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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梭罗夫人

_23 大仲马(法)
希科回了他一句:“没什么,我看看咱们去哪儿?”
“可我记得我们是去默轮;您亲口说的,您起先还说……”
希科边说边刺了一下马。“咱们不去了,伙计,不去默轮了。”
修士叫了起来:“怎么!不去了!那干啥还跑啊。”
加斯科尼人边说边策马奔驰。“快跑!快跑!”
巴汝奇学着样儿,奔跑起来,但它撒疯撒野,可苦了它的骑手。
戈兰弗洛越发气喘吁吁。他稍微缓了口气,便叫起来:
“您倒是说说,希科先生,您把这叫做有趣的旅行吗?我可是一丁点儿也不乐。”
希科的回答是:“前进!前进!”
“可是坡道太陡了。”
“好骑手专向高处奔。”
“对,但我并不想做一个好骑手。”
“那么,你呆在后面吧。”
戈兰弗洛喊了起来:“不成,见鬼!无论如何不能甩下我。”
“好吧!那就照我说的快走,朝前奔。”
希科把马赶得更快了。
戈兰弗洛嚷着:“巴汝奇受不了了,巴汝奇走不动了。”
希科应道:“好吧,再见!伙计。”
戈兰弗洛真想照原话回敬他一句;他从心底里诅骂这匹马,和这个骑在马上反复无常的家伙,但他一想起希科口袋里的钱包,便只好忍气吞声,用脚狠踢驴的胁部,迫使它重又奔跑起来。
修士可怜巴巴地叫道:“我要累死可怜的巴汝奇,我真要累死它。”他想一下子把希科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因为希科对他无动于衷,便想利用驴子来影响希科。
希科答道:“好吧!累死它,伙计,累死它吗。累死它,咱们再买头骡子。”戈兰弗洛心目中这么严重的问题,丝毫也未能减慢希科前进的速度。
驴儿似乎听懂了这几句威吓的话,离开大道,跑到侧面一条狭窄的小路上。这条路,戈兰弗洛决无胆量在上面步行。
修士喊起来:“快来人啊!快来人啊!我要滚到河里去了。”
希科说道:“毫无危险,如果你掉进河里,我保证你游得轻松自如。”
戈兰弗洛自言自语:“噢!我非淹死不可。想想我落到这一步,就是因为我得了梦游症,多可悲啊!”
修士仰望苍天,眼光里仿佛要说:
“主啊!主!我犯了什么罪,您要用这种病折磨我啊!”
这时,奔上坡顶的希科突然勒住马,时间太急,动作太猛,那牲口毫无提防,后退打弯,婰部差点碰到地上。
戈兰弗洛的骑术可不比希科强,再说,他没有笼头,只抓住一根缰绳,可想而知,他当然刹不住,一个劲儿地朝前跑。
希科嚷道:“站住,蠢货!站住。”
那驴儿以为是要它快跑,打定主意拼命跑,驴儿发起犟来是非常执拗的。
希科嚷道:“你再不停下来,我发誓要开枪了。”
戈兰弗洛暗想:“这家伙中了什么邪了!是挨疯狗咬了吗?”
希科的叫喊越来越严厉,修士好像已经听到子弹在头顶呼啸,于是,他利用侧坐的便利,从驴背上滑落下来。他勇敢地跌落在地上,双手拉住缰绳,驴儿把他拖了几步,终于停了下来。
戈兰弗洛回头看希科的脸,以为他一定会对自己这一津彩举动大为满意。
希科却藏在一块岩石后面,继续打手势,威吓着。
戈兰弗洛立刻明白这事蹊跷,他向前望去,发现五百步远的地方,有三人骑着骡子,慢慢走着。
他一眼就认出他们正是今天早晨从博尔德尔城门走出来,希科躲在树后,紧紧盯着的那三个人。
希科动也不动地藏在石后,等那三人看不见了,才走到同伴身边,戈兰弗洛还坐在地上,双手抓住缰绳。
戈兰弗洛不耐烦了,说道:“请解释一下,亲爱的希科先生,这是搞的什么名堂:刚才没命地跑,这会儿又突然停在原地不动了。”
希科说道:“老朋友,我想看看这头驴是不是良种,我有没有白丢了那二十二个利弗尔;经过这番考验,我再满意不过了。”
不用说,修士根本不信这话,而且预备追问几句,但是他的懒惰习性又发作起来了,悄悄地在他的耳边叫他千万不要争辩。
于是他毫不掩饰他的恶劣情绪,勉强应道:
“不管怎样,我累坏了,而且饿得发慌。”
希科高兴地拍着修士的肩膀,接过话头说道:“这没有什么关系,我也又累又饿,一遇到旅馆,我们就……”
戈兰弗洛很难再相信加斯科尼人说的话了,他问道:“就什么?”
希科说道:“我们就要一份烤肉,一两盆烩鸡块,一瓶地窖里的上等好酒。”
戈兰弗洛说道:“真的?这一回不会变了吗?”
“我向您保证,伙计。”
修士从地上爬起来说道:“好吧!我们赶紧去找这间幸运的旅馆吧。过来,巴汝奇,你可以有糖吃了。”
驴儿高兴得叫起来。
希科翻身上马,戈兰弗洛牵着驴儿,跟在后面。
戈兰弗洛满心盼望的客栈很快出现了,它正座落在科尔贝和默轮之间。戈兰弗洛从远处欣赏着客栈诱人食欲的外观,不料,叫他大为惊异的,是希科叫他重新骑上驴子,从左边绕到旅馆后面去。修士已不像先前那么木讷了,他马上就心领神会,他只扫一眼,就看见那三头骡子已停在客栈门前,希科看样子是跟踪着骡子主人而来的。
戈兰弗洛心想:“看样子我们的旅途安排和吃饭时间,都要随这几个讨厌的家伙而定了,真丧气。”
他长叹了一声。
巴汝奇也看出人们放着近道不走,却让它绕远路,它猛地停下来,四蹄僵直,仿佛要在这里的地下生根似的。
戈兰弗洛可怜巴巴地说:“您瞧,是驴儿不肯走了。”
希科说:“啊!不肯走了?等一等!”
他走到一排山茱萸树篱笆前,砍了一根五尺来长,拇指粗细,又硬又韧的小棍。
巴汝奇不是那种对周围发生的事儿漠不关心,因而事不临头便浑然不知的牲畜。它注视着希科的一举一动,大概也感到此人不可怠慢,因此它一旦看出希科的意图,便放开步子走起来。
修士向希科嚷道:“它走了!它走了!”
希科说道:“不管怎样,同一个修士和一头驴子结伴旅行,有一根棍子决不多余。”
加斯科尼人继续把小棍砍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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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戈兰弗洛修士弃驴换骡,又以骡易马
然而,戈兰弗洛的苦难总算熬到了头,至少今天是如此。他们兜了一圈,又回到大路上,下榻在距离那家客栈不到三公里远的另一家客栈。希科要了一间临街的客房,吩咐开饭,并要求把晚饭送到房间里来。可以看出,希科的心事不在吃饭上,他勉强吃着,竖着耳朵,睁大眼睛,注意窗外的动静。一直到十点,他的紧张神情才放松下来,因为他什么也没发现,没听到任何动静。他离开窗口,叫人给马和驴喂足双份饲料,准备好明天天一亮就动身。
戈兰弗洛修士经过一小时的酒足饭饱之后,似乎已经入睡,实则还在回味刚才那顿美酒佳肴的乐趣,听到希科的话,他叹了口气,问道:
“天一亮就动身?”
希科说道:“啊!见鬼,你应该习惯于在这时候起床的吧。”
戈兰弗洛问道:“为什么?”
“你们不是要念早课吗?”
修士答道:“院长让我免了。”
希科耸了耸肩,真想骂一句:“一群懒汉,”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下去了。
戈兰弗洛说道:“是啊,懒汉,一点不错。懒汉又怎么样?”
加斯科尼人教训他说:“人活着就应该工作。”
修士辩道:“修士除外,修士活着就该享受休息。”
这个理由似乎感动了希科,戈兰弗洛颇为得意,他神气十足地离开桌子,上床睡觉了。希科也许怕修士捅出什么乱子,让人把他的床安置在自己屋里。
果然,第二天天一亮,假如戈兰弗洛不是睡得那么死,他便能看见希科翻身下床,走到窗边,隐身在窗帘后,监视屋外的动静。
不一会儿,尽管有窗帘掩护,希科还是蓦地退后一步,如果戈兰弗洛此刻不是继续酣睡而是醒了的话,他便能听见街上传来三匹骡子清脆的蹄声。
希科立刻走到戈兰弗洛床边,摇他的胳膊,硬把他摇醒。
戈兰弗洛嘟哝着:“怎么一刻也不让我安生呢?”他一觉睡了十个钟头。
希科说道:“注意,注意,马上穿衣出发。”
修士问道:“早饭呢?”
“早饭在蒙特罗的路上。”
修士毫无地理常识,问道:“蒙特罗是什么地方?”
加斯科尼人说道:“蒙特罗就是我们待会儿去吃饭的城市,你满意了吗?”
戈兰弗洛简单地答道:“满意了。”
加斯科尼人说道:“那好,伙计,我下楼去付店钱和牲口饲料钱,五分钟后,如果你还没有准备好,我就自个儿走了。”
一个修士的梳洗用不了多长时间,尽管如此,他还是花了六分钟才来到客栈门前,他看见希科像个瑞士人那么守时,已经先动身了。
修士骑上巴汝奇,这头驴子夜来吃了希科吩咐的双份草料,这会儿津神十足,不用鞭打,便奔跑起来,很快就带着修士追上了加斯科尼人。
希科站在马镫上,身子挺得笔直。
戈兰弗洛也踩着镫子立起来,远远地看见三个骑骡人正翻过一座小山岗。
修士叹了口气,想到自己的命运竟受别人左右,真是太可悲了。
希科这一回没有食言,他们在蒙特罗吃了早饭。
这一天情况和前一天一样,第二天的经过也基本没有变化。这里不将详细情况再作赘述。戈兰弗洛多少已经适应了这种奔波不定的生活。天快黑时,他发现希科的脸渐渐陰沉下来,因为,从中午起,他就没有发现那三个人的踪影。希科闷闷不乐地吃了晚饭,一夜未睡踏实。
戈兰弗洛独吞了两份酒菜,哼着他最喜欢的曲子。希科却一直无动于衷。
第二天天刚亮,希科就推醒了戈兰弗洛。修士穿戴好,马上就出发了。一上路,他们的马就从小跑而变为飞奔起来。
但是,他们白费力气,仍然没有发现三匹骡子。
将近中午时,两匹牲口都已跑得津疲力竭。
到了新城——国王桥,希科径直走到征收叉蹄牲口过桥税的收税处,打听道:
“请问今天早晨有没有三人骑骡子从这里过?”
征税人答道:“今天早晨没有,老爷,昨天恰巧有三人从这里过。”
“昨天?”
“对,昨晚七点。”
“您注意他们了吗?”
“当然-!就跟注意其他旅客一样。”
“那么请问您还记得他们的模样吗?”
“好像是一个主人和两个仆人。”
希科给了征税人一个埃居,说道:“正是他们。”
然后,他又自言自语:
“昨晚七点,妈的!我整整落后了十二小时。加把劲,追上去!”
修士说道:“您听我说,希科先生,我倒是还有劲,可巴汝奇已经不行了。”
的确,这可怜的畜生两天来奔跑过度,这会儿退儿打颤,而且把它的可怜身躯的晃动,传染给戈兰弗洛了。
戈兰弗洛又说:“您瞧您的马成什么样儿了!”
确实,这匹高贵的骏马,由于排命地奔跑,眼下已经口吐白沫,鼻孔喷着爇气,两眼红得像要冒血。
希科迅速察看了两匹牲口,似乎赞同了同伴的意见。
戈兰弗洛舒了口气,忽听希科说:
“募捐修士,这次可得下大决心了。”
戈兰弗洛还不知道希科到底要说什么,就变了脸色,嚷起来:“可我们不是早就下决心了吗?”
希科说道:“我们得分手了,俗话说:擒牛先擒角。我们先从难处着手。”
戈兰弗洛说道:“得了!老是开玩笑,干嘛要分手?”
“你走得太慢了,伙计。”
戈兰弗洛叫道:“天地良心!我走得像风一般快,今天一上午我们马不停蹄地奔了五小时。”
“这还差得远呢。”
“那我们走吧,走得快,到得早,我想咱们最终总能走到目的地的。”
“可我的马和你的驴都跑不动了。”
“那怎么办?”
“我们把它们留在这儿,回头路过时再来取。”
“那咱俩怎么办?您打算步行吗?”
“我们骑骡子。”
“哪去弄骡子?”
“买呗。”
戈兰弗洛叹了口气说道:“好吧,又要破费了。”
“这样行吗?”
“就这样,去买骡子。”
“太好了!伙计,你老练多了;去告诉店老板照看好我的马贝亚尔和你的巴汝奇,我去买骡子。”
戈兰弗洛认真地完成了希科交给他的任务,通过四天的朝夕相处,他对巴汝奇已经非常熟悉,他重视的并不是它的优点,而是它的缺点,他发觉这驴儿的三个突出的缺点,和自己的完全一样:即懒惰、放荡和贪吃。这一点颇使他动心,他依依不舍地离开了驴儿。不过,戈兰弗洛除了懒、馋和放荡外,最大的短处是自私,他情愿离开巴汝奇也不愿离开希科,因为我们知道,希科的口袋里有钱哪。
希科带着两匹骡子回来了,这一天他们又骑骡赶了八十公里。天将黑时,希科在一个马蹄铁匠门前,发现了那三匹骡子,他又惊又喜。
他终于舒了口气,说了一声:“啊!”
而修士却叹了口气:“唉!”
但加斯科尼人训练有素的眼睛马上发现骡背上没有较具,旁边也没有那一主二仆。骡子已卸下鞍具,那三人却已不知去向。
而且,牲口旁边围了一群人,他们打量着骡子,像是在估价。其中一人是马贩子,另一个是马蹄铁匠,还有两个是方济各会修士。他们把骡子拉过来转过去,查看着它们的牙齿、蹄子和耳朵,总而言之,他们是在检验骡子。
希科浑身一震,对戈兰弗洛说道:
“你去找那两个方济各会修士,把他们拉到一边问间,我想你们修士之间好说话。你要巧妙地弄清楚这骡子的卖主、卖价和骡子主人的去向。然后回来把这一切都告诉我。”
戈兰弗洛为希科捏了把汗,忙骑着骡子奔了过去,不一会就回来了。
他说道:“事情是这样,首先,您知道我们现在到了哪儿?”
希科说道:“见鬼了!当然是在去里昂的途中,这是我必须弄清楚的唯一的事。”
“不上这一件吧,至少您嘱咐我查问的事总该弄清楚吧,比如那三个骑骡人的下落。”
“你知道就快说吧。”
“那个贵族模样的人……”
“说下去。”
“那个贵族模样的人从这里取道去了阿维尼翁,这条路看样子是近路,要经过希农城堡和普里瓦。”
“他独自一人?”
“什么?”
“我问他是不是一个人走这条路的?”
“不,他带了个仆人。”
“那另一个仆人呢?”
“他继续赶道。”
“去里昂?”
“对。”
希科接过话头,像是自言自语地说:“太好了!为什么这个贵族要去阿维尼翁?我本以为他要去罗马。不过,问你也不会知道。”
戈兰弗洛答道:“不对,我知道,啊!这出乎您的意料吧!”
“怎么,你知道?”
“当然,教皇格里哥利十三世陛下派了一位全权特使去了阿维尼翁,那位贵族就是为着这个而去的。”
希科说道:“好,我明白了……那么,三匹骡子呢?”
“骡子累坏了,他们把牲口卖给了一个马贩子,那马贩子又想转卖给方济各会修士。”
“卖价多少?”
“每匹十五皮斯托尔。”
“那他们怎么继续赶路?”
“他们又买了马。”
“向谁买的?”
“向一个在此地负责补充军马的德籍雇佣骑兵上尉。”
希科嚷道:“真该死,伙计,原来你是个不可多得的能人,我到今天才看出来。”
戈兰弗洛得意扬扬,装腔作势。
希科接着说:“现在,你就再接再厉,把事情做到底。”
“做什么?”
希科下了骡子,把缰绳扔到修士手上,说:
“把这两匹骡子卖给那两个方济各会修士,每匹只卖十皮斯托尔;这样他们肯定买你的。”
戈兰弗洛说道:“他们保证买我的,否则我向他们院长告他们。”
“太妙了,伙计,你越来越老练了。”
戈兰弗洛问道:“卖子骡子,怎么继续赶路呢?”
“骑马。”
修士挠着耳朵叫道:“喔唷!”
希科说道:“像你这样的好骑手,还怕什么?”
戈兰弗洛不加考虑地说道:“好吧!那我在哪儿和您碰头?”
“在镇里的广场上。”
“好吧,您在那儿等我。”
修士迈着坚定的步子走向方济各会修士。希科抄近路,来到小镇的中心广场。
希科在广场上的无畏公鸡旅馆找到了那位上尉,此人正在品尝甘美的奥塞尔酒,这种酒,一般二流酒客常常分不清,把它当作勃艮第出产的酒。希科又从他那儿获得消息,完全证实了戈兰弗洛打听到的情况。
不一会儿,希科就从上尉手里买了两匹马,上尉当即把两匹马作为“途中死亡”登记在册。这样一来,两匹马只花了三十五皮斯托尔。
剩下的事是配鞍子和笼头。希科正想迈开步,忽见修士从旁边的一条小路走出来,头上顶着两副鞍子,手里提着笼头。
希科问道:“噢!伙计,这是怎么回事?”
戈兰弗洛答道:“这里骡子的鞍和笼头。”
希科喜笑颜开地问道:“你把它们留下来了,修士?”
修士说道:“当然-!”
“骡子卖了吗?”
“每匹十皮斯托尔。”
“他们付的钱呢?”
“在这儿呢。”
戈兰弗洛把装满各种钱币的口袋拍得叮当响。
希科叫道:“他妈的!伙计,你真了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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