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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血人

_9 倪匡(当代)
方天并不出声,只是瞪着眼望着我。
我摇了摇头,道:“你错了,如果在大学时代,你便了解我的为人的话,你便早已有了
一个朋友了。”或许是我的语音,十分诚恳,方天面上的青色,已渐渐褪去。
他以十分迟疑的眼光望着我,道:“你?你愿意做我的朋友?”
我道:“你应该相信我,至今为止,知道你真正身份的,还只有我一人,如果你愿意的
话,这个秘密,我可以永远保持下去。”
方天双手紧张地搓动着,道:“你……究竟知道了一些甚么?”
我笑道:“我知道你是来自别的星球,不是地球上高级生物……人!”
方天的身子又发起抖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我道:“早在大学中,你血液
的奇异颜色,便已经引起我的疑心了。”
方天沮丧地坐了下来。我又道:“你不知道,在日本,我是受了人家的委托来调查你
的。”
方天的神情更其吃惊,道:“受甚么人的委托,调查些甚么?”
我道:“受你工作单位的委托,调查你何以在准备发射到土星去的强大火箭之中,装置
了一个单人舱……”我讲到这里,不禁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额角。
我其实不该问他是从哪一个星球来的。从他在准备射向土星的火箭中,装置一个单人舱
这一点看来,他毫无疑问是来自土星的了!
我抬起头来,向方天望去,方天也正向我望来,道:“他……他们已经知道我的一切
了?”
我道:“我相信不知道,他们只是奇怪,你为甚么不公开你的行动。”
方天突然趋前了一步,紧紧地握着我的手,道:“卫斯理,你要帮我的忙,你一定要帮
我的忙。”我在也的手背上拍了拍,道:“我当然会帮你忙的,但是我首先要知道你的一
切。”
方天呆了片刻,道:“我们不妨先离开这里,你要知道,我的事……我绝不想被人知
道,为了掩护我的身份,我已经……尽我所能了。”
我点头道:“不错,你曾经几次想杀我。”
方天的脸上,现出了一个奇怪的神情,道:“你们以为杀人是极大的罪恶,但我却没有
那么重的犯罪感,因为你们的寿命如此之短,早死几年,也没有甚么损失。”
我听得方天这样说法,心中不禁陡地一呆,立即想起木村信工程师的话来。
木村工程师曾说,从别的星球来的人,对时间的观念,是以他所出生的星球,绕日一周
作为一年的,方天极可能来自土星。而土星绕日的时间是地球的二十倍,那也就是说,地球
上一个八十岁的老人,在他看来,只不过是四岁的小孩而已。
那么,方天在地球上,究竟已过了多少次“地球年”了呢?我脑中又开始烘烘乱想起
来,心中又生出了那股奇幻之极的感觉。
方天道:“你在这里等我一等,我和你一齐离开这里再说。”
我答应了一声,方天便走了出去。
我呆呆地想了片刻,便见方天推开了门,道:“我们可以走了。”我和他一起出了那幢
屋了,并没有撞到任何人。
出了屋子一看,我仍然是在东京的市区之内。
我想起一连串奇幻的遭遇,一连串不可思议的事,总算有了盲目,心中自然不免十分高
兴,我相信纳尔逊先生一定做梦也想不到,事情的发展结果,竟会是这样子的。
但同时,我的心中,也十分紊乱,因为方天是从别的星球来的人,这不可能相信的事,
竟是事实。这一点,宜是没有法子令得人心中不乱。
我们默默地走着,方天先开口,道:“卫斯理,我要回家去,我太想家了。一个极想回
家的人,就算有时候行为过份些,也是应该被原谅的,你说是不是?”
我叹了一口气,道:“当然,我谅解你,你是要回到……”
我讲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好让他接上去。
方天道:“郭克梦勒司。意思是永恒的存在,也就是你们称之为土星的那个星球。”
我吸了一口气,道:“我早已料到了。”
方天道:“你是与众不同的。我一到地球就发现地球人的脑电波十分弱,十分容易控
制,你是例外。”我道:“幸而我是例外。”
方天突然又握住了我的手,神经质地道:“你不会将我的事情讲出去吧。”
我故意道:“就算讲出去,又怕甚么?”
方天的面色,又发起青来,道:“不!不!那太可怕了,如果地球人知道我是从土星来
的,那么我非但不能回土星去,而且想充一个正常的地球人也不可能了。地球人正处在疯狂
地渴求探索太空秘密的时代中,我将不是人,而是一个供研究用的东西了。”
我拍了拍他的肩头,道:“你放心,我不是已经答应过你,不将秘密泄露出去的么?”
方天叹了一口气,我们又默默地向前,走了一段路,已来到了一座公园的门口。公园中
的人并不多,我向内一指,道:“我们进去谈谈可好?”
第十六部:土星人的来历大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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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天点了点头,我们一齐走进公园,在一张长凳上坐了下来。
在这里谈话,是最不怕被人偷听的了。我先将那本记事簿,和方天称之为“录音机”
的,那排笔也似的东西,还了给他。
方天在那一排管子上,略按一按,那奇怪的调子,响了起来,他面上现出了十分迷惘的
神色。我想要在他身上知道的事实太多了,以致一时之间,我竟想不起要怎样问他才好。
又呆了片刻,我才打开了话题,道:“你来了有多久了?”方天道:“二十多年了。”
我提醒他道:“是地球年么?”
方天摇了摇头,道:“不,是土星年。”
我又不由自主吸了一口气,方天,这个土星人,他在地球上,已经生活了两百多年了!
在他刚到地球的时候,美国还没有开国,中国还在干隆皇帝的时代,这实是不可想像的事
情。
我觉得我实在难以向他发问下去了。读者诸君不妨想一想,我该问他甚么好呢?难道我
问地,干隆皇帝下江南时,是不是曾几次遇难?难道我问他,华盛顿是不是真的砍断过一株
樱桃树?
如果我真的这样问出口的话,我自己也会感到自己是一个疯子了。
但是,眼前的事实确是:这种疯子的问题,对方天来说,并不是发疯,而是十分正常
的,因为他的确在地球上生活了二百多年!
我呆了好半晌,才勉强地笑了一笑,道:“你们那里好么?”
方天的神情,活跃了一些,道:“好,家乡自然是好的,你说是么?”
在方天提到“家乡”之际,那种迫切的怀念的神情,令人十分同情,要知道,他口中的
“家乡”,和我们口中的“家乡”,有着不同的意义。
当我们远离家乡的时候,不论离得多远,始终还是在地球上。但是方天却是从一个天
体,到另一个天体!这种对家乡怀念的强烈的情绪,我无法体验得到,除非我身已不在地球
上,而到了土星之上。
方天叹了一口气,道:“我离开自己的星球已经太久了,不知道那里究竟发生了甚么变
化?”
我呆呆地望着他,他伸手放在我的手背之上,十分恳切地道:“我到了地球之后,甚么
都不想,只想回去,我唯恐我终无机会回去,而老死在地球,你知道,当我刚来的时候,地
球上的落后,曾使我绝望得几乎自杀,当时,我的确未曾想到地球人的科学进步,如此神
速,竟使我有可能回家了。”
我道:“你的意思是,你将乘坐那枚火箭到土星去么?”方天道:“是的,我确信我可
以到达土星,如果不是地球的自转已经变慢的话。”
我愕然道:“地球的自转变慢?”
方天道:“近十年来,地球的自转,每一转慢了零点零零八秒,也就是千分之八秒。这
么短的时间,对地球人来说,自然一点也不发生影响,但是这将使我的火箭,不能停留在土
星的光环之上,而只能在土星之旁擦过,向不可测的外太空飞去!”
我听得手心微微出汗,道:“那么,你有法子使地球的自转恢复正常么?”
方天道:“我当然没有那么大的能力,但如果我能够得回那具太阳系飞行导向仪的话,
我就可以校正误差,顺利地回到土星去了。”
我伸了伸手臂,道:“这具导向仪,便是如今被装在那硬金属箱子的物事么?”
方天道:“不错,就是那东西。卫斯理,我就快成功了。但如果你将我的身份暴露出
来,那么,我一定成为你们地球人研究的对象,说不定你们的医生,会将我活生生地剖解,
至少,这……便是我不断以强烈的脑电波,去影响发现我血液秘密的人,使他们想自杀的缘
故。”
我凝视着也,道:“佐佐木博士也在其列么?”
方天大声叫了起来,道:“佐佐木之死,和我完全无关。”我道:“季子呢?”
方天立即叫道:“刚才你说我没有朋友,这也是不对的,季子便是我的好朋友,如果我
不是确知她平安无事,我是不会回去的。”
我点头道:“你放心,我必将努力查出杀害博士的凶手,和找出季子的下落,我相信事
情,多半和月神会有关系。”
方天只是茫然地道:“她是一个好孩子,在土星也不易多见。”
我心中不知有多少话要问他,想了片刻,我又道:“那么,你们究竟是怎么来的?”
方天苦笑了一下,道:“我们的目的地,根本不是地球,而是太阳。”我吃了一惊,
道:“太阳?”
方天道:“是的,我们的太空船,样子像一只大橄榄,在太空船外,包着厚厚的一层抗
热金属,可以耐……一万八千度以上的高温,这就使我们可以在太阳的表面降落,通过一连
串的雷达设备,直接观察太阳表面的情形。”
我听得如痴如呆。向太阳发射太空船,而且太空船中还有着人,这是地球人想都不敢想
的事情!但土星人却已在做了。
我立即道:“那你怎么又来到了地球上的呢?”
方天苦笑道:“在地球上空,我们的太空船,受到了一枚大得出乎意料之外的陨星的撞
击,以致失灵,我和我的同伴,一齐降落下来,而太空船则在太空爆炸。”
我几乎直跳起来,道:“你的同伴?你是说,还有一个土星人在地球上?”
方天道:“如果他还没有死的话,我想应该是的。那太阳系太空飞行的导向仪,就是他
带着的,但是我一着陆便和他失去了联络,直到最近,我才知道那导向仪落在日本,成为井
上家族祖传的遗物。”
我吸了一口气,道:“你们能飞么?”
方天道:“我们土星人,除了血液颜色和地球人不同之外,其余完全一样,当然不能
飞,但是当我初降落地球之际,我们身上的飞行衣燃料,还没有用完,却可以使我们在空中
任意飞翔。”
我“噢”地一声,道:“我明白了。”
方天道:“你明白了甚么?”
我苦笑了一下,道:“你那位同伴,带着那具导向仪,是降落在日本北部一个沿海的渔
村中。
方天道:“我则降落在巴西的一个断崖平原之上。你怎么知道他是降落在日本的?”
我道:“我是在猜测。你的伙伴自天而降之际,一定已经受了甚么伤害,他被几个渔民
发现了,在发现也的渔民之中,有井上兄弟在内。你的同伴大约自知不能和你联络了,于是
他将那具导向仪交给井上兄弟中的一个人,嘱他等候另一个天外来人来取。”
方天呆呆地望着我,显然不知我是何所据而云然的。
我这时也不及向他作详细的解释,又继续道:“他可能还教了他的委托人,一个简易的
致富之法……”
我讲到这里,方天便点了点头,道:“不错。”
这时,轮到我诧异了,我道:“你怎么知道的?”方天笑道:“你们这里认为是最珍贵
的金属黄金,是可以和用晒盐差不多的方法,从海水中直接取得的,只要用一种你们所不知
的化合物作为触媒剂的话。”
我连忙摇手道:“你别向我说出那触媒剂的化学成份来。”方天道:“在我临走之前,
我会寄给你一封信,将这个化学合成物的方式写给你,你将可以成为地球上拥有黄金最多的
人。”
我摇着头,续道:“但是其余的几个人,却十分迷信,他们大约平常的生活很苦,便恳
求你的伙伴将他们带到天上去,当然你的伙伴没有答应,但是我却深信他自己则飞向天上去
了。”
方天的神色,十分黯然,道:“正是如此,他一定自知活不长了,便利用飞行衣中的燃
料,重又飞到太空中去了,他死在太空,尸体永远绕着地球的轨迹而旋转,也不会腐烂。可
怜的别勒阿兹金,他一定希望我有朝一日,回到土星去的时候,将他的尸体,带回土星去
的!我一定要做到这一点。”
我沉声续道:“你的伙伴,我相信他的名字是别勒阿兹金?”
方天点了点头,道:“是。”
我又道:“那几个渔民,目击他飞向天空,和自天而来,他们深信他是从月亮来的,于
是他们便创立了月神会。发展到如今,月神会已拥有数十万会员,成为日本最大的邪教
了。”
方天呆呆地望着我。
我苦笑了一下,道:“不久之前,月神会还以为我是你,是他们创立人所曾见到的自天
而降的人的同伴,所以将我捉去了,要我在他们信徒的大集会中,表演一次飞行!”
方天的面色,不禁一变,道:“他们……如果真的找到了我,那……怎么办?我早已将
那件飞行衣丢弃了,怎么还能飞?”
我想了片刻,道:“你若是接受我的劝告的话,还是快些回到你工作的地方去吧。”
方天道:“我也早有这个打算了,只要寻出了那具导向仪,我立即就走。”
我道:“如果你真正的身份,可以让更多一些人知道的话,那么你可以更顺利些。”方
天双手连摇,道:“不,不,只有你一个人可以知道,绝不能有第二个了。”
我耸了耸肩,道:“那你准备用甚么方法,割开那只硬金属箱子呢?”
方天叹了一口气,道:“我就是因为想不出来,所以才耽搁了下来。”
我紧皱着双眉,想了片刻道:“我倒有一个办法了。可以仍然委托那家焊接硬金属箱的
工厂,将之切割开来。箱子中的导向仪你拿去,那只箱子,照样焊接起来,我还有用。”
方天道:“行么?”
我拍了拍他的肩头,道:“你尽可放心,将这件事交给我来办。”方天道:“那只箱子
在梅希达处,我立时去提出来。”
我道:“好,事不宜迟了。”
方天站了起来,我们两人,一齐向公园外走去。我一面走,一面仔细地望着方天,从外
形来看,除了面色带青之外,他实在和我们地球上的人,绝无分别。
我又好奇地问道:“土星上还有国家么?”方天道:“自然有的,一共有七个国家,而
且情形比地球上还要复杂,七个国家之间,都存在着敌对的态度,谁都想消灭谁。但也正因
为如此,反倒一直没有战争。”
方天道:“因为哪两个国家一发生战争,其余五国,一定联手来瓜分这两个国家了!没
有战争,所以我们的科学家,才远远地走在你们的前头。”
我叹了一口气,道:“你在地球上,是不是看到太多的战争了?”
方天点头道:“自然,因为我的外形像中国人,所以我一直停留在中国。也因为我未曾
见过战争,我总是尽可能地接近战场,我见过的战争,实在太多了。”
这时,我们已走出了公园,我听得方天如此说法,忍不住停了下来,声音也几乎在发
颤,道:“你可知道,你所见过的那些……战争,大都已是记载在历史教科书中的了?”
方天道:“自然知道,如果一个研究近代中国战争史的人和我详谈,我相信他一定会发
现他所研究的全是一些虚假的记载。”
我对他的话,感到了极大的兴趣,道:“你能举个例么?”
方天笑道:“你们的历史学家,对于太平天国名将,翼王石达开的下落,便语焉不详,
但石达开临死之际,却是握着我的手,请出了他最后的遗言的。”
我心中在叫道:“疯子,你这颠人。”然而我却不得不问道:“石达开,他……向你说
了甚么?”方天道:“他说,那是一场梦,梦做完,就醒了,他说,许多人都做了一场梦。
他又说,他是怎样进入那一场梦的都不知道,一切都太不可测了……我相信他这样说,另有
用意,可是我却并没有深究,一场梦,这种形容词,不是很特别么?”
我吞了一口口水道:“那是在甚么地方?”
方天道:“在四川油江口的一座庙中。”
我呆了半晌,道:“你能将你在地球上那么多年的所见所闻,全都讲给我听听么?”
方天道:“要讲只怕没有时间了,我一直记载着地球所发生的事,准备回去时,向我的
星球上的人民发表的,我可以留给你一本副本。但是我用的却是我们的文字……那是一种很
简易易懂的文字,我相信你在极短的时间中,就可以看懂的。”
我连忙道:“好,我十分谢谢你。”
方天道:“在我离开地球之前,我一定连同我们文字的构成,学习的方法,一齐寄给
你,还有海水化黄金的那种触媒剂的化学合成法,我也一齐给你,作为我一个小小的礼
物。”
我笑了笑,道:“那倒不必了,一个人黄金太多了,结果黄金便成了他的棺材和坟墓,
这是屡见不鲜的事情了。”
方天没有再表示甚么,又继续向前走去,过了一会,才道:“你真的不讲给人听?”我
道:“自然是,你大可不必耽心。”
方天叹了一口气,道:“我耽心了二十年了!”
我纠正他,道:“在这里,你该说一百八十年了……”我望着他,道:“你可知道,木
村信工程师曾向我说及他的理论,想不到他是正确的,他说你虽然在地球上,但仍以土星的
时间而生活着。”
方天面色一变,道:“这……这是甚么意思,他……他也知道我么?”
我忙解释道:“不是,他只不过是解释这一种时间的观念而已。”
方天皱起了眉头,道:“这是甚么样的一个人?”
我道:“就是我们去要他剖开那金属箱子的人。”
方天道:“不,不要他帮忙,我生命所系的太阳系导向仪不能给他看到。要知道那仪器
许多部份,都不是地球上所能制造的。”
我笑道:“你根本没有法子怀疑木村信的,因为井上次雄就是将这具导向仪交给他,而
放入那硬金属箱子中的。”
方天听了我的话,突然一呆。
我本来是和他一齐,在急步向前走去的,他突然一停,我便向前多冲出了两步。
等我转过身来之际,方天仍然站着不动,双眉紧锁,不知在想些甚么。
我走到了他的身边,道:“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可是方天却并不回答我,而他的面色,则在渐渐发青,我感到事情有甚么不对头的地
方,伸手在他的肩头上拍了拍。
可是,他却不等我开口,便一反手,将我的手紧紧的抓住。他抓得我如此之紧,像是一
个在大海波涛翻滚中,将要溺死的人抓住了救生圈一样,我连忙道:“甚么事?”
他讲了一句我听不懂的话。
我跺着脚道:“喂,你别讲土星话好么?”
方天喘着气,道:“木村信在哪里?快,我们快去见他。”我道:“他的工厂是开夜工
的,我们现在去,就可以见到他的。”
方天松开了我的手,急得团团乱转,道:“快!快!可有甚么法子么?”
我心知他突然之际,焦急成这副模样,一定是有道理的,我问他道:“究竟是为了甚
么?”方天却又重覆地讲了两遍我听不懂的那句话。
我气起来,几乎想打他两巴掌,但他却急得面色发青得近乎蓝色了。
我摇了摇头,道:“你要快些到他的工厂去么?”方天连忙道:“是!是!”
老实说,如果我不是听到有一阵摩托车声,向我们所在的方向驶来的话,我也想不到有
甚么主意,可以立即赶到木村信的工厂去的。
那一阵摩托车声,一听便知道是一辆品质低劣的摩托车,而在开足了马力行驶,那一定
是一个阿飞在骑着车子。
各地的阿飞都是差不多的,他们不学无术,自然不会有钱买好车子,于是就只好骑着劣
等车子,放屁似地招摇,还自以为荣。
我闪身站在马路中心,这条公园旁边的路,十分僻静,并没有行人,我才一站在路中,
摩托车车头的灯光,便已向前射了过来。方天吃惊地叫道:“你想作甚么?”我也叫道:
“用这辆车子到木村信的工厂去!”
我才讲了一句话,那辆摩托车已疾冲到了我面前的不远处,显然绝无停车之意。
我的估计没有错,车上是一个奇装异服的阿飞,但在尾座上还有一个,一共是两个。我
在车子向我疾冲而来之际,向旁一闪。
接着,那辆摩托车便已在我的身旁擦过,我双臂一振,一齐向前抓出,已将那两个阿飞
抓了起来,那辆车子还在向前冲去,我急叫道:“快扶住车子!”
方天向前奔去,将车子扶住,我双手一并,向那个阿飞的头“砰”地碰在一起,他们连
骂人的话都未曾出口,便被我撞昏了过去。
我将他们抱到了路边,方天已坐在车上,道:“快,坐在我的后面。”
我忙道:“由我来驾车。”方天道:“不,我来。”我一把按住了他的肩头道:“不,
你的情绪不正常,在路上会出事的!”
方天急道:“要快,要快,你不知道事情糟到了甚么地步。”
我一面跨上车子,一面又问道:“究竟是甚么事?”
方天给了我回答,可是仍然是那句听不懂的话,七八个莫名其妙的字音,实不能使我了
解发生的事。方天坐到了我的后面,又道:“一时间也说不清,你快去吧。”
我脚一缩,车子如箭也似向前飞了开去。我尽我所知,拣交通不拥挤的地方驶去,但仍
然化了大半个小时,才到了工厂门口。
方天在一路上,急得几乎发疯了,我好几吹向他探询,究竟是在突然之间,他想到了甚
么事情,才这样发急起来的。
而方天则已近乎语无伦次,我一点也得不到正确的回答,而我则想来想去,不得要领,
因为木村信实在是没有可以怀疑的地方。
好不容易车子到了工厂面前,方天跃下车来,拉着我的手就向厂中跑,工厂传达室的人
曾经见过我一次的,所以并不阻拦我们,倒省去了不少麻烦。我们来到了工厂办公室大厦的
门口,方天才喘了一口气,道:“卫斯理,小心些。”
我仍是不明白他所指何事,道:“小心甚么?木村信不是一个危险人物啊?”
方天的回答,使得我以为他是在发梦呓,他道:“木村信本人当然不是危险人物,他早
已死了,如今极其危险的是他脑中思想!”
这是甚么话?方天的神经一定大不正常了。
我还想进一步地向他问一些甚么,但是他却又喘起气来,道:“我又感到了,我又感到
了,可怕!可怕!”
我知道方天的脑电波比较地球人的脑电波强烈得多,他可以自己的思想,去影响别人的
思想,那当然也可以多少知道一些人家的思想,看他那样的情形,一定事出有因的。
我向他望了一眼,他也向我望了一眼,喃喃道:“想不到,真想不到!”
他的语音之沮丧,当真使人有世界末日之感,不禁令我毛发直竖。
我不知道他在忽然之间想到了一些甚么,但事情的焦点则在木村信的身上,因为是我提
到了木村信对不同天体的不同时间观念之后,方天才突然发狂来的。
所以我想,只要方天见到了木村信,那么,他的神经激动的现象,应该可以平复下来
了。
我不再向他多说甚么,只是拉着他的手,向升降机走去,上了升降机,不一会,我们便
已在“总工程师室”门口,停了下来。
我向方天看去,只见方天的面色,更其发青。他突然从身上取出两张十分薄,几乎看不
见有甚么东西似的网来,交了一张给我,道:“罩在头上。”
我奇道:“这是甚么玩意儿?”
方天道:“别管,这是土星人类百年来拼命研究才发明的东西,我想不到地球上也会用
到它!”
他一面说,一面自己罩上了那张网,那张网一罩到他的头上,立即将他的头的上半部,
紧紧地罩住,鼻孔之下,则还露在外面,网本是透明的,一贴紧了皮肤,甚么也看不出来。
我也如法而为,只觉得那张网箍在我的头上,紧得出奇。而且那张网,像是通上了电流一
样,使我头上,有微微发麻的感觉。方天又道:“你尽量不要出声,由我来应付他。”
第十七部:地球人的大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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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举手敲门,木村信的声音,传了出来,道:“谁啊?”我道:“我,卫斯理。”
我一面和木村信隔门对答,一面向方天望去,只见方天的面色,像是一个蹩脚侦探,将
要冲进贼巢一样,又紧张,又可笑。
木村信道:“请进来。”
我一旋门柄,推开了门,只见木村信坐在桌旁,正在翻阅文件,我道:“木村先生,我
带了一个朋友来见你。”木村信抬起头来,道:“是么……”
他才讲了两个字,我便觉出方天在我背后,突然跨前了一步,并且,粗暴地将我推开。
我向他看去,只见他面色蓝得像原子笔笔油一样,望着木村信。
而木村信也呆若木鸡地望着他。
他们两人,以这样的神态对望着,使我觉得事情大是有异,如果不是一个事先相识的
人,是绝不会第一次见面时,便这样对望着。
我忍不住道:“你们……”
可是,我只讲了两个字,方天便已经向木村信讲了一连串的话来。
那一连串的话,全是我听不懂的,那时候,我心中真正地骇然了!
方天向木村信讲土星的语言,那么,难道他也是土星上来的么?这的确令人惊异之极。
但木村信的脸色,却并不发蓝,和方天又不一样。
那么,木村信究竟是甚么“东西”呢?
我的心中,充满了疑惑,望了望木村信,又望了望方天。只见方天不断地大声责骂着,
他在讲些甚么,我一点也听不懂。
但是我从方天的神态中,可以看出方天正是毫不留情,以十分激烈的言语,在痛骂着木
村信。
我不知事实的真相究竟如何,但是我却怕方天再这样骂下去,得罪了木村信,事情总是
十分不妙。
因此,我踏前一步,想劝劝方天,不要再这样对待木村信。
然而,我才向前踏出了一步,便看出木村信的情形,大是不对,只见也身子摇摇欲堕,
像是要向下倒去,终于坐倒在椅子上,接着,只见他面上陡地变色。
就在刹间,我觉出似乎有甚么东西在我的额上,连撞了几下。
那是一种十分玄妙的感觉,事实上我的额角上既不痛,也不痒,可以说是一点感觉也没
有,但是我却觉得似乎有甚么东西,想钻进我的脑子来,那情形和我在北海道,和方天在大
雪之中,面对面地僵持着,方天竭力地要以地强烈的脑电波,侵入我的脑中之际,差不许
多。
只见方天立即转过身,向我望来。
而我的那种感觉,也立即消失,方天又转向窗外,叹了一口气,道:“他走了!他走
了!我必须先对付他,必须先对付他!”
方天将每一句话都重覆地说上两遍,可见他的心中,实在是紧张到了极点。
我叹了一口气,方天一定是在发神经病了,想不到土星上的高级生物,也会发神经病
的。这间房间中,一共只有三个人,他、我、和木村信,如今三个人都在,他却怪叫“他走
了”,走的是谁?
我正想责斥地,可是我一眼向木村信望去,却不禁吃了一惊,只见木村信脸色发青,看
那情形分明已经死去了,我连忙向前走去,一探他的鼻息,果然气息全无,而且身子也发冷
了。
我立即转过头来,向方天望去,我心知其中定有我所不知道的古怪在,我的目光十分凌
厉,但方天的神色,却十分沮丧。
只见他摊了摊手,向木村信指了指,道:“他早已死了。”我不禁勃然大怒,厉声道:
“你这魔鬼,你以甚么方法弄死了他?你有甚么权利,可以在地球上随便杀人?”
我一面怒吼,一面向他逼近了过去。
方天连连后退,直到背靠住了墙壁,退无可退之际,才叫道:“他早已死了,他是早已
死了的!”
我一伸手,抓住了他胸口的衣服,几乎将他整个人都提了起来,喝道:“他死了,那
么,刚才和你讲话的人是谁?”
方天的面色,蓝得可怕,道:“那不是他,是……”他在“是”字之下,是那句我听了
许多遍的话,音语诘屈赘牙,硬要写成五个字音,乃是“获壳依毒间”。那究竟是甚么玩意
儿,除了方天之外,怕只有天才晓得了。我又问道:“那是甚么?”
方天道:“那……不是甚么。”
我越来越怒,道:“你究竟在捣甚么鬼?我告诉你,若是你不好好地讲了出来,你所犯
的罪行,我一定要你补偿的!”
方天的面上,顿时如同泼泻了蓝墨水一样!
他几乎是在呜咽着道:“你……不能怪我的,地球上的语音,不能表达『获壳依毒间』
究竟是甚么?”
我看他的神情,绝不像是在装疯作颠,而且,看这情形,他自己也像是受了极大的打
击。我呆望了他半分钟,道:“你总得和我详细的解释一下。”
他点了点头,道:“在这里?”
我向已死了的木村信看上了一眼,也觉得再在这个工厂中耽下去,十分不妥,因为只要
一有人发现了木村信的死亡,我和方天两人,都脱不了关系。
而眼前发生的事,实在如同梦境一样,几乎令人怀疑那不是事实,如果我和方天两人,
落在日本警方手中,谋杀木村信的罪名,是一定难以逃得脱的了。
我退到门旁,拉开门一看,走廊上并没有人,我向方天招了招手,我们两人一齐竖起了
大衣领子,向升降机走去。
我们刚一到升降机门口,便看到升降机中,走出一个拿着一大叠文件的女职员,向木村
信的办公室走去。那女职员还十分奇怪地向我和方天两人,望了一眼,那大致是我们两人是
陌生人,而方天的面上,又泛着出奇的蓝色的缘故。
我知道事情不妙了,连忙拉着方天,踏进了升降机。升降机向下落去之际,我和方天两
人,都清晰地听到了那位女士的尖叫之声。
方天的面色更蓝了,我则安慰他,道:“不怕,我们可以及时脱身的。”
方天叹着气,并不出声,要命的升降机,好像特别慢,好不容易到了楼下,为了避免人
起疑,我们又不能快步地跑出,只能尽快地走着,幸而出了工厂的大门,那辆摩托车还在。
我们两人一齐上了车,我打着了火,车子向外冲了出去,冲过了几条街,已经听得警车
的“呜呜”声,向工厂方面传了过去。
我松了一口气,如今,我只能求暂时的脱身了。至于传达室的工作人员和那女职员,可
能认出我们,这件事,我们已没有耽心的余地了!
车子一直向前驶着,方天的声音中仍含有十分恐怖的意味,道:“我们到哪里去?”
我反问道:“你说呢?”方天喘了一口气,道:“佐佐木博士,你说佐佐木博士是怎么
死的,他身上有没有伤痕?”
我道:“有,佐佐木博士是被凶徒杀死的。”
方天“噢”地一声,道:“那和『获壳依毒间』无关。”我紧盯着问道:“你那句话,
究竟是甚么意思?”
方天道:“我们能找一个静一些的地方,仔细地向你谈一谈么?”
我想了一想,道:“佐佐木博士死了,他的女儿失踪了,他家空着,我们上他家去
吧。”
方天窒了半晌,才叹了一口气,道:“也好。”
我将摩托车转了一个弯,向佐佐木博士的家中,直驶而丢,不到半小时,已经到了他家
的门口,我想及上一次来的时候,佐佐木博土因为季子和方天之间的事,求助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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