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鲸鱼女孩·池塘男孩

_35 蔡智恆(当代)
  “不是只有你被裁员,一大堆工程师也照样被裁员。”苍蝇说,
  “这就叫做德不孤,必有邻。”
  『什么?』正喝水的我呛到了,鼻子进了水。
  “抱歉。”苍蝇有些不好意思,“我只是想鼓励你而已。”
  两年多没看到苍蝇,现在的他看起来有些苍老,大概是因为压力吧。
  『谢谢。』我说。
  “说件开心的事吧。”苍蝇笑了笑,“我年底要结婚了。”
  “真巧。”赖德仁说,“蚊子也说她年底要结婚。”
  “废话。”苍蝇说,“我跟她还是同一天结婚呢。”
  『那真是太巧了。』我说。
  然后我们三个人都笑了起来。
  离开简餐店,外头的风已经有些凉意。
  6号美女,秋天又来了。
  而这个秋天,应该更难熬吧。
  11月我就满30岁了,已是而立之年,是该站起来了。
  如果你问我:30岁了,觉得自己是什么样子?
  我根本说不上来。
  记得念中学时,常想象自己20岁时会是什么样子?
  但到了20岁,甚至20出头,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子。
  如今满30岁了,我才知道自己在20岁时大概是什么样子。
  所以可能得等我到40岁,才能告诉你我30岁的模样。
  6号美女也30岁了,不知道30岁的她是什么模样?
  将来6号美女也会变成40岁、50岁,不知道那又是什么模样?
  但不管6号美女变成多少岁,她在我心中,永远像初见面时那么美。
  20岁时,相信爱情会天长地久;25岁时,期待爱情能天长地久;
  30岁时,便知道天长地久可遇不可求。
  如果是说心态上的改变,大概就是这样吧。
  秋天快结束时,苍蝇打电话给我,要我当他的伴郎。
  『为什么要找我?』我问。
  “你也知道,我长得其貌不扬……”
  『您客气了。正确地说,应该是猥琐。』
  “所以啊,要找个能衬托我的伴郎真的很难。”
  『喂。』
  “真的真的很难。”
  『喂。』
  “只有你能胜任。”
  『喂!』
  “你知道蚊子的伴娘是谁吗?”苍蝇压低了声音。
  『不知道。』
  “就是大学时跟她住一起而且你也认识好多年的……”
  『啊?』我惊呼一声,心脏差点从嘴巴里跳出来,『是她吗?』
  “是的,你猜对了。”
  『真的是她吗?』我的声音正在发抖。
  “嗯。就是林慧孝。”苍蝇说,“难道会是翁蕙婷吗?”
  苍蝇说完后,突然放声大笑,很得意的样子。
  我这时才知道我被耍了。
  『连这种玩笑都开,你到底有没有人性?』我说。
  “抱歉。”苍蝇说,“我只是想知道你对翁蕙婷的感觉而已。”
  『我……』
  “现在我知道了。”苍蝇说,“就这样,你来当我的伴郎就对了。”
  苍蝇挂了电话。
  我对6号美女还是无法忘情,一丝一毫都没办法。
  如果赖德仁说的没错,6号美女将在明年三月回台湾。
  那么她在芝加哥便待了三年又五个月,比当初预计的三年还长。
  我当然很想再见到6号美女,这是无庸置疑的;
  可是现在的我,只是一座水质浑浊的小池塘,而且即将干涸。
  我又该如何供养鲸鱼?
  苍蝇和蚊子的结婚喜宴是12月21号礼拜天,那天刚好是冬至。
  难道喜宴的菜色都是汤圆吗?
  苍蝇是台北人,喜宴地点便选在台北,时间订在晚上六点半。
  虽说喜宴在晚上,但当天一大早还有一些迎娶仪式之类的,
  我又是伴郎,几乎得全程参与,所以前一天就得上台北。
  “我提前一天开车载你和小倩去吧。”赖德仁说。
  20号下午,赖德仁开车到我住处楼下接我。
  我上了车,坐在驾驶座旁。车子才刚起动,坐在后座的小倩便问我:
  “你的新工作如何?”
  我转头看了赖德仁一眼,有些埋怨。
  “看什么看?你以为这种事瞒得了多久?”他转头说,“几乎所有
  认识你的人都知道了。“
  『新的工作还好。』我只好回答,『反正有薪水就好。』
  “蕙婷快回来了。”小倩笑了笑,“她回来后,你就会好多了。”
  『可是我……』我说,『我不想让她看到我现在的样子。』
  “那就要振作啊!”赖德仁的声音像猛虎,“别老是这副死样子。”
  “请专心开车。”小倩说。
  “是。”他竟然变绵羊了。
  “旭平。”小倩说,“你一定要跟蕙婷在一起。”
  我大吃一惊,不禁转头面对着小倩。
  “如果你没跟蕙婷在一起,那么即使你以后飞黄腾达、出人头地、
  名利双收,你也一定不会快乐。“
  『为什么?』
  “因为你以后一定不可能再找到像蕙婷一样喜欢你的人。”
  『啊?』
  “相信我。”小倩笑了笑,“因为我也是女生。”
  『可是……』
  “换个角度来说,”小倩脸上还是挂着笑,“她以后也一定不可能
  再找到像你一样喜欢她的人。“
  我静静看着小倩,说不出话。
  “司机先生。”小倩说,“我要睡一下,到了以后叫我。”
  “要开到台北,你恐怕不只睡一下,得睡好多好多下。”赖德仁说。
  “不要顶嘴。”她说,“专心开车。”
  “是。”他又变绵羊了。
  在四个多小时的安静气氛后,我们终于到了台北,住进饭店。
  喜宴就在这家饭店举办,苍蝇也帮我们订了房间。
  隔天一早我就跟着苍蝇跑,忙他的服装和仪容,然后去迎娶蚊子。
  还好蚊子也事先住进台北,不然真要到高雄迎娶蚊子就太累了。
  好不容易都忙得差不多了,只剩六点半的喜宴而已。
  我终于可以喘口气。
  “现在几点?”苍蝇问。
  『五点左右。』我看了看表。
  “还有一些时间。”他说,“快跟我走。”
  我很纳闷,但只能跟在他后头快步走。
  他走到饭店外面,抬头四处看了看,再移动了几步,然后停下来。
  “你跟翁蕙婷的美好未来……”他不再往下说,右手斜斜往上指。
  『你在干嘛?』
  他没回话,右手又斜斜往上指,还重复指了好几次。
  『你到底在干嘛?』
  “你不懂吗?”他说,“我在指着太阳啊。”
  『太阳有问题吗?』
  “这叫指日。”
  『够了喔。』我说,『你今天要结婚了,可以表现得像个正常人吗?』
  “抱歉。”苍蝇似乎很不好意思,“我只是想鼓励你而已。”
  『鼓励我?』
  “我的意思是,你跟翁蕙婷的美好未来……”他右手斜斜指着太阳,
  “指日可待。”
  顺着他的右手,我看了一眼夕阳,说不出话。
  “我今天能娶到蚊子,最该感谢的人是你。”苍蝇说,“谢谢。”
  『喂。』我突然觉得不好意思,『不要这么客气。』
  “如果不是那年愚人节你的帮忙,我和蚊子也不会有今天。”
  『那你应该感谢赖德仁。』我笑了笑,『是他造成的。』
  “如果你是我,你会感谢捉弄你的人?还是为你拼命奔走的人?”
  『我只是……』
  “请让我好好跟你说声谢谢吧。”苍蝇说。
  『嗯。』我点了点头。
  “谢谢。”
  『不客气。』
  我们同时笑了起来。
  “你一定要振作起来。因为你跟翁蕙婷的美好未来……”
  他右手又指了指太阳。
  『我知道了。』我伸手将他的手按下,『我们快回去吧。』
  “你跟……”
  『够了够了,我真的知道了。』我赶紧将他推回饭店。
  喜宴晚了半小时才开始,没办法,这已经是不成文的规定了。
  以前的同学几乎都到了,现场像是开着同学会,大家都在聊近况。
  有些同学正处于失业状态,新工作又始终找不到,只能强颜欢笑。
  果然是德不孤、必有邻,而且我的邻居还很多。
  菜都出得差不多了,蚊子和苍蝇便起身到餐厅门口准备送客。
  我和慧孝也跟去。
  慧孝今天比我更忙,新娘的服装造型仪容等等比新郎复杂多了,
  而且她得陪着蚊子换礼服,所以我一整天都没能跟她说上几句话。
  趁着新郎和新娘送客的空档,我便和她聊了起来。
  『你的男朋友还是那个打鼓的?』我问。
  “不。”慧孝说,“已经换成拉大提琴的。”
  『真的吗?』我楞了楞,但马上接着说,『大提琴好。演奏大提琴时
  双手得抱着它,感觉就像抱着爱人一样。他一定会好好对待你。』
  “我是开玩笑的。”她笑了笑,“我的男朋友还是那个打鼓的。”
  『打鼓更好。打鼓时可以把鼓想象成白目的爱人,这样打起鼓来力道
  会很足,鼓声也会更澎湃。』我笑了笑,『你是该被打一打。』
  慧孝笑了起来,吐了吐舌头。
  “学长。”她说,“你一直有种亲和的气质,会让人想亲近。”
  『你过奖了。』我有点不好意思。
  “刚认识学长时,我就会不由自主想跟学长开玩笑呢。”
  『是啊。』我说,『那时你说穿黑色毛衣是想为逝去的恋情戴孝。』
  “没想到学长现在还是具有这种亲和的气质。”她笑了笑,
  “像海一样。”
  『海?』我很惊讶。
  “嗯。”她点了点头,“在我的想象里,海就具有这种特质,会让人
  想亲近。可能是因为我自己很喜欢海吧。“
  『你将我比喻成海,我很荣幸。』我说,『谢谢。』
  “学长不要客气。”慧孝说,“其实我一直很羡慕蕙婷学姐。”
  『为什么羡慕她?』
  “《菜根谭》中有一句:鱼得水逝,而相忘乎水;鸟乘风飞,而不知
  有风。鱼只有在水中才能悠哉地游,但鱼却忘记自己置身于水中。
  鸟只有在风中才能自在地飞,但鸟却不知道自己的四周有风。“
  『几年不见,没想到你竟然变成哲学家了。』我笑了笑。
  “不敢当。”她笑了笑,“学姐就像鱼和鸟,而学长就像水和风。只要
  学长在身边,学姐就会很快乐,快乐到忘了自己为什么会快乐。“
  『真的……』我说,『是这样吗?』
  “嗯。”慧孝点点头,“所以学长和学姐一定可以天长地久。我是
  这么相信,并且期待着。“
  我注视着慧孝,她脸上虽然带着笑,但神情很认真。
  “学长。”慧孝拉了拉我的手臂,“我们过去拍照吧。”
  一群以前的大学同学正起哄着要拍照,我跟慧孝便挤进去合照。
  宾客走得差不多了,我也得走了,还得赶回台南呢。
  “坦率的蔡学长。”蚊子叫住我,“我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这里不方便,到静一点的地方说。”
  “你是新娘耶。”苍蝇说,“不要随便乱跑。”
  “我一不随便、二不乱跑,我只是跟学长说一下话而已。”
  “你是新娘耶。”苍蝇又说。
  “你跳针了吗?”蚊子说,“别再啰唆了。”
  蚊子不再理会苍蝇,拉着我走了十几步,到一扇屏风的后面。
  “苍蝇有时很啰唆。”蚊子笑了笑,“真讨厌。”
  『既然讨厌,那你干嘛嫁给他?』我也笑了笑。
  “学长一定没听过一句话。”
  『哪句话?』
  “喜欢就是不讨厌,爱就是连讨厌的时候都喜欢。”
  『嗯。』我说,『好像有道理。』
  “学长。”蚊子问,“你爱蕙婷学姐吗?”
  『啊?』我吓了一跳,脸上也瞬间发热。
  “爱不爱?”
  『这……』我脸上越来越热,耳根一定也红了。
  “爱就爱,不爱就不爱。男生应该要坦率。”
  『爱。』
  我脱口而出后,脸上便不再发热,反而觉得有些悲伤。
  “学长。”蚊子说,“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吗?”
  『什么话?』
  “喜欢一个人的勇气,就会让自己变得巨大。”
  『我……』我说,『我真的可以变巨大吗?』
  “学长。”蚊子笑了笑,“加油。”
  然后蚊子又拉着我走回苍蝇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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