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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瑞安 惊艳一枪

_11 温瑞安(当代)
  元十叁限:「你为的是要杀相爷?」
  「是。」
  「所以我更容不得你活。」
  「我是为民除害,以清君侧。」
  「你是要让诸葛独揽大权,你也要分享其成。蔡京是我恩公,谁要杀他,我先杀了谁。
  」
  「罢手吧,蔡京一早已弄得民心沸腾、天怒人怨了。叁师弟也一早想跟你联手,共创大业。」
  「住口:我再潦倒,也决不会依忖他:他是甚麽东西,他只不过会巴结,懂奉迎,机会比人多,运气比我好而已:他那些成就,我才不稀罕!」
  「这不只是运气问题,运气只决定於努力和性情。你不改睥性,只嫉 别人的幸连,小走样只会加强他人的幸福,加重自己的不幸。破坏他人的幸福,是伤人误己的的行为,老四你聪明一世,又何苦懵懂一时!」
  「你少劝我:我只是不够运:一个人可以无财无势,甚至也无才无志,但只要有运气,他还是可以甚麽都有/最多是不能有大成:一个人要是已甚麽都有,而只且很努力,但是要失去了运气,就会一无所有。我空有一身绝世本领,却饱受运气欺凌!」可是运气是不能掌握的「,与其苦待运至,不如自行去创造运气:管它有运无运,至少你已为自己争了一口气啊:不要再自囿於个人私心中,为民锄奸,至少是做了件名垂万年、扬名後世的事!」
  「名垂万古?要是我已千古了,留名万代又干我何事:我现在就争今朝令夕的一口气!
  万年太长,今天我就要大成大就,如果不成,大死一番又何妨!」
  「四师弟,做人是应该有高扬意志,但更重要的是要保持平宽心情。」
  「二师兄,没你的唠叨,我就活得很欢快。你快退回白须园,我或可饶你不杀,我此生誓定要战胜诸葛老二,否则枉自来世间空跑一趟!」
  「你杀我也没有用。叁师弟仍辅理朝政,决不容许祸国殃民的蔡京胡作非为的。四师弟,你有一身绝艺,就算是报恩尽忠,也不该助纣为虐、为虎作伥啊。谁胜谁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成得可喜,败得可傲!」
  「你这是废话。世人也只论成败。只要人在世间活看,而且活得愉快,那就是成了:身後功过,谁人评定。与己何关?与人何涉?死了之後别人怎麽说,管它的:连活看别人指骂,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当权、得势、成功、顺利:你看世人论项羽,多说他狐疑逞勇,自招其败,而刘邦性格能容人顺应,成所必然,/如果楚汉之争,最终败的是刘邦,你看论者又会怎样说?论勇,刘邦不如他。论势,刘邦不及之。论力,刘邦不能比:楚霸王豌的只是运气,败在他的一念之仁,几次都不赶尽杀绝,放过刘邦。其实,楚霸王仍是一世之雄也,那些讽嘲他的人,连他一只脚趾尾都不能比。他在十年内吒叱风云,名动天下,十八岁起事,卅二自刎於乌江,活得虎虎生风,有气有力,暗叱间风云色变,挥指间万人灭裂,後世讥讽他无才不智的人,凭甚麽褒贬他?他活过、成功过、壮烈轰烈过,不是这些宵小之辈所能企及万一的。他已是盖世英雎,尚且如此,我们为啥还要把生命肩义交给後世那些冶人牙慧的酸秀才评定!?」
  「老四,你太偏激了。老二就胜了你一点:他能持平行事。」
  「他成功,当然可以持平了。一个失败者,根本就立足於失衡的一边,怎轮到他来论秤?你且放心,诸葛有的是张良计,我元限也有道过墙梯。你叫我出京,在此跟你对耗看,让京里防御疏失,让诸葛整顿京里各路帮派人马,脱离相爷的掌握。可是,相爷也早安排了 人趁此去伏杀诸葛。所以,他也没好过。如果说那儿是总局,这里才不过是分局哪!」
  天衣居士怒道:「卑鄙!」
  元十叁限道:「暗杀只有成不成功,没有卑不卑鄙:暗杀是以已命买人命,当然要卑鄙。天衣居士随即冷静下来:「历来要暗算叁师弟的人何其众,也没见过谁能得手,叁弟不是一直好好的活到现在!」
  元十叁眼笑了。
  /不,是那菩萨像笑了。
  他的人在里面。
  神像里。
  可是神像却是因而活了。
  他造了神。
  ||他自己就是神。
  这岂非跟世间大多数自私而又自负的人特性一样:他们喜欢把自己造成了神,变成了佛,让万人匍伏,万民膜拜?
  口       口
  元十叁限难得一笑。
  天衣居士深知这一点。
  /所以当论及诸葛小花生死之际,元十叁限却忽然笑了,而且还带动了佛像一齐笑,这使天衣居士为之心寒。
  只听元十叁限笑道:「以前杀不了,这次一定成。诸葛再强,也有收拾他的办法。」
  天衣居士道:「你别得意太早,这回我们也有办法杀得了蔡京。」
  元十叁限道:「其实杀蔡京又有何用?杀得了一个蔡京,还有干干万万个赵高、李辅国、鱼朝恩和蔡京,只要夫子昏庸无道, 近  ,那杀了一个蔡京,又来十个百个,那杀得尽?我护这蔡京,至少他护看我。谁对我好,我便对他好。谁用我材,我就为他们用,你现在只剩一张口,手脚都动弹不得,其他几个乌合之众,不堪一击,却还来口出狂言?!」
  雷阵雨怒道:「元十叁限,你少卖狂,你以为自己是神,就成佛了麽?你的弟子赵昼四,横 於此,你不一样眼巴巴看看他死,束手无策!」
  他这句话是怒骂。
  一个人在生气的时候破口大骂,往往是口不择言的,这时,他也管不得、浑忘了自己走出家人了。
  可是这句话骂出口之後,忽然省悟出一个蹊跷。
  连天衣居士的头上也似给这句话点亮了一盏灯。
  蔡水择、张炭、无梦女同时都互觑了一眼。
  他们对望的眼色里全交换了一个问题:这问题就是:有问题!
  叁十七。时局
  问题是:就算元十叁限并不关心司马废和司徒残的生死,但对自己亲手调教出来的弟子赵画四,总不会见死不救吧?
  无梦女、蔡水择、张炭联手合袭赵画四的时候,元十叁限就在这寺庙中,这佛殿里。
  而且就在这达摩师尊的佛像内。
  口口口为甚麽那时候元十叁限没有动手?
  为何元十叁限对自己徒弟的生死关头竟袖手不理?
  为时元十叁限自从给天衣居士道破他就在寺内後,迄今还没有动手,却只说话/这不像是向来寡言孤僻的他一贯作风!
  口口口口天衣居士突然道:「你是被困/你给困在神像内!」
  元十叁限乾笑了一声,笑声带躁,「你以为区区一座神像能困得住我:「天衣居士冷峻地道:「神像是因不住你,可是如果神像果真有神,你再强也挣脱不了:「元十叁限嘿声道:「没想到这些年来不见,你竟会练就了这般迷信:我就是神,神我台一,无我无神,有我有神,是我是神,形迦相随,水月天心,不必摆脱!」
  张炭忍不住讥讽了一句:「你顶多只是个魔头,却来充神!」
  天衣居士道:「你摆脱不了的不是神,而是这神像的灵气所引发的」山字经「!」
  这句话一说,神像内便没了声音,半晌,整个神像竟抖动了起来,像是不住打泠颤抖哆一样,未几,金色的神像还渗出了密集的汗珠来。
  这回可不是雷阵雨在淌汗。
  而是元十叁限。
  「山字经!」无梦女忽然捧看头,叫了起来,「我要『山字经』!给我『山字经』!你答应过传我『山字经』的!」
  这回到张炭摸不看头绪:「甚麽『山字经!』天衣居士道:「根据张显然的情报:元十叁限似临时调度了一两位高手来助,其中一个,便是这位姑娘。这位小姑娘为元十叁限效命,是因为她有头疾,额上有伤,时发作疼痛要命,她得悉」山字经「中有一段经文能解头痛,并能助她记忆前事,所以她才刻意讨好元师弟,希望能在此役立功,好让四师弟传她冶头风复记忆的经文。」
  蔡水择也问:「」山字经「就止这个用途?」他听出天衣居士语锋里还颇有下文,因为连元十叁限之所以会困在神像内都似与此经书有关。
  天衣居士道:「『山字经』除了是佛典经文,同时也是一种完全有别於中土武林的运息之法。元老四要练成『伤心一箭』,首先得要学会『山字经』的运气法,如果要把『伤心箭』上练成顶峰,还得配合『忍辱神功』。」却听佛像里的人喘息怒道:……你是怎麽知道我的「伤心箭」还末完全练成?!「天衣居士道:「你曾跟叁师弟交手多次。」
  九十叁限更忿:「果然是他告诉你的。」
  天衣居士道:「诸葛师弟说:那时候,他也练成『浓艳枪』,他说要是件的『伤心箭』
  能练得法:一,他决不是你敌手;二,未来的武器兵器,恐怕全得让位给你这手千里取人性命、心动即可灰飞烟灭的箭法:他断定是你没成。从招式上看,他也说以你的聪明勤奋,没理由练不完全,很可能是对经文未曾全部参悟,又或者所得经文根本末够周全。」
  听得出来在神像内的元十叁限,颇为震动,这下子,连呼吸声也清晰可闻了。
  天衣居士:「那时侯,我们从你招式中揣想,多半是经文有问题。那一次,老二和我在」白须园「苦思了五天,一致认为:除了你未能参悟透全部经文,叉或者开头部份经文有缺,你练习不得时局利导,也是没学成的主要原因之一!」
  元十叁限、雷阵雨、无梦女、张炭、蔡水择忍不住都一齐异口同声的问:「时局?」
  就差没追问一句:这跟「时局」何关?
  口口口口
  「对,时局,」天衣居士说,「有这样的时势,才有这样的局面。有那样时,便有那样的局。你只一味苦练,就像在乱绳里解结一般,那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元十叁限怒道:「你……和诸葛,一早就看出来了!?」
  天衣居士道:「我们都想告诉你,但一是怕你练得之後仍为虎作伥,魔长道消:二是我们的话只怕你也听不进去。」
  元十叁限道:「你们不说,只怕我学成了,你们就活不成了,少来假仁假义!天衣居士:「随你怎麽说:你刚才是躲在佛像之中。老林寺既是古利,也是名寺。千百年来,不知有多少人在此祈愿诵经、膜拜上香,你一旦在此时此境进入此地此局,自困於菩萨身中,反而对经文豁然开朗,大有破悟之机,对不对?」
  元十叁限这回坦然承认:「我现在才知道:以前走了一条曲折路,不,根本那路是错的,可望不可即,只是我硬要走对它,现在白折了许多弯,终於找到了路,才知道之前走的冬是冤枉路,现在又得重新走过,我一直都没想到在上里庙里神像里参悟经文,以致铸成大错。」
  天衣居士:「你太热衷於名利,堕入红尘滚滚中,太计较於成败得失,又怎会遁世悟道,退一百步以求远瞩!」
  元十叁限:「但今回终教我破悟了:那经文是有问题,并不是我鲁钝难悟!」
  天衣:「恭喜你。如此悟道,当真可喜可贺。」
  元限:「要在如此局中才能适时破悟,你说英雄是不是一样要等时待势,一样得要运气好才行?」
  「真正的英雄都在时势末到时懂得养精蓄锐,充实自己,等待时机,刘邦要到四十八岁时才攫准一个时机揭竿起义,统一天下;张良在博浪沙击秦皇不中,隐姓埋名,苦读十年後,才出辅刘邦,安邦定国。不错,时势造英雄易,诸如陈平、韩信,在独霸天下、不能容人的楚霸王麾下,郁郁不得志,得要投靠刘邦才能画展所长,商鞍、李斯,得遇明君,且还要他所兽之策合乎君王睥胃才能放手兴革。这是时势,不可逆行:但唯大英雄者可应时而生,反过来能镌造时势。秦始皇、曹操、刘邦、宋太祖者莫不如是。元十叁限一时无言,半晌才道:「唇枪舌剑,我比不过你,但在江湖上比强斗胜。论的是实力,我能参悟『山字经』,射出「伤心箭」,就是你们瞻丧心惊之时。你少来恭喜我,假惺惺,心慌慌!
  天衣居士却道:「你倒刚已破悟了『山字经』,惜因一时太过震动,急欲把楝岔了的真气回原,结果多年练法一朝逆变,使你真气逆流、元气脱落:堕入半失神伤元,半走火入魔的状态之中/要不然,你早就对我们动手了,赵画四遇危时你也早出手了。我说的可对不对?」
  元十叁限好不容易才挣扎了一句:「你刚刚没看见我随手破『哀神指」吗?」『哀神指』是霹雳堂雷家『五大指劲』之一,就算一流高手,也不易招架,更遑论攻破 了!天衣居士却悠然道:「如果你真的没事,这句话你就不必说出来了。」
  只有弱者才说大话。
  只有心虚的人才用外表来壮大自己。
  现在答案很明显。
  时局也很清楚。
  /天衣居士不能动弹。
  /元十叁限也并不好过。
  天衣居士是给困在菩萨像里,那是因为他太信任朋友,而要帮他的朋友却越帮越忙。
  元十叁限也是给困在菩萨像里。
  他是自囿。
  他因特殊的感应而破解了他心里多年来的困惑,但对身心震撼过大,因而躯体反落入另一场困局里。
  可是这儿还有雷阵雨、张炭和蔡水择。
  还有一个像对元十叁限无意相帮的无梦女。
  这像是一个好机会:一个剪除蔡京权相手上身边一大帮凶的大好时机!
  口口口口隔了一会,只听神像内用一种郁雷蕴酿的语调道:「你以为我真的脱不了困?
  」
  天衣居士澹净地道:「你脱困时悟不了道,悟了道时却又脱不了困。世事岂能尽如人意!」
  元十叁限厉声笑了起来,啸笑之声在神像内激汤不已。
  「世事多不逐意/但我岂是常人!」
  天衣居士叹道:「秦皇扫六合,诸葛叁分国,皆非常人也,仍难逃英年早逝之噩运!」
  「不:「九十叁限吼道:「不:我不认命:我不是不如人,我只是不够运:诸葛这干得势人讲得势话,你则是废人说废话:人生在世,数十荏苒,我不求不老不死,但决不当袖手旁观、无所事事的废人,以出家、退隐、看破红尘的名义来不作不为、不闻不问,我既来人世走一遭,若不能惊天动地,就死无葬身之地又如何!」
  天衣居士摇头太息:「老四,你志气太高,火气太猛,所以戾气太重、杀气太甚。无所作为,并非不为,而是有所不为,总比胡作非为的好!」
  「你少来教训我:你以为我已力尽?好,我就给你瞧瞧!」元十叁限大喝一声:「我变!」
  稿於一九九一年六月初返马探倩行
  校於一九九一年六月底温梁何罗返港
  第二章。我变!我变!!我变!!!
  叁十八。困局
  世上绝对有威名、或是威信这回事。
  虽然威信、威名跟威风一样,本来是很虚幻的东西。
  要是不信,可随便找出一个你一向来崇拜敬佩的人,对你所作由某事赞一声:便选一个你向来鄙夷的人,说同一个字,看是不是有很大的不同?
  可是。你所崇仰的人,可能说的漫不经心,而你所瞧不起的人,读得由衷诚意,这句「好」在您心中的份量,是不是大可质疑?
  /看来,重要的似乎不是那人的威信,而是否真心?
  不过,世人未必不知这个道理,但他们还是喜欢知道一些名人的举事、名人的举动、名人的说法,来证实自己到底行或不行。
  所以冷落了寂寞的人。
  所以建立了权威。
  口口口
  元十叁限大喝了一声:「我变!」人人先都为之色变。
  空气中  有声,丝丝发响。
  因大家都知道元十叁限的武功。
  谁都怕他反击。
  /只要他还有反击的馀力。
  於是人人提防。
  个个自保。
  突然,「砰」地一声,一人弹了起来。
  这人本来脸上捱刀、双腿烧伤、百会、咽喉各插了一针,已「死」了过去多时,但突然之间,给数道功力一缠,他的脸色迅速由自转红,而且头上、喉中两支针一齐徐徐倒後自拔而出,叮叮地落到地上。
  针一离穴,这「死人」竟然转活过来了,一弹而起,马上想对张炭和无梦女作出攻袭,但忽然以手捂住自己的门顶和喉咙,格格有声,转向神像,瞪大了眼,说不出话,状甚痛苦。
  然後双膝一屈跪了下去。
  只听神像内的人呻呻笑道:「你们看,我一施神功他就转活了,杀人比救人容易太多了。」
  他说的道理很有道理。
  /杀人比救人容易。
  杀人,只是把一个人杀死便解决了。
  一刀,一棍,甚至动一下手指就可以把一条性命解决掉。
  可是要换救一个人的生命,实在是太难了。
  何况人总爱做杀人害人的事,救人冶人的,少之又少。
  但他说的话不是真话。
  天衣居士道:「赵昼四的致命伤是咽喉和百会二天上的两支针,你用」山字经「的内劲将它逼出来,又用」忍辱神功「替他续命补阳,把他救活过来。但你为炫示神功,发劲太快,他的腹部和喉部, 阳太速,已造成永难愈合的伤害。你为何要急於显示武功?其实,你的功力只能发放局部,要御大敌,已力有未逮。你发功逼退穴针之际,老林已把」哀神指劲「收了回去,可见你已力疲心焦,顾得一处不顾得另一处了。」
  天衣居士缓缓而又肯定的道:「你虽藉神像蕴合了多少年来多少善男信女的念力灵力来悟了道,但仍为这菩萨多少岁月以来多少造化的金身所困!」
  天衣居士语音一落,只闻菩萨像里传来轰轰发发的激汤之声,犹如一头怒狮困在里面咆哮冲击,却不得出,连佛殿内也充满罡风真 ,佛灯欲灭欲熄,全仗老林禅师以哀神指保住灯焰。
  天衣居士摇首叹道:「放下吧,老四,这又何苦!」
  好一会,神像内的厉啸冲击才告平息。
  又过了 一会,才传来元十叁限额顿的语音:「我是给困住了,冲不开去。」
  「其实以老四你的禀赋绝学,没理由挣不脱的,只是你放不下而已。」
  「我是无从放下……你能教我如何放下着?」
  天衣居士叹了一口气,道:「问题是:你是否真要脱困?」
  元十叁限的语气变得无尽低沈:「不能脱困,蹩在这儿,动弹不得,终练成绝世神功又有何用?」
  天衣居士道:「四师弟,这困局是件咎由自取的。我从来不想对忖你,叁师弟也没这意思。我们只希望你不要助纣为虐,为虎作伥,逼害良善,身败名裂。」
  元十叁限忽道:「如果我能脱困,我可以考虑不再跟随相爷,不再与你们作对。」
  天衣居士欣然道:「如此甚好。那末,我带来的手足们,你是否也能网开一面,」元十叁限爽快地道:「我可以下令司空等人放他们一马,这些小子们徵不足道,放了不成问题。
  」
  天衣居士问:「你答充了?」元十叁限道:「我说过的话一定算数,」天衣居士悦然道:「老四,小镜姑娘的事,完全是一个不幸的误会,冤家宜解不宜结,咱们说甚麽都是同一门下的师兄弟啊。」
  元十叁限泠泠的道:「过去的事,谁都忘不了。你们联手,诸葛运好,我当然不是你们对手。但我曾救过你一命,你不曾忘掉吧?」
  天衣居士听出他耿耿於怀的语气,也只能浩叹道:「是的,你救过我,所以。今晚我会给你回报的。你一向言而有信,我信得过你。我现在就告诉你/」雷阵雨忽道:「我先替你解穴吧。」
  天衣居士道:「不必。我还是先把破解之法说了吧/」雷阵雨十指一扬,眼睛瞪住那神像,却对天衣居士说话:「我看,还是先解穴的好。天衣居士笑道:「放心,老四决非出乎尔、反乎尔的人。」
  元十叁限泠然道:「看来你还是先解穴的好。」
  天衣居士随看他的语锋道:「这便是了。我身上尚且说是有穴道受制,所以受困:你身上无处受制,又何必受困呢?若心似秋月,碧潭清皎洁,无物堪比喻,我找如何说!元十叁限一愕,通:「但我跟这神像已连为一体了,怎挣得脱?」
  天衣居士笑问:「为何要挣脱?本来就无,何来之有?唯有忘身心,投佛修道,如此去做,方不需力,不费心思,脱生离死,立地成佛。」
  神像内的人突然不说话了。
  天衣居士继续道:「本是一体,岂分得开?手指是分开了,但仍是连在一起的,耳朵,也分开了。但你那只耳朵听到那只耳朵听不到?那只眼睛看到了那只眼睛看不见?若是明眼人,照天照地,底有手脚,直下八面玲珑,何处不自现?」
  暮然,轰地一声,神像动了。
  达摩怒睁眼。
  铁 如战。
  虎目生风。
  天衣居士笑道:「你既与神像息脉相连,血肉相依,已成一体。你悟了道,就成了神,不妨抛却从前形相,重新作人吧!」
  然後他吆喝道:「放下看!」
  神像道:「一刀两断。」
  天衣道:「斩除我执。」
  「达摩」道:「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然後右手指天,左手指地,绕行七步,再说一次:「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这下倒令天衣居士一楞,念偈持戒道:「是处即是道场。一切见功德,慈眼视众生,福聚海无量,是故应顶礼。一心不生,万法无咎。醒了吧?省了呢!」
  达摩神像却徐徐站起,一时间佛殿里灯火泯灭,只听他说:「寒时寒杀 梨,热时热杀梨。他朝异日,不受人瞒!」
  然後发出一声大喝。
  这喝使赵画四、张炭、无梦女全坐倒於地。
  本已负伤的蔡水择几晕了过去。
  天衣居然惨然色变。
  老林和尚抚心喝骂道:「是不是?我都说先杀了他,不然,也得先解了穴:天下只本有佛心的人成佛,无听了佛偈就成佛的!体里有道,如笑里有刀!该斩的人就斩,该杀的人就杀,该斩不斩该杀不杀到头来只把不该斩杀的人斩杀!」
  也祭起了「哀神指」,左手五指迸连,射出一道比真剑还要锋锐的蓝色剑气,长达叁丈,右手五指箕张,五缕柔急的指风疾拂天衣居士被封的穴道,并叱喝道:「珍重大九叁尺剑,电光影里斩春风!」
  他施的正是雷家指劲和佛门指功合一的「春风斩」!
  /立斩元十叁限!
  /连同达摩真人形相!
  叁十九。警局
  达摩神像突然瞪目。
  九成白、一成黑的双眼,却发出一种暗赭色的光彩。
  那幻彩在雷阵雨的指剑劲芒上约略一触,剑芒遽退,只剩两丈。
  雷阵雨口中念念有词,连劲又待再上,达摩神像拧转身来,左手双指叩花般轻轻一弹,一道青气嗤地迸出!
  「叮」的一声,雷阵雨的指剑绿芒又短了一丈,而为天衣居士解穴约五缕指风也在半空凝住不进。
  雷阵雨狂吼一声,咬齿破唇,血喷剑芒,剑芒大长,抵死急刺达摩神像。
  达摩旋地大喝一声。
  这一喝,天地间交满了力量。
  青芒剑气登时寸寸碎断。
  雷阵雨左手五指指骨迸裂。
  右手指劲也完全摧散。
  达摩神像缕缓转向天衣居士。
  然後定下来。
  然後看看他。
  然後全身徜徉看一股漠漠的霞气。
  然後说:「我已通透『山字经』,再将『忍辱神功』附於达摩菩萨之身。我已天下无敌。」
  口口口口天衣居士神色灰败。
  他的神情是痛心的。
  眼神是失望的。
  但仍有笑容。
  笑意里带看讽嘲。
  他第一个反应是:摇头。
  然後他说,像对看自己杀了人犯了罪屡劝不听的儿女作最後告诫:「你已脱困:可喜:
  你的武功已与达摩金身合一,功力大增。可贺。但你不会天下无敌。心佛不二,即心即佛:
  大道无门,千差有路。云收万岳,月上中峰。一器水泻一器。你无佛念,无佛心,无佛行,天下人皆是你敌,何能无敌?元十叁限呵呵长笑:「我一喝如雷,闻者俱丧,还不是无敌?
  」
  天衣居士反问:「何谓无敌?」
  元十叁限大喝一声。
  佛灯俱灭。
  只见檐月。
  月清明。
  天衣居士又问:「何谓佛?」
  元十叁限指月。
  月皎洁。
  天衣居士一哂道:「陶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那是无执无迷,你却执迷不悟:你没有修道,何来佛意!」
  元十叁限不甘反问:「何谓道?天衣道:「至道无难,唯嫌拣择。」
  元限追问:「佛在那里?天衣:「你是元限。」
  元十叁限当当楞在那里。
  明月高悬。
  月明如灯。
  天衣道:「你已入了警局,何未警醒?放下吧,屠刀。」
  元十叁限突然一拳击在自己下额上。
  达摩下髯立即渗出血来。
  然後他说:「我不成佛。泥佛不渡水,木佛不渡火,金佛不渡炉。我舍佛成人。」
  天衣长叹:「尽十方世界是自己光明,尽十方世界在自己光明里,你得要神光不昧,何苦弃明技暗?」
  「我呸!」元十叁限忽 目大叱道:「我斩杀一切妄念:我是我,去你的!」
  掌中祭起一道精光,直斫杀过去。
  雷阵雨怒吼一声,抄起地上蔡水择的「天火神刀」,幻起一道虹光,硬吃一记。
  白刃相交。
  火花飞迸。
  两人互喝。
  叱开天地。
  老林禅师连返七步。
  手中刀断。
  泪流满睑。
  他接了元十叁限一击,刀断,但却竟在那一喝中悟了道,只觉数十年来,花开别离,云散风雨,柳绿花红真面目,一切生死关头,都是白云自在「满眼泪光,也就是满目青山了。
  他悟了。砍断他刀的人却末悟。*那是九十叁限之一喝。老林大师的断刀。禅字世称为:「元限喝,老林断」。
  口
  元十叁限还待追袭。
  天衣居士喝住他:老四,你真的要食言弃诺?「元十叁限哈哈笑道:「我在受威逼时许下之诺,不能作算。我看透了,认清了,当大侠既没我份,我就痛痛快快的当我的魔头去:
  随机应变,虚与委蛇,此一时也,彼一时也,今晚要是我饶了你不杀,一旦你和诸葛会集上了,我还焉有生理?你们会放过找吗?我不但要杀你,也要杀诸葛。杀诸葛的人已经动手了吧?如果已经得手,你也该死了,要是失手,你更不可活。」
  这回是张炭怒道:「你答应过的事不算数,枉你还是成名的武林人物!」
  元十叁限嘿笑起来。由於达摩祖师的神容殊异,发出这种笑声和做出这等作为,更令人觉得诡异莫名。
  「我说我答应过的事一定算数,现在可不是算数了麽?」
  天衣居士没有愤怒。
  他反而有点惋厝的说:「老四,你以前可不是这样子耍赖的,怎麽现在闹得 这样子,为甚麽?值得吗?」
  元十叁限狞笑道:「人是会变的。二师哥,人只要认为他能变他会变的,他就能改变一切,能够进步下去,我一向能变,我常对自己说:元十叁限,我变?我变:我变:我能教已用换新天:敢要星移斗换,乾地坤天:我刚才只我找会考虑离开相爷和不与你们作对:我是说」考虑「,我没有答允,是你自己一厢情愿,天真幼稚,妙想天开,现在我记真的考虑过了:我不能放过你,更不欲离开我的大靠山,他是你们恨之入骨的人…我活看就是要令你们活得不惬意。再说,我现在也不是要跟你们作对,而是要杀了你,」天衣居士疲倦的 上眼睛:「反正,你要不认账,随便你怎麽说都可以,没想到你初习」伤心箭「。就伤了你自己的心,现在练成了,又先伤爱你的人的心。元十叁限也很满足的闭上了眼:「能伤人的心,是很愉快的感觉。」
  然後他湛然睁开锐目,一字一句的道:「但我岂止伤你,我还要杀你哪!」
  话随声落,长身而起,同天衣居士扑击过去。
  张炭大喝一声,挺身截击。
  可是赵昼四早有防备。
  他双足飞踢张炭。
  他的脚本已烧伤,伤势不轻。
  但他仍似不大愿意用他的手。
  /他的手是用来昼昼的。
  /脚才是用以杀人的。
  张炭一时闯不过去。
  蔡水择一时间挣扎不起。
  无梦女这时际也不懂帮谁好。
  /她是元十叁限派过来的。
  /但她也发现元十叁限根本只当她是一颗叶子。
  /而且她又杀伤了元十叁限的弟子赵昼四。
  /他们如获胜利,制住大局,会放过她吗?
  她犹豫。
  所以不能动手。
  /不知该向谁动手。
  而天衣居士仍不能动。
  拦截元十叁限的攻势者,只有断了左手五指的老林禅师雷阵雨。
  他迈前一步。
  全身鼓起。
  脸转包。
  紫胀。
  /正要发出「哀神指劲」中至大威力的一击:「哀鸿遍野」时,只见长身掠起的元十叁限双指一拈,像拈了支针(但其实手里甚麽也没有),叱了一声:「接我」气针「!」
  四十。结局
  他双指一弹:叮地一声,真是一支针。
  /真有一支针。
  「嗖」的一声,那支以气凝成无形的针,竟飞向老林大师。
  有形的暗器易挡。
  无形的针难防。
  雷阵雨以折断的「天火神刀」迎斩气针。
  气针突然消失。
  兀又在背後陡起。
  神出鬼没。
  雷阵雨反手以刀背砸针。
  针又消失。
  遽又折回。
  鬼神莫测。
  针射雷阵雨印堂。
  这次雷阵雨凝立不动。
  他等「气针」已攻入中门,离印堂才不过半尺时,他才挥刀力斩!
  不是斩针。而是斩气。
  针为气所带动。没有了气,针就不存。所以先断了气,就不怕针了。他决意要行险一试,但苜先得要等针锋逼近。这很危险。也极冒险。但对方只不过用一根无形的针,已把他逼到这样子。如果不及早了断,不如就死在当堂,爽快作结。
  /一个人虽无权决定自己生,但却有权决定自己死。而一个人的一生最重要的就是使自己快乐,当然。如果也能使别人得到快乐,抑就更好不过了。
  雷阵雨大半生来都不快乐。他本来野心太大。
  志大最怕才疏。
  志气高昂但才能半平的人是痛苦的,因为他想得到的偏偏得不到。雷阵雨却是本领大,志气也大。所以他不甘蛰身於长幼有序、制律森严、新人难以冒出头来的江南『霹雳堂』雷家堡雷门十分讲求法度,保守循规,遂层递升,分级管辖。跟讲求年轻化只要有才华的人都可以迅速擢升的『蜀中唐门』,风气完全不同。
  是以雷震雷另立门户,同时也为『霹雳堂』势力进驻京城辟路时,就带同了两大好手:
  他和雷损前赴,不消多久但历尽艰辛加上无尽奋斗,终於建立了『六分半堂』。他也好不容易才有机会展布所能。可惜,他在少年时在『霹雳堂』里郁郁不得志,年青时还投身沙场,领兵作战,却招嫉几乎成了叛军,俟人近中年才得雷震雷不次拔擢,几经挣扎,终於在壮年时创立『六分半堂』,但旋又在内斗中输给了雷损/他为了急於挽救名望,竟去挑战『关七圣爷』,结果几乎被关七打成了废人。幸有天衣居士,悉心治好了他:但医好这个病,也花了 十几年,俟恢复得了七七八八,人也进入了晚年了。雄心呢?
  /卖少见少了。壮志呢?
  /消磨几尽矣,他一直末得志过。
  /每次稍有成就、稍见成绩就给打下来。而今,他已拟青灯古佛,伴此一生了。
  /一生的剧情已演了个七七八八,剩下来的结局也可以测知 八九不离十了,更难有意外可言:就算意外,也肯定决非意外之喜了。
  如今,他决心要做好这件事。保护天衣居士。
  /没有天衣居士,他早就死了,不然,早也废了/作为武林人,废了不如死了,雷家子弟都有这个烈性子。这是他们共同的特性。
  /在刚才与元十叁限兵刃交击,星火四迸,互喝相叱的一击中,反而使他顿悟了这些年来敲木鱼念佛经却仍末悟的事情:死中得活!
  /世上一切贪欲迷情,到头来白鸥终不染红尘,只要可以慈悲心,无牵无碍约为活人而不惜死战,这气魄足以慑盖震碎一切缱绻迷假之情。人在世间,不怕冒险,只怕没有值得你去冒险的事:无惧艰任,只怕没有甚麽事值得你去肩任的。雷阵雨现在却有了。他决心要打好这一仗。虽然他明知道结局:
  /必败无疑。
  口口口口
  元十叁限本就太强,更何况他刚透悟了伤心一箭」的最高境界,并与达擎金身台商巨,/那不是人可以击败的了。
  对付元十叁限这种敌人,败只有死。
  /既然是死。就让我好好的去活这一刹那吧!
  口        口
  电阵雨挥刀斫「气针」的後劲。
  这一刀,斫对了。
  /气劲一断,「气针」就消失於无形。
  雷阵雨一招得手,取刀飞泻,追溯元十叁限。
  元十叁限忽然拔出一根头发,用手一抹,即漾起一道青光。
  他叱道:「可见『气剑?』然後他的手一挥,『钊』若青龙,飞射向雷阵雨。
  /一支空的气针,已使雷阵而疲於应忖了,何况这还是有形(虽然只是一根头发)
  的气钊?!
  气钊一发,元十叁限已凉到了天衣居士面前,举掌欲劈。
  天衣居士缕缓 起了双目。
  元十叁限真的就一掌拍下去。
  这一掌,就拍在天衣居士的天灵盖上。
  天衣居土陡地睁开双眼。
  /因为这一掌竟把他身上所封的穴道都一气拍开了。
  *
  这「结局」至少是大出雷阵市等人的意表。
  稿於一九九一年七月接待慧初来香江游
  校於一九九一年七月底七vivian返马後第叁篇。我变变变。。。。
  四十一。镖局
  元十叁限施重手逼退了老林和尚,并且一掌拍活了天衣居士身上受禁制的穴道。
  ●
  然後,九十叁限向狠狈万分、好不容易才把那一记「气剑」以「哀神指法」中「哀鸿遍野」一式消去的老林 师道:「你的独门点穴指法,在我看来,也不怎麽难解。」
  之後,他问天衣居士:「如今公平了吧?」
  天衣居士道:「公平。」
  「你没事吧?」
  「没事。」
  「要不要先调息休歇一下?」
  「不必。」
  「那可以动手了吧?」
  「不可以。」
  元十叁限似乎很意外。
  「为甚麽?现在你穴道不受到制,你们人多,我一个人,这儿又是你老友的大本营,天时地利人和,无一不在你,你没理由不打。」
  「可是我没理由要跟你打。」
  「理由?」元十叁限失声兀笑了起夹,「别虚饰了。你是我的敌人。」我不想成为你的敌人。我只是不赞同件的作为。把不是你的支持者就打成你的敌人。
  「这是很不智的。」「谁叫我有力量做不智的事:」元十叁限说,「世上不是只聪明人才会成功的;许多聪明人之所以会失败,是因为他不肯做笨而该做的事。」「我们之间的相斗是笨而不该做的事。」「你重入江湖岂不是为了支援我的宿敌诸葛小花的吗?」「我支持他对付正伤天害理、只图私利的蔡京党人,不是对付你。」「但蔡相爷支持我。」「请弃暗就明。」「难道去为昏君卖命?」「宜改邪归正,为万民福祉,以清君侧。」
  「我支持蔡京。」
  「那也随你。我们之间,不一定要互相残杀!」
  「你支持与我敌对的势力,就不是我的朋友,不是我的朋友就是我的敌人。」
  「这田样,你会没有甚麽朋友,但会有很多敌人的。」
  「可是,凡是相爷的支持者都成了我的支持力量,谁说我没有明友!」
  「可惜。」
  「可惜甚麽?」
  「师弟大好身手,神功盖世,但对世间俗名恶利,虚权浮势,却如此勘不破。」
  「你几岁了?」
  天衣居士给间得一怔,元十叁限即道:「要是我只二、叁十岁,没问题,无成就,我可以等。如果我还四、五十岁,没关系,不成功,我能够忍,但我现在已不行了,找不能来人间白跑这一趟,虚掷这些光阴,死时甚麽也不留下。」
  「但你助纣为虐,为虎作伥,到头来只怕留下的只是恶名,遗臭万年。」
  「我不在乎好名恶名。就算遗臭万年,也总比默默无闻的好,你看历史上的恶人暴君,翻手风云覆手雨,不管拯救百姓、还是残害万民,他还是掌握了天下苍生的命运,以一人左右万千人的生杀大权,这才是人生在世第一快事,再说,你们唾弃蔡相所作所为,但在我看来,他才是大智大慧。荆公一党,只顾改革,不知民怨已深,民忿已炽,只解决得了国家的前途却填不饱百姓的肚子。到头来也只有把国家社稷都赔了进去。温公馀党则一味只知抱残守阙,腐迂不堪,好夸谈仁义儒学,但私嗜内斗伐异,国家为甚麽会积弱?就是弱在这些空言泛泛、光说不练的儒生手里:交给武将,至少可以开土拓疆,南征北伐,纵不能马不上冶天下。但也可以马上取天下,交给商贾,至少可以创业兴邦,富庶繁荣,就算不见得光以财富就能稳住天下,但至少可以利禄收买民心:交给这些无识见则庸碌肤浅的士大夫,纵有见识也非保守固执便自负好功的读书人,不切实际,一味浮夸,妄图以学识自囚囚人,不但害了自己一生,白首空帏,往往也误了国家前程。支持他们?我不如支持蔡京:相爷至少识进退,知行止。皇帝不长进,他要甚麽,就给他甚麽,一面稳住外敌入侵,一面发兵平乱,这有甚麽不好?人对他好,他就对人好,他是最照顾自己人的了,遗臭还是留芳,这是时势造成的,谁也说不准、料不定的。谁说历史一定会站在你们那边?」
  「我是武林人,我这押的注就像是镖局一样:这镖我既然已经接了,我就能扛下来了,无论多重的担子,我都得承担。」元十叁限很少说那末长的话,可是他这番话说得十分流畅,彷佛每个家都是从他身体里每一个部份所组成的,对他而言,自是熟悉无比,「我这趟镖是走走了的,也押走了的。谁要来阻挡我的,都是我的敌人,也就是劫我镖的的人/你想,我这镖行同主,会让你们得逞吗?」
  然後他眯看眼审视天衣居士,「你不是答允过我:不出江湖的吗?你既已毁诺,我杀你也理所当然。但我还是说过的算话,拍活了你的穴道,给你一拼的机会,这已够公平了吧?
  。」
  天衣居士道:「弱肉强食,物竞天择,没甚麽不公平的,但是非自在人心。无论你怎麽巧遇饰非,助纣为虐,只为一己之私,只图自身之利,还是瞒不过天下人耳目的。蔡京为逞私欲,勾结外敌,屠杀异己,采办花石,涂炭生灵,这是人所共知,也入神公愤,他说民怨民偾是乱党盗贼黑手遮天所造成的,其实是流寇盗匪是他只手遮天蒙上欺下而造成的的:诸舅 谳 g,而是尽量以朝廷官臣的力量,约制天子的放纵,劝使其能为万民牟福利,拒外贼保疆土,这非为谋个人之晋身也,亦人所深悉,其实不管黑手白手,能使国家兴旺发达的就是好手。你押的这一趟镖,本是你自家的事,但如果押的是贼髓毒物,我们也能闭目不理吗?是,我本不出江湖,但这一趟,我是抱必死之心来阻止你。四师弟,你收手吧:我们每个人活在世上,未必都能称心如意,但决不可以为了教自己如意称心,来使许许多多的人都不称心不如意,自己做了甚麽事,首先得要在良知上议得过去;自己良心上都过不去,那就说甚喽都是假的,轰轰烈烈过一生,不如快快乐乐过一世,大丈夫,与其惊天动地,莫如顶天立地。琴为知音断,马为明主驰。你为心若豺狼的的蔡京卖掉大好身手,值得吗?」
  九十叁限懊恼了起来:「我只知道我要打倒诸葛小花!」
  天衣居士紧迫问了一句:「为甚麽!?」
  「因为他一直处处都胜於我。」
  「你妒嫉他?」
  「我恨他。」
  你这样做岂不是为了对抗神而沦为魔?「」我不管神魔,我只要打倒他。
  「无论要打击谁。都不值得为了向对方报复而出卖了自己。」
  「我也是你师弟,他也是你师弟,可是你却先出卖了我!」「他对你错。我不是要对付你,但我支持他:因为你做错。」人生在世,总不能老选对的事情做。多少人在开始的时候,人人都以为地做错,其实他只在做别人不敢做的事而已。」回头是岸。「我身後已没有了岸。「」但身前有。「」咄!「元十叁限兀地一声暴喝:「我把你擒住了就可以把诸葛正我这伪君子引出来,我杀了你就可以大挫你们这干逆贼的气陷,你就是我的岸!」
  说罢,他只虎虎的说了一句:「动手吧!」
  只见偌大的一尊达摩神像,挥动了狮狮的拳头!
  四十二。邮局
  叁限就要动手,天衣居士兀然叱道:大指空。头指风。中指火:无名水。小指地。」
  元十叁限一怔。
  这是「山字经」里的一些浅白的经文,可是因为元十叁限所习的却是倒错的,虽然到最後仍然给他通悟了「山字经」的无上境界,但由於他所学的途径大异,故而乍听这五指诀法。大为震讶。天衣居士身法如魅,迅疾游动间大殿烛火依然不幌不闭,然而却把老林禅师、蔡水择、张炭、无梦女连同赵昼四都扫荡出殿外去。
  天衣居士依然长吟:「禅慧轮智识。情定盖力行。忍念光愿想。戒进高方受。檀信胜慧色。瓜在事瓜往私瓜事石瓜,慧信胜檀色。方进高戒受。愿念光忍想,力定盖精行。智慧纶禅识。。。。这原只是十指异名。「山字经」本是一种由外而内的修为法径,但元十叁限所得抄本,则是句式颠倒,内容倒错,虽仍给他另自破悟出别有天地,但这回乍听原句,也一时为之楞然。
  这时,天衣居士已迅快无伦的搬动佛殿内的罗汉像。佛殿内本有十八尊罗汉,碎了两尊。另有四大天王像,才还有两座菩萨。但一已随着天衣居士现身而碎成片片,另一则与元十叁眼结合,成了神魔之间的人。
  这剩下的二十座神像。只不过稍经转移变局,佛灯便立即黯淡了下来,连像老林禅师这麽熟悉这佛寺地形的高手,还有像赵昼四眼力警觉那麽高的好手,竟然都不大看得清楚在佛殿内的情状。
  /那只不过是搬移了几尊泥塑的的神像,局面立时有了这麽巨大的变异!
  蔡水择因为伤重,以为是自己视觉已模糊,於是勉力张望不已,张炭怕他心惧,连忙据他所知而作解:「我也一样看不清楚。我想,这可能是居士在施」大曼荼罗法阵「。据说,世间每一事、每一物俱有它所定位,亦有其主神,所以有些种子在这土壤能成长,在彼土壤可茁壮,但在其他土壤则必枯死,或长为异物。又有些人在某地郁郁难伸,不得其志,某些所在则头晕眼花,呕吐不止。但在某地即能心旷神怡,尽展所长。究山河,草木、国土、器具、音声、言语,既有情亦非有情,只要定其所位,就能融会相离,纤妙宏伟,各展其无边威力。看来,居士所用的正是此法。」
  蔡水择闻言急道:「你既知法,为何不去襄助居士臂力?张炭苦笑道:「我只知法,但没有功力破法,连入其法也不得其法,只怕助居士不成,反害了居士。」
  说到这儿,忽尔听得一声长噫,仿似从天衣传来。
  老林和尚睑色一变,急掠而出,已出了寺门,抬头一看,长空飞檐,只一轮清月,那有谁人?
  这边厢老林和尚只闻太息,却啥见不看。
  那边厢元十叁限却见看了自己、不是自己、还有邮局。
  「邮局」是一个地名|元十叁限出生地的名字。
  元十叁限的出生地很奇特:因为在那儿没有人睡觉。
  在那儿,不知为了甚麽,没有人能睡得着。
  这独特的习惯,早在元十叁限降生之前叁十九年已发生了:据说这麽一个夜晚,在「邮局」的人,人人都梦见收到一封给人拆开了的信,上面写看「无梦」两个字;之後,大家不但就没有梦了。甚至连睡眠都没有了。就像是看了一场厉害的诅咒。
  元十叁限在童年时最令人惊异和最坚忍的突破就是:他设法入睡。
  他不接受没有睡眠的风俗,他千方百计入睡。
  皇天不负苦心人,他终於能入眠了。
  但不是在晚上。
  而是在白天。
  从此他习惯了白天入睡。
  晚上他醒来。
  多年来都如是。
  没变。
  不变。
  邮局的人因为不睡觉已成习惯了,所以把他当作异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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