鹏请教一下其对全国房地产市场的看法,以及过去曾操盘过哪些项目?不料,对这些话题,高志鹏统统避而不谈。后来,周玉杰又同高志鹏聊起香港、深圳等地的歌舞厅、酒吧以及丰富多彩的夜生活,这一下高志鹏的话才开始多起来。杜林祥也没多想,他认为越是卓有成就的专家,越会对自己专业领域的事情惜墨如金,否则就不足以显示其高深莫测。
  宴席快结束时,高志鹏接到一个电话,听那语气十分恭敬。放下电话,他说:“卓董事长听说我到河州了,特意要赶过来敬一杯酒。唉,弄得我挺不好意思。”
  半小时以后,卓伯均就赶了过来。他同高志鹏热情地握手,并从高志鹏开始,挨个敬了一圈酒。杜林祥想趁机汇报一下开发方案的事,话刚出口,就被卓伯均挡住了:“杜总,方案的事,你和高总他们去谈,我就不瞎搅和了。”
  而后,卓伯均又对高志鹏说:“杜总可是我的好朋友,在制作开发方案这方面,你可要多费心,帮帮杜总他们。”
  高志鹏赶紧说:“卓董事长交代的事,我敢不从命。”
  待了十多分钟,卓伯均说还要去赶下一个场,便匆匆离开了。高志鹏也说今天酒喝了不少,想早点回宾馆休息。
  第二天一早,杜林祥亲自开车,把高志鹏一行送去机场。临别时,高志鹏说:“杜总,我回去把思路理一下,争取在一周内跟你联系。”
  从机场回市区的路上,杜林祥想到了安幼琪。对于这个年纪轻轻的高志鹏,杜林祥心中有些没底,他更疑惑的是,卓伯均将此人介绍给自己,到底是什么意思?所有这些,杜林祥很想听听安幼琪的分析。此外,好久没同安幼琪联系,杜林祥发觉自己下意识里,也想见见这个女人。
第23节
  电话响了很久,安幼琪才接:“杜总,今天可是周末!你一大早就打来电话,有何吩咐?”
  杜林祥不好意思地说:“哎哟,我这都忙昏头了,忘记今天是周末。主要是有些事情,想向你请教。”
  安幼琪在床上伸了一个懒腰:“那好吧,你要有事就过来。”
  杜林祥说:“好的。”
  正要挂断电话,就听见安幼琪说:“对了,我住在香格里拉酒店,你别跑到我家去了。”杜林祥应承了一声,却又觉得有些奇怪。明明在河州有家,干吗住酒店?
  赶到酒店时,安幼琪又打来电话:“酒店里人来人往太多,你就直接到我房间来吧,我在1507房间。”
  此时安幼琪已经洗漱完毕,屋内弥漫着一股名牌香水与女人体香混合着的味道。杜林祥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安总真是会享受啊,过个周末,都要住到五星级酒店来。”
  安幼琪笑了笑:“昨晚上在外面打牌玩得太晚,我们家那位已经睡了,不想影响人家,就出来住宾馆。”
  老婆因为回家太晚,不想影响老公休息,就出来开宾馆。杜林祥不明白这是什么狗屁逻辑?经过这几次接触,杜林祥已经确信,安幼琪同老公的关系并不是太好,今天的事更加深了这一种印象。他随口问道:“你老公平时睡很早吗?”
  安幼琪说:“我们家那位啊,一般晚上十点过就上床了。不像我,是个夜猫子。”杜林祥注意到,安幼琪并不像其他女人那样,喜欢直呼老公,而是用“我们家那位”替代。
  杜林祥感觉现在与安幼琪的关系已十分亲密,便开起玩笑:“安总你多虑了,其实只要是打牌,不管多晚回家都可以。”
  安幼琪问:“为什么啊?”
  杜林祥说:“你要大大方方地告诉老公赢了钱,老公肯定高兴。输了钱也不要紧,你就一边宽衣解带,一边告诉老公今天准备输个精光,老公一样欢喜。”
  安幼琪扑哧一声笑了:“杜总你要输了钱,就这么回去跟老婆交代的吧。”
  杜林祥继续问:“你老公喜欢早睡,你又是个夜猫子。这上下班时间都不统一,平时怎么在一起工作啊?”
  不知安幼琪是真没听懂还是故作清纯,一本正经地问:“什么工作啊?”
  杜林祥笑了笑:“就是进进出出、上上下下的工作。”
  安幼琪说:“睡得晚没关系,只有都能早起,就不影响第二天的工作。杜总你是不是喜欢五加二、白加黑,没日没夜地工作啊?”
  杜林祥摇着头说:“唉,不行喽!鞭长莫及、力不从心啊。”
  安幼琪说道:“鞭长莫及证明你短,力不从心说明你软,杜总你可不要妄自菲薄哦。”
  被安幼琪反将一军,杜林祥只得不好意思地憨笑。一边笑着,杜林祥也情不自禁地仔细瞧了瞧坐在沙发边上的安幼琪。丰盈的大腿,华贵的装束,还有那充满风情的言语,杜林祥下面的机器甚至已经有了启动迹象。
  杜林祥赶紧控制住自己的情愫,他告诫自己,今天是来办正事的。他点燃一杆烟,向安幼琪讲述了这几天的经历,然后问道:“这个高志鹏是什么来路,你清楚吗?”
  安幼琪耸耸肩:“没听说过此人。”
  杜林祥又问:“卓董事长把高志鹏介绍给我们,究竟啥意思?”
  安幼琪一脸苦笑:“领导之所以是领导,就在于他总比我们高明。他这么做究竟有何深意,我一时也猜不到。没准,他就是想让高志鹏帮助你们,设计出一个精彩绝伦的开发方案。”
  杜林祥叹了一口气:“但愿如此吧!”
  安幼琪说:“杜总要是信得过,有什么事可以随时告诉我。大忙帮不上,敲敲边鼓、出出主意还是没问题的。谁叫咱们是朋友呢?”说最后一句话时,安幼琪的声音有些不自觉地发嗲。
  杜林祥心头一震,说:“好,谢谢安总。”
  一周之后,高志鹏果然打来电话:“杜总,开发方案我已经做出来了。你看是不是抽空到深圳来一趟,有些想法我们当面交流一下。”
  杜林祥说:“好啊,我马上订机票,明天就赶到深圳。”
  杜林祥带上周玉杰,第二天便飞抵深圳。高志鹏驾驶着一辆黑色宝马,亲自到机场来迎接。高志鹏倒没有急着谈开发方案的事,而是直接把车开到罗湖区的乐园路。乐园路是深圳有名的美食一条街,几十家海鲜酒楼集中于此,酒楼门口摆满了海鲜池,宛如海鲜大超市。许多挂着粤港两地牌照的车停在路边,高志鹏介绍说,乐园路的海鲜最受港人青睐,刚兴起时,这里百分之九十的食客来自香港。到如今,来自香港与深圳本地的食客,也不过基本能平分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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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品尝完海鲜后,高志鹏又提议去酒吧找乐子。周玉杰是有名的花花公子,自然颇好此道,他说:“好啊,早就听说蛇口酒吧街,号称深圳的兰桂坊。今天正好去逛一逛。”
  高志鹏却说:“蛇口酒吧街没什么意思,今天我带你们去玩点有特色的。”
  在高志鹏的引领下,众人来到一处叫做枫林晚的歌城。高志鹏说:“这歌城外面看上去破破烂烂毫不起眼,里面却是别有洞天。单说这名字就取得不错,枫林晚,加上前面那四个字,可谓意境十足。”
  “哪四个字?”周玉杰故意问。
  “停车坐(做)爱。”高志鹏哈哈大笑。
  周玉杰也跟着笑了起来。他知道,唐代诗人杜牧的《山行》中,写的是“停车坐爱枫林晚”,不过在高志鹏口中,“坐爱”变成了“**”。
  枫林晚里面的装修,可谓美轮美奂。三人进入包间后,高志鹏大手一挥,点了六个小姐。他还笑着说:“到这里面玩,就得人多才有意思。”
  五分钟后,六个穿着比基尼的美女走了进来。此刻,周玉杰总算明白过来,高志鹏所谓的特色,就是喝花酒。六个美女身材高挑,丰乳肥臀,看得杜林祥与周玉杰直流口水。一旁的高志鹏还不忘提醒:“歌城有规矩,包间里可不能干那事。要干只能带美女出去开房,这里面只是喝花酒的地方。”
  “喝花酒好啊!比起简单的吹拉弹唱,实在有趣得多。高总,你可真是会找地方!”杜林祥笑呵呵地说。
  已是乐不可支的周玉杰,此时还不忘自己中文系高材生的本色,说道:“刚才进门时,高总念了杜牧的《山行》。此时看着满屋的美女,我又想起了李白的《静夜思》: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此情此景,与《静夜思》有什么关系?”高志鹏问。
  周玉杰说:“这首诗写得好啊!翻译成白话文就是,我的床前有位叫明月的姑娘已脱光,她的皮肤白嫩的就像地上的白霜。抬起头望着这位光溜溜的明月姑娘,低下头不禁地想起夫人远在故乡。寥寥数语就描写了一个正常的男人,独自流浪异乡时,寻花问柳时的矛盾心情。你看这和我目前的心境,不正好契合吗?”
  周玉杰这一番临机改编,逗得满屋人哈哈大笑。接下来的喝酒、唱歌、做游戏,更是让杜林祥与周玉杰眼界大开。在高志鹏的安排下,他们玩了三种游戏。首先是“可口可乐”,就是美女们把酒喝进嘴里,再趴到男的身上,嘴对嘴喂给男人。接下来的一招叫“高山流水”,难度更高。一位美女将酒从肩膀上倒下,男人则咬住女人的**,拼命把流下来的酒吸进嘴里。还有一种玩法叫“穿心莲”, 男的端着酒杯,穿过女人胸前的内衣,把酒送进自己嘴里。
第24节
  无论哪一种玩法,都要求做到滴酒不漏,否则就要罚酒。高志鹏与周玉杰的技术都不错,可杜林祥却总是笨手笨脚,把酒洒了一地。犯规就只好认罚,在美女们的轮番攻势下,杜林祥肚子里灌满了红酒。
  休息了一晚,第二天早晨高志鹏才派人把杜林祥接到自己的公司。高志鹏的公司就在深圳东门步行街的一栋高档写字楼里,为杜林祥等人沏好茶后,高志鹏说道:“不瞒二位说,回深圳后我领着一班人熬了好几个通宵,才赶写出一份较为粗略的开发方案。如果双方有进一步的合作意向,我们可以在这几十页纸的基础上,进一步细化完善,拿出一套完备的方案。”
  高志鹏接着说:“尽管大家已经是朋友,但在商言商,钱还是要谈的。如果杜总采纳这份方案,我们也要收取咨询费用。”
  杜林祥翻阅着高志鹏递过来的方案,点点头说:“这个是当然,不知你们这个咨询费,大概多少钱?”
  高志鹏伸出三根手指头:“三百万!”
  杜林祥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多少钱?”
  高志鹏重复了一遍:“三百万!”
  杜林祥几乎懵了过去!就这么几十页纸,就要卖三百万?杜林祥又看了一下这套方案,说实话也不过就是中规中矩,谈不上有什么独特的亮点。杜林祥抬头看了看,只见周玉杰坐在沙发上也是一脸茫然。
  隔了几分钟,周玉杰说:“高总,这价格是不是贵了一点?”
  高志鹏笑了一下:“这还贵啊!说实话,我可是看在卓董事长的面子上,给你们打了折的。”高志鹏说这句话时,“卓董事长”四个字的发音特别重。
  这时,高志鹏的手机响了。他拿起电话说道:“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卓董事长,我刚提到你,你的电话就来了。”
  杜林祥听见高志鹏继续说:“是这样的,你介绍的杜总来深圳了,我正把制作的开发方案交给他看。”
  “好的!”高志鹏这时起身把手机递给杜林祥,“卓董事长说他要和你通话。”
  杜林祥接过电话,只听卓伯均说:“杜总,志鹏他们制作的开发方案,据我所知还是很专业的。当然了,具体的事情你们谈,我就不搅和了。不过,你和志鹏都是我的朋友,我刚给他打了招呼,让他在深圳一定要把你接待好。”
  杜林祥说:“卓董事长你太客气了。”
  卓伯均笑了笑说:“那好吧,你们慢慢聊,我先挂了。”
  放下电话,杜林祥继续低头翻着开发方案,不过,他的心思已不在那薄薄的几十页纸上。卓伯均与高志鹏,开发方案与拿地之间,到底有着怎样的关系?
  高志鹏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便微笑着说:“要不这样,杜总先回宾馆考虑一下?”
  杜林祥求之不得地说:“也好,我们先回去商量一下。”
  回到宾馆,杜林祥点上一杆烟,问周玉杰:“你怎么看?”
  周玉杰说:“什么狗屁开发方案也值不了三百万。不过卓伯均这位土地爷爷,倒是值这个价。现在的问题是,卓伯均与高志鹏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杜林祥叹了一口气,无力的眼神盯着天花板,他缓缓说:“让我静下心好好想一想。”杜林祥陷入沉思中,他正力图把自己与卓伯均接触的每一个细节复原出来,并从中探寻出蛛丝马迹。周玉杰见状也不再开口,只是默默地沏好一杯茶放到杜林祥跟前。
  价值五十万的蓝军邮,看来还是发挥了作用。否则自己一个泥瓦匠出身的包工头,是无法成为权势熏天的土地爷爷的座上宾。从几次接触的情形来看,安幼琪所言非虚,袁琳对于卓伯均的影响力,是其他人无法比拟的。而向来深居简出的袁琳,也正是因为那枚珍贵的蓝军邮,才肯破例为自己引见卓伯均。
  让人猜不透的,还是卓伯均。此人风度翩翩,温文尔雅,说话做事也是一副清官派头。他如果真贪钱,干吗把五十万退还给自己?可卓伯均真要是刚正不阿,又为何把高志鹏介绍过来?
  杜林祥在脑海里反腐咀嚼卓伯均曾对自己说过的话。一开始,卓伯均就声称自己“仕途上没有什么指望了,就想着平平安安干完这一届”,卓伯均是否在暗示自己,他现在没有再上一步的可能,就想捞点钱?卓伯均又说过,他本人就是项目评审委员会主任,这是否可以理解为,对于将地批给谁,卓伯均握有生杀予夺的大权?同高志鹏接触的过程中,无论是在河州的饭局上,还是在深圳的那通电话,这位卓董事长总会在关键时刻出现,或明或暗地表达某种意思。这究竟是巧合还是有意安排?
  然而,杜林祥始终不明白,既然自己已经通过袁琳进入到卓伯均的圈子,也在一定程度上获取了对方信任,那么卓伯均想要钱,大可以直截了当地说,为何要绕这么大圈子,一开始还要退还那五十万?
  杜林祥深吸一口烟,脑海中竟不自觉浮现出赤身裸体的李云松的形象。那个王八蛋,当初把自己邀到桑拿房里,而后就狮子大开口地索要三百万。李云松一番费尽心机的安排,为的就是安全。
  卓伯均的所作所为,不正有异曲同工之妙吗?
  杜林祥又想起了卓伯均说过的话,“我坐在这个位置上,稍不留意就会粉身碎骨啊!”老道的卓伯均看来是既要当**又要立牌坊!想想也是,如果对那枚蓝军邮安然受之,或是直接开口要钱,那卓伯均的把柄就永远被杜林祥攥在手里。但透过这一番运作,钱是给高志鹏的咨询费,卓伯均大可以撇清得干干净净。
  高志鹏喊出的虽然是天价,但一套开发方案的价值,确实比蓝军邮更加难以衡量。你可以说它是废纸,也可以说智慧无价。日后纵然翻脸,那也是你杜林祥同高志鹏的纠纷,与卓伯均扯不上半毛钱关系。从这点来看,卓伯均捞钱的手段可比李云松高明!
  杜林祥不禁感叹,卓伯均能在土地爷爷的位置上稳坐这么多年,其手腕果然了得!在河州,想给卓伯均送钱的人大有人在,卓伯均还不一定都会笑纳。一枚蓝军邮,只能让杜林祥进入卓伯均的圈子,却远远满足不了土地爷爷的胃口。换句话说,五十万换来的,不过是能够进一步给卓董事长送钱的资格。
  等等!杜林祥又猛然提醒自己,如今的一切,不过是自己的臆测。如果事实并非如此,而是高志鹏狮子大开口,连卓伯均都被蒙在鼓里,那自己的钱,岂不是打了水漂?
  杜林祥重重地叹道:“卓伯均啊卓伯均,你摆下的迷魂阵,可把老子害苦喽。”
  杜林祥续上一杆烟,看了看坐在一旁的周玉杰:“你是怎么分析的?”
  周玉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与杜林祥刚才的判断可谓不谋而合。周玉杰说:“现在咱们有九成把握,高志鹏根本就不是什么地产专家,他不过是卓伯均收钱的白手套。但也不能排除另一成可能,就是事情没这么复杂,就是高志鹏自己喊了个天价。”
  “是啊!”杜林祥点点头说,“尽管可能性很小,但也不能不防。毕竟这是三百万,就这么扔出去,必须慎之又慎。”
  周玉杰想了一下说:“三哥,要不你给卓伯均打个电话,求证一下?”
  杜林祥说:“那怎么行?真要是卓伯均摆出的迷魂阵,不就给人家戳穿了,这项目也没戏了。”
  周玉杰说:“卓伯均装傻,我们也能充愣。你就给卓伯均打个电话,说这方案的确不错,就是三百万的价格太高了。既然卓董事长和高总是朋友,能否麻烦他给高总说一下,把价格适当优惠一些?”
  周玉杰接着说:“这样做,既不会戳穿卓伯均,也能达到我们的目的。如果是高志鹏捣鬼,卓伯均一定会立即有反应。如果他还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说什么‘方案的事,你们自己去谈’,那就可以肯定这是他设好的局。”
第25节
  回到宾馆,杜林祥点上一杆烟,问周玉杰:“你怎么看?”
  周玉杰说:“什么狗屁开发方案也值不了三百万。不过卓伯均这位土地爷爷,倒是值这个价。现在的问题是,卓伯均与高志鹏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杜林祥叹了一口气,无力的眼神盯着天花板,他缓缓说:“让我静下心好好想一想。”杜林祥陷入沉思中,他正力图把自己与卓伯均接触的每一个细节复原出来,并从中探寻出蛛丝马迹。周玉杰见状也不再开口,只是默默地沏好一杯茶放到杜林祥跟前。
  价值五十万的蓝军邮,看来还是发挥了作用。否则自己一个泥瓦匠出身的包工头,是无法成为权势熏天的土地爷爷的座上宾。从几次接触的情形来看,安幼琪所言非虚,袁琳对于卓伯均的影响力,是其他人无法比拟的。而向来深居简出的袁琳,也正是因为那枚珍贵的蓝军邮,才肯破例为自己引见卓伯均。
  让人猜不透的,还是卓伯均。此人风度翩翩,温文尔雅,说话做事也是一副清官派头。他如果真贪钱,干吗把五十万退还给自己?可卓伯均真要是刚正不阿,又为何把高志鹏介绍过来?
  杜林祥在脑海里反腐咀嚼卓伯均曾对自己说过的话。一开始,卓伯均就声称自己“仕途上没有什么指望了,就想着平平安安干完这一届”,卓伯均是否在暗示自己,他现在没有再上一步的可能,就想捞点钱?卓伯均又说过,他本人就是项目评审委员会主任,这是否可以理解为,对于将地批给谁,卓伯均握有生杀予夺的大权?同高志鹏接触的过程中,无论是在河州的饭局上,还是在深圳的那通电话,这位卓董事长总会在关键时刻出现,或明或暗地表达某种意思。这究竟是巧合还是有意安排?
  然而,杜林祥始终不明白,既然自己已经通过袁琳进入到卓伯均的圈子,也在一定程度上获取了对方信任,那么卓伯均想要钱,大可以直截了当地说,为何要绕这么大圈子,一开始还要退还那五十万?
  杜林祥深吸一口烟,脑海中竟不自觉浮现出赤身裸体的李云松的形象。那个王八蛋,当初把自己邀到桑拿房里,而后就狮子大开口地索要三百万。李云松一番费尽心机的安排,为的就是安全。
  卓伯均的所作所为,不正有异曲同工之妙吗?
  杜林祥又想起了卓伯均说过的话,“我坐在这个位置上,稍不留意就会粉身碎骨啊!”老道的卓伯均看来是既要当**又要立牌坊!想想也是,如果对那枚蓝军邮安然受之,或是直接开口要钱,那卓伯均的把柄就永远被杜林祥攥在手里。但透过这一番运作,钱是给高志鹏的咨询费,卓伯均大可以撇清得干干净净。
  高志鹏喊出的虽然是天价,但一套开发方案的价值,确实比蓝军邮更加难以衡量。你可以说它是废纸,也可以说智慧无价。日后纵然翻脸,那也是你杜林祥同高志鹏的纠纷,与卓伯均扯不上半毛钱关系。从这点来看,卓伯均捞钱的手段可比李云松高明!
  杜林祥不禁感叹,卓伯均能在土地爷爷的位置上稳坐这么多年,其手腕果然了得!在河州,想给卓伯均送钱的人大有人在,卓伯均还不一定都会笑纳。一枚蓝军邮,只能让杜林祥进入卓伯均的圈子,却远远满足不了土地爷爷的胃口。换句话说,五十万换来的,不过是能够进一步给卓董事长送钱的资格。
  等等!杜林祥又猛然提醒自己,如今的一切,不过是自己的臆测。如果事实并非如此,而是高志鹏狮子大开口,连卓伯均都被蒙在鼓里,那自己的钱,岂不是打了水漂?
  杜林祥重重地叹道:“卓伯均啊卓伯均,你摆下的迷魂阵,可把老子害苦喽。”
  杜林祥续上一杆烟,看了看坐在一旁的周玉杰:“你是怎么分析的?”
  周玉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与杜林祥刚才的判断可谓不谋而合。周玉杰说:“现在咱们有九成把握,高志鹏根本就不是什么地产专家,他不过是卓伯均收钱的白手套。但也不能排除另一成可能,就是事情没这么复杂,就是高志鹏自己喊了个天价。”
  “是啊!”杜林祥点点头说,“尽管可能性很小,但也不能不防。毕竟这是三百万,就这么扔出去,必须慎之又慎。”
  周玉杰想了一下说:“三哥,要不你给卓伯均打个电话,求证一下?”
  杜林祥说:“那怎么行?真要是卓伯均摆出的迷魂阵,不就给人家戳穿了,这项目也没戏了。”
  周玉杰说:“卓伯均装傻,我们也能充愣。你就给卓伯均打个电话,说这方案的确不错,就是三百万的价格太高了。既然卓董事长和高总是朋友,能否麻烦他给高总说一下,把价格适当优惠一些?”
  周玉杰接着说:“这样做,既不会戳穿卓伯均,也能达到我们的目的。如果是高志鹏捣鬼,卓伯均一定会立即有反应。如果他还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说什么‘方案的事,你们自己去谈’,那就可以肯定这是他设好的局。”
  杜林祥拍了周玉杰的肩膀:“你这办法好!”
  杜林祥立即给卓伯均打电话,并按周玉杰设计的说辞表述了一番。末了,杜林祥还加上一句:“卓董事长,我的意思就是麻烦您跟高总说一下,能优惠一点是一点。如果高总那边实在为难,也就算了。”杜林祥说这句话,其实是怕卓伯均误会自己来砍价。他要明确地告诉卓伯均,钱不是问题,关键是这钱要给得放心。
  卓伯均在电话那头说:“你和高总都是我的朋友,你们生意上的事,我不好介入啊!”
  听着卓伯均那为难的口气,杜林祥彻底放心了,他立刻说:“那就算了,不麻烦卓董事长了。”
第26节
  放下电话,杜林祥朝周玉杰点了一下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此时的杜林祥,心中交织着喜悦与愤懑。能搞定卓伯均,顺利拿下那块地,当然是好事一桩。但对于卓伯均这种翻手云覆手雨,把自己当猴耍的收钱手段,杜林祥却只能逆来顺受。
  此后很长时间,杜林祥总能在报纸上,看到有人站在道德高地夸夸其谈,对商人尤其是民营企业家群体大张挞伐。一会儿说什么无商不奸,一会儿又说企业家是腐蚀干部队伍的蛀虫,发展历程充满原罪。
  对这些言辞,杜林祥往往怒不可遏。在他看来,两种说法本就自相矛盾。既然无商不奸,那么哪个商人又愿意把自己的血汗钱,无端赠予他人?如果那些手握重权的领导干部都能大公无私,秉公办事,老子一毛钱也不会去送。
  就拿卓伯均这事来说,如果不是被人捏住了命门,王八蛋才愿意把自己的利润拱手让出。要说原罪,也不该是商人的原罪!
  下午,杜林祥又来到高志鹏的公司。有了卓伯均的交底,杜林祥爽快地说:“高总,我们仔细研究了你这个开发方案,的确很好。我们愿意花钱把它买下来。”
  高志鹏说:“感谢杜总信任。”
  杜林祥说:“方案很重要啊!我记得卓董事长以前跟我说过,只要方案好,能提升城市形象,哪怕报价低一点,政府也会倾向于同这家公司合作。因此我想这份方案一定要足够精彩,能够打动评审委员会,最后哪怕我们的报价并不高,也能拿下这块地。”
  高志鹏说:“方案做精彩没问题,但那要耗费更多的人力、智力,因此价格肯定不一样。”
  杜林祥微笑了一下:“只要方案足够好,我们当然愿意加钱。”
  高志鹏顿了顿说:“如果杜总想凭借精彩的开发方案,最后以低价胜出,起码还得再加两百万。”
  杜林祥思索了一阵,说:“没问题,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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