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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戈王后

_20 大仲马(法)
“他,怎么回事?”卡特琳显得十分慌张,大声问,“你们只捉到了一个人?”
“只有他一个人,夫人。”
“他有没有抵抗。”
“没有,他安安静静地在一间房间里吃夜宵,一听到警告就交出了他的剑。”
“那是谁呀?”国王问。
“您会看到的,”卡特琳说,“德·南塞先生,叫那个给捉住的人进来。”
五分钟以后,德·穆依给带了进来。
“德·穆依!”国王叫起来;“先生,是怎么一回事?”
“陛下,”德·穆依非常平静地说道,“如果陛下允许的话,我也会向您提出同样的问题的。”
“不要向国王提这个问题吧,”卡特琳说,”德·穆依先生,麻烦您告诉我的儿子,某一个晚上,在纳瓦拉国王的房间里的那个人是谁,在那天晚上,象一个叛乱分子那样,反抗陛下的命令,打死两个侍卫,打伤德·莫尔韦尔先生的那个人又是谁?”
“说真的,”查理皱起眉头说;“您知不知道这个人的名字,德·穆依先生?”
“知道,陛下,陛下想认识他吗?”
“我承认,这会叫我感到很高兴。”
“好呀,陛下!他叫德·穆依·德·圣法尔。”
“是您?”
“是我!”
卡特琳对这种大胆的态度感到吃惊,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
“怎么您竟敢违抗国王的命令?”查理九世说。
“首先,陛下,我不知道有什么陛下的命令!其次,我只看到一个东西,或者不如说一个人,德·莫尔韦尔先生,杀死我父亲和海军元帅先生的凶手。我记得一年半以前,就在我们现在待的这间房间里,那是八月二十四日晚上,陛下对我本人说,答应我们来惩罚杀人犯。然而,从那时起,又发生了一些严重的事件,我认为国王已经身不由已地改变了原来的愿望。我看到莫尔韦尔先生在我门口,我相信这是上天把他送到我跟前来的。其余的情况陛下都知道了;我攻击他好象攻击一个刺客,射击他手下的人好象射击一些强盗。”
查理一句话也不回答,他对亨利的友情使他一些时候以来用另外一种观点看待许多事情,而且好多次心里充满恐惧的感觉。开始的时候,他可不是这样。
关于圣巴托罗缪之夜的事件,太后在她的头脑里始终记得出自她的儿子之口的一些话,那些话似乎象是表示悔恨。
“可是,”卡特琳说,“在那样的时候,您上纳瓦拉国王那儿要干什么?”
“啊!”德·穆依回答说,“这是一个讲起来很长很长的故事,可是假使陛下有耐心听的话……”
“我有,”查理说,“您说吧,我希望您说。”
“陛下,我遵命,”德·穆依鞠着躬说。
卡特琳坐了下来,用焦急不安的眼光盯住年轻的首领。
“我们听着,”查理说。“过来,阿克泰翁。”
那只狗走到那个被捉住的人没有带进来以前它原来待的地方。
“陛下,”德·穆依说,”我上纳瓦拉国王陛下那儿,是作为我的兄弟们的代表去的,他们都是您的忠实的新教徒的臣民。”
卡特琳对查理九世做了一个暗示的动作。
“我的母亲,请放心,”查理说,“我不会漏掉一个字。说下去,德·穆依先生,说下去;为什么您要去呢?”
“为了事先禀告纳瓦拉国王,”德·穆依继续说道,“说他的发誓改宗天主教使他失去了胡格诺派的信任;可是,为了纪念他的父亲,安托万·德·波旁,特别是为了纪念他的母亲,她的名字在我们中间是很珍贵的、勇敢的让娜·德·阿尔布雷,新教徒的人应该对他表示尊重,请求他放弃得到纳瓦拉的王冠的权利。”
“他说什么?”卡特琳说道,尽管她很能控制自己,但是在受到这个出乎意料的打击的时候,也禁不住低低叫了一声。
“啊!啊!”查理说,“可是这顶纳瓦拉的王冠,别人没有我的许可让它在所有人的脑袋上飞来飞去,我仿佛觉得它有点儿属于我所有了。”
“陛下,胡格诺派教徒比任何人都承认国王刚刚提到的这项宗主权的原则。所以他们希望促使陛下把它确定戴到陛下心爱的人的脑袋上。”
“我!”查理说,“戴到一个我心爱的人的脑袋上!见鬼!您想说的是什么人的脑袋,先生?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是德·阿朗松公爵的脑袋。”
卡特琳的脸色变得象死人一样苍白,她的发光的眼睛狠狠盯住了德·穆依看。
“我的弟弟德·阿朗松知道吗?”
“知道,陛下。”
“他接受了这顶王冠?”
“除非有陛下的恩准,因此他派了我们前来觐见。”
“哈哈!”查理说,“的确,这顶王冠给我的弟弟德·阿朗松可太好了。我竟没有这样考虑过!谢谢,德·穆依,谢谢!您有这样一类的想法,在卢佛宫您随时都会受到欢迎。”
“陛下,如果没有莫尔韦尔那件倒霉的事,您很久以前就会知道这整个的计划了,那件事曾经使我担心会失宠于陛下。”
“是的,可是,”卡特琳说,“亨利对这个计划是怎么说的?”
“夫人,纳瓦拉国王听从他的兄弟们的要求,他已经准备好弃权声明书。”
“如此说来,”卡特琳大声说,“这份弃权声明书您总该带在身边啦?”
“不错,夫人,”德·穆依说,“碰巧我正带在身边,是他签的名,还写上了日期。”
“是卢佛宫事件以前的日期吗?”卡特琳问。
“是的,我想,就是前一天。”
德·穆依先生从他口袋里拿出一张写好的、亨利亲自签字为了德·阿朗松公爵的利益的弃权声明书,在那上面写着以上提到的日期。
“的确是这样,”查理说,“全都符合事实。”
“亨利提出什么要求作为这张声明书的交换条件呢?”
“夫人,没有一点要求,他对我们说,查理国王的友谊充分补偿了他失去一顶王冠的损失。”
卡特琳气得直咬嘴唇,扭着她那双好看的手。
“这一切完全是确实的,德·穆依,”国王又说了一句。
“那好,”太后又说,“如果一切都是在您和纳瓦拉国王之间决定下来的,那您今天晚上为什么事和他会晤呢?”
“夫人,我和纳瓦拉国王会晤?”德·穆依说,“德·南塞先生捉住了我,他会证明我是一个人。陛下可以召他来。”
“德·南塞先生!”国王说。
卫队长进来了。
“德·南塞先生,”卡特琳迫不及待地说,“德·穆依先生是单独一个人在吉星旅店里吗?”
“在房间里,是一个人,夫人;可是在旅店里,却不是。”
“啊!”卡特琳说,“他的同伴是谁?”
“夫人,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德·穆依的同伴,不过我知道他把我的两名卫士打倒在地上以后,从后门逃掉了。”
“您大概认出了那位绅士吧!”
“没有,我没有认出来,可是我的卫士认出来了。”
“他是谁?”查理九世问道。
“阿尼巴尔·德·柯柯纳伯爵先生。”
“阿尼巴尔·德·柯柯纳,”国王变得忧郁起来,沉思着,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就是那个在圣巴托罗缪之夜杀了那么多胡格诺派数徒的人?”
“德·柯柯纳先生,德·阿朗松先生的绅士,”德·南塞先生说。
“很好,很好,”查理九世说;“您出去吧,德·南塞先生,以后,您要记住一件事……”
“什么事,陛下?”
“那就是您是为我服务的,您只应当服从我。”
德·南塞先生恭敬地行着礼,倒退着走了出去。
德·穆依朝着卡特琳嘲弄似的微微笑了笑。
沉寂了片刻。
太后拧着她束腰带的绦子,查理抚摸着他的狗。
“但是您的目的是什么呢,先生?”查理继续说起来,“您用暴力吗?”
“对谁,陛下?”
“对亨利,对弗朗索瓦,或者对我。”
“陛下,我们有了您的妹夫的弃权声明书,您的弟弟的同意。我曾经很荣幸地对您说过,发生卢佛宫的那件不幸的事件的时候,我们正准备向陛下恳请恩准呢。”
“我的母亲,是的!”查理说,”我在这些事情当中看不出一点儿问题。德·穆依先生,您向一位国王提出请求,这是您的权利。是呀,纳瓦拉可以是和应该是一个分开来的王国。还有呢,这个王国似乎特地为送给我的弟弟德·阿朗松建立的,他一直非常渴望一顶王冠,以至于我们戴上我们的王冠的时候,他不能
把眼睛离开它。反对这次国王登位的唯一的障碍,就是亨利奥的权利;不过,既然亨利奥自愿放弃……”
“是自愿,陛下。”
“看来这是天主的旨意!德·穆依先生,您可以自由地回到您的兄弟们那儿去,我惩罚了他们……也许稍稍严厉了一点,可是这是我和天主之间的事情,您对他们说,既然他们希望我的弟弟德·阿朗松做纳瓦拉国王,法兰西国王听从他们的愿望。从现在开始,纳瓦拉成了一个王国,它的统治者叫弗朗索瓦。我只要求八天工夫,让我的弟弟在适合一个国王的豪华辉煌的场面中离开巴黎。去吧,德·穆依先生,去吧!……德南塞先生,让德·穆依先生过去,他自由了。”
“陛下,”德穆依先生向前走了一步,“陛下同意了吗?”
“是的,”国王说。
他向年轻的胡格诺派教徒伸出手。
德·穆依跪下一条腿,吻国王的手。
“对啦,”德·穆依正要站起来的时候,查理拦住了他,说道,“您不是向我请求过惩罚那个莫尔韦尔强盗?”
“是的,陛下。”
“我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好替您惩罚他,因为他躲起来了,可是如果您遇到他,您亲自惩罚他好了,我很乐意准许您这样做。”
“啊,陛下,”德·穆依说,”您待我真太好了。陛下把这件事托付给我;我同样也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可是我会找到他的,请放心。”
德·穆依恭敬地向查理国王和卡特琳太后行过礼以后,退了出去,带领他来的卫士没有阻挡他离开。他穿过过道,迅速地走到宫门,一走到外边,他三脚两步,就从圣日耳曼—洛克赛卢瓦广场到了吉星旅店,在那儿他找到了他的马,多亏这匹马,就在我们刚才叙述的那段情节以后三个小时,这个年轻人到了芒特的城墙里面安全地喘过气来。
卡特琳忍住怒气,回到她的套房里,然后再走到玛格丽特的房间。
她在那儿看到穿着便袍的亨利,他好象准备上床了。
“撒旦,”她喃喃地说,“帮助一个可怜的王后吧,因为天主已经不愿意再照管她了。”
四十八 两个脑袋 一顶王冠
“派人请德·阿朗松先生来看我,”查理打发走他的母亲以后,说道。
德·南塞先生在国王要求他此后只服从他本人以后,一直在伺候着,这时飞快地从查理这边到了他的弟弟那儿,把刚才接到的命令告诉他,语气并没有温和一些。
德·阿朗松公爵浑身哆嗦,他在查理面前总要发抖,尤其是自从他进行密谋以来,更是害怕查理了。
他每次去他哥哥跟前的时候,总表现出一副精心装出来的殷勤模样。
查理站在那儿,从牙缝里吹出一只狩猎时表示猎物被的曲调。
阿朗松公爵进来的时候,突然在查理的无神的眼睛里发现一种充满仇恨的眼光,他是非常熟悉这种眼光的。
“陛下派人来叫我,我来了,陛下,”他说,“陛下找我有什么事?”
“我想对您说,我的好弟弟,为了酬报您对我的巨大的友谊,我今天决定为您做一件您最想望的事。”
“为我吗?”
“对,为您。您在自己的头脑里想想这一阵以来您梦寐以求而您又不敢向我要的是什么东西,这件东西,我给您。”
“陛下,”弗朗索瓦说,“我对我的哥哥起誓,我只希望国王的身体永远健康。”
“那么您应该感到满意,德·阿朗松;波兰人来的时候,我身体觉得不大舒服,如今已成过去了。幸亏亨利奥,我躲开了一头想捅破我肚子的发狂的野猪,我现在身体好得连我的王国里最健康的人我也不羡慕了,您是一位好弟弟,您可以企求别的什么,不用企求我永葆健康,它好得很。”
“陛下,我什么也不企求。”
“弗朗索瓦,不对,不对,”查理不耐烦起来,说道,“您想要纳瓦拉的王冠,因为你和亨利奥和德·穆依已经商量过了,和第一个人商量,是为了要他放弃王冠,和第二个人商量,是为了要他替你把王冠拿到手。好得很!亨利放弃了!德·穆依向我转告了您的请求,这顶您渴望的王冠……”
“是这样?”德·阿朗松问道,声音都颤抖了。
“是这样!见鬼!它是您的了。”
德·阿朗松脸色吓得苍白,接着,涌进几乎裂开的心上的血,又突然倒流向四肢,火热的两颊烧得通红;国王给他的恩典在这样的时候使他感到失望。
“可是,陛下,”他心情激动,无法平静下来,说道,“我一点也没有想要过它,更没有请求过它。”
“这是可能的,”国王说,“因为您是非常慎重的人,我的弟弟,可是别人为您要过,别人为您请求过,我的弟弟。”
“陛下,我向您起誓,从来没有……”
“不要凭天主起誓。”
“陛下,您要放逐我吗?”
“弗朗索瓦,您把这个叫放遂?真糟糕!您这人可难弄……您希望比这更好的吗?”
德·阿朗松绝望地咬住嘴唇。
“说真的!”查理装出纯朴的样子,继续说道,“我以为您不大孚众望,弗朗索瓦,尤其是在胡格诺派教徒眼里,可是他们需要您,我应该对自己承认我搞错了。此外,我除了要一个听命于我的人以外,不可能指望更好的事情了,我的弟弟爱找,他成了和我们打了三十年仗的一个教派的首领,他不可能背叛我,我要的就是这个。这会象施魔法一样使一切都平息下来,更何况我们在家族中都会成为国王。只有可怜的亨利奥他只能够是我的朋友。不过他没有野心,朋友这个称号,谁也不要,而他将得到它。”
“啊,陛下!您弄错了,这个称号我要它……这个称号,谁比我更有权利得到它呢?亨利由于联姻关系,是您的妹夫,我是,我因为血统和您一样,尤其是因为心灵和您一样,是您的弟弟……陛下,我恳求您,把我留在您的身边。”
“不行,不行,弗朗索瓦,”查理回答道;“这将会造成您的不幸。”
“怎么回事?”
“有许许多多理由。”
“可是,陛下,请您想想,您能不能找得到一个和我一样忠实的伙伴。我从小到现在从来没有离开过陛下。”
“我完全知道,我完全知道,有时候我甚至希望看到您离得远一些。’”
“国王的话是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没有什么……我自己懂……啊!您会在那边进行一些精采的狩猎!弗朗索瓦,我真羡慕您!您知道不知道在那些该死的山区猎熊就象这儿猎野猪一样?您替我们保存好所有珍贵的毛皮。那要用短刀捅,您知道;人们等待野兽,刺激它,引它发怒;它向猎人走去,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站立身子。就在这时候,猎人把钢刀戳进它的心脏,就象亨利上一次打猎的时候对付野猪一样。这挺危险,可是您是个勇敢的人,弗朗索瓦,这种危险对您说来是一种真正的乐趣。”
“啊!陛下加深了我的悲伤,因为我不再能和您一起打猎了。”
“见鬼!好极了!”国王说,“这会使我们不能再一起打猎了。”
“陛下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这就是说,和我一起打猎叫您感到很大的快乐,叫您非常激动;您是机智的化身,您一拿到火枪,在百步之外就能打中一只喜鹊,在我们最近一次结伴打猎中,您用一支枪,一支您用惯的抢,在二十步远的地方,没有打中一头大野猪,相反地,打断了我最好的一匹骏马的一条腿。活见鬼!弗朗索瓦,这可值得人深思,您知道吗?”
“啊!陛下,请原谅我一时激动,”德·阿朗松满脸变成青灰色,说道。
“呀!是呀!”查理说,“一时激动,我完全明白;这种激动,我能给它正确的估价,因此,我对您说,请相信我,弗朗索瓦,打猎,最好彼此离得远一些,特别是大家都同样激动的时候。我的弟弟,好好考虑一下,不要当我的面,我在场会叫您不安,我看得出来,可是等到只有您一个人的时候,您会承认我完全有理由担心在下一次打猎的时候,您又会激动起来,因为那时候除了激动,任什么也不会使您抬起手,因为那时候您将杀死的不是一匹马,而是骑马的人,不是一头畜生,而是一位国王。真奇怪!一粒子弹打得太高或者太低,就会大大地改变一个政权的面貌。在我们的家族里有过这样的例子。当蒙哥马利意外地,也许是由于激动,杀死我们的父亲亨利二世的时候,那一剑把我们的哥哥弗朗索瓦二世送上了宝座,也把我们的父亲送到了圣德尼①。对天主来说,小事他也能把它化成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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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亨利二世葬在圣德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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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冲击是这样可怕,又出乎他意料,公爵觉得前额淌满汗水。
国王不可能对他的弟弟更加明显地说他一切全都猜到了。查理用表面上的说笑遮盖住了他心中的怒火,这也许比让吞没了他的内心的仇恨的熔岩沸滚地流到外面还要叫人害怕。他的报复心和他的积恨是成正比的。越是恨,就越想报复,越想报复,也就越加恨。德·阿朗松生平第一次尝到了内疚的滋味,或者不如说是懊恼想犯的罪行没有成功。
他尽可能地把他的斗争坚持下去,但是,在这最后一个打击下,他低下头来了。查理看到在他的眼睛里露出强烈的火光,一个生性温柔的人如果有这样的眼光是会忍不住涌出眼泪来的。
可是德·阿朗松却是那种只因为狂怒才流泪的人。
查理用他那秃鹫似的眼睛盯住他看,好象在把年轻人心上相继产生的每个感觉吸进肚里一样。由于他对他的家族做过深入的研究,这些感觉他看得一清二楚,公爵的心就象一本打开着的书。
他让他这样喘不过气,一动不动,不说一句话,过了片刻,他用充满仇恨的有力的嗓音说:
“我的弟弟,我们已经对您说了我们的决心,我们的决心是不会改变的,您动身吧。”
德·阿朗松作了一个动作,查理好象没有看到,继续说下去:
“我希望纳瓦拉因为法兰西国王的一个兄弟做它的国王而感到骄傲。权力,荣誉,您将会有这些适合您的出身的东西,正象您的哥哥亨利有了的一样,”他微笑着又说道,“象他一样,您在远方为我祝福吧。可是,没有关系,祝福是不管距离远近的。”
“陛下……”
“接受吧,或者不如说,顺从吧。一旦做了国王,人们就会替您找到一位配得上法兰西王子的女人的。谁知道呢,她也许会给您带来另外一个宝座。”
“可是,”德·阿朗松公爵说,“陛下忘记了您的好朋友亨利了。”
“亨利!可是我不是对您说过吗,他不想要纳瓦拉的宝座!我不是已经对您说过他把它让给您了!亨利是一个生性快乐的小伙子,不象您一样脸色老是发白。他要笑,自在地取乐,不象我们注定好了一定要在王冠下面憔悴下去。”
德·阿朗松叹了一口气。
“可是,”他说,“陛下命令我关心……”
“不,不。您一点也不用担心,弗朗索瓦,我自己会安排好一切的;您信任我就象信任一个好哥哥一样。既然所有的事都商妥了,您走吧;我们的谈话,您告诉或者不告诉您的朋友们,我都要采取措施把事情立刻公开。去吧,弗朗索瓦。”
公爵没有什么话要回答了,行了礼,满怀怒气地离去。
他急着想找到亨利,把刚才的事情跟他谈一谈,但是他只看到了卡特琳。因为亨利避开了交谈,太后在找他。
公爵见到卡特琳,立刻抑制自己的痛苦,尽力显出一副美容。他没有亨利·德·安茹幸福,他在卡特琳身上找到的不是一位母亲,而仅仅是一个同盟者。他开始对她不说什么真话,因为,要结成牢固的联盟,彼此是应该稍稍欺骗一下的。
他向卡特琳走过去,脸上只有一点点不安的神情。
“夫人,”他说,“有一些重大的新闻,您知道不知道?”
“我知道是关于让您成为国王的事,先生。”
“夫人,这是我哥哥的仁慈的关怀。”
“不是吗?”
“我几乎想认为我应该对您也表示一部分的感激,因为,如果是您向他建议把宝座赠进给我,我要感谢您,虽然我实际上承认这样抢走纳瓦拉国王的位子,叫我很难过。”
“看来,您非常爱亨利奥吧,我的孩子?”
“是啊,很久以来我们就非常亲近。”
“您以为他爱您象您爱他一样深吗?”
“夫人,我希望是这样。”
“您知道吗?这样一种友谊,特别在王爷之间是很有教益的。宫廷中的友谊都被认为是不大牢固的,亲爱的弗朗索瓦。”
“我的母亲,请您想想我们不仅仅是朋友,而且还几乎是兄弟。”
卡特琳微微笑了笑,笑得有些怪。
“好!”她说,“在国王中间有兄弟吗?”
“啊!说到这一点,我的母亲,我们两人结交的时候,彼此谁也不是国王呢。我们甚至从来也不会成为国王,正是因为这样我们才相爱。”
“对,可是事情现在起了很大的变化了。”
“怎么,起了很大的变化?”
“是的,肯定是的;谁现在对您说你们两人不会是两位国王?”
看到公爵神经质的哆嗦,前额通红,卡特琳明白她这一着正打中他的心上。
“他?”他说,“亨利奥做国王?我的母亲,是哪个王国的国王?”
“是一个最美好的基督教国家,我的孩子。”
“我的母亲啊,”德·阿朗松面色发白,说,“您说的什么呀?”
“这是一位仁慈的母亲应该对她的儿子讲的话,这是您不止一次考虑的事情,弗朗索瓦。”
“我?”公爵说,“我什么也没有考虑过,夫人,我向您发誓。”
“我很愿意相信您,因为您的朋友,您的哥哥亨利,就象您叫他的那样,他外表真诚,实际上是一个极其精明和狡猾的王爷,他比您善于保守秘密得多,弗朗索瓦。举个例说,他从来没有对您说过德·穆依是他的代理人吧?”
卡特琳一面说,一面把她的眼光一直投进弗朗索瓦的内心里,好象一把尖刀一样。
但是弗朗索瓦只有一种美德,或者不如说一种恶习,那便是城府很深,他完全经受得住这种眼光。
“德·穆依!”他惊讶地说,就仿佛这个名字是第一次在这样的场合在他面前提到。
“对,胡格诺派的德·穆依·德·圣法尔,这个人甚至几乎杀死了莫尔韦尔先生,他秘密地跑遍全法兰西和京城,穿着各种不同的服装,策划阴谋,招兵买马,来支持您的哥哥亨利反对您的家族。”
卡特琳不知道在这方面他的儿子弗朗索瓦知道得和她一样多,甚至超过她,她说完这句话就站了起来,准备很威严地走出去。
弗朗索瓦留住了她。
“我的母亲,”他说,“我想再对您说一句话。既然承您厚爱把您的策略对我说了,那就请您告诉我,亨利一无才能,二无名气,怎么能够发动一场如此重大的战争,使得我的家族惶惶不安呢?”
“孩子,”太后微笑着说,“要知道他受到了大约三万多人的支持,等到有一天他说一句话,这三万人就会突然出现,好象从地底下钻出来似的,这三万人是胡格诺派教徒,您想一想,也就是说,是世界上最勇敢的士兵。再说,他有一个靠山,或者是您不知道这件事,或者是您不愿意得到他的这个靠山。”
“什么靠山?”
“他有国王做靠山,国王喜欢他,鼓励他,国王因为嫉妒您的在波兰的哥哥,因为怨恨您,所以在他的周围寻找一些继承人,只不过他不在他的家族里而在别处寻求,如果您没有看见这回事,那是您眼睛瞎了。”
“国王!……您以为是这样吗,我的母亲?”
“难道您没有觉察到他心爱亨利奥,他的亨利奥吗?”
“不,我的母亲,我是觉察到的。”
“还有他得到的回报呢?因为就是这个亨利奥,他忘记了他的内兄在圣巴托罗缪节日那一天打算用火枪打死他,他俯卧在地上,象一条狗那样舔着曾经打过他的手。”
“是的,是的,”弗朗索瓦喃喃地说,“我已经注意到了,亨利对我的哥哥查理太低声下气了。”
“他在各方面讨好国王可真有一套。”
“因为国王老是嘲笑他不懂得放隼捕猎,他很气恼,以至于他想开始……因此昨天,是的,最晚不会过昨天,他问我有没有论述这种技术的写得很好的书。”
“等一等,”卡特琳说,她的眼睛放射出光芒,好象突然想到了一个念头一样,“等一等……您是怎样回答他的?”
“我说我在我的书柜里找我看。”
“很好,”卡特琳说,“很好,他应该得到这种书。”
“夫人,可是我找过了,一本也没有找到。”
“我会找到的,我,我会找到的……您把书给他,就象是您的书那样。”
“那会有什么结果呢?”
“您信任我吗,德·阿朗松?”
“当然信任,我的母亲。”
“关于亨利的事,您愿不愿意毫不考虑地服从我?不管您怎么说,您是不喜欢他的。”
德·阿朗松微微笑了笑。
“而我,我厌恶他,”卡特琳继续说。
“是的,我服从。”
“后天,您上这儿来拿那本书,我会交给您,您去送给亨利……然后……”
“然后……?”
“让天主,天意,或者命运去做其余的事吧。”
弗朗索瓦很了解他的母亲,知道她平常从来不为自己的爱憎好恶向天主、天意或者命运请求帮忙,不过他很小心,没有再说一句话,象一个接受了别人委托的任务的人那样行了礼,回到自己房间里。
“她这是什么意思呢?”年轻人一面上楼一面想道,“我一点儿也不明白。可是在这些话里对我来说有一点是清楚不过的,那便是她在反对一个共同的敌人。让她去干吧。”
就在这段时间里,玛格丽特从拉莫尔那儿接到一封德·穆依的信。这一对显赫的夫妇在政治方面彼此没有什么秘密,她拆开信看。
这封信肯定使玛格丽特感到兴趣,因为她马上就利用开始沿着卢佛宫的宫墙降落的夜色,溜进一条秘密的通道,走上一座螺旋式楼梯。她向四周小心地看了看以后,就象一个影子一样,飞快地向前走,走进纳瓦拉国王的前厅里。
这间前厅自从奥尔通失踪以后就没有人守卫了。
读者见到过对可怜的奥尔通来说方式极其悲惨的失踪经过,打那以后我们没有再提起过这件事。它叫亨利十分不安。他把自己的担心告诉了德·索弗夫人和他的妻子,可是她们俩谁也不比他多了解一些详情,只是德·索弗夫人告诉了他一些情况,亨利的心里才完全明白,可怜的孩子成了太后的某个阴谋的牺牲品,由于这个阴谋,他自己也差点儿在吉星旅店里和德·穆依一起被捉住。
假使换了另外一个人,他就会保持沉默,因为他什么也不敢说,可是亨利通盘估量了以后,知道保持沉默反而会暴露自己。通常,一个人象这样失去一个仆人,一个心腹,是不会不打听他的消息,设法寻找的。所以,亨利当着国王和太后本人的面打听寻找,他向所有的人问奥尔通的下落,从在卢佛宫的宫门前面巡行的卫兵到在国王的前厅里值夜的卫队长,可是所有的询问和措施都没有一点用。亨利毫不掩饰地表现出对这个事故感到难过,对失踪的仆人非常想念,他表示,等到他得到确实消息证明奥尔通永远消失的时候,他才找人替换他。
前厅里,就象我们说过的,没有一个人,玛格丽特走到亨利的房间里。
即使王后的脚步非常轻,亨利还是听见了,他转过身来。
“夫人,是您!”他大声说。
“是我,”玛格丽特答道,“请快点看。”
她把那张打开的纸交给他。
信里这样写着:
“陛下,实行我们逃跑的计划的时机已到。后天沿塞钠
河,从圣日耳曼到梅松,也即是全森林那么长的范围内,将
举行一次用猛禽的狩猎。
“您去参加这次拧猎,尽管这是一次用猛禽的狩措。您
在外衣里穿一件上等的锁子甲衬衣,佩带好您最好的剑,骑
上您马房里最好的骏马。
“近中午时分,也就是狩猎最紧张的时刻,当国王跟随
猎隼驱马飞奔的时候,如果您是独自去的话,您就一个人躲
起来,如果王后跟随着您,您就和纳瓦拉王后一同躲起来。
“我们有五十个人藏在弗朗索瓦一世的小屋里,我们有
这座小屋的钥匙,没有人知道他们在那里面,因为他们是黑
夜里来的,百叶窗全会关上。
“您穿过紫罗兰小路,我在路尽头警戒,在小路右边,
一块很小的空地上,拉莫尔和柯柯纳两位先生牵着两匹马等
在那儿。这两匹生气勃勃的马将用来代替您和纳瓦拉王后陛
下的马,万一它们疲乏的话。
“再见,陛下,请做好准备,我们会准备妥当的。”
“您击准备吧,”玛格丽特说,她说的正是一千六百年以前恺撒在卢比孔河边说过的同样的话①。
————————
①卢比孔河在意大利北部,公元前49年恺撒越过此河同庞培决战,在渡河前,据说恺撒说了一句:“事已决定,不能反悔。”表示破釜沉舟的决心。
————————
“夫人,是这样,”亨利回答说,“我用不着向您否认。”
“陛下,好啦,您成为一个英雄吧,这是不困难的,您只要沿着您的路走好了,给我做一个漂亮的宝座。”亨利二世的女儿说。
在这个贝亚恩人的薄薄的嘴唇上掠过一丝难以觉察的微笑。他吻了玛格丽特的手,先走了出去,看看过道里有没有人,同时嘴里哼着一首古老的歌曲的迭句:
“谁攻打围墙最勇敢,
谁就进不了城堡。”
小心谨慎总不会错的,就在他打开他的卧室门的时候,德·阿朗松公爵打开了他的前厅的门。他对玛格丽特做了个手势,接着高声说道:
“啊,是您,我的弟弟,欢迎您来。”
看到她的丈夫的手势,王后明白是什么意思,急忙走进一间梳妆室,在梳妆室的门前挂着一幅很大的挂毯。
德·阿朗松跨着惶恐的步子走进来,向四周看了看。
“我的哥哥,只有我们两人吗?”他低声问道。
“仅仅我们两个。出了什么事?您好象非常惊慌。”
“亨利,我们给发觉了。”
“怎么发觉的?”
“德·穆依给捉住了。”
“我已经知道了。”
“好呀!德·穆依把什么都告诉了国王。”
“他说了些什么?”
“他说我觊觎纳瓦拉的王位,我搞阴谋想得到它。”
“啊,真糟糕!”亨利说,“我可怜的弟弟,这样您就受到牵连了!您怎么还没有给逮捕呢?”
“我自己也一点儿不知道,国王假装要把纳瓦拉的王位送给我,来开我玩笑。他无疑是指望套出我的心里话,可是我什么也不说。”
“您做得对,真是话见鬼,”这个贝亚恩人说;“我们要坚持下去.这关系到我们俩的生命。”
“是,”弗期索瓦说,“事情很棘手;所以我来向您请教,我的哥哥。您认为我应该怎么办,是逃走还是留下来?”
“既然您对国王说过话,那您已经见过他罗?”
“是的,当然见过了。”
“那好,您总该看出他的心思,依照您的想法做好了。”
“我宁愿留下来,”弗朗索瓦管道。
亨利虽然想控制自己,还是禁不住露出一个高兴的动作,这个动作很难觉察得到,可是却给弗朗索瓦发觉了。
“那就留下来,”亨利说。
“可是您呢?”
“还用多问!”亨利回答说,“如果您留下,我就没有任何理由走掉。我只能为了出于忠诚跟随您,为了不离开一位我所爱的兄弟才动身。”
“这样,”德·阿朗松说,“我们所有的计划都完了,您就毫不抵抗地听任厄运随便摆布吗?”
“我,”亨利说道,“我不把留在这儿看成是一种恶运;我生性对什么都不担心,所以在任何地方都觉得挺好。”
“就这样吧!”德·阿朗松说,“我们别再说下去了,不过,如果您有了什么新的决定,要让我知道。”
“这还用说!我不会忘记的,请相信我好了,”亨利回答道。“不是约定好我们彼此之间什么也不隐瞒的吗?”
德·阿朗松不再坚持什么要求,走了出去,同时在沉思着,因为他相信有一个时刻看到梳妆室的挂毯在抖动。
德·阿朗松刚一走出门,这幅挂毯果真就撩了起来,玛格丽特出来了。
“您对这次拜访是怎么想的?”亨利同。
“这里面有点新鲜的和重要的东西。”
“您以为有什么?”
“我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可是我以后会知道的。”
“目前怎么办?”
“目前吗,您明天晚上别忘记上我那儿去。”
“夫人,我绝对不会忘记的!”亨利彬彬有礼地晰着他的妻子的手,说道。
玛格丽特象她出来时那样小心谨慎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四十九 犬猎的书
自从我们刚才讲的那些事情发生以来,三十六个小时过去了。天色渐渐发白,可是在卢佛宫全都早已醒了,每逢狩猎的日子习惯就是这样。这时候,德·阿朗松公爵应他收到的太后的邀请,到了她那儿。
太后不在她的卧房里,不过她曾经吩咐过,如果他来了,请他等一下。
稍过片刻,她从一间只有她一个人能进去的秘密的房间里走出来,那间房间是她躲在里面做化学实验用的。
也许是因为那扇门还半开着,也许是因为沾染在太后的衣服上的关系,在她进来的同时,送进一股浓烈的、刺鼻的香味,德·阿朗松从开着的门看到很浓的烟,如同烧着香料一样。烟象白云似的在太后离开的实验室里飘动。
公爵无法收回好奇的眼光。
“是呀,”卡特琳·德·美第奇说,“是呀,我烧掉了一些古老的羊皮纸,这些羊皮纸发出一种难闻的臭气,我就又丢了一些刺柏到火里,于是出来这种气昧。”
德·阿朗松向她鞠躬。
“怎么啦!”卡特琳把她的一双手放进她那件晨衣的宽大的袖子里,她的手上到处都有淡谈的红黄色的斑点,“从昨天刭现在您有什么新闻?”
“没有,我的母亲。”
“您见过亨利吗?”
“见过。”
“他依旧拒绝动身?”
“坚决得很。”
“骗子!”
“夫人,您说什么?”
“我说他会动身的。”
“您这样以为吗?”
“我可以肯定。”
“那幺,他要从我们这儿逃走了。”
“对,”卡特琳说。
“您让他动身?”
“我不仅仅是让他动身,而且,我更要对您说,他应该动身。”
“我的母亲,我不懂您的意思。”
“您好好听我对您说,弗朗索瓦。一位非常高明的医生,就是那个把您将要拿去给他的狩猎的书进回给我的人,对我肯定地说,纳瓦拉国王快要得一种痨病,这属于那些不治之症,科学无法给它任何药物治疗。这下,您总懂得如果他可能因为这种残酷的病死去,最好他去世的时候离开我们远些,不要死在官里,我们的眼前。”
“对,”公爵说,“那将会使我们十分悲痛。”
“尤其对您的哥哥查理,”卡特琳说,“亨利要是在对他不服从以后死去,那时候国王会把这种死亡看成是老天的惩罚。”
“我的母亲,您说得有道理,”弗朗索瓦钦佩地说,“他应该动身。可是您肯定他会动身吗?”
“一切的措施都安排好了。会晤地点在圣日耳曼森林里。有五十名胡格诺派教徒会护进他,一直护送到枫丹白露,到了那儿,又有五百名胡格诺派教徒在等候他。”
“那么,”德·阿朗松稍微有点犹豫,脸色也明显地变白,问道,“我的姐姐玛戈和他一同动身吗?”
“是的,”卡特琳答道,“这是商量妥当的。不过,等到亨利去世,玛戈将回到宫内,她成了寡妇,就自由了。”
“亨利会死去,夫人,您确实这样以为吗?”
“至少是那位把上面谈到的那本书还给我的医生是对我肯定这样说的。”
“夫人,那本书在哪儿?”
卡特琳慢步朝着那间神秘的房间走去,她打开门,走了进去,不一会儿以后,她手上拿着一本书出来了。
“在这儿,”她说。
德·阿朗松望望他的母亲送给他看的书,有点儿迷惑不解。
“夫人,这是什么书?”公爵全身发抖地问。
“孩子,我已经对您说过了,这是一本叙述饲养和训练隼、雄猛禽和北欧大隼的技术的著作,作者是卢卡的僭主卡斯特吕修·卡斯特拉卡尼王爷,一位学识渊博的人。”
“我应该怎么做呢?”
“您把它带到您的好朋友亨利奥那儿,根据您对我说的,他向您要过这本书,是他也许是其他同样的人,想学习学习用猛禽狩猎的知识。今天他跟随国王进行这样的狩猎,不会不看几页这本书,好向国王证明他遵照国王的建议在学习这方面的技术。只要把书交给他就行了。”
“啊!我不敢这样做,”德·阿朗桧哆嗦着说。
“为什么?”卡特琳说,“这本书和别的书没有不同的地方,只是因为长久没有打开,一页页之间都粘住了。您,弗朗索瓦,不要想试着去读它们,因为要读的话,一定要弄湿手指一张张地翻开,这要花许多时间,非常麻烦。”
“因此,只有一个一心想学习这本书的人才能不怕花时间,不怕麻烦了?”德·阿朗松说。
“孩子,是这样,您明白了。”
“啊!”德·阿朗松说;“现在亨利奥已经在院子里了,给我吧,夫人,给我吧。我趁他不在房间里的时候把这本书带到他那儿,他回来以后就会看到它。”
“我更加喜欢您交给他本人,弗朗索瓦,这要更加可靠些。”
“我已经对您说过我不敢这样做,夫人,”公爵又说。
“那您去吧,不过无论如何您要把它放在一个一眼就看得到的地方。”
“书要打开吗?……打开会不合适吧?”
“不会的。”
“给我吧。”
德·阿朗松用一只发抖的手接过书,卡特琳用一只坚定有力的手交给他。
“拿好,拿好,”卡特琳说,“既然我也碰它,就不存在什么危险;况且,您还藏着手套。”
这样小心的预防,德·阿朗松还不够放心,他用披风包住了那本书。
“快一些,”卡特琳说,“快一些,亨利随时都可能再上楼来的。
“夫人,您说得对,我去了。”
公爵走出来的时候,因为激动,身体直摇晃。
我们曾经好几次带领读者进入纳瓦拉国王的套房,我们也使读者在一旁目击过在这套房间里举行过的各种会议,它们依照未来的法兰西国王的守护神的高兴或者恐吓,有时气氛欢乐,有时十分怕人。
可是,也许这些曾经在凶杀中沾上血污、欢宴中染上酒迹、相爱中熏上香气的墙,卢佛官的这个角落,还从来没有看见出现过比手上拿着书推开纳瓦拉国王的卧房的门时的德·阿朗松公爵还要苍白的脸了。
不过,正象公爵预料到的,在这间房间里,没有一个人用好奇的或者不安的眼睛察看他要干的事情。清晨的阳光照亮了空无一人的套房。
在墙上挂着德·穆依先生向亨利建议要佩带的准备好的剑。在地板上散乱地放着一些锁子甲腰带的链环。一件家具上放着一只有点儿鼓鼓囊囊的钱袋和一把匕首,在壁炉里还飘动着一些轻微的灰,这些,再加上其他的迹象,都清楚地告诉德·阿朗松,纳瓦拉国王曾经穿上了一件锁子甲衬衣,向他的财务官要过钱,并且烧毁过会连累人的文件。
“我的母亲没有弄错,”德·阿朗松说,“这个骗子背叛了我。”
这个确切的想法无疑给年轻人带来了新的力量,因为他用眼光探看了房间的每个角落,掀起做门帘的挂毯,院子里响起很大的声音以后,房间里一片寂静,证明没有人想到窥察他,他就从披风底下拿出书来,迅速地摆到放钱袋的桌子上,让它靠在一个雕花橡木斜面托书架上,接着,立刻离开一点,伸开手臂,用戴手套的手把书打开,翻到有狩猎的版画插图的地方,他的动作犹犹豫豫,看得出他心里害怕。
书打开后,德·阿朗松马上向后退了三步,脱下手套,扔进还在燃烧的炉火里,它刚刚烧毁了那些信件。手套的软皮在炭火里发出响声,卷起来,然后象一条大蛇的尸体一样伸开,立刻只剩下一堆收缩起来的黑色的残渣了。
德·阿朗松等到火焰完全吞没了手套,这才卷起包过书的披风,夹在腋下,赶紧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他走进房间的时候,一颗心还突突直跳,他听见螺旋式楼梯上响起脚步声,毫不怀疑这是亨利回来了,连忙关上房门。
接着,他奔到窗前,不过从他的窗子只能看见卢佛宫的院子的一部分。亨利不在这一部分的院子里,他完全肯定刚才回来的是他。
公爵坐了下来,打开一本书,想看下去。这是一本从法拉蒙①一直到亨利二世的法国史,自从他登上王位几天以后,他就特别爱看这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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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法拉蒙,是传说中五世纪法兰克人的一个首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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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公爵的思想不在这上面,激动的等待使他的血管里象火烧一样。太阳穴的跳动连他的大脑中心都产生回响。就象人们在梦中或者在给催眠后的恍惚境界里看东西那样,弗朗索瓦好象能避过一道道墙看到东西,他的眼光探进亨利的房间,尽管有三重的障碍物隔开了他们。
为了避开他认为用思想的眼睛看到的可怕的东西,公爵就企图不再想放在橡木托书架上的那本打开到有图的地方的可怕的书,而去专心想别的事情,可是他拿起一样武器又换一样武器,拿起一样珠宝又换一样珠宝,都没有一点儿用,他在地板的同一条纹路上来回走了一百遍,公爵只是粗粗看了看的那张插图的每个细部依旧留在他的头脑里。那是一个骑马的王爷,他亲自执行一个放隼捕猎的仆从的任务,把红皮制的假鸟放出去引回猎隼,在沼泽的草丛里,策马飞驰。不管公爵的意志多么坚强,这个记忆战胜了他的意志。
后来,他看到的不仅仅是那本书了,是纳瓦拉国王走近了这本书,看着这张画,想翻书页,但是遇到了书页造成的阻碍,他沾湿拇指,好使一页页书翻过去。
他见到的场面虽然是虚假的,幻想的,可是德·阿朗松身体摇晃起来,不得不用一只手靠在家具上,另一只手捂住眼睛,仿佛眼睛捂上后,他就不大能看到他想避开的景象了。
这个景象是他自己想象出来的。
德·阿朗松忽然看见亨利经过院子,他在向两匹骡子身上堆放狩猎必需品的一些人面前站住了一会儿,那些必需品不是别的,都是银币和旅行用的衣物,他吩咐了一些话后,斜角地穿过院子,很显眼地向大门走去。
德·阿朗松站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了。刚才走上秘密楼梯的不是亨利。一刻钟来他一直焦虑不安,全是不必要的。他认为已经结束或者将近结束的事情还要重新开始。
德·阿朗松打开房门,然后,他把门掩上,去静听过道的门那边的声音。这一次他没有弄错,的确是亨利。德·阿朗松听出了他的脚步声,甚至他的马刺上的星形小轮的特别的响声。
亨利的套房的门打开后,又关上了。
德·阿朗松回到自己房里,倒在一张安乐椅上。
“好!”他想,“现在该发生这样的事了:他穿过了前厅第一个房间,后走到卧房,一到那儿,他会先用眼睛寻找他的剑,接着是他的钱袋,他的匕首,最后他会发现他的托书架上打开放着的书。
“这是什么书?”他将会思忖;“谁把这本书带给我的?”
然后他走到跟前,看那张画着一位骑马的人召回他的猎隼的图,他想看这本书,于是他想翻书页。
弗朗索瓦的前额上直冒冷汗。
“他会呼喊吗?”他说。“这是一种立刻见效的毒药吗?不,不,肯定不,因为我的母亲对我说过他要由于痨病而慢慢地死去。”
这个想法使他稍稍放下心来。
十分钟就这样过去了,一秒钟一秒钟就象临终那样拖得那么长,每秒钟都带来丧失理智的恐怖造成的幻想,眼前全是幻象。
德·阿朗松再也不能控制住自己,他站了起来,穿过他的前厅,那儿已经聚满了绅士。
“先生们,你们好,”他说,“我要下楼到国王那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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