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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四十五卫士

_12 大仲马(法)
总之,他们就像一队穿着便服的军官,除了极个别的例外,都在拚命追求军人气派。?
于是,长剑,铮铮作响的马刺,神气的翘得老高的小胡子,麂皮或牛皮的马靴和手套;一切都是镀金的,涂过香脂的或者配着饰带的—一照当时的说法,这是为了“露脸”——这就是绝大多数人出于本能所采取的打扮。
最审慎的人穿颜色灰暗的衣服,最吝啬的人穿质地坚实的呢料;潇洒的哥儿们则穿镶花边的粉红色或纯白色的缎子。
佩迪卡·德·潘科内在一家犹太人的铺子里买到一条镀金的铜链条,粗得像囚犯戴的铁链。
佩蒂纳克斯-德·蒙克拉博浑身上下全是缎带和绣花:他这套衣服是在修女街的一个商人那儿买的,那个商人收留过一个被强盗刺伤的绅士。
这个绅士叫人从家里取来另外一套衣服,把身上的一套留给商人,作为对他的殷勤款待的酬报。这套衣服沾上了一点污泥和血渍;不过那个商人把它拆洗了一下,看上去还是挺像样的,上面仍旧留着两个匕首捅出来的洞眼,但是佩蒂纳克斯让人在这两块地方用金线绣上了花朵,结果装饰代替了瑕疵。
厄斯塔施·德·米拉杜穿得很朴素;他得打扮拉迪尔、米利托尔和两个孩子。
拉迪尔挑选的一套衣服,正好达到那个年代限制奢侈的法令所许可妇女们穿着的奢华程度;米利托尔遍身是天鹅绒和锦缎,挂着银链条,戴着插翎毛的无边小帽,穿着绣花长袜;到头来,厄斯塔施自己留下的钱就只够他勉强有一身完整的衣服穿穿了。
德·夏拉勃尔先生依然穿着那件铁灰色紧身短袄,不过裁缝已经把它翻过新,还换了个衬里;而且有些地方还很巧妙地镶了天鹅绒的滚边,使那件经穿的衣服重新又显得很起眼。
德·夏拉勃尔先生声称,他巴不得能换一件紧身短袄,可是细细搜寻下来,哪儿也找不到更结实更合算的料子。
再说他还得花钱去买深红色短裤、长统靴、披风和帽子,周身上下看上去很协调,凡是守财奴的衣服总能引起这种效果的。
说到他的兵器,那是无懈可击的:他是一个老军人,能够物色到上好的西班牙长剑、第一流工匠制作的短剑和精巧的颈甲。这样又可以省掉了打褶的领子和皱领。
当德·卢瓦涅克先生皱着眉头走进来时,这些先生们正在这么相互称赞着。
卢瓦涅克让大家围成一圈,自己站在圆圈的中心,脸上的表情丝毫没有愉快的表示。不用说,每个人都两眼盯着他们的首领。
“先生们,”他问,“你们都到齐了吗?”
“到齐了!”四十五条嗓子齐声回答,充满了等待执行任务的决心。
“先生们,”卢瓦涅克继续说,“召集你们刭这儿来,是让你们充当国王的特别卫队;这是个荣誉的称号,但要求也是很高的。”
卢瓦涅克停顿了一下,这时候只听见一阵表示高兴的嗡嗡声。
“可是你们当中有些人,看来并没有完全懂得他们的任务;我要再提醒他们一下。”
每个人都竖起了耳朵;显然,大家对自己的任务是急于想知道的,即使他们并不一定急于去完成它。
“你们别以为,先生们,国王把你们召来,发饷给你们,是为了让你们像冒失鬼那样行事,任着你们的性子去东惹是西生非;执行纪律是当务之急,尽管这些纪律是秘密的;你们是一支绅士的队伍,应该成为王国里最驯服、最忠诚的队伍。”
全场屏息静气地听着;其实,很容易明白,在这一番一本正经的开场白后面,要说的事是严重的。
“从今天起,你们参与卢佛宫的活动,这就是说参与内阁决策的活动,虽然你们不参加会议,可是你们常会被选来执行会议的决策,因为你们已经成为那种不仅有保守秘密的责任而且有执行决策的权力的军官了。”
又一阵表示高兴的低语声在加斯科尼人的行列里升起,一个个都把头昂得高高的,仿佛骄傲使得他们每个人都长高了几寸似的。
“现在,”卢瓦涅克继续说,“假定这种军官中有一个人,一个有时会系国家、王权的安危于一身的人,我说,假定一个军官泄露了他所听到的机密,或者说,一个负有使命的士兵没有执行命令,他就得死,你们知道吗?”
“当然知道,”好几个声音回答。
“那好,先生们,”卢瓦涅克用一种吓人的口气接着说,“现在,就在今天,有人泄露了国王的机密,使国王陛下要想采取的步骤也许就此无法实行。”
恐惧开始代替了骄傲和赞赏;四十五卫上带着怀疑和不安的神色互相看着。
“你们中间有两个人,先生们,被人发现在大街上像两个老太婆似的乱呱嗒,把一些极为重要的话说出了口,现在这些话的任何一句就足以惩罚一个人,把他处死。”
圣马利纳当即站上前来,面对德·卢瓦涅克先生,对他说;
“先生,我相信我有这个荣幸以我的同事们的名义跟您讲话。最重耍的是请您不要让怀疑的乌云长久地笼罩在所有的国王的仆人头上;请您赶快说出来,好让我们心中有数,也好让有罪的和无辜的别混在一起。”
“这个容易,”卢瓦涅克回答。
大家加倍注意地听着。
“国王今天得到报告说,他的一个敌人,也正是你们被召来与之战斗的那些敌人中的一个,到了巴黎,来跟他对抗或是策划反对他的阴谋。这个敌人的名字是在保密的情况下说出的,可是被一个卫兵听到了,这就是说,听到过这名字的人是应该被看作一堵墙,是应该像一堵墙那样既不听也不讲,决不动摇的人;然而,就是这个人,今天下午在大街上哇啦哇啦地吹牛皮,说出了这个国王敌人的名字,他这么做引起了过路人的注意,引起了他们的不安。我知道这些情况,是因为我跟这个人走在同一条路上,亲耳听到了他说的话;我用手拍拍他的肩膀,让他别作声了;因为照他那样子再说下去,势必要危害到许多最神圣的利益,如果他受了我第一次警告还不闭嘴的话,我肯定会当场一刀捅死他的。”
这时候,佩蒂纳克斯·德·蒙克拉博和佩迪卡·德·潘科内脸色煞白,几乎站立不住,要倒到别人身上去。蒙克拉博摇晃着身子,结结巴巴地想辩解。
浑身这么一筛糠,两个罪犯就自行暴露出来了,所有的人的目光马上转向他俩。
“您没有任何理由可以为自己辩解,先生,”卢瓦涅克对蒙克拉博说,“如果您是喝醉了,那您喝酒就该受罚,如果您仅仅是吹牛皮,那也还是该受罚。”
一阵可怕的寂静。
我们都记得,德·卢瓦涅克先生一开始就宣布过一条预示着可怕后果的严厉纪律。
“所以,”卢瓦涅克继续说,“德·蒙克拉博先生,还有您,德·潘科内先生,你们要受罚。”
“请原谅,先生,”佩蒂纳克斯回答;“不过我们是从外省来的,新近才到宫廷,不懂政治生活的门道。”
“既然没有掂过为国王陛下效劳所负责任的分量,就不应该接受为陛下效劳的荣誉。”
“我们向您起誓,从今以后我们就像坟墓一样沉默。”
“说得倒好,先生们,可是你们能在明天去弥补今天犯下的过失吗?”
我们尽力而为。”
“不可能,我告诉你们,不可能!”
“那么这一次,先生,就请原谅我们吧。”
“你们的生活,”卢瓦涅克没有正面回答两个罪人的请求,接下去说,“一眼就看得出,是很放纵的,而我,我要用严格的纪律来制止这种情况。你们都听清楚没有,先生们?谁觉得受不了可以离开;我有的是志愿替补的人。”
没有人答话;但是好多人的前额蹙紧了。
“所以,先生们,”卢瓦涅克接着说,“还是给你们把话说在前面为好;在咱们中间,惩罚是秘密的、迅速的,不用诉状,也不经审判;叛徒必须处死,面且立即执行。这么做,有种种借口好找,谁也看不出半点破绽来。譬如说,假定德·蒙克拉博先生和德·潘科内先生在街上并不是亲亲热热地聊些他们本该忘记的事情,而是为了一些他们有权记住的事情吵了起来;好,这场吵架难道不会挑起德·潘科内先生和德·蒙克拉博先生之间的一场决斗吗?在决斗中,有时会双方同时冲刺,各自撞在对方的剑上;就在这场吵架的第二天,人们发现这两位先生死在教士草场上,就像当年人们发现德·盖吕、德·戎贝尔克和德·莫吉隆先生死在图奈尔桥一样。这件事,会像一场决斗通常引起的反应那样轰动一时,不过也就仅此而已。我就这样来处死,你们听清楚了,是吗,先生们,我就这样来处死任何一个泄漏国王的机密的人,让他死于决斗或者别的场合。”
蒙克拉博完全瘫软了,靠在同伴的身上;而这个同伴苍白的脸变得越来越缺少血色,牙关咬得紧紧的,几乎要把牙齿咬碎。
“对于轻一等的过错,”卢瓦涅克接着说,“我有轻一等的罚法。
譬如说,关禁闭;当关禁闭对罪人的惩罚跟国王少了这个人所受的影响作比之下是值得的时候,我就会用这种惩罚。今天,我免去张嘴说的德·蒙克拉博先生一死。也免去用耳听的德·潘科内先生一死。我饶恕他们,我说,是因为他们也许是弄错了,因为他们事先不知道;我也不要他们关禁闭,因为今晚或明天我可能用得着他们;因此我为他们留下了我用来发落轻罪犯人的第三种惩罚:罚款。”
听到罚款这两个字,德·夏拉勃尔先生的脸拉长了,活像一只榉貂的脸。
“你们每人拿到过一千利弗尔,两位先生,你们每人拿出一百来,这笔钱将由我用来对那些无可指责的先生们论功行赏。”
“一百利弗尔!”潘科内喃喃地说;“可是。见鬼!我没钱了,我办这副行装全花光了。”
“把您的链条去卖了,”卢瓦涅克说。
“我情愿把它让给国王,”潘科内回答。
“不行,先生,国王是不会买下他的臣民的财物来替他们缴付罚款的;您自个儿去卖掉,自个儿来付罚款。我还有一句话要说,”卢瓦涅克接着说。“我已经发现,在这支队伍里,不少人之间有了生气发火的苗子。我要求,每当纠纷一发生,就得向我报告,只有我有权来判断这桩纠纷有多严重,并在我认为必须决斗的时候命令当事人决斗。这个年头死在决斗里的人很多,这是一种风尚,为了赶这个风尚,我可不担心我的队伍不断减员,人数不足。谁要是没有得到我的允许就先开了决斗或者挑衅的头,就得坐长期禁闭,付很重的罚款,甚至会受到更严厉的惩罚,如果事态发展到对执行任务有严重影响的话。但愿那些能够遵守这些规定的人都来遵守吧。去吧。先生们。还有件事说一下,你们当中十五个人今晚在国王陛下接见客人的时候守候在楼梯下面,必要时,听到命令就分散站在候见厅里;十五个人守在外面,不要露出执行任务的样子,随后就混在到卢佛官来的人们中间去,还剩下的十五个人留在家里。”?
“先生,”圣马利纳走上前说,“请允许我,我不是提什么建议——老天爷不许我这么做!——而是请您说明一下,任何一支好的军队总要有人指挥。要是我们没有首领,怎能步调一致呢?”
“我,我是什么人?”卢瓦涅克问。
“先生。您,您是我们的统帅。。
“不,统帅不是我,先生,您弄错了,统帅是德·艾佩农公爵先生。”
“这么说您是我们的队长?即使这样,也是不够的,先生,我们每十五个人应该有个小队长。”
“您说得对,”卢瓦涅克回答,“我不能每天把自己分成三个人;不过,我很希望在你们中间有才能过人的人。”
“啊!要说才能。先生,即使您不承认,它也会自己显露出来,从干出的成绩上您可以看出不同来,如果混在一起看还看不出来的话。”
“那么我每次临时指定队长。”卢瓦涅克听了圣马利纳的话,沉思了一阵之后说;“宣布口令的同时我宣布队长的名字。用这种办法,每个人都轮得到听命令,也轮得到发命令;因为我还不清楚你们每个人的能力,应该给你们的能力有施展的机会,好让我最后决定人选。我会看在眼里,作出判断。”
圣马利纳鞠了一躬,回身入列。
“好,你们都听到了,”卢瓦涅克接着说,“我把你们每十五个人分成一个小队;你们知道知道自已的号码:第一队守在楼梯口,第二队等在院子里,第三队留存家里;笫三队的人,身上的衣服脱掉一半,穿着一半,长剑放在枕边,也就是说一听到号令就能立刻整装出发。现在,你们可以走了,先生们。德·蒙克拉博先生和德·潘科内先生,明天把你们的罚款缴给我;我是司库,走吧。”
所有的人都走了;只有埃尔诺通·德·卡曼日一个人留下。
“喔,先生,”埃尔诺通鞠躬,说;“我觉得您忘记了把我们要做的事说清楚了。为国王效力当然是一句很光荣的话,可是我很想知道这种效力最终的目标何在。”
“这个,先生,”卢瓦涅克接口说,“是一个关系很微妙的问题,我无法明确地回答您。”
“我斗胆地请问一句,这是为什么,先生?”
这些话说得极有礼貌,使得德·卢瓦涅克一反常态,找不出一个严厉的答复来。
“因为我自己也常常早上还不知道晚上要做的事。”
“先生,”卡曼日说。“您的地位比起我们来要高得多您应该知道许多我们所不知道的事。”
“请您像我一样做,德·卡曼日先生;别让人家告诉您,自己去琢磨这些事吧,我不会禁止您这么做。”
“我求助于您的指点,”埃尔诺通说,“因为,我没有带着友谊和仇恨来到宫廷,我也没有受到任何热情的驱使,这样,我即使没有更大的价值,至少也能比别人对您更有用些。”
“您既没有朋友也没有仇人?”
“没有,先生。”
“可是我想,您至少是爱国王的吧?”
“我作为一个仆人,一个臣民,一个绅士,德·卢瓦捏克先生,我应该爱他而且愿意爱他。”
“好吧。这一点是最根本的,您应该矢志不移,守住这一点;如果您是个灵巧的人,它会帮您发现谁是敌对一方的。”
“很好,先生,”埃尔诺通鞠躬说,“我会矢志不移的;不过有一点还是使我感到很不安。”
“哪一点,先生?”
“盲目服从。”
“这是先决条件。”
“我刚才听得很清楚,先生。盲目服从,对于一些对荣誉感觉很敏锐的人来说,是有点难以做到的。”
“这不管我的事,德·卡曼日先生,”卢瓦涅克说。
“可是,先生,要是一道命令惹您生气呢?”
“我看看德·艾佩农先生的签名,怨气就会消了。”
“那么德·艾佩农先生呢?”
“德·艾佩农先生看看国王陛下的签名,就会像我一样释然于怀。”
“您说得有理,先生,”埃尔诺通说,“我是您谦卑的仆人。”
埃尔诺通退后一步,想要离去;卢瓦涅克留住了他。
“不过,您刚才提醒我考虑了一些问题,”他说,“我要说一些我不会跟别人说的话,因为他们那些人不敢也不会像您这样跟我说话。”
埃尔诺通躬身行礼。
“先生,”卢瓦涅克走近年轻人说,“也许今晚有个大人物会来。您一直盯住他,等他出了卢佛宫.就跟在他后面。”
“先生,请允许我冒昧地说,我觉得这是做密探,我觉得这就是盯梢,不是吗?”
“做密探!您这么想?”卢瓦涅克冷冷地说;“有这个可能,可是您瞧……”
他从紧身短袄里掏出一张纸,递给卡曼日,卡曼日打开纸,念道。
“派人今晚跟住德·马延先生,如果他果真敢到卢佛宫来的话。”
“签名?”卢瓦涅克问。
“德·艾佩农签名,”德·卡曼日念道
“嗯,先生?”
“很好,”埃尔诺通深深地鞠躬,回答说;“我会跟住德·马延先生的。”
他退了出去。
三十二 巴黎的市民先生们
德·马延先生,卢佛宫里的人在这样为他人操其心,这是他连想也没想到的;他从一扇后门走出德·吉兹府邸,穿着靴子,骑着马,仿佛是赶长路刚到似的,带着三个绅士朝卢佛宫奔去。
德·艾佩农先生听到通报后,就禀报国王客人到了。
德·卢瓦涅克先生也得到通知,马上第二次传话给四十五卫士;于是按照约定进行部署,十五个人守在候见厅,十五个人守在院子里,十四个人留在宿舍。
我们说十五个人,是因为正如我们知道的,埃尔诺通接受了一项特殊使命,不跟同伴们待在一起。
可是德·马延先生的那些随从并没有引起任何担心,所以第二小队获准返回营房。
德·马延先生被引到国王跟前。他恭谨地拜访国王,国王装模作样地接待他。
“恩,我的表弟,”国王问他,“这么说您是来巴黎看看了?”
“是的,陛下,”马延说;“我想应该来一次,以我两位哥哥和我自己的名义向陛下重申,您再没有比我们更忠实的臣民了。”
“真是见鬼!”亨利说,“这事情是大家都知道的,除掉您来看我给我带来的快乐以外,说真的,您大可省掉这趟小小的旅行。准是还有一个别的理由吧?”
“陛下,我担心最近一阵子我们的敌人散布的流言蜚语,会让您对德·吉兹家族的恩泽受到影响。”
“什幺流言蜚语?”国王问,用的那种温厚的语气使他变得对最亲近的人说来是那么危险。
“怎么!”马延有点惶惑地问,“陛下从来没有听到过有人说我们坏话?”
“我的表弟,”国王说,“您要知道——我跟您干脆把话说清楚吧,我不允许有人在这儿说德·吉兹先生们的坏话;看来您好像不知道这一点,可是别人都比您清楚,所以没有人说,公爵。”
“这样的话,陛下,”马延说,“我以后对这次来巴黎便不会后悔了,因为我有幸见到我的国王,并且发现他是处在这种心情中;不过,我要承认原来是用不着这么急忙赶来的。”
“啊!公爵,巴黎是个出色的城市,从这儿不愁得不到帮忙的机会,”国王说。
“是的,陛下,不过我们在苏瓦松有我们的事情要做。”
“什么事情,公爵?”
“陛下的事情,陛下。”
“是这样,是这样,马延。那么就照你们开始做的那样继续做下去吧;对于我的仆人们的表现,我会给以应有的赞赏和感谢的。”
公爵面带笑容,退了出去。
国王搓着手,回到书房里。
卢瓦涅克朝埃尔诺通做个手势,埃尔诺通对他的跟班说了句什么话,就跟在那四个骑马的人后面。
跟班向马厩跑去,埃尔诺通徒步跟着那几个人。
不必担心会把德·马延先生给跑丢了,由于佩迪卡·德·潘科内的冒失,德·古兹家的一位亲王到达巴黎的消息传了开来。听到这个消息以后,那些热诚的联盟分子陆续走出家门,发现了他的踪迹。
马延不难辨认,他肩膀很宽,身体胖胖的,而且正像艾特瓦尔说的,蓄着碗形的胡子。
于是,人们先是把他送到卢佛宫门前,然后这些人就等在那儿,等他出来后又把他送到他的宅邸门前。
梅纳维尔徒然地想驱散那些最热诚的人,对他们说:
“别这么激动,我的朋友,别这么激动;老天!你们会连累我们的。”
当公爵到达他下榻的圣德尼宅邸时,这批人够得上一支二三百人的护送队了。
这给埃尔诺通提供了很大的方便,使他可以跟着公爵而自己不被发现。
在公爵走进宅邸,转过身来致意的刹那间,埃尔诺通相信自己认出了,跟公爵一起致意的几个绅士中间有一个,就是当初陪着年轻侍从或者是由年轻侍从陪着的那个骑士,后来年轻侍从由他想办法从圣安托万门带进城,曾经对萨尔赛特行刑表现得那么有兴趣。
几乎是在同一瞬间,马延刚消失在宅邸里,一乘驮轿从人群中挤了进来。梅纳维尔走到驮轿跟前,一幅门帘掀了起来,在一道月光下,埃尔诺通相信自己认出了他的年轻侍从和在圣安托万城门遇见过的那位夫人。
梅纳维尔和那位夫人交谈了几句,驮桥进了宅邸的门廊就消失了;梅纳维尔跟在驮轿后面,大门重新关上。
过了一会儿,梅纳维尔出现在阳台上,以公爵的名义感谢巴黎的群众,由于时间己经很晚,他请大家回家去,让心怀恶意的人不能钻他们的集会的空子。
所有的人都听了他的劝告走开了,只有十个人例外,他们刚才跟在公爵后面进了宅邸。
埃尔诺通和其他的人一样走开了,或者说,当其他的人走开的时候,他也装作走开了。
那十个与众不同留了下来的人是联盟的代表,他们被派来见德·马延先生,对他的来到表示感谢,同时也要恳求他促使他的哥哥下决心来巴黎。
其实,这些可敬的市民们,我们已经在收购护胸甲的那个晚上见过,这些不乏想象力的可敬的市民们,在他们的预备会议上曾经拟定了一大堆计划,单等着一位可以信赖的首领加以批准和给予支持。
比西·勒克莱尔禀告说,他已经在三个修院进行持械操练,又网罗了五百个市民,这就是说有一支一千人的队伍在待命。
拉夏佩尔·玛尔托经常跟法官、书记、所有的法院的人来往。他可以同时提供谋划和行动;二百件黑袍代表谋划,二百件棉布衬甲衣代表行动。
布里加尔有伦巴第人街、中央市场柱廊和圣德尼街的商贩。
克吕塞和拉夏佩尔·玛尔托一起负责检察官们,另外也还管巴黎大学。
德尔巴可以提供所有的水手和港口人员,那都是些危险人物,他们组成一支五百人的队伍。
在卢夏尔支配下有五百个马贩子和骡马商,他们都是狂热的天主教徒。
一个叫波拉尔的锡器商和一个叫吉尔贝的猪肉商,代表了城区和郊区一千五百个屠夫和猪肉商。
尼古拉·普兰师傅,希科的朋友,可以提供一切东西和一切人。
这时候,公爵正在一个安全可靠的房间里听着他们的秘密汇报和提供的人力物力的数字。
“我赞赏联盟的力量,”他说,“可是你们来想必是对我有所要求的,这一点我还没有听到。”
拉夏佩尔·玛尔托师傅马上准备发表一通共分三部分的演说了;这种演说的罗嗦冗长,是众所周知的。马延微微动了一下。
“讲得快些,”他说。
比西·勒克莱尔打断玛尔托的话。
“是这样的,”他说。“我们迫切要求变革;我们是最有力量的,因此我们要求这种变革。”这番话简短、清楚、准确。
“可是,”马延问,“为了实现这种变革,你们采取什么措施呢?”
“我以为,”比西·勒克莱尔说,用这种坦率的口气,对一个像他这样地位低微的人来说,是可以被人看作放肆的,“我以为联盟的主张来自我们的首领,得由我们的首领,而不是我们来指明目标。”
“先生们,”马延接口说,“你们说得非常对;目标应该由那些有当你们的首领的光荣的人来指明;但是在这儿我要向你们重申,应该由统帅来判断决定投入战斗的时机,尽管他看到队伍排得整整齐齐,手执武器跃跃欲试,他不到他认为合适的时候是不会下命令冲锋的。”
“话是这么说,大人,不过,”克吕塞回答说,“联盟的人都等不及了,我们刚才已经斗胆向您报告了这一点。”
“等不及什么,克吕塞先生?”马延问。
“等不及实现呀。”
“实现什么?”
“实现咱们的目标;咱们,咱们也有自己的计划。”
“唔,那就是另一回事了,”马延说;“如果你们有自己的计划,我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是,大人;可是我们能不能指望您的帮助呢?”
“那当然,只要这个计划合我们——我哥哥和我的意。”
“看来,大人,它会合你们的意的。”
“那就谈谈你们的计划吧。”
这些联盟分子,你看我,我看你;有两三个人示意拉夏佩尔·玛尔托来讲。
拉夏佩尔·玛尔托走上前去,似乎在请求公爵俯允他作一番解释。
“说吧,”公爵说。
“事情是这样的,大人,”玛尔托说;“这个想法是由勒克莱尔,克吕塞和我起头的;我们经过了反复的推敲,看来最后的结果是很可靠的。”
“说具体的,玛尔托先生,说具体的!”
“巴黎城里有几个据点,把它们之间的所有兵力都联系起来了。大要塞和小要塞,圣殿宫,市政厅,军械库和卢佛官。”
“是这样,”公爵说。
“所有这些据点都有军队驻守,但并不难攻下,因为那些驻军不可能料到会有一次突然袭击。”
“这我也可以同意,”公爵说。
“可是巴黎城里还有其它防守力量,其中首先是夜间巡逻队长和他手下的那些弓箭手,他们在要害地区巡逻,是巴黎的真正防卫力量。我们的设想是这样的;在巡逻队长的家里把他抓住。他住在库蒂尔-圣卡特琳;那地方又偏僻又冷落,干起来不会引起注意。”
  马延摇摇头。
“哪怕再偏僻冷落,”他说,“要撞开厚厚实实的大门,要打二十来响火枪,就不会不引起注意。”
“我们已经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回,大人,”玛尔托说;“巡逻队的一个弓箭手是我们的人。到半夜里,我们去敲门,就不过两三个人敲,因为那个弓箭手会给我们开门;他去通知队长说国王要跟他讲话。这是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差不多每个月都有一次,国王要召见这个队长听取报告和布置任务。这样,门就开了,我们让十个人进去,都是住在圣保罗区的水手,他们会解决那个巡逻队长的。”
“那就是说,抹他的脖子?”
“是的,大人。最厉害的防卫力量就这样解决了。不错,很可能还有其他的法官,其他的官吏被市民中的胆小鬼或者政治家们抬出来做挡箭牌。有法院院长先生,有德·奥先生,有德·希韦尔尼先生,拉盖斯尔检察官先生;好,我们同时冲进他们的家里去:圣巴托罗缪之夜使我们学会了怎么干这些事,我们会像对付巡逻队长一样地对付他们。”
“啊!啊!”公爵说,他觉得事情变得严重起来了。
“这是一个极好的机会,大人,可以向政界要人们进攻,我们已经在各个区里圈定了他们的名单,要把宗教界和政治界的异端分子一网打尽。”
“所有这些都很好,先生们,”马延说,“不过你们没有给我说明,你们是否很快就去占领卢佛官,那是真正坚固的城堡,有卫队和宫廷侍从们日夜不断地守卫着。国王尽管优柔寡断,也决不会像巡逻队长那样听凭他们抹脖子的;他会拔剑在手,这样一来,你们好好想一想,他是国王,他站在那儿会在市民身上产生很大的影响,你们会被打败的。”
“我们挑选了四千人来攻打卢佛宫,大人,这四千人不喜欢这个瓦洛瓦。他站在他们面前是不会产生您所说的那种影响的。”
“您认为这些人足够了吗?”
“那当然,我们是十对一,”比西·勒克莱尔说。
“还有瑞士兵呢?他们有四千人,先生们。”
“是的,可是他们在拉尼,而拉尼离巴黎有八法里路;所以,就算国王能够派人通知他们,传令兵骑马跑两个小时,瑞士兵步行来又得走八小时,加起来就是十小时;等他们赶到,正好在城门口给逮住;因为在这十小时里,我们已经做了整个城市的主人。”
“嗯!好吧,所有这一切都很好;巡逻队长给抹了脖子,政治家们完蛋了,巴黎的当局垮台了,所有的障碍全都推倒了。不过,你们想必考虑过下一步怎么办吧?”
“我们要组织一个像我们这样的正派人的政府。”布里加尔说,“只要让我们的小买卖能够兴隆发达,只要让我们的妻子儿女不缺面包,我们也就没有别的要求了。我们当中有些人兴许还有点小小的野心,想当个区长、区警长或者自卫队的连长;嗯,公爵先生,我们会提出这些,不过也仅此而已。您看得出我们的要求并不高。”
“布里加尔先生,您说的是金玉良言,”公爵说,“是的,你们都是正派人,我知道得很清楚,而且你们不容许任何人混到你们的行列中去。”
“啊!不容许,不容许!”好几个声音嚷道;“酒滓是不能混到好酒里去的。”
“好极了!”公爵说,“说得好。现在,咱们来瞧瞧;啊,市政厅副长官先生,在法兰西岛有很多游手好闲的人和地痞无赖吗?”
尼古拉·普兰一直没有出过面,这时似乎很勉强地走上前来。
“是,的确如此,大人,”他说,“确实不少。”
“您是否能给我们一个这批下等人的大约数目?”
“是,大约数目。”
“算算看吧,普兰师傅。”
普兰扳着指头算起来。
“小偷,三千到四千;游手好闲的和乞丐,两千到两千五;无赖泼皮,一千五到两千;杀人犯,四百到五百。”
“好!就这么,少算算也有六千或六千五百个十恶不赦的坏蛋。这些家伙信什么教?”
“请再说一遍好吗,大人?”普兰说。
“我问他们是天主教徒还是胡格诺派的。”
普兰笑了起来。
“他们什么教都信,大人,”他说,“或者说只信一个:他们的天主是金饯,血就是他们的先知。”
“好吧,对宗教上的信仰,这就行了,如果可以这么说的话;现在,对政治上的信仰呢,您怎么说?他们是瓦卢瓦分子、联盟分子、热忱的政客还是纳瓦拉分子?。”
“他们是强盗,是贼。”
“大人,”克吕塞说,“请您不要认为我们会把这批人当作同盟军。”
“不,当然不,我并没有这么认为,克吕塞先生,可正是这一点使我感到不快。”
“为什么这一点使您感到不快呢,大人?”代表团中好几个人惊奇地问。
“啊!这是因为,你们要明白,先生们,这些家伙都是没有什么政治观点的,所以他们不会跟我们亲近;他们看到巴黎没有了法官,没有了禁卫部队,没有了王室,总之,凡是束缚他们的东西全都没有了,他们就会趁你们打仗的时候去抢劫你们的店铺,趁你们占领卢怫宫的时候去掳掠你们的家产。他们时而和瑞士兵一起跟你们为敌,时而又和你们一起跟瑞士兵为敌,因此他们始终会是最强大的。”
“天哪!”代表们面面相觑说。
“我相信,这问题很严重,值得我们好好考虑,你们说是吗,先生们?”公爵说。“至于我,我非常关心这个问题,希望找出一个办法来避免事态的发生;因为,你们的利益高于我们的利益,这是我哥哥和我自己的信条。”
代表中间传出一阵赞同的低语声。
“现在,先生们,请你们允许一个日夜兼程骑马赶了二十四法里路的人去睡几个钟头;在这个宅邸里不会确有什么危险,至少目前是如此,不过等你们一开始行动,情况就会不一样了。不过也许你们有不同的意见?”
“啊!没有,公爵先生,”布里加尔说。
“很好。”
“那我们就谨此向您告辞了,大人,”布里加尔继续说,“当您要重新召集我们的时候……”
“我会尽快这么做的,先生们,请放心吧,”马延说,“也许明天,至迟后天。”
他真的向他们告辞了,留下来的人一个个都被他那番预见惊呆了,他们从未想到过会育这样一个危险。
他刚离开,一扇被挂毯遮住的门打开了,一个女人快步走进大厅。
“公爵夫人!”代表们喊道。
“是的,先生们!“她喊道,“她是来帮你们解决困难的!”
代表们都知道她的果断,但又畏惧她的狂热,此刻急忙走到她身边圈着。
“先生们,”公爵夫人微笑着继续说,“希伯来人没做到的事,犹底特(犹底特:古代传说中的女英雄。维杜利城受巴比伦军队围攻,情况危急。寡妇犹底特出城来到敌军营地,迷住敌军将领荷罗菲纳,把他的头砍下,连夜逃回城里。第二天巴比伦军队撤围败退。)一个人就做了,抱着希望吧,因为我,我也有我的计划。”
她把两只雪白的手伸给这些联盟分子,其中最殷勤的几个吻了它们,她随即从马延刚才出去的那扇门走出去了。
“嗨!”比西·勒克莱尔舔着唇髭,目送公爵夫人走出,大声说。“我坚信这才是这一家的男子汉。”
“喔唷!”尼古拉·普兰轻声说,一边拭去方才见到德·蒙庞西埃夫人时渗满额头的汗珠,“我真希望能不卷到这里面去。”?
三十三 博罗梅兄弟
大约晚上十点钟光景,代表先生们满心懊恼地转回家去,每到一个通往某人家里的街口拐角,大家就寒暄作别。
尼古拉·普兰在这些人中间住得最远,最后只剩下他一个人,他一边走,一边苦苦思索着那个使他为难的处境,前一章末了一段开头的那声感叹就是由那个使他为难的处境所引起的。
确实,这一天对所有的人,特别是对他说来,真是头绪纷繁的一天。
他就这么走回家去,由于刚才听到的话周身打着颤,暗自思量,如果说幽灵认为叫他揭发万森方面的阴谋是恰当的话,那么罗贝尔·布里凯就决不会饶过他,因为他没有把拉夏佩尔·玛尔托在德·马延先生面前讲得那么活龙活现的行动计划讲出来。
皮埃尔·奥·雷阿尔街是条只有四尺宽的小巷,通往新圣梅丽街。正当尼古拉·普兰走到这条小巷中,想得出神的时候,他看见从对面跑过来一个人,穿着雅各宾修士的长袍,下摆直撩到膝盖上。
得有个人让一下,因为这条小巷容不得两个信天主的教徒并排走过。
尼古拉·普兰指望修道上的谦卑,会叫那人对他这么一个军人礼让三分;结果情况大谬不然;那修道士跑得像猎人追赶下的鹿,来势之猛可以撞倒一堵墙。尼古拉·普兰嘴里嘀咕着,让了一下,好别让那人撞倒。
紧接着,对他们来说,在夹在两排房屋当中的这条小巷里发生了一种使他们感到不快的变化,这种变化总是发生在两个都想走过去、执意不肯拥抱却又让来让去,总是搂在一起的犹豫不决的人之间的。
普兰骂了起来,修道士也还嘴;穿袍子的修士耐心不如佩剑的军人,他拦腰抱住军人,把他紧贴在墙上。
这场冲突正要爆发成一场殴斗的当口,他们彼此认出来了。
“博罗梅兄弟!”普兰说。
“尼古拉·普兰师傅!”修道士喊道。
“您好吗?”普兰接着说,带着巴黎市民的那种令人赞赏的善良和始终不渝的温和的态度。
“很不好,”修道士回答,他的怒火比那个世俗人要难以平息得多,“因为我有急事,可您把我给耽搁了。”
“您这个人真怪!”普兰接口说;“老是像罗马人似的那么好斗!这个时候,您这么急匆匆地到底往哪儿去呀?隐修院着火了还是怎么的?”
“没有,我是到公爵夫人家去,有话跟梅纳维尔说。”
“到哪个公爵夫人家去?”
“能在她家里找到梅纳堆尔说话的公爵夫人,我看只有一个吧,”博罗梅说,他一开始就想到,对这个市政厅副长官可以明白地回答,因为这个副长官可以让人盯他的梢,但他又不愿意对这个有好奇心的人说得太多。
“那么,”尼古拉·普兰接下去说,“您到德·蒙庞西埃夫人家里去干什么?”
“啊!我的主,事情很简单,”博罗梅一边说,一边在找一个听
上去有点道理的回答;“公爵夫人曾经恳请我们尊敬的院长做她的忏悔师,当时他接受了,但过后他感到一种良心上的不安,他要拒绝。会见约定在明天;所以我得代表莫德斯特·戈朗弗洛长老对公爵夫人说一声,要她别指望他了。”
“很好;可是我觉得您这样子不像是到德·吉兹府上去,我亲爱的兄弟;我甚至可以说,您是在背朝着它走。”
“是这样,”博罗梅兄弟接口说,“其实我是打那儿来。”
“那么您是往哪儿去呢?”
“在公爵府上,他们告诉我说公爵夫人去看德·马延先生了,他今晚刚到,往在圣德尼的宅邸。”
“您说的总没错儿。”普兰说,“公爵确实是在圣德尼的宅邸,公爵夫人在公爵身边;不过,老弟,我倒要请问,您干吗要这么耍我呢?照规矩隐修院是不会派司库跑差的。”
“到一位公爵夫人那儿去,干吗不去呢?”
“再说,您,梅纳维尔的心腹,是不会相信德·蒙庞西埃公爵夫人的忏悔那一套的吧?”
“那我相信什么?”
“见鬼!我亲爱的,您对隐修院到大路当中的距离是一清二楚的,既然是您叫我去测量的;当心!您对我说得很少,我倒反而想得很多呢。”
“您错了,亲爱的普兰先生,我不知道什么其他的事。现在请您别再缠住我了,要不我要找不到公爵夫人了。”
“您在她家里总会找得到她的,她会回家的,您可以等她。”
“当然喽!”博罗梅说,“要能看一眼公爵先生,我也不会不高兴的。”
“那就快去吧。”
“你毕竟是知道他的;我只要让他出门去了情妇那儿,就再也逮他不住了。”
“这话不错。既然我知道您是找谁去办事了,我让您走吧;再见,祝您运气好!”
博罗梅看到他让出了路,就匆匆地向尼古拉·普兰道了声晚安来回答他,沿着空无一人的小路急奔而去。
“哎呀,哎呀,又有什么事了,”尼古拉·普兰瞧着那件雅各宾修道士的长袍渐渐在夜色中变得模糊起来,自言自语地说;“可是我又何必去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呢?难道我对这迫不得已在干的行当发生了兴趣吗?呸!”
他回去睡觉了,心中有的并不是问心无愧的憩静,而是在这世间任何境况下——不管这境况多么虚假——所能给予我们的那种安静。
这时候,博罗梅继续在赶路,他所用的速度使他有了把失去的时间弥补过来的希望。
确实,他知道德·马延先生的习惯,而且,他深知内情,毫无疑问有一些他认为是不该跟尼古拉·普兰师傅细说的理由。
然而,他汗水涔涔、气喘吁吁地赶到圣德尼的宅邸时,正巧公爵和公爵夫人谈完了大事,德·马延先生把他妹妹打发走,要想去拜防斯德岛上那位我们知道叫儒瓦约兹的长吁短叹的夫人。
哥哥和妹妹,在反复讨论了国王的接见和十人团的计划之后,在以下一些事项上取得了一致意见。
国王并没有起疑心,一天比一天变得更容易攻击。
重要的问题是要趁国王把他兄弟放在一边不管并且忘记了亨利·德·纳瓦拉的时候,在北方的各省组织起天主教联盟。
后面这两个敌人中间,野心不外露的德·阿朗松公爵才是唯一叫人担心的;至于亨利·德·纳瓦拉,根据熟知情况的密探的报告,他只知道跟他的三四个情妇调情。
“巴黎已经准备好了,”马延大声说;“可是他们和王室之间的同盟给了政治家和真正的王室分子力量;应该等待国王和他的同盟者关系的破裂;由于亨利反复多变的性格,这种破裂很快就会发生的。因此,我们没什么好着急的,”马延继续说,“我们要等待。”
“我,”公爵夫人轻轻地说,“我需要十个分散在巴黎各个区的人,在我要干的那下子成功之后在巴黎煽起暴动;我已经找到了这样十个人,我不需要什么别的了。”
他们两人就这拌,一个侃侃而谈,一个自言自语;这时,梅纳维尔突然进来,通报说博罗梅要见公爵先生。
“博罗梅!”公爵惊讶地说,“这是什么人?”
“过是。大人,”梅纳维尔回答说,“我要求殿下给我派一个办事干练的人和一个头脑敏捷的人的那会儿,您在南锡给我派来的那个人。”
“我记起来了;我答应您说我有一个人顶得上两个人,给您派来了博罗维尔队长。他改了名字叫博罗梅了?”
“是的。大人,改了名字,也换掉了制服;他叫博罗梅,是雅各宾修道士。”
“博罗维尔,雅各宾修道士!”
“是的,大人。”
“他干吗去当雅各宾修道士?魔鬼要是从他的头巾下面认出他来,准得哈哈大笑。”
“他干吗去当雅各宾修道士吗?”
公爵夫人朝梅纳维尔做个手势。
“您以后会知道的,”梅纳维尔继续说。“那是我们的秘密,大人;暂且让我们听听博罗维尔队长或者博罗梅兄弟,随您愿意怎么说,来说些什么吧。”
“好吧,何况他这么来使我感到很不安,”德·蒙庞西埃夫人说。
“我得承认,我也一样,”梅纳维尔说。
“那就别再耽搁了,马上把他带来,”公爵夫人说。
至于公爵,他踌躇不决,既想听听这位信使说些什么,又怕错过了跟情妇的幽会时间。?
他瞧瞧门口又瞧瞧钟。
门开了,钟也敲十一点了。
“啊!博罗维尔,”公爵说,尽管他有点心情不佳,还是禁不住笑了起来,“瞧您这身打扮,我的朋友。”
“大人,”队长说,“其实我穿着这件鬼袍子也好生不自在;可是活虽这么说,该做的事总得去做,就像老德·吉兹先生说的。”
“不管怎样,总不是我把您塞进这件长袍里去的,博罗维尔,”公爵说;“所以请别对我怀恨在心。”
“不,大人,那是公爵夫人做的;但我既然是为她效劳的,我就不会怪她。
“好,谢谢,队长;现在,怎么样,您这么晚来要跟我们说什么呀?”
“是一些可惜我没能早些来告诉您的事,大人,因为整个隐修院把我给缠住了。”
“嗯,现在,您说吧。”
“公爵先生,”博罗维尔说,“国王发兵援救德·安茹公爵先生了。”
“啊!”马延说,“这个老调咱们早就听熟了:他们唱了三年了。”
“啊!是的,可是这一次,大人,我给您带来的消息是绝对可靠的。”
“唔!”马延说,头部做了一个动作,犹如一匹马直立起来时那样,“绝对可靠?”
“就在今天,也就是说昨天夜里,清晨两点钟的时候,德·儒瓦约兹先生动身到鲁昂去了。他走海路到第厄普,再带三千人去安特卫普。”
“啊!啊!”公爵说;“这是谁告诉您的,博罗维尔?”
“一个亲自动身去纳瓦拉的人,大人。”
“去纳瓦拉!到亨利那儿去?”
“是的,大人。”
“他代表谁到亨利那儿去?”
“代表国王,是的,大人,他代表国王并且带着一封国王的信。”
“这个人是谁?”
“他叫罗贝尔·布里凯。”
“还有呢?”
“他是戈朗弗洛长老的一个熟朋友。”
“戈期弗洛的熟朋友?”
“他们彼此用‘你’相称。”
“国王的使臣?”
“这一点,我有绝对把握:他从隐修院派人去卢佛宫取一封国书,是我们的一个修士去跑的差。”
“这个修士呢?”
“是我们的一个年轻士兵,雅克·克莱芒,正是您注意过的那个人,公爵夫人。”
“他没把这封信交给您?”马延说;“这个笨蛋!”
“大人,国王没把信给他;他把信给了他手下的人带去给信使。”
“得把这封信弄到手,该死的!”
“一定得弄到手,”公爵夫人说。
“您怎么没想到这一点?”梅纳维尔说。
“我早就想到了这一点,还想让一个我们的人跟信使作伴一起走,那是一个大力士,可是罗儿尔·布里凯不信任他,把他打发回来了。”
“您应该自己去。”
“那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
“他认得我。”
“我想他认得的是修士,而不是队长?”
“说真的,我不知道:这个罗贝尔·布里凯的眼睛真叫人受不了。”
“他到底是怎么一个人?”马延问。
“瘦高个子,青筋毕露,肌肉结实,骨骼很大,很机灵,爱嘲笑人,话很少。”
“啊!啊!还使得一手好剑?”
“就像剑是他发明的,大人。”
“脸长长的?”
“大人,他的脸什么样子都有。”
“院长的朋友?”
“从他还只是一个普通修士时就是。”
“啊!我有些疑心,”马延皱着眉头说,“我要弄弄明白。”
“那得赶快,大人,因为这个家伙腿很长,跑起路来准是很快的。”
“博罗维尔,”马延说,“您这就到苏瓦松去一趟,我哥哥在那儿。”
“那么隐修院呢,大人?”
“难道您不能,”梅纳维尔说,“给莫德斯特编个理由,让他完全相信您要他相信的事情吗?”
“您到了德·吉兹先生那儿,”马延继续说,“就把您所知道的关于德·儒瓦约兹先生的使命的情况都告诉他。”
“是,大人。”
“纳瓦拉呢,您忘了,马延?”公爵夫人说。
“我忘不了,这事我要自个儿来办,”马延回梅说。“叫人给我谁备一匹快马,梅纳维尔。”
随后他低声地补了一句:
“难道他还活着?啊!对,他准是活着!”
三十四 拉丁文学者希科
我们记得,在那两个年轻人离开以后,希科就加快脚步朝前走去。
可是,埃尔诺通和圣马利纳刚消失在奥尔日河上的居维齐桥横跨的小山谷里,希科就像百眼巨人似的,有看得见背后的本领,一等他们走得看不到了,就在小山丘的顶上站住,朝四下里嘹望。他望着沟渠,原野,灌木丛和河流,最后一直望到路边高大的榆树背后斜逸飘浮的朵朵云彩。他确信没有发现可能打扰他或者窥视他的人以后,就在沟坡上坐下,背靠着一棵树,开始进行他所谓的反省。
他有了两个钱袋,因为他发现圣马利纳交给他的袋子里,除国王的那封信外。还有一些圆圆的滚动的东西,很像金币或者银币。
这个袋子是真正的国王的钱袋,绣有两个以字母H(H是亨利三世的法立名字Henri的头一个字母。)组成的图案。一个绣在上面,一个绣在下面。
“好家伙,”希科端详着钱袋说,“这国王可真够意思!他的名字,他的纹章!再没有此这更大方而又更愚蠢的事了!当然,我是决不会干他这种事的。我凭荣誉起誓!”希科继续说,“我奇怪的只是这位好而又好的国王怎么没有让人把他叫我带给他妹夫的信,还有我的收条,全都绣在这个钱袋上。咱们为什么要不好意思呢?如今搞政治的,全都公开露面,让咱们也跟大家一样地谈论政治吧!得了!要是有人动脑筋杀掉这个可怜的希科,就像当初对待这同一个亨利派到罗马去找德·儒瓦约兹先生的信使那样,也不过是少了一个敌人,而这个年头朋友遍地都是,大家反而不稀罕了。但愿老天爷挑选时挑错了!现在,咱们先来瞧瞧这钱袋里有多少钱,待会儿再来看那封信,一百埃居!正好是我向戈朗弗洛借的数目。啊!且慢,别错怪了他:这儿是一个小包……西班牙金币。五个加德吕布尔(西班牙古金币名。)。好啊,好啊!想得真周到·亨利凯,他真好!嗳!说真的,要不是那两个姓名起首字母的百合花在我看来是多余的,我会打个响响的飞吻给他的。现在这个钱袋对我碍手碍脚;我觉得鸟儿飞过我头顶时都把我当作国王的密使,它们会笑话我,或者更糟,会把我暴露给过路人。”
希科把钱袋里的钱倒在手心里。从衣袋里掏出戈朗弗洛的那只普通的布袋,把银币和金币装进去,一边还朝着它们说:
“你们可以相安无事地待在一块儿,我的孩子们,因为你们来自同一个老家。”
随后,他从那个钱袋里取出那封信,拣起一块石子塞进去,把钱袋的带子在石块上绕了几圈,就像使用投石器的士兵扔石块似的把钱袋扔进了蜿蜒流经桥下的奥尔日河。
河水溅起来,平静的水面上漾起两三圈涟漪,逐渐扩散开去,撞到岸壁上就破碎了。
“我的事妥了,”希科说;“现在,干亨利的事吧。”
他拾起那封信来;刚才为了把钱袋丢进河里更方便些,他把那封信放在地上了。
可是,路上来了一头驮着木头的骡子。
两个妇人赶着这头骡子,它的步子迈得挺骄傲,好像驮着的不是木头而是圣骨似的。
希科一只手撑在地上。把信藏在他那宽大的手掌下面,等待她们走过去。
等到只剩他一个人时,他立刻拿起那封信,镇定自若地拆开信封,把火漆封印撕碎,仿佛只是在拆一封代理人的来信似的。
然后他用双手把信封搓成一卷,用两块石子把火漆封印碾成粉末,然后全都丢到河里,让它们去找那个钱袋。
“现在,”希科说,“来瞧瞧文笔吧。”
他摊开信纸,念道:
“我们亲爱的弟弟,我们亲爱的兄长、已故的国王查理九世对您所怀有的深挚的爱,仍然留存在卢佛宫的穹顶下,井且牢牢地扎根在我心头。”
希科鞠了一个躬。
“因此我很不愿意跟您谈起会使您感伤和不快的话题。但是您是一个能够在逆境中表现得很坚强的人;因此我不再迟疑,决定把这些只能对勇敢的久经考验的朋友讲的话告诉您。”
希科停下来,又鞠了一躬。
“何况我要让您相信的是一桩与王室利益攸关的事实;这个利益,就是我和您的姓氏的荣誉,我的兄弟。
“我们在有一点上是相似的,那就是我们两人都被敌人包围着:希科会对您解释这一点的。”
“Chicotus explicabit!”希科说,“或者用evolvet,这个词儿要文雅得多。”
“您的仆人德·蒂雷纳子爵先生已经成了您宫廷里日常丑闻的话柄。倘若不是为了您的利益和荣誉,我真的决不会插手您的事情!但是您的妻子,非常遗憾我得称她为我的妹妹,理应由她而不是由我来为您操这份心……可是她没有这样做。”
“啊!啊!”希科说,继续翻译成拉丁文,“Quaque omittitfacere挺难翻译的。”
“因此我劝您注意,我的弟弟,别让玛戈和德·蒂雷纳子爵——他跟我们的那些共同朋友之间交情极好——的关系给波旁家族带来羞辱和损害。请您在听取希科对此信解释之后,立即查证核明此事,并请您在确信此事之后即刻果断行事,以儆效尤。”
“Statjm atque audiveris Chicotum litteras explicahtem.往下看吧,”希科说。
“对您的王位继承权的正统性,哪怕有些微的怀疑的阴影 笼罩在上面,也会是令人很不快的,我的兄弟;这问题是如此 至关重要,天主不让我去想到这至关重要的一点;哎!因为我 是命定没有子嗣的。
“作为兄长和国王,我告诉您,那两个同谋大多数时间是 在一个叫卢瓦涅克的小城堡相会。他们找的借口是去狩猎; 这个城堡还是德·吉兹兄弟们并不陌生的私通场所;因为您一定也知道,我亲爱的亨利,我的妹妹曾经怀着极不寻常的爱情追求过亨利·德·吉兹和我的亲弟弟德·安茹先生,那还是在我使用这个名号时,当时他叫德·阿朗松公爵。”
‘Quo et quam jrregulari amore sit prosecuta et Henri-cum Gnigium et germanum meum,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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