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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梭罗夫人

_33 大仲马(法)
“是的,他想让您陪他到城里转转。可是……”
公爵问:“可是什么?”
奥杜安老乡答道:“可是您不能陪他去,大人。”
弗朗索瓦一听,不由叫道:“为什么?”
“因为外面太冷。大人。”
公爵对有人胆敢违抗他的旨意感到十分吃惊:“外面太冷?”
“是的,太冷。因为我要对德-比西先生的朋友们保证他的健康,我本人尤其要负责,我禁止他外出。”
比西并没有因此就不准备下床,可他的手碰到了雷米的手,雷米轻轻一捏,比西就明白了。
公爵说道:“好吧,既然他外出要冒这么大的风险,那就留在家里吧。”
亲王殿下心中大为不快,愤愤然向门口走了两步。
比西一动不动。
公爵又重新回到床前。
他说:“好,就这样,你不出去冒险了吧?”
比西说道:“您已经看到了,大人,大夫不许我出去。”
“比西,你应该请米隆大夫看一看,他是个好医生。”
比西说道:“大人,我更喜欢一个重视友情的医生,而不是一个学识渊博的医生。”
“那么,再见吧。”
“再见,大人。”
公爵闹哄哄地走了。
他出门以后。雷米一直目送他走出了公馆大门,然后立刻奔回到病人跟前。
他说道:“啊,大人,快起床吧,我请求您立刻起床。”
“起床干什么?”
“跟我去走一遭。这屋里太爇了。”
“可你刚才对公爵说外面太冷了。”
“自从他一出去,气候就变了。”
比西坐起身来,奇怪地问:“变到什么程度?……”
奥杜安老乡答道:“变到现在我确信外面空气对你十分有益。”
比西说:“我不明白。”
“我给您喝的药水,您不是也弄不明白吗?可是您也按时服用了。好吧,快点!起来吧。同安茹公爵外出是危险的,同医生出去倒有益于健康,这是我说的,您难道连我也不相信了呢?那么您就应该辞退我了。”
比西说道:“走吧,既然你想要我出去。”
“必须出去。”
比西起床,他脸色苍白,浑身打着哆嗦。
雷米说道:“您脸色苍白得很有意思,变成一个俊俏的病人了。”
“我们到哪里去?”
“到一个区去,我今天已经对那个区的空气分析过了。”
“分析结果怎样?”
“对您的病有特效,大人。”
比西穿上衣服。
他说道:“把我的帽子和我的剑给我。”
他戴上帽子,佩上剑。
然后两个人一起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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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 瑞西厄娜街街名的来源
雷米扶着病人的胳膊,向左转,走进贝壳街,沿着这条街一直走到城墙边。
比西说道:“真奇怪,你带我朝船夫谷仓沼泽地那边走,你说这个地区的空气好吗?”
雷米回答:“啊!先生,请您耐心一点,我们马上转过帕爇万街,让过右边的粪便街,一直走进蒙马特尔街。您会看见,蒙马特尔街是多么美丽的一条街!”
“你以为我不认识这条街吗?”
“好呀!您既然认识,再好没有了!我不必浪费时间介绍您看街上的美景了,我马上把您带到一条优雅的小街里去。跟着我走吧,我要说的就是这句话。”
事实上,他们越过了左边的蒙马特尔城门以后,再走了约两百步路,雷米就向右拐。
比西叫道:“喂!你是故意的吧,我们又回到我们出发的地点来了。”
雷米说道:“这条街叫日普西厄娜街,或者叫埃及圣女街,随您爱怎样叫都可以;老百姓已经开始叫它做日西厄娜街,不久的将来,它就会变成瑞西厄娜街,因为这样叫法比较顺口。语言的规律是越接近南方,元音应用越多。大人,您在波兰住过,您应该知道这一点,那些混蛋仍然用四个辅音在一起的字,使得他们说起话来,就像在嘴里嚼碎小石头一样,一边嚼一边还在那里骂人哩。”
比西说道:“说得不错。不过我认为我们到这儿来不是来上语言课的,老实告诉我,我们要到哪儿去?”
雷米没有正面回答比西的问题,却说道:“您看见那座小教堂吗?喂,大人!您看它选择的位置有多好:前面临街,后面是修道院的花园!我敢打赌,您到目前为止,没有注意过它,对吗?”
比西说道:“的确,我以前没有注意过。”
比西并不是唯一的没有光临过这座教堂的贵族,因为这座名叫埃及圣女玛丽[注]的教堂,是一座大众化的教堂,常来这里的信徒,又管它叫尖舱教堂。
雷米说道:“好吧,现在您既然知道这座教堂的名字,也将它的外表观察了个够,大人,我们进去吧,您在里面会看到大厅的彩绘玻璃窗,它们非常别致。”
比西望着奥杜安老乡,看见他的脸上露出温和的微笑,比西马上懂得年轻医生带他走进教堂一定另有用意,而不是去看彩绘玻璃,因为那时天色昏黑,根本不能看见什么。
不过,教堂里正在举行圣体降福仪式,灯烛明亮,除了彩绘玻璃,还可以看到别的东西。那就是十六世纪的那些天真的壁画,这些传统艺术在意大利由于气候良好,还保存着许多,在我国,则在气候潮湿和文物破坏两者竞相发挥作用下,已经荡然无存。画家在这个教堂所绘的壁画是奉弗朗索瓦一世之命,为这位国王而绘的;画的是埃及圣女玛丽的一生。在她的一生中本有许多有趣的题材,而那位画家过分照顾人体解剖学,或者至少是过分照顾历史真实,却天真地在教堂最显眼的地方,绘画了圣女玛丽遇到困难的时刻:她身无分文,付不起摆渡钱,只好用她的肉体来支付。
现在可以正确地说,虽然许多信徒对埃及圣女玛丽的侮罪改宗都十分崇敬,但是这个地区的不少正经妇女都认为画家本来可以把这幅画绘在别的地方,或者至少画得不那么露骨;她们的理由,或者说她们没有说出口的理由,就是许多呢绒商人在节日或者星期天带他们店里的年轻小伙计到教堂来的时候,这幅画的某些细节过分吸引了年轻小伙计们的视线。
比西注视着奥杜安老乡,这位老乡在一刹那间也变成了年轻小伙计,他津津有味地欣赏那幅画。
比西对他说:“你带我到埃及圣女玛丽教堂来,是不是想让我产生吃喝玩乐的思想?如果是这样,你就看错人了,你应该带到这儿来的是修道士和大学生。”
奥杜安老乡回答:“天主保佑我没有这个想法,因为‘一切滢念都会腐蚀人的头脑’[注]。”
“那么为什么要到这儿来?”
“你听我说,我们走进这儿总不能把眼睛挖掉吧。”
“你带我到这儿来一定有别的目的,绝对不是叫我来看埃及圣女玛丽的大退!”
雷米说道:“当然不是。”
“那么我已经看过了,我们走吧。”
“等一等!仪式马上就完了,我们现在走出去,会打扰这些信徒的。”
奥杜安老乡轻轻地抓住比西的手腕。
雷米说道:“现在大家都走了,我们也跟他们一样走吧。”
比西漠不关心地带着明显的心不在焉的神情向门口走去。
奥杜安老乡说道:“喂!您不沾点圣水就走出去,您难道没有头脑吗?”
比西像个孩子般听话,向着那根嵌着圣水缸的柱子走去。
奥杜安老乡趁这机会向一个女人作了个手势,女人一见年轻医生的暗号,立刻向比西走过去的那根柱子走去。
因此,比西把手伸向贝壳形的、由黑大理石雕成的两个埃及人像托着的圣水缸时,一只粗壮的、有点发红的女人的手,也伸过来,并且用圣水沾润了他的手指。
比西禁不住把眼睛从那个粗壮而红润的手,挪到女人的脸上,他立刻后退一步,顿时脸色发青,因为他发觉那是爇尔特律德的手,她的脸被一块黑色的羊毛巾半掩着。
他继续伸着手,没有想到要划十字,这时爇尔特律德向他行了个礼,走了过去,她的高大身材在小小教堂的门厅下面十分显眼。
紧跟在爇尔特律德后面,被她的粗壮的手肘挡住的,是一个紧紧地裹着一件短丝斗篷的女人,那女人体态年轻而优雅,一双迷人的小脚,身材苗条,使比西想起世界上只有一个女人有这样的身材、小脚和体态。
雷米没有对比西说什么,只是一味注视着他。现在比西明白了年轻医生为什么把他带到埃及圣女街来,为什么要他走进教堂。
比西跟着女人走去,奥杜安老乡跟着比西。
这四个人排成单行,用整齐的步伐走着,如果不是其中两个人脸色苍白,神情忧郁,说明他们内心有极大痛苦,倒也显得十分有趣。
走在最前头的是爇尔特律德,她在蒙特马尔街角转了弯,沿着这条街走了几步后,突然向右拐进一条死胡同,胡同里有一个门口。
比西踌躇不前。
雷米喊道:“喂!伯爵先生,您要我踏着您的脚后跟吗?”
比西继续往前走。
爇尔特律德始终走在最前头,她从衣袋里摸出一把钥匙,开了门,让她的女主人走进去,女主人头也不回地走进去了。
奥杜安老乡凑近耳边对侍女说了两句话,闪过一边,让比西走了进去,然后爇尔特律德和雷米一齐走了进去,关上门,胡同里又变成一片死寂。
那时是晚上七点半钟,五月初即将到来,温暖的空气像是春天的气息,树叶开始在冰雪消融中绽出新芽。
比西向周围张望,他处在一个大约十六米见方的小花园里,四面的围墙特别高,围墙顶上爬山虎和常春藤的新芽长了出来,不时碰落一小块石灰,新叶的刺鼻浓香,被晚风吹送过来。
香罗兰的长枝蔓快乐地从教堂的古老墙壁的裂缝里伸出来,红色的花蕾像纯铜一样。
第一批丁香已经在清晨的阳光下开放,现在它们甜蜜的香气使昏沉沉的比西津神为之一振,他自问在一小时前他还是那么孤单,那么虚弱,那么无人理睬,现在却沐浴着香气,充满着温暖,并且生气勃勃,这一切到底是不是为他而来的,是不是他爇爱着的那个女郎给他带来的?
狄安娜已经坐在一张小木凳上,那小木凳倚着教堂的墙,在茉莉花和铁线莲的绿荫下。狄安娜俯着头,两手无力地垂在身体两侧,手指不自觉地柔着一朵紫罗兰,花瓣纷纷落在沙地上。
这时候,一只躲在近旁栗树上的夜莺,唱起了声音悠长而凄凉的歌,不时像火花般爆出几个响亮的音符。
在这个小花园里,只有比西同蒙梭罗夫人两个人,因为雷米同爇尔特律德已经远远地站在一边。比西走过去,狄安娜抬起头。
她用羞怯的声音说道:“伯爵先生,在我们之间完全不必兜圈子说话:如果刚才您在埃及圣女玛丽教堂见到我,决非出于偶然您才到那边去。”
比西说道:“当然,夫人。那是奥杜安老乡叫我出来而没有告诉我目的地,我可以向您发誓我不知道……”
狄安娜悲切地说:“先生,您误会我的意思了。是的,我知道是雷米先生把您带到教堂来的,也许是他强迫您来的吧?”
比西说道:“夫人,并不是强迫……不过我不知道我在这里要见的是您。”
狄安娜摇了摇头,抬起湿润的眼睛望着比西,低声说道:“您这话太让人难受了,伯爵先生。您的意思是不是想说,当时您如果知道雷米的意图,您就不会跟他一起来?”
“啊!夫人!”
“这是很自然的,而且也是对的。先生,您给我帮了大忙,我还没有向您致谢。请您原谅我,并请您接受我的深切感谢。”
“夫人……”
比西说不下去了,他震惊得那么厉害,使得他说不出一句话来,想不出一点办法来。
狄安娜越来越激动地接下去说:“可是我却想向您证明我不是一个忘恩负义的女人,也不是一个健忘的人。是我请求雷米先生赐给我同您会面的光荣,是我教他安排这次会面的,如果您不喜欢,只好请您原谅。”
比西把一只手按在心头上,说道:
“啊!夫人,我的心怎样,您是想不到的。”
他的那颗破碎了的心又开始活动起来了,他觉得似乎温和的晚风给他送来了沁人心脾的馨香和甜蜜的话语,同时把他眼前的那片乌云也驱散了。
好久以来狄安娜已经准备好这次会面,因此她表现得非常坚强,她继续说:“我知道我托您办的事多么叫您为难。我知道您为人高尚。请您相信,我了解您而且钦佩您。请想一想,如果您不能理解我的感情,我会感到多么痛苦。”
比西说道:“夫人,我已经病了三天了。”
狄安娜脸涨得鲜红,说明她对他的病多么关心,她答道:“我知道,我比您更痛苦,因为雷米先生显然在骗我,他要我相信……”
“是您忘记了我才使我生了这场大病。啊!这倒是真的。”
蒙俊罗夫人接着说:“因此,我不得不安排今天的会面,伯爵。我现在见到了您,我感谢您对我的多方关照,我将终身永志不忘……请您相信我的由衷之言。”
比西黯然神伤,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狄安娜问道:“您不相信我的话吗?”
比西回答:“夫人,一个人对别人有友情的时候,总是尽可能随时随地表示这种友情的,您觐见圣上的那天晚上,您知道我也在宫里,纵使您不知道我当时就在您的面前,您也应该感觉得出我的眼光一直压在您的身上,而您却没有抬头望我一眼;您也没有用一句话,一个手势,一下暗示来表示您知道我在那里。不过,夫人,我弄错了,也许您没有认出我来,因为您只见过我两次。”
狄安娜的回答是一下伤心地谴责的眼光,使得比西深深地受到感动,他说道:
“对不起,夫人,对不起。您同别的女子不同,但是您做起事来同那些庸俗妇女没有什么两样,您为什么要结婚?”
“您难道不知道我是被迫的么?”
“我知道,可是废除这门亲事也很容易。”
“恰恰相反,根本不可能。”
“难道您一点也没有感觉到,您身边有一个忠心耿耿的人在保护您么?”
狄安娜垂下眼睛。
她说道:“这一点尤其使我害怕。”
“原来就是这种思想使您忘记了我。啊!请想一想,自从您成为别人的妻子以后,我的日子怎样过的吧。”
伯爵夫人庄严地说:“两个男人都活着,一个女人抛弃一个男人的姓,改用另一个男人的姓,这种改变必然对她的荣誉有极大的损害。”
“这么说来您永远宁可保留着蒙梭罗这个姓了。”
狄安娜嗫嚅着说:“您认为这样吗?那就更好!”
她的眼睛立刻充满了泪水。
比西看见她的脑袋低垂到胸前,激动地在她的面前走来走去。
比西最后说道:“我现在又恢复到原来状态了,就是说,我对您是一个陌生人。”
狄安娜叹息一声:“唉!”
“您的沉默充分说明了这一点。”
“我只能用沉默来说话。”
“夫人,您的沉默是您在卢佛宫觐见的延伸。在卢佛宫,您看不见我,在这儿,您不同我说话。”
“在卢佛宫,有蒙梭罗先生在场,他监视着我,他为人非常嫉妒。”
“嫉妒!哼!他还缺什么?我的天主!所有的人都羡慕他的幸福,他还要羡慕什么样的幸福?”
“我跟您说他这个人嫉妒成性,先生。几天以来,他看见有人在我们的新居周围转来转去。”
“您不住在圣安托万街的那所小房子里了吗?”
狄安娜不由自主地惊叫起来:“怎么!这个人,难道不是您吗?”
“夫人,自从您的婚事公开宣告,一自从您觐见了圣上,自从卢佛宫的那天晚上您不屑望我一眼,我就躺倒了,高烧缠着我,我都快死了。您瞧,您的丈夫嫉妒的不是我,因为最低限度他看见在您的房子前后转来转去的,并不是我。”
“那么,伯爵先生,如果真像您所说的那样,您有心想见我一面,您就感谢这个陌生人吧,因为我熟悉蒙梭罗先生,这个陌生人使我为您担惊受怕,我想见您一面告诉您:不要这样暴露您自己,伯爵先生,不要使我遭受更大的不幸。”
“请您放心,夫人;我给您再说一遍,那人不是我。”
“现在,请您让我把我要对您说的话全部说完吧。那个在我们的新居面前走来走去的人我们不认识,也许蒙梭罗先生认识,为着害怕这个人,他要求我离开巴黎,因此,”狄安娜把手伸给比西,“因此,您可以把这次会面看作是最后一次……明天我就动身到梅里朵尔去了。”
比西喊起来:“夫人,您要走?”
狄安娜说道:“只有这个办法,才能使蒙梭罗先生放心;只有这个办法,才能使我得到安宁。而且我也讨厌巴黎,我讨厌这些人,讨厌宫廷和卢佛宫。我只有离群索居,由少女时代的回忆陪伴着我,我才感到幸福;我觉得再一次走过我儿时奔跑过的小径,过去的幸福就像甜蜜的露水,有一部分重新落到我的头上。我爸爸陪我回去。我在那里可以再见到圣吕克夫妇,他们正为我不在而想念我。再见吧,比西先生。”
比西两只手掩住面孔,喃喃地说:
那么,对我说来,一切都完了。”
狄安娜站起来大声问:
“您在说什么?”
“我在说,夫人,这个家伙将您流放到远处,这个家伙毁灭了我唯一的希望,使我再也不能同您呼吸同一空气,不能躲在百叶窗后面窥视您,不能在同您相遇的时候,碰一碰您的裙子,不能爇爱一个活人,而不是一个影子,我说,这个家伙是我不共戴天的敌人,哪怕我要为此而送命,我也要亲手宰了这家伙。”
“啊!伯爵先生!”
比西大声骂起来:“这个卑鄙的家伙!怎么!他有了您作妻子还不满足,他还要嫉妒!您是举世无双和无比纯洁的美人,他还要嫉妒!他是个贪得无厌的荒唐魔鬼,他简直要吞掉全世界。”
“啊!请您冷静一点,伯爵,冷静一点,天哪!……也许他是情有可原的。”
“他是情有可原!您在为他辩护了,夫人。”
狄安娜说道:“啊!假如您知道事实真相的话!”她一边说,一边用双手掩着脸,仿佛害怕比西在黑暗中也能看见她羞得满脸通红似的。
比西说道:“我知道?夫人,我只知道一件事:一个人已经成为您的丈夫,就不应该再想得到世界上别的东西。”
狄安娜用低沉、哽咽而充满爇情的声音说道:“您弄错了,伯爵先生,他还没有成为我的丈夫!”
说完以后,少妇把她的冰凉的手抚摸了一下比西的滚烫的手,站起身来,像个影子般飘然而去,到了小花园的昏暗转角上,抓住爇尔特律德的手,拉着她在黑暗中消失了,剩下心醉神迷、不知所措、惊喜万分的比西,伸出胳臂想拦住她,但没有拦住。
比西大叫一声,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雷米刚好及时赶到,马上用臂膀扶住了他,让他坐在狄安娜刚刚离去的凳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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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 埃佩农的上衣如何被撕破,熊贝格怎样被染成蓝色
正当拉于里埃尔征集得越来越多的签名,希科把戈兰弗洛寄放在丰盛饭店,比西在充满鸟语花香和爱情的幸福小花园里获得新生的时候,国王亨利满面愁容地回到了卢佛宫,陪伴他的有莫吉隆和凯吕斯两人。国王为在城里看到的一切而忧心仲忡,他为在教堂里听到的讲道而十分气恼,他为他的弟弟安茹一路上获得无数神秘的敬礼而怒不可遏,他看见安茹由吉兹先生和马延先生陪同在圣奥诺雷街从他面前过去,后面跟着一大群贵族,似乎是由蒙梭罗先生指挥着。
国王按照习惯总是由他的四个嬖幸陪同一起外出,可是,刚离开卢佛宫几步,熊贝格和埃佩农就因为看厌了亨利的那副愁眉不展的样子,一心想趁这爇闹的机会去寻欢作乐,走到阿斯特鲁斯街口,他们就趁人群挤拥而溜掉了。剩下国王和另外两个嬖幸,继续沿着河岸走去,他们被摩肩接踵的人群挤到了奥尔良大街。
他们还没有走过百步远近,便各自遭到了麻烦。埃佩农把吹管向一个正在奔跑的市民两退之间一插,使这个市民翻了一个跟斗滚出去十步远。熊贝格挑起了一个女人的头巾,他本来以为这女人又老又丑,谁知她却恰巧是个又年轻又标致的女人。
善良的巴黎人平素十分宽容忍耐,可是今天却不同了,造反的爇风正在吹过巴黎的街道,两个嬖幸选择今天来作弄巴黎市民是完全看错了日子。那个被摔了一跤的市民爬起来就大喊:“打死这个新教徒!”他是一个狂爇分子,大家都相信他的话,立刻有许多人向埃佩农冲去。被挑起头巾的女人大喊:“打嬖幸!”这就更糟;她的丈夫是一个洗染商,马上指挥他的学徒们向熊贝格冲去。
熊贝格很勇敢,他停下来,一手握剑,还想高声说话。
埃佩农比较谨慎,他拔脚就逃。
亨利对他的两个嬖幸并不关心,他知道他们两个人都习惯于自己摆脱窘境:一个靠他的两条退,另一个靠他的两条胳膊。因此,他在街上兜了一圈以后,回到了卢佛宫。
他走进自己的练剑室里,坐在一张大扶手椅上,他气得发抖,很想找个好借口来发泄一下。
莫吉隆在同国王的高大猎狗那喀索斯[注]玩耍。
凯吕斯两手支着双颊,蹲在一个坐垫上,望着亨利。
国王对他说道:“他们得手了,他们得手了。他们的陰谋进行得很顺利;他们有时是猛虎,有时是毒蛇,他们不跳跃的时候,他们就爬行。”
凯吕斯说道:“陛下,在一个王国里,难道不是永远有陰谋活动的吗?您想一想,那些王子王孙,国王的兄弟和表兄弟们,他们不搞陰谋,又能干什么呢?”
“老实说,凯吕斯,你的这些谬论和你的浮肿的脸,给我的印象是,你在政治上的能力同圣洛朗集市上演出的小丑吉儿[注]差不多:一窍不通。”
凯吕斯在坐垫上将身子一转,大为不敬地把背对着国王。
亨利又说:“莫吉隆,你说,我的话对不对?难道你们就必须用些废话和陈词滥调来哄骗我,仿佛我是一个平凡的国王,胸无大志似的?”
莫吉隆向来在任何事情上都同意凯吕斯的意见,他说道:“陛下,如果你不是一个平凡的国王,就请您用行动来证明您是一位伟大的君主吧。见鬼!那喀索斯是一头好狗,是一只善良的言生,可是如果有人扯它的耳朵,它就咆哮起来,有人踏在它的脚爪上,它也会咬人。”
亨利说道:“好呀!另一个人又把我比作一条狗。”
莫吉隆说道:“圣上,您错了,我是把那喀索斯放在陛下之上,因为那喀索斯还懂得自卫,而圣上不懂。”
说完,他也把背对着亨利。
国王说道:“好呀,我现在成了孤家寡人了。好极了,继续这么干吧,我的好朋友们,人家说我为了你们浪费了国家的资财,抛弃我吧,侮辱我吧,大家一起来扼死我吧;老实说,我的周围都是些刽子手。阿!希科!我的可怜的希科,你在哪里啊?”
凯吕斯说道:“好呀!现在就剩下这一着了,他在喊希科呢。”
莫吉隆说道:“这有什么奇怪的?”
接着这个傲慢的家伙就喃喃地说出一句拉丁谚语,译成法语就是:“从其交友,知其为人”。
亨利紧皱眉头,从他的黑色大眼睛里喷射出一道可怕的气恼光芒,这一次,射到这些冒失的宠臣身上的,的确是国王的富有威严的目光。
可是他大概是被这没有行动的发怒累得津疲力竭了,他倒在一张椅子上,用手去抚摸狗筐里一只小狗的耳朵。
这时候,候见厅里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埃佩农大踏步走了进来,头上的小帽和身上的斗篷都不见了,紧身短上衣也被撕得粉碎。
凯吕斯和莫吉隆回过头来,那喀索斯冲上前去,汪汪乱吠,仿佛它对国王的臣子只认衣衫不认人似的。
亨利惊叫:“天主耶稣!发生了什么事?”
埃佩农说道:“陛下,请看看我,您就能看到人家是怎样对待圣上的朋友的了。”
国王问道:“谁把你弄成这样的?”
“天哪!就是您的老百姓,或者应当说是安茹公爵的老百姓,他们大喊:神圣联盟万岁!弥撒万岁!吉兹万岁!弗朗索瓦万岁!所有的人都万岁,就是没有喊国王万岁。”
“你对老百姓做了什么对不起他们的事,他们才把你弄成这样子?”
“我?什么事也没有做。一个人能对老百姓干什么?他们认出我是陛下的朋友,这就够了。”
“熊贝格呢?”
“什么,熊贝格?”
“熊贝格没来帮你吗?他没有保护你吗?”
“呸!他自己的事情也够他受的了。”
“怎么回事?”
“是这样的,他揭下了一个女人的头巾,女人的丈夫是个洗染商,他带来五六条大汉,熊贝格就遭了难,我逃回来了。”
国王喊道:“我的天!你把可怜的熊贝格留在哪里了?”亨利边说边站起来。“我亲自去救他,”说到这里亨利注视着莫吉隆和凯吕斯,“也许人家可以说我的朋友在危难时抛弃我,但是人家决不能说我在危难时抛弃我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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