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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梭罗夫人

_21 大仲马(法)
“她是……她是您认识的一位贵族的夫人。”
“真的吗?那么先生您为什么说亲王曾经爱上过她?”
“因为我永远说真话,男爵先生;请走进去您自己判断一下我答应过您的事情是否实现了。”
“您说话要当心点,我在痛哭亲爱的女儿的时候,您对我说:先生,放心吧,天主是十分慈悲的。用这样的话来安慰我,差不多等于答应我会发生奇迹一样。”
比西仍旧用永远能讨老人欢心的微笑对他说:“请走进去吧,先生。”
男爵下了马。
爇尔特律德奔过来站在门槛上;睁大着眼睛,十分惊愕地凝视着奥杜安老乡、比西和老人,她绞尽脑汁也猜不出来天主经过如何安排,把这三个人聚集在一起。
伯爵说道:“您去通知蒙梭罗夫人,说比西先生已经回来,要求她立刻接见。”他又低声加上一句:“您必须答应我,一个字也不要提起同我一起来的那位贵人。”
老人惊呆了,不住地说:“蒙梭罗夫人!蒙梭罗夫人!”
比西推他往小径上走,同时说道:“走呀,男爵先生。”
老人踉踉跄跄地上楼梯的时候,只听见狄安娜的声音带着特殊的颤抖说道:
“比西先生!爇尔特律德,你说是比西先生吗?请他进来。”
男爵在楼梯中间突然停了下来,他叫道:“这说话声!这说话声!啊!主啊,这是谁的声音?”
比西说道:“男爵先生,请上楼呀。”
男爵颤巍巍地扶着栏杆,四处张望,这时候,楼梯顶上突然出现了容光焕发的狄安娜,她全身都沉浸在金色的阳光里,显得比任何时候都更美丽;虽然她没有料到要见到父亲,她的脸上仍然挂着微笑。
老人以为自己见到了古怪的幻影,大叫一声,伸出两臂,神色惊慌,完全是一副恐怖到发狂的模样;狄安娜原来准备扑向他的怀里,这时也吓得呆住了。
男爵伸出手,摸到了比西的肩膀,全身倚在他上面。
梅里朵尔男爵结结巴巴地说:“狄安娜活着!狄安娜!我的狄安娜,人家说她已经死了,啊!我的天哪!”
这位坚强的战士,身经国内外无数战争而仍然活着的英雄,像一棵挺拔的老橡树,狄安娜的死讯雷轰电闪似地袭来,没有能够使他弯腰,他还用勇猛的搏斗战胜了悲痛;可是重逢的喜悦却把他压垮了,粉碎了,消灭了,他往后退缩,双膝颤悠悠地发软,没有比西,他早已倒下去了,从楼梯上面摔下去了。亲爱的狄安娜的容貌,化成许多纷乱的小点,在他的眼前飞舞。
狄安娜急忙走下几级楼梯喊道:“我的天主!比西先生,我爸爸怎样了?”
狄安娜以为这次重逢一定事先已经、诉父亲,现在看见父亲脸色这么苍白,反应这么奇特,不由得吓呆了,不仅声音里充满疑问,眼睛里也充满了疑问。
“梅里朵尔男爵以为您已经死了,夫人,一个父亲失去像您这样一位女儿,当然要痛哭,他已经为您痛哭过了。”
狄安娜叫起来:“怎么!为什么没有人告诉他事实真相?”
“一个人也没有。”
老人从暂时的昏迷中清醒过来,大声说道:“对,对,一个人也没有,连比西先生也没有告诉我。”
比西用温和而略带责备的口吻说道。“我待您的好处您完全忘记了!”
老人回答:“对呀!您说得很对,眼前这一刻就能抵消掉我的全部痛苦了。啊!我的狄安娜,我亲爱的狄安娜!”他一边说一边用一只手抱住狄安娜的头来亲吻,另外一只手却伸向比西。
然后忽然间他抬起头来,仿佛一个痛苦的回忆,或者一种新的恐惧,穿透了裹着他的快乐盔甲,一直击中了他的心窝,他问道:
“可是刚才您说什么,比西爵爷,您说我要去见蒙梭罗夫人,她在哪儿?”
狄安娜叹息着说:“唉!爸爸。”
比西鼓起全部勇气说道:
“您面前这位就是,蒙梭罗伯爵是您的女婿。
老人结结巴巴地说:“什么?蒙梭罗先生是我的女婿!可是为什么所有的人,包括你,狄安娜,他自己,都没有告诉我?”
“我不敢给您写信,爸爸,怕信会落到亲王手中。而且我以为您都知道了。”
老人问道:“这样做是为了什么?为什么搞得这样神神秘秘?”
狄安娜喊道:“对呀!爸爸,您想想,为什么蒙梭罗先生要您相信我已经死了?为什么他不让您知道他是我的丈夫?”
男爵哆嗦着,仿佛他害怕追究这些不明不白的事实,他只用畏怯的眼光向女儿的闪耀着光芒的眼睛和比西聪明而忧郁的面孔提出疑问。
在这一段时间里,他们一步一步已经走到客厅。
梅里朵尔男爵垂头丧气不断地嘀咕:“蒙梭罗先生,我的女婿!”
狄安娜用温和的谴责口气说道:“爸爸,这件事不应该使您惊奇,您不是命令我嫁给他的吗?”
“是的,条件是要他救了你。”
狄安娜倒在她的祈祷跪凳旁边的一张椅子里,低声说道:“他的确救了我,不过不是使我脱离危险,只是使我免受污辱。”
老人又唠叨了:“那么,为什么他眼看着我伤心痛哭,还要让我相信你已经不在人世?他只要说一句话就能使我津神百倍,为什么他还要让我绝望而死?”
狄安娜叫道:“这里面一定有陰谋。爸爸,请您不要再离开我;比西先生,您会保护我们的,对吗?”
比西鞠了一躬说道:“唉!夫人,我不便参与你们家的秘密。鉴于您丈夫的所作所为出人意表,我不得不去为您找一个您能向他吐露真情的保护者。我到梅里朵尔去找,已经找到了,现在您已经在令尊身边,我可以引退了。”
老人满怀悲愤地说:“他说得对,蒙梭罗先生害怕安茹公爵动怒,比西先生也是一样。”
狄安娜向比西射了一眼,眼光里表示:
“您是被人称为勇敢的比西的,难道您也害怕安茹公爵,像蒙梭罗先生一样?”
比西明白了这眼神的意义,他微微一笑,说道:
“男爵先生,我请求您原谅我向您提出一个古怪的要求,而您,夫人,请您谅解我要帮您忙的苦衷,也请求您准许我提出这个要求。”
他们两人互相注视,等待他提出这个要求。
比西接下去说道:“男爵先生,我请求您问一问蒙梭罗夫人……”
他在这个称呼上加重了语气,使狄安娜立刻脸色发青。比西看见他的话给狄安娜增添了痛苦,便改口说:
“我请您问一问您的女儿,她结了婚是否幸福:这婚姻是她遵照您的命令而又亲自表示同意的。”
狄安娜双手合十,发出一声呜咽。这就是她对比西的唯一答复。事实上比任何答复都更加明确了。”
老男爵的眼睛里充满了泪水,因为他开始明白了他同蒙梭罗先生匆匆忙忙结下的友情,对造成他的女儿的不幸有很大关系。
比西说道:“现在请回答我,先生,您答应把女儿嫁给蒙梭罗先生,是否完全自愿,不是中了诡计或者受暴力威胁所致?”
“是自愿的,唯一条件就是他救了我的女儿。”
“事实上他真的救了她。那么,我猜想您一定是要遵守您的诺言了。”
“言必信是任何人都应遵守的规则,尤其是贵族,先生,您应该比任何人都知道得更清楚。据蒙梭罗先生说,他救了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当然应该嫁给他。”
狄安娜喃喃地说:“啊!我不如死了的好!”
比西对她说:“夫人,您现在可明白了我说我在这里没有什么事情好做了,这话多么有理。男爵先生把您给了蒙梭罗先生,您自己也亲口答应他,只要您能见到令尊平安无事,就嫁给他。”
狄安娜走到比西身边大声对他说道:“啊!比西先生,请您不要再伤我的心吧;我爸爸不知道我怕这个人,爸爸不知道我恨他,爸爸一心一意以为他是我的救星,我的本能叫我看清楚,我坚决认为这个人是我的刽子手。”
男爵叫起来:“狄安娜!狄安娜!他救过你!”
比西这时已忍不住,也顾不得什么小心谨慎和有节制了,他喊起来:“是的,他救过她,可是如果危险不像你们想象那么迫切呢?如果危险是伪造出来的呢?如果……,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别的内情,您听我说,男爵,这里面有些秘密我还没有弄清,我一定会弄清楚的。不过我要对您说明的是,如果不是蒙梭罗先生,而是我,是我有幸处在蒙梭罗先生的位置,对于像今媛这么纯洁和标致的姑娘,我也会救她的,而且,我向天主发誓,我绝对不会要求用娶她来作报酬。”
梅里朵尔先生也觉察到蒙梭罗先生行为的卑鄙了,可他仍然说道:“那是因为他爱她,对爱情来说一切都可以原谅。”
比西喊起来:“那么我呢,我也是……”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害怕一时冲劝会把自己的心事不由自主地暴露出来,可是他的嘴巴虽然已经停止,他的眼睛却把心事暴露了。
狄安娜完全听懂了,也许比那句话完全说出来理解得更深透。
她涨红了脸说道:“这样说来,您对我是理解的了,对吗?好吧,您要求做我的朋友,我的哥哥,我就承认您这双重身份。现在我问一声,我的朋友,我的哥哥,您能为我做些什么?”
老人的心目中始终把亲王殿下的动怒当作雷轰电闪,他喃喃地说道:“还有安茹公爵!安茹公爵!”
比西回答:“我不是那种害怕亲王动怒的人,奥古斯坦爵爷。除非我弄错了,安茹亲王是不会动怒的,我们不必害怕。我是亲王最接近的人,梅里朵尔先生,如果您愿意,我可以请求他保护您,使您不受蒙梭罗先生之害。请相信我,我认为真正的危险来自蒙梭罗先生,我们不知道这是一种怎样的危险,也看不见危险的到来,可是这种危险是实际存在的,不可避免的。”
老人说道:“如果安茹公爵知道狄安娜还活着,那就完了。”
比西说道:“好吧,我懂了,不管我对您怎么说,您首先想到的总是蒙梭罗先生,而且认为他比我强多了。一切都不必谈了,拒绝我的建议吧,男爵先生,拒绝我呼吁来帮助您的最有权势的人吧,投到蒙梭罗先生的怀抱里去吧,他最值得您信任。我已经对您说过,我的任务已经完成,我在这里再也没有什么事情要做了。再见吧,奥古斯坦爵爷,再见吧,夫人,你们再也见不到我了,我走了,再见!”
狄安娜一把抓住比西的手,喊道:“您看见过我在蒙梭罗先生面前有软弱的表现吗?您看见过我对他回心转意吗?不,一点也没有。我跪下来求您,不要离开我,比西先生,不要离开我。”
比西紧紧握住狄安娜的哀求的手,他的全部怒火像山顶上的积雪,全部给五月温暖的阳光溶化了。
比西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很好!夫人,我接受您委托给我的神圣使命,三天之内,请听我的消息,否则我就不姓比西!我需要三天时间,因为听说亲王已经同圣上一起到夏特勒朝圣去了,我要到那里找他。”
他如醉如痴地走到狄安娜身边,低声对她说道:
“我们已经联合起来对付蒙梭罗,请您记住并不是他把令尊带来见您的,您千万不能欺骗我。”
他最后一次握了握男爵的手,就快步走出了房间
二十六 戈兰弗洛修士怎样醒过来,他的修道院怎样欢迎他
希科回到旅馆,看见戈兰弗洛修士还在梦乡,鼾声十分美妙,不禁惊喜欲狂。他吩咐老板对可敬的修士只字不提他晚上十点出去,到清晨三时才回来,等等,然后挥手叫老板退走,顺便将灯也拿出去。
博诺梅老板注意到一件事,就是在宫廷小丑同修士的交往中,永远是宫廷小丑请客会钞,所以他对小丑毕恭毕敬,对修士却只是视同等闲。
因此他答应希科对昨晚发生的事绝不泄漏一个字,而且按照嘱咐拿走了灯火退出去,让他们两人留在黑暗中。
不久希科就发现了一件叫他十分钦佩的事:戈兰弗洛修士能够一面打鼾一面说话。这种现象并不像许多人所认为的那样,是因为他充满了内疚,而是因为他的胃里塞满了过多的食物。
戈兰弗洛在梦中所说的话串连起来,就构成讲道和酒津这两者的可怕混合物。
希科又发现,如果房间里一点亮光也没有,他就不能使修士眼物归原主,叫戈兰弗洛醒过来后毫不怀疑。而且,他在黑暗中可能不小心踏在修士的四肢上,他分不清修士的四肢的方向,踏痛了就可能使他醒过来。
希科于是使劲地吹了吹炉火,使火炭旺起来,照亮一下房间。
戈兰弗洛听见吹气声,立刻停止打鼾,嘴里喃喃说道:
“弟兄们!这是一阵狂风,是天主的气息,是启示我的气息。”
说完他又鼾声大作。
希科等待片刻,等他再度熟睡以后,才开始给他脱衣服。
戈兰弗洛说道:“哗!多么冷!这么冷的天葡萄熟不了。”
希科立刻停下来,过了片刻又再动手。
修士又说:“弟兄们,你们都知道我忠心耿耿,一切都为了教会和吉兹公爵。”
希科骂了一句:“混蛋!”
戈兰弗洛又说:“这就是我的意见,可以肯定的是……”
希科抬起修士给他穿上修士服,同时问他:“可以肯定的是什么?”
“可以肯定的是人比酒强,戈兰弗洛修士同酒搏斗过,就像雅各布同天使搏斗[注]过一样,戈兰弗洛修士制服了酒。”
希科耸了耸肩膀。
这个不合时宜的举动使修士睁开了一只眼睛,在暗淡的灯光照耀下,他只见希科发青的脸在狞笑着。
修士说道:“我不要妖魔鬼怪。别来这一套。”仿佛他在埋怨一个熟悉的魔鬼为什么出现,竟然忘记了他们之间订立过契约。
希科说道:“他真是烂醉如泥,”一边说一边替戈兰弗洛穿上袍子,拿他的风帽盖住他的脑袋。
修士咕哝着说:“好呀!圣器室管理人关上了祭坛的门,风吹不进来了。”
希科说道:“现在你爱醒过来就醒过来,我不在乎了。”
修士喃喃地说:“天主听从了我的祷告,他把派来冻结葡萄藤的朔风转变成和风了。”。
希科说道:“阿门!”
说完以后他把餐巾叠成枕头,把台布改为被单,装模作样地把空酒瓶和脏盆子搬动一下,就在修士身边睡下了。
猛烈的阳光照耀着戈兰弗洛的眼睛,老板在厨房里责骂学徒的刺耳声,终于使修士从朦朦胧胧中醒过来。
他欠起半身,用两只手支撑起身体的重心。
戈兰弗洛费了很大的劲才完成了这个动作,然后他开始张望一下周围杯盆狼藉的样子,接着又看了看希科。这个宫廷小丑的一条胳膊优雅地弯曲成半圆形,挡住半边脸,使得他自己能不被人发觉就看见一切,修士的一举一动,尽入眼中。希科还假装打鼾,由于他有模仿的天才,能做到以假乱真的地步。
戈兰弗洛惊呼起来:“天亮了!该死!天亮了!我在这里过了一夜。”
接着他想到了最主要的问题,他说道:
“修道院呢?唉!唉!”
他把腰带扎扎紧,因为希科没有这样做。
他说道:“反正都一样。我做了一个奇异的梦,梦见我仿佛死了,被一块有斑斑血渍的尸布裹着。”
戈兰弗洛并没有完全弄错。
他在半睡半醒之际,把盖在身上的台布当作裹尸布,把布上的酒渍当作斑斑血渍。
戈兰弗洛又向周围望了一眼,说道:
“幸喜这仅仅是一个梦。”
在环顾周围的过程中,他的视线落到希科身上,希科发觉以后,加倍起劲地打鼾。
戈兰弗洛十分欣赏希科的睡态,他赞叹道:“多美啊,一个醉鬼!”过了片刻又接下去说道:“他真幸福,能够这样熟睡!啊!如果他处在我的地位就不能合眼了。”
他叹了一口气,这声长叹正好同希科的鼾声齐鸣,大概把小丑惊醒了,如果小丑真的睡着了的话。
修士说道:“我要不要叫醒他征求一下他的意思?他是一个经常有好主意的人。”
希科将鼾声加大了三倍,从管风琴声变成了雷声。
戈兰弗洛自言自语道:“不,这使他显得比我优越,没有他我也能找到一句聪明的谎话。”过了片刻他又说:“可是不管这谎话如何高明,我总免不了要关禁闭。关禁闭还算不了什么,最难熬的是只能吃干面包和喝白开水了。唉,只要我手里有点钱,去贿赂看守监狱的修士就好了。”
这句话让希科听见了,他偷偷地从袋里摸出一个胀鼓鼓的钱袋,藏在肚子底下。
这下防范并非多余,因为戈兰弗洛显出无比尴尬的样子,走到他的朋友身边,低声说了几句十分伤感的话:
“如果他醒过来,他肯定不会拒绝送给我一个埃居的;可是他的睡眠对我说来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我只好自己动手拿了。”
戈兰弗洛本来坐着,说完这几句话以后,他跪了下来,俯身向着希科,仔仔细细地搜他的口袋。
希科并没有模仿的他的伙伴的样子,召唤他的守护神来帮他的忙,他让戈兰弗洛称心如意地在他的上衣的两个口袋里搜个够。
修士说道:“真奇怪,口袋里什么也没有。啊!也许是在帽子里。”
修士在搜寻的时候,希科将钱袋里的钱全部倒在手上,将扁平而空空如也的钱袋放在裤袋里。
修士说道:“帽子里也没有,真奇怪!我的朋友希科不是一个没头脑的小丑,他从来不会没带钱就外出的。啊!老高卢人,我忘记了你们高卢人最喜欢穿长裤的了。”于是他咧开大嘴笑了。
他把手伸进希科的裤袋,摸出了一个空空的钱袋。
他咕哝了两句:“耶稣基督!我拿什么来贿赂看守狱室的修士呀?”
这个想法使他非常震惊,他马上站起来,迈着醉汉的步伐但是十分迅速地穿越厨房,向大门跑去。店老板同他说话,他也不理,逃了出去。
于是希科把钱放回钱袋,把钱袋放进衣袋,用手肘靠在窗台上,陷入了深深的沉思,早把戈兰弗洛给忘记了。一道阳光这时已经晒到了窗台。
戈兰弗洛把募捐用的褡裢扣在肩上,一路走回修道院,模样儿一本正经,路人还以为他在敬神默想,其实他一肚子全是心事,因为他正在搜索枯肠,竭力编造一番高明的谎话来搪塞。这种谎话的基调同迟归的兵士所编造的相同,只不过细节则根据说谎者的想象力而各有不同罢了。
戈兰弗洛从远处遥望,觉得修道院的大门比往日更加陰森可怕。大门口有几个修士在谈话,他们脸色惊惶,轮流向四处张望,他觉得这是个不祥之兆。
他刚从圣雅克街口走出来,他们就瞥见了他。顿时引起了一阵蚤动,一种从来没有经历过的的恐怖涌上了他的心头。
他心想:“他们一定是在谈论我,我是他们注意的目标,他们在等着我。昨天晚上他们找我找不着,一定在院里成了丑闻;我完了。”
他觉得一阵头昏,想逃走的疯狂念头突然在心头产生;可是好几个修道士已经向他走过来,他们一定是在追捕他。戈兰弗洛修士很有自知之明,像他那样的身躯根本不是逃跑的料,他一定会被追上,捆绑起来,拉回修道院。他宁愿听天由命。
他灰溜溜地向他的伙伴们走过去,他们似乎不敢过来同他说话。
戈兰弗洛心想:“唉!他们装成不认识我,我成了他们的绊脚石了。”
最后他们中终于有一个人大着胆子向戈兰弗洛走过来,对他说:
“亲爱的修士,您多可怜。”
戈兰弗洛叹了一口气,抬头仰望天空。
另一个说道:“您知道,院长在等着您啦。”
“啊!我的天主!”
第三个修士说道:“我的天主!院长说只要您一回来,就带您去见他。”
戈兰弗洛说道:“我最害怕就是这一点。”
他半死不活地走进了修道院,他一进内,大门马上关上。
守门的修士见了他就喊道:“啊!是您,快来,院长神父若瑟夫-傅隆正在找您。”
守门的修士一把抓住戈兰弗洛的手,领着他,不,不如说是拖着他一直走到院长的房间里。
他一进去以后,房门也关上了。
戈兰弗洛低垂双眼,生怕遇到院长神父愤怒的眼光;他觉得自己孤单一人,没有人再理他,让他一个人去对付大发雷霆的院长。他认为院长完全有理由对他发火。
只听得院长神父说道:一您终于回来了。”
戈兰弗洛结结巴巴地说:“院长……”
院长神父说道:“您叫我们多么为您担心啊!”
戈兰弗洛弄不懂院长神父为什么这样和气对他说话,他只好说道:“您实在太好了,院长神父。”
“经过昨晚的事以后,您就不敢回来了,对吗?”
修士回答:“我承认我不敢回来,”他的头上冒出了一滴滴冷汗。
院长神父说道:“啊!亲爱的修士,亲爱的修士,您做出这样的事,说明您太年轻,太冒失了。”
“请允许我向您解释,院长……”
“您还要解释什么,您的脱口而出[注]……”
戈兰弗洛说道:“既然不要我解释,那就更好,因为要解释我也不好开口。”
“这一点我完全理解。您是受一时的兴奋,片刻的爇情所驱使。兴奋是一种神圣的美德,爇情是一种圣洁的感情;可是美德过了头就几乎变成缺点了,最可敬的感情如果夸张过分也就应受到谴责了。”
戈兰弗洛说道:“对不起,神父,您的话您自己懂,我听不懂。您说我脱口而出是指哪一次?”
“指您昨晚的一次。”
戈兰弗洛怯生生地问道:“出了修道院吗?”
“不,在修道院里面。”
“我?在修道院里面?”
“是的,就是您。”
戈兰弗洛搔了搔鼻子,开始意识到他们在答非所问。
“我像您一样是个虔诚的天主教徒,可是我就没有您的那种胆量。”
戈兰弗洛说道:“胆量?我很大胆吗?”
“不止大胆,而且有点莽撞。”
“唉!我还没有学会使我的性格变得温顺些,请您原谅我一次,下次我一定改正,神父。”
“好吧,不过目前我不得不为您的莽撞行为替您担心,也为我们担心。如果当时没有外人,事情就好办了。”
戈兰弗洛说道:“怎么!这件事已经尽人皆知?”
“当然,您知道得很清楚当时在场的有一百多个在俗教徒,他们把您演讲的每一个字都听进去了。”
戈兰弗洛越来越惊讶了:“我的演讲?”
“我承认您说得很津彩,我承认当时的掌声一定使您陶醉了,全场一致的赞同冲昏了您的头脑,这一切都可以原谅。但是您建议在巴黎大街上游行,叫爇心的教徒穿上销甲,戴上头盔,扛着火枪,您必须同意,这就太过头了。”
戈兰弗洛用无限惊异的眼光盯着院长神父。
院长神父继续说道:“现在有一个方法可以补救。您胸中沸腾着的宗教爇情在巴黎对您十分有害,因为在这里有无数邪恶的眼睛在窥伺着您的一举一动。我希望您到……”
戈兰弗洛认为一定是叫他到禁闭室去关禁闭了,他急忙问道:“到哪儿去,神父?”
“到外省去。”
戈兰弗洛喊道:“还不是充军吗?”
“您留在这儿,后果会比充军更糟。”
“我会有什么后果?”
“后果就是一场刑事诉讼,结果很可能不是判处死刑,就是终身监禁。”
戈兰弗洛脸色大变,他弄不明白他只在酒馆里喝醉了酒,在修道院外过了一夜,为什么就要蒙受死刑或者无期徒刑。
“您暂时到外省去进一避,亲爱的修士,不仅可以使您脱离危险,您还可以把信仰的旗帜插到外省去。您昨天晚上的说话和行为,在国王和他的该死的嬖幸们看起来,都是非常危险和不可能实现的,但在外省就容易办到了。您赶快走吧,戈兰弗洛修士,也许现在已经太迟了,警卫队也许已经收到逮捕您的命令了。”
戈兰弗洛睁大着恐怖的眼睛,结结巴巴地说:“什么?院长神父,您说什么?”他起先对院长神父的温和态度感到欣慰,但是讲下去以后,他就惊奇为什么他只犯了一个小罪,后果却这么严重。他问道:“您说警卫队,我同他们有什么纠葛?”
“您同他们没有什么纠葛,他们同您倒可能有纠葛。”
戈兰弗洛修士说道:“难道有人告发我吗?”
“我敢肯定有的。您走吧,走吧。”
戈兰弗洛吓呆了,说道:“走!院长神父,说起来容易,可是我孤单一人,在外省怎样生活?”
“这有什么难的。您是修道院里的募捐修士,募捐就是您谋生的本事。您已经用这个方法养活了大家,今后您就用这方法养活您自己吧。而且,我的天主!您想出的那套办法一定会使您在外省获得许多拥护者,我可以肯定您会衣食无缺。去吧,为了天主,去吧;如果您收不到通知,决不要回来。”
说完以后院长神父亲爇地抱吻了他一下,轻轻地但同时十分坚决地把他推出了房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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