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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亲爱的甜橙树

德瓦斯康塞洛斯(巴)
我亲爱的甜橙树
作者:约瑟.德维斯康塞罗
正文
章节(1)
约瑟.德维斯康塞罗
人的心是很大的,放得下我們喜歡的每一樣東西。當你停止喜歡一個人,他就會在你心裡慢慢的死去
第一部
有时圣诞节出生的是小恶魔
第一章
小孩子是不是都退休了
  
我们手牵手走在街上,并不匆忙。托托卡在教我人生的道理。我很高兴,因为哥哥牵着我的手,教我东西。但是在家里他不教我,因为在家里我自己学——自己发现事情、自己动手做。我有时会犯错,犯错的结果就是被打屁股——直到很近的最近以前,都没有人打过我;但是后来他们开始逮到我犯的错误,然后一直骂我是小狗、是恶魔、是脏兮兮的胆小猫。我不要去想这些。
  要不是因为在街上,我就要唱起歌来了。唱歌让我很开心。托托卡除了唱歌,还有另外一项本领:他会吹口哨。虽然我很努力学,却吹不出来。他安慰我说,事情就是这样——我还没有会吹口哨的嘴。既然不能大声唱出声,我就在心里面唱。听起来也许有点奇怪,但是很有趣喔。
  我记得妈妈唱的一首歌,那时在我很小的时候。她蹲在洗衣盆旁边,头上绑着头巾,腰上系着围裙,拿硬硬的肥皂在水肿搓洗衣服,把手浸泡在里面好几个钟头。然后她把衣服拧干,晾在晒衣绳上,再把绳子绑在竹竿上。所有衣服都这样做。她帮福哈博医生家洗衣服贴补家用。妈妈又高又瘦,但很漂亮。她的皮肤是棕色的,头发又黑又直,放下来的时候长到腰际。她唱歌,我在旁边跟着学,感觉真好。
水手,水手
悲伤的水手
为了你,
我愿意明天就死去……
海浪滔滔,白沙簌簌
水手远洋
我心随之
水手之爱
半日之爱
船将起锚
远洋我的爱
海浪滔滔……
  一直到现在,那段曲调还是让我满怀说不出的悲伤。托托卡扯了我以下,我回过神来。
  “你怎么啦,泽泽?“
  “没事,我在唱歌。”
  “唱歌?”
  “对啊。”
  “那我一定是耳朵有问题了。”
  我不说话。难道他不知道可以在心里面唱歌吗?
  我们来到了里约——圣保罗公路上,上面开着各式各样的车子:卡车、轿车、货车、脚踏车。
  “听好,泽泽,这很重要。首先我们要仔细看:先看这一边,再看那一边——就是现在,跑!”我们跑过马路。
  “你害怕吗?”
  我很怕,但是我摇了摇头。
  “我们再练习一次。然后我要看你是不是学会了。”我们走回对面。
  “现在你自己过。别害怕,因为你是小大人咯。”
  我的心跳加速。
  “好,冲!”
  我冲到几乎喘不过气来。我停了一下,等托托卡打手势我才回去。
  “以第一次来说,你做得很好咯。但是你忘了一件事:你要先看看左右两边有没有车子,我不会永远在这儿打手势给你看。回家的路上我们再练习一下。现在走把锕,我要带你去看一样东西。”他牵起我的手,我们慢慢走着。我想着要说的话。
  “托托卡。”
  “什么事?”
  “你知道什么是懂事的年纪吗?”
  “你在讲什么鬼话?”
  “艾德孟多伯伯说的。他说我很“早熟”,很快就会长到懂事的年纪。我搞不清楚那是怎么回事。”
  “艾德孟多伯伯真蠢,老是往你脑袋里面乱塞东西。”
  “他才不蠢,他很聪明。我要当诗人,还要打领结,以后我要拍一张戴着领结的照片。”
  “为什么要戴领结?”
  “因为没有哪个诗人不打领结的。艾德孟多伯伯给我看杂志上的诗人照片,他们全都打了领结。”
  “泽泽,不要他说什么你都信。艾德孟多伯伯有点疯疯癫癫的,他有时候会乱讲话。”
  “那他就是狗娘养的咯?”
  “你看,你就是因为爱说脏话才会被赏耳光。艾德孟多伯伯不是你说的那样啦,我只是说他有点疯疯癫癫的。”
  “你说他会乱讲话。”
  “这件事和那件事又没有关系。”
  “有关系。前几天爸爸在跟凡塞维诺先生说话,就是和他玩纸牌的哪个人。讲到拉邦先生,爸爸说:“那个狗娘养的什么都乱讲话。”也没有人打他嘴巴。”
  “大人说就没关系。”
  对话暂停。
  “艾德孟多伯伯不是……什么是“癫”啊,托托卡?”
  他指指太阳穴。
  “他才不是那样呢。他人很好,教我很多东西。到今天为止,他只打过我的屁股一次,而且没有很用力。”
  “他打你屁股?什么时候?”托托卡跳了起来。
  “那一次我很坏。葛罗莉亚叫我去姥姥家,艾德孟多伯伯想看报纸,但是找不到他的眼镜,他发疯似地拼命找。他问姥姥,但是姥姥也不知道在哪里,他们两个都快把房子给翻过来。然后我就说,我知道眼镜在哪儿,如果他给我钱买弹珠,我就告诉他。他从背心口袋摸出一个多索说:“把眼镜拿来,这个就给你。”我打开洗衣篮把眼镜拿出来,染都他就骂我:“就是你干的,你这个小混蛋。”他打了我的屁股,那个多索也没有给我。”
  托托卡笑了起来。
  “你去那边是为了怕在家里挨打,结果还是挨了打。我们走快点吧,否则永远也到不了。”
  “托托卡,小孩子是不是都退休了?”我一直想着艾德孟多伯伯。
  “什么?”
  “艾德孟多伯伯说他退休了,所以他不用工作,市政府就每个月给他钱。”
  “所以呢?”
  “小孩子也不用工作。他们吃饭、睡觉,然后从爸爸妈妈那边拿钱。”
  “这跟退休不一样,泽泽。退休是一个人工作了很长一段时间以后,长出白头发了,走路像艾德孟多伯伯一样慢吞吞的。我们不要再想这些复杂的事情了。”
  “如果你喜欢跟他学东西也没关系,但是别把我扯进去。你就不能和其他男生一样吗?就算你爱说脏话,也不要再往脑子里猛塞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然我就不带你出去了。”
  听了托托卡的话我有点纳闷,不想再说话,也不想再唱歌了, 在我脑袋里面唱歌的那只小鸟已经飞走了。
  我们停了下来,托托卡指着一栋很普通的房子,白墙蓝框,门窗紧闭,安安静静地站在那儿。
  “我喜欢。但是我们为什么要搬到这儿来?”
  “搬家很好啊。”
  我们从围篱的缝隙往里看,房子的一边有一棵芒果树,另一边有一株罗望子。
  “你啊,什么都想知道,却没注意家里发生了什么事。爸爸失业了,对吧。从他和史考费德先生吵架被赶出工厂之后,已经过了六个多月了。你没发现拉拉开始去工厂上班了吗?你不知道妈妈要去城里的纺织厂工作吗?听好了,你这个蠢蛋,这一切都是为了存钱付这间新房子的房租。爸爸已经欠了前一间房子八个月的租金。你还太小,不知道这些令人难过的事。我很快就得去马斯餐厅当服务生,好贴补家用。”
  他静了下来。
  “托托卡,他们会不会把黑豹和那两只狮子带过来啊?”
  “当然会。我就是哪个负责拆除鸡舍的劳力。我会负责拆掉动物园,在这边重新盖一个。”他看着我,眼里带着温暖与同情。
  我松了口气。幸好有托托卡,不然我就得发明个新游戏陪小弟路易玩了。
  “好啦,你知道我和你是同一国的,泽泽。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那个”了吧?”
  “我发誓,托托卡,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你说谎!你一定是和某个人学的。”
  “我什么都没学,没有人教我学字。不然就是魔鬼吧,贾蒂拉说魔鬼是我的教父,在我睡着的时候教我的。”
  托托卡被搞糊涂了。起初他捶我的头逼我说,但是我不知道有什么好说的。
  “没有人可以自己学会那些东西的啦。”
  但是他也无话可说,因为真的没有人看到任何人教我任何东西。这是个谜。
  我想起上个礼拜发生的那件事,搞得全家人都一头雾水。这件事要从姥姥家开始讲起;当时我坐在艾德孟多伯伯附近,他在看报纸。
  “伯伯。”
  “怎么啦,乖宝宝?”他把眼镜拉到鼻端,所有上了年纪的大人都这样。
  “你什么时候学会看书的?”
  “大概是在我六岁还是七岁的时候吧。”
  “有人五岁就学看书的吗?”
  “可以啊。但是没有人会教这么小的小朋友的。”
  “那你是怎么学会看书的?”
章节(2)
 “跟大家一样,上阅读课啊。从A、B、C开始学咯。”
  “每个人都一定要这样学吗?”
  “我知道的都是这样。”
  “但是没一个人真的都是这样吗?”
  他困惑地看着我。
  “对,泽泽,每个人都必须这样学。现在让我好好看完报纸。你可以去后院找找有没有番石榴。”
  他把眼镜推回去,想要专心看报。但是我不肯离开。
  “真是的!”
  我的哀号奏效了,使得他又把眼镜拉到鼻端。
  “当你有求于人的时候不可以这样……”
  “我拼命地从家里走过来,只为了告诉你一件事。”
  “那就说来听听啊。”
  “首先我必须知道你什么时候会拿到退休金的支票。”
  “后天。”他浅浅地笑着,打量着我。
  “后天是哪一天?”
  “星期五。”
  “那星期五的时候,你可不可以从城里带“月光”给我?”
  “慢点儿,泽泽。什么是“月光”?”
  “那是我在电影里看到的小白马,是一匹受过训练的马。他的主人是大明星佛莱德.汤普逊。”
  “你要我开车载匹小马回来给你?”
  “不是啦,伯伯。我想要一个木头做的小马头——就是那种前面有马缰、后面有尾巴,可以骑着到处跑的。我要先练习骑马,因为以后我要演电影。”
  “我懂了。所以如果我带小马回来的话,我有什么好处?”他笑个不停。
  “我会帮你做一件事。”
  “亲亲吗?”
  “我不太喜欢亲亲。”
  “抱抱吗?”
  我看着艾德孟多伯伯,觉得很悲哀。脑袋里面的小鸟对我说了些话,然后我想起了一些听过很多遍的事——艾德孟多伯伯和妻子分居,有五个小孩。他一个人住,走路很慢、很慢……谁知道呢,说不定他走路走得慢,是因为想念他的小孩?这五个孩子没有来看过他。
  我绕过桌子走过去,用力抱紧他的脖子。我感觉到他的白发正轻柔地磨蹭我的额头。
  “抱你不是为了小马喔,我要为你做别的事。我要念报纸给你听。”
  “你会认字吗,泽泽?怎么学会的?谁教你的?”
  “没有人。”
  “胡说八道。”
  “星期五把小马带来,就知道我会不会念了。”我走到门口。
  到了晚上,贾蒂拉电亮了灯笼——因为我们付不起电费,所以电力公司老早就把电源切断了。我踮起脚尖看门背后的“星星”——那是一颗画在纸上的星星,下面有一句祈祷文,保佑我们全家平安。
  “贾蒂拉,把我抱起来,我要读那句话。”
  “别胡扯了,泽泽。我很忙的。”
  “把我抱起来,你就知道我会不会念了。”
  “听好了,泽泽,要是你整我的话,就有你好看的了。”她把我抱起来,抱到门的正后方。
  “现在念吧,我等着听呢。”
  然后我真的念了。我念出那句祈祷文:祈祷上帝保佑全家免受邪恶魂灵侵扰。贾蒂拉把我放下来,嘴巴张得开开的。
  “泽泽,你用背的!你在耍我。”
  “我发誓,贾蒂拉。我什么都会念喔。”
  “没有人天生就会认字的。是艾德孟多伯伯还是姥姥教的?”
  “没有人。”
  她从报上选了一段新闻,我念了出来。我念的完全正确。她大声叫葛罗莉亚过来,十分钟只内就来了好几个邻居,要看我的表演。
  这就是托托卡想要知道的事。
  “一定是艾德孟多伯伯教你的,如果你学会了,他就答应给你小马。”
  “不是,他没教我。”
  “我要去问他。”
  “你去问啊。我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托托卡。如果我知道的话,早就告诉你了。”
  “那我们走吧。你等着好了,看你下次怎么苦苦求我……”
  他生气地抓起我的手,把我拉回家。然后他想到了一个报复的方法。
  “很好,你这个蠢蛋学得很快嘛。嘿,二月你就得上学了。”
  那是大姐贾蒂拉的主意。这样一来,家里可以清静一整个早上,我也可以趁这个机会学点规矩。
  “我们再回去里约——圣保罗公园练习。别妄想开学以后,每次过马路都有我照顾你。你很聪明嘛,所以学这个一定也很快。”
  “小马在这儿。现在让我验收以下吧。”
  艾德孟多伯伯翻开报纸,指着一句药品广告词要我念。
  “本产品在各大药房及专卖店均有销售。”
  艾德孟多伯伯去把院子里的姥姥叫进来。
  “妈,他甚至连“药房”都念对了。”
  他们两个拿出各种东西给我念,我全都念出来了。姥姥咕哝着说这世界变了。我得到了小马,有抱了一次艾德孟多伯伯。他托着我的下巴,激动地说:“你这个小坏蛋将来一定会出人头地。你的教名“约瑟”可不是乱取的;你将来会成为太阳,星星都围着你闪耀。”
  我一直盯着他,不懂他在说什么,心里想着,他还真是有点疯疯癫癫。
  “你不懂,那是约瑟在埃及的故事。等你长大点,我再告诉你。”
  我喜欢故事,越难懂的故事我越喜欢。
  我摸着我的小马。过了一会儿,我抬起眼睛看着艾德孟多伯伯问:“你觉得,到了下个礼拜我会不会就够大了?”
第二章
  有一棵会说话的甜橙树
在我们家,哥哥姐姐要帮忙照顾弟弟妹妹;贾蒂拉负责带葛罗莉亚和另一个送去北方抚养的姐姐,我则是给拉拉带——直到不久之前才换成葛罗莉亚。其实拉拉还蛮喜欢我的,只是后来她好象受不了我了——或许只是因为她在和男朋友谈恋爱。她的男朋友是个时髦的家伙,就像流行歌曲里写的一样,一身喇叭裤和短夹克。星期天我们一起去外面“溜达”(这是她男朋友发的用词)的时候,他会在车站买糖果给我,这样我回家就会闭紧嘴巴。我甚至不能问艾德孟多伯伯拉拉和她男朋友到底是怎么回事,否则其他人就会发现……
我有一双弟弟妹妹在很小的时候就死了,有关他们的事我都只是听说而已。听说他们看起来像两个小皮纳杰印第安人,肤色很深,头发又直又黑,所以女生取名叫雅若西,男生叫做裘伦帝。
后来我的小弟路易出生了,大部分时间是由葛罗莉亚照顾他,然后才是我。其实他根本不需要人照顾,因为再没有他这么漂亮、乖巧、安静的小男生了。
听到他用那可爱的声音,正确无误地表达他想要说的话,就算我已经打算踏上街坊,征服世界,又会忍不住回到他身边。
“泽泽,带我去动物园好不好?今天看起来不会下雨,对不对?”
好可爱啊。他的口齿多么清晰伶俐!这个小男生长大一定不得了。
我看着晴朗的蓝天,没有勇气说谎。有时候我不想去动物园,就会说:“别傻了,路易。看看那边,暴风雨就要来了!”
这一次我牵起他的小手,一起去院子里探险。
院子里分成三个游戏;一块是“动物园”,紧临朱林欧先生家牢固围蓠那块角落则是“欧洲”。为什么是欧洲?连我脑袋里的那只小鸟也不知道答案。我们在那儿玩登上麦包山坐电车的游戏;我拿一盒纽扣,把纽扣全部都用线串起来(艾德孟多伯伯说那是珠串,我觉得很奇怪,“猪”怎么嫩能够串呢?后来他解释这两个字念起来一样,但是写法不一样),然后把线的一端绑在围蓠上,另一端缠住路易的手指,再把所有纽扣推到顶,一个一个滑下来。每一辆缆车里面都坐了我们认识的人;有一辆非常黑的缆车,是黑人比利金的车。我们不时听到庭院另一边传来邻居太太的声音:“你们不会是在拆我家篱笆吧,泽泽?”
“不是的,迪梅琳达夫人,您来看就知道了。”
“喔,这到好,陪弟弟玩啊?真乖。像这样就很好嘛!”
这样也许比较好,但是当魔鬼教父召唤我的时候,我就一心只想胡闹恶作剧……
“您会不会像去年一样送我月历当圣诞礼物呢?”
“我上次给你的那个呢?”
“您可以到我们家来看,迪梅琳达夫人,就放在麦包袋上头。”
她笑着答应了我。她丈夫在奇可佛朗哥文具店的仓库工作。
第三个游戏区是“路西安诺”。一开始,路易吓得要命,抓着我的裤管求我带他回去。但是路西安诺是我的朋友,他一看到我就放声大叫。葛罗莉亚不喜欢他,她说蝙蝠会吸血,吸小孩的血。
“他不会啦,葛罗莉亚。路西安诺不是吸血蝙蝠,他是我的朋友。他认得我。”
章节(3)
“你啊,迷动物迷疯了,还对那些东西说话……”
很难说服他们相信路西安诺是一架飞机,飞翔在阿丰寿草原上。
路西安诺快乐地在我们头上盘旋,好象听得懂我们说的话。他的确听得懂。
“他是一架飞机,他要表演特……”
我得再去问问艾德孟多伯伯那个词要怎么说——我不记得到底是“特戏”、“特技”还是“特性”,反正是其中一个。我不应该教小弟错的东西。
现在他想去逛动物园。
我们走到老旧的鸡舍前。里面有两只浅色羽毛的小母鸡在啄着食物,还有两只黑色的老母鸡,温顺地让我们摸他的头。
“我们要先买票才能进去。把手给我,因为小朋友在人群中可能会走丢。你看,星期天人好多啊!”
他四下张望,注意到拥挤的人群,于是更用力握紧我的手。
我在售票处前面挺挺胸膛,清清喉咙,好显示我是个重要人物。我把手插进口袋,对着窗口问:“几岁以下的小孩可以免费入场?”
“五岁。”
“那么请给我一张全票。”
我捡了两片橙树的叶子当作门票,我们就进去了。
“首先么,小朋友,来看看这些美丽的鸟。那些鹦鹉、小鹦哥、金刚鹦鹉,有好多颜色。那些最大的鸟,身上有各种颜色的羽毛,就是彩虹金刚鹦鹉。”
路易的眼睛睁得好大,看起来开心极了。
我们慢慢走、慢慢观赏。我们看到好多动物,我甚至看到在这些动物的后面,葛罗莉亚和拉拉正坐在凳子上剥橙子。拉拉用诡异的眼神看着我……难道她们已经知道那件事了吗?如果她们知道了,逛完动物园后有人的屁股就要吃一顿竹笋炒肉丝了——没错,那个人就是我。
“泽泽,我们现在要去看什么?”
我又清了清喉咙,摆出导游的架势。
“现在我们经过的是猴子笼。”(艾德孟多伯伯总是把他们叫做“猿”。)
我们买了些香蕉丢给猴子吃。我们知道不可以这样做,但是因为人实在太多了,警卫根本不可能注意到我们。
“不要靠得太近,否则他们会把香蕉皮丢到你身上的喔,小东西。”
“我想去看狮子。”
“我们现在就去。”
我回头看那两只正在吃橙子的“人猿”,在狮子笼那边可以听到她们的对话。
“到了。”
我纸着那两只黄色的非洲母狮。然后路易说想摸那只黑豹的头。
“好勇敢啊,小东西。那只黑豹是动物园里面最可怕的动物喔。她被关在这儿是因为她咬断了十八个训兽师的手臂,把他们吃下去。”
“她是从马戏团来的吗?”
“对。”
“从哪个马戏团,泽泽?你以前从来没跟我说过。”
我想了又想。我认识的人里面,哪个名字最像马戏团呢?有了!“她是从罗森保马戏团来的。”
“但那不是面包店吗?”
他已经变得越来越聪明,越来越难哄了。
“那是另外一家啦。我们现在应该座下来休息一下,吃个午餐。我们已经走很久了。”
我们坐下来假装吃东西,但是我竖起耳朵听那两个人的对话。
“我们应该学学他,拉拉。你看他对小弟多有耐心。”
“是啊,但是小弟和他不一样。他不只是偶尔耍耍赖皮而已,根本就是个十足的坏胚子。”
“他确实有当魔鬼的天分,但奇怪的是,不管他多么调皮人性,没有人真的会对他当街发飚。”
“他逃不过这顿板子。有一天他会学到教训的。”
“晚一点被,现在不要。他们正安安静静地在玩呢……”
她什么都知道了。她知道我从水沟钻进塞丽娜夫人家后院。看到在风中摆荡的衣袖和裤管,我就被晒衣绳给迷住了,魔鬼教父对我说,如果让这些衣袖裤管同时落地,一定很有趣;我同意他的话。我在水沟里找到一片尖锐的玻璃,然后爬到甜橙树上,耐心地割绳子。
全部东西跟着绳子一起掉下来的时候,我差点也跌到地上。人们听到我的尖叫声纷纷跑过来。
“大家快来啊,绳子断了。”
另一个我不知道是谁的声音,喊得更大声。
“是保罗先生家的哪个捣蛋鬼。我看到他拿了片玻璃在爬那棵甜橙树。”
“泽泽?”
“怎么啦,路易 ?”
“跟我说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动物园的事。”
“我这辈子去过好多动物园。”
我说谎。我所知道的每一件事,都是艾德孟多伯伯告诉我的。他还答应以后要带我去动物园。但是他走得太慢了,等我们走到那儿,动物园大概已经关门了。托托卡和爸爸去过一次。
“我最喜欢维拉依莎贝的动物园,就是在德拉蒙德男爵街上的那间。知道德拉蒙德男爵是谁吗?你当然不知道。你还小,不知道这些事。男爵一定和上帝和要好,因为他帮上帝创造了“动物乐”还有动物园。等你长大一点……”
那两个女生还在那儿。
“我长大一点怎样?”
“喔,你针对问题很多耶。等时间到了,我会教你认所有的动物和他们的代码,从一数到二十。至于从二十一到二十五的动物,我知道有母牛、公牛、熊、鹿、老虎。(注:动物乐是流行于巴西的一种非法赌博游戏,用二十五个数字代表动物得名。)我不确定他们的正确顺序,但是我会查出来,这样才不会教错了。”
他开始厌倦这个游戏了。
“泽泽,唱《小房子》给我听。”
我放开喉咙唱起来:
我有一间小房子,在高高的山丘上;
旁边有片小小的、美丽的绿色果园。
在远处闪烁的是,银色的海浪。
然后跳过几句歌词。
高高地棕榈树上,蝉儿高唱。
当夕阳逐渐沉入地平线,
花园喷水池边传来美妙音符,
是夜莺欢唱。
我停了下来。她们还在那边等我。我想到了,我可以一直唱到天黑,这样她们就不得不放弃了。
但是她们没这么容易摆平。我唱了两遍《小房子》,又唱《难以捉摸你的情》,甚至唱了《罗曼娜》——我只会唱其中两句——然后就没戏唱了。我绝望到了极点,最好还是赶快结束吧。我走向她们。
“好吧,拉拉,你打我吧。”
我转过身,露出屁股。我咬紧了牙根,因为拉拉举起拖鞋的时候决不手软。
“今天,大家一起去看新房子。”妈妈提议道。
托托卡把我叫到一边,偷偷对我说:“如果你敢告诉他们你已经看过新房子了,我就把你切成八段。”
但是我压根儿没想过这件事。
我们一大群人走在街上;葛罗莉亚牵着我的手,她收到的命令是连一分钟也不能放开。我则牵着路易的手。
“我们什么时候搬家,妈妈?”
“圣诞节过后两天。我们很快要开始收拾行李了。”妈妈回答葛罗莉亚的神情有点悲伤。
她的声音听起来好累、好累,我觉得好难过。妈妈从小就开始工作。她六岁的时候,工厂盖了起来,她就被送进去。他们把妈妈放在桌子上,她坐在那边负责清洗工具然后擦干。她个子实在太小了,没办法自己爬下桌子,结果尿在裤子上……因为忙着工作,所以她从来没有上过学,也不认识字。这件事让我很伤心,所以我答应妈妈,等我变成一个诗人,变得很聪明,我会念我的诗给她听……
街上的商店开始传出圣诞歌曲的音乐,每个橱窗都画上了圣诞老公公。大家开始上街采购圣诞礼物,以免到最后一刻每家店都是人挤人。我隐隐约约希望这一次诞生的是耶苏圣婴,他亲自为我降临。不管怎么样,等我到了懂事的年纪,也许我会变好一点。
“就是这儿。”
我们全都对新房子十分着迷。房子看起来小了一点。托托卡帮忙妈妈解开了绑在大门上固定用的铁丝,让我们进去。葛罗莉亚放开了我的手,顾不得自己几乎算是大人了,一头冲过去抱住芒果树。
“这棵芒果树是我的。我最先看到的。”
托托卡对那棵罗望子树重演了同样的戏码。
剩下我没有东西可以认领。我快哭出来了,看着葛罗莉亚。
“那我呢,葛罗莉亚?”
“去后面看看,一定还有其他树的,傻瓜。”
我跑到后院,但是只发现高耸的杂草和几棵浑身是刺的老橙树。还有,在靠近水沟的地方有一棵小甜橙树。
我很失望地跑回去。他们全都在屋子里面兴奋地走来走去,讨论房间该怎么分配。
“没有其他树了。”我拉拉葛罗莉亚的裙子。
“那是因为你不知道怎么找。等一下我去帮你看看。”
过了一会儿,她和我一起到后院仔细研究那些橙树。
章节(4)
“你不喜欢那一棵吗?看到没有?那棵橙树和漂亮啊。
我不喜欢那一棵或其中任何一棵。它们全都长满了刺。
“我宁愿选择那棵甜橙树,也不要这些丑树。”
“在哪儿?”
我到她到水沟旁。
“好漂亮的小树啊!你看,连一根刺也没有,长得又很有个性,远远一看就知道是棵甜橙树。如果我是你,我才不想要别棵树呢。”
“但是我想要一棵真正的大树。”
“你想想看,择择,这棵树虽然还很小,但是它有一天会长成一棵巨大无比的树——它会和你一起成长。你们两个可以互相认识、了解彼此,就像兄弟一样。看到它的树枝了吗?没错,现在它只有一棵树枝,但是这根树枝看起来就像一匹小马,专门给你骑的小马。”
我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不幸的人了。以前家里有个威士忌酒瓶,上面有几个苏格兰天使的图样。拉拉指着其中一个最漂亮的天使说:“这一个天使就是我。”
然后葛罗莉亚选了另一个代表她,托托卡又选走一个。最后只剩下后面那个只露出一点小头,几乎看不到翅膀的那一个天使留给我。第四个苏格兰天使根本不是一个完整的天使……
我总是垫底的。等我长大他们就知道了。我要买下整个亚马逊森林,所有高耸入云的大树都是我的。我要买下一整个仓库的酒瓶,上面都是天使,其他人连一片翅膀都分不到。
我噘起嘴,往地上一坐,生气地转身背对甜橙树。
“你不会气很久的,择择。最后你会发现我是对的。”葛罗莉亚微笑着走开。我用一根小木棒挖着地面,渐渐止住了哭泣。有个声音在说话,我不知道声音是从哪儿来的,但是很靠近我的心房。
“我认为你姐姐是对的。”
“每个人都是对的,只有我永远是错的。”
“不是这样的。仔细看看我,你就知道了。”
我站起来,害怕地看着那棵小树。真奇怪。我可以和任何一样东西聊天,但是我以为刚刚是脑袋里的小鸟在回答我。
“你真的会说话吗?”
“你没听到吗?”
他轻轻地笑了。我很想尖叫着冲出院子,但是好奇心使我留了下来。
“你从哪边说话啊?”
“树可以从任何地方说话。从叶子、树干、树根。你想看吗?把耳朵靠在我的树干上,你就可以听到我的心跳。”
我有些犹豫,但是因为他实在很小,我也没什么好怕的。于是我把耳朵贴在树干上,听到远远的地方有个东西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
“听到了吗?”
“告诉我,大家都知道你会说话吗?”
“不,只有你。”
“真的吗?”
“我可以发誓。有个仙女告诉我,如果有个像你这样的小男生成为我的朋友,我就可以说话,变得非常快乐。”
“那你愿意等吗?”
“等什么?”
“等我们全家搬过来。大概还要一个多礼拜吧。这段时间里面,你不会忘记怎么说话吧?会吗?”
“绝对不会。不过,我只对你说话喔。你想试试看我的身子有多么光滑吗?”
“怎么试?”
“爬到我的树枝上。”
我爬了上去。
“现在,轻轻地摇摆,闭上眼睛。”
我照着他的话做。
“怎么样?你骑过更棒的小马吗?“
“从来没有。好棒啊!我干脆把我的小马“月光”送给我弟好了——你知道的,你一定会非常喜欢我的小弟弟。”
我轻轻滑下来,我好爱我的甜橙树啊。
“嘿,在我们搬来之前,我会尽可能想办法来这儿聊天……现在我必须走了,他们在前面已经要离开了。”
“但是,我的朋友,我们才刚见面就要说再见了吗?”
“嘘!她来了。”
葛罗莉亚出现的时候,我正在拥抱他。
“再见了,我的朋友。你是世界上最美丽的。”
“我不是说过了吗?”
“是啊,你说的对。现在就算拿芒果树或罗望子树来跟我交换,我也不要。”
她用手温柔地梳过我的头发。
“你这个小鬼头啊,这个小脑袋瓜啊……”
我们手牵着手离开。
“葛罗莉亚,你会不会觉得你的芒果树有点呆?”
“现在说还太早,但是好象真的有点呆。”
“那托托卡的罗望子呢?”
“有一点拙。干嘛?”
“我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但有一天我会跟你说一件神奇的事,葛罗莉亚。”
第三章 当贫穷伸出冰
“所以,这就是让你烦恼的事?”我向艾德孟多伯伯提出问题之后,他很认真地思考。
“是的,伯伯。我怕我们搬家的时候,路西拿诺不跟我们一起走。”
“你觉得那只蝙蝠很出你吗?”
“它当然喜欢我啊。”
“打从心底喜欢?”
“我很肯定。”
“那么你就可以确定它也会去啦。可能要过一段时间它才会出现,但是总有一天它会找到你们的。”
“我已经告诉它我们要搬到那条街,几号门牌了。”
“那就更容易找了。如果它有别的要事缠身,也会派个兄弟或亲戚代替它过去看你——你可能还认不出它们是分身呢。”
但我还是没办法放心。就算我给了它街道名称和门牌号码,路西安诺不认识字的话又有什么用?也许它可以问小鸟、螳螂或蝴蝶。
“别担心,泽泽。蝙蝠是很有方向感的。”
“它们有什么,伯伯?”
他向我解释什么是“方向感”,让我更加佩服他的智慧。
问题解决了。我跑去街上告诉所有人我们要搬家的消息。大多数人听都很开心地说:“你们要搬家啦,泽泽?好极了!”“太棒了!”“真是松了口气啊!”……
唯一没有表示出任何惊讶之情的,只有黑人比利金欧。
“搬到那边不过就是另一条街,离这里很近嘛。那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件事……”
“什么时候?”
“明早八点,在班古赌场的大门口。听说有一大卡车的玩具。你要去吗?”
“我要去。我会带路易去。你觉得我还能拿到东西吗?”
“当然,像你这样的小讨厌还用说吗?难道你以为你已经是个大人了吗?”
他靠近我,让我觉得自己还很小。比我原本以为的还要小。
“要想抢到东西的话……我现在有其他事情要做。明天在那边见咯。”
我回到家里缠着葛罗莉亚。
“怎么啦,小子?”
“明天有一辆卡车要从城里过来,载满了玩具,你可以带我们去。”
“喔,泽泽,我有太多事情要做。我要烫衣服、帮忙贾蒂拉打包准备搬家的事,还得一边看着炉上的平底锅。”
“有一群军校生要从城里过来喔。”
葛罗莉亚有一本相薄专门贴她收集来的鲁道夫*范伦铁诺(她都叫他鲁迪)的照片。她对军校生也很疯狂。
“你什么时候在早上八点看过军校生了?你以为我是笨蛋啊,小男生?去玩去,泽泽。”
但是我不肯走。
“你知道吗,葛罗莉亚,这不是为了我。我答应过路易会带他去的。他还这么小,像他这种年纪的小孩,心里想的只有圣诞节。”
“泽泽,我已经告诉过你我不去了。路易的事你只是说说而已,你才是那个最想去的人。你一生中还有很多机会可以过圣诞节啊……”
“如果我死了呢?说不定今年圣诞节我会两手空空地死掉……”
“你不会那么快死的,小老头。你会活得比艾德孟多伯伯或贝耐狄托先生还要长两倍。好了,说得够多了,出去玩吧。”
但我还是不走。我赖在那儿,所以她老是会不经意地看到我。她走道橱柜去拿不知道什么东西的时候,就会看到我坐在摇椅上,用眼神恳求她。这种眼神对她很有效。她去洗衣槽提水的时候,挽救站在门前台阶上看着她;她到卧房收拾衣服去洗的时候,我就趴在床上用手撑着下巴,看着她。
最后她投降了。
“够了,泽泽。我已经说过,不去就是不去。看在上帝的份上,不要再考验我的耐心了,去玩你的吧。”
我还是不走。我是说,我本来不打算走,但是葛罗莉亚抓住我,把我抱到门外,放在院子里。然后她进到屋子里,把厨房和客厅的门关上。我没有放弃,我坐在她经过的每一扇窗户前。现在她进开始擦拭家具上的灰尘,铺床折棉被。她看到我凝视着她,就把卧房那扇窗户关上。最后整栋房子门窗紧闭,这样就看不到我了。
“你这个肮脏下流的东西!死老太婆!我希望你永远也嫁不了军校生!你最好嫁给大头兵,那种连擦靴子的破布都没有的低级兵!”
章节(6)
“托托卡,你有去新家吗?”
“没。你有去啊?”
“只要有空我就去。”
“为什么?”
“我想去看看米奇欧好不好。”
“‘米奇欧’是个什么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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