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玛戈王后

_14 大仲马(法)
“也许有,您一定弄错了。”
“没有,真是活见鬼!”亨利说。“除了您,我的弟弟,我看不到任何一个人爱我。因此,与其让一个可能产生出一个人物……产生出一个没有资格的人物的企图破产,造成可怕的分裂,说真的我宁可把发生的事通知我的哥哥国王。我不说出任何人的姓名,我不提地点和日期,但是我要预防这次灾难发生。”
“伟大的天主!”德·阿崩松不能控制住自己的恐惧,叫了起来,“您这是在说些什么!……怎么!您,自从海军元帅死了以后成了教派的唯一希望的您,您,一个改宗的胡格诺教徒,一个勉强改宗的胡格诺教徒,至少人们相信如此,您居然朝您的兄弟们举起刀子!亨利,亨利,您这么做,您知道不知道是把王国的所有的加尔文派的教徒出卖给第二次圣巴托罗缪大屠杀?您知道不知道卡特琳正等候着这样的一个机会来把还活着的人杀光?”
公爵浑身抖动,脸上一片红一片青,按住亨利的手,要求他放弃这个会毁掉他的决定。
“怎么!”亨利说,露出一脸十分天真的表情,“您认为,弗朗索瓦,会造成这么大的不幸吗?不过,有国王的诺言,我觉着我可以保护那些冒失的人……”
“查理九世国王的诺言,亨利……哼!海军元帅没有得到过吗?泰利尼没有得到过吗?您自己没有得到过吗?啊!亨利,我可以告诉您,您这样做,会把所有的人都毁掉的,不仅仅是他们,还有跟他们直接或间接发生关系的人。”
亨利好象考虑了一下。
“如果我是宫廷里的一位重要的王爷,”他说,“我就不会这样干了。譬如说,处在您的地位上,弗朗索瓦,处在您的地位上,您,法兰西的王子,王冠的可能性很大的继承人……”
弗朗索瓦假心假意地摇摇头。
“处在我的地位上,”他说,“您怎么做?”
“处在您的地位上,我的弟弟,”亨利回答,“我就要站在行动的前头来领导它。我的名字和我的威信可以向我的良心担保叛乱者的生命安全;我首先为自己,其次也许为国王,从这次冒险行动里得到好处,不这么办,就可能给法国带来最大的灾难。”
德·阿朗松听着这些话,高兴得眉开眼笑。
“您认为,”他说,“这个方法切实可行,可以使我们免于遭受您预见到的所有那些灾难吗?”
“我相信,”亨利说。“胡格诺教徒爱您。您的态度谦逊,您的地位既高而又有利,最后还有您对信奉新教的那些人一向表示好感,使得他们会为您效劳。”
“但是,”德·阿朗松说,‘教派里有分裂。支持您的那些人会支持我吗?”
“我有两个理由可以负责替您取得他们的支持。”
“哪两个?”
“头一个理由是首领们对我信任,第二个理由是他们害怕殿下知道他们的名字以后会……”
“可是这些人的名字,谁会告诉我呢?”
“当然是我,真是活见鬼!”
“您会做这件事吗?”
“请您听我说,弗朗索瓦,我曾经对您说过,”“亨利继续说下去,“在这个宫廷上我只爱您,毫无疑问这是因为您也象我一样受迫害,还有我的妻子也怀着一种不同寻常的深情爱着您……”
弗朗索瓦快乐得脸都发红了。
“请相信我,我的弟弟,”亨利继续说下去,“担负起这件事的责任,统治纳瓦拉吧。只要您为我在您的饭桌上保留一个席位,为我保留一片森林好让我打猎,我就感到心满意足了。”
“统治纳瓦拉!”公爵说,“可是如果……”
“如果德·安茹公爵被指定为波兰国王,是不呢?我来把您心里想的说出来。”
弗朗索瓦带着几分恐惧的神色望着亨利。
“好吧,请您听我说,弗朗索瓦!”亨利继续说下去;“既然什么事都逃不过您的眼睛,我正是根据这个假设推论的:如果德·安茹公爵被指定为波兰国王,而我们的哥哥查理——愿上帝保佑他?又偏偏死了,从波城①到巴黎只有两百法里,可是从巴黎到克拉科夫②却有四百法里,因此您来到这儿继承王位时,正好波兰国王刚知道王位空出来。到那时候,如果您对我感到满意,弗朗索瓦,您就会把这个纳瓦拉王国给我,它不过是您的王冠上的一片花叶饰。在这种情况下我就接受。您可能得到的最坏遭遇,就是留在那边当国王,跟我和我家里人在一起过家庭生活,开创一个王朝。不过您在这儿又算什么?一个受迫害的可怜的王爷,可怜的三王子,两个哥哥的奴隶,他们一时任性就能把您送进巴士底狱。”
————————
①波城:法国贝亚恩的首府。在巴黎西南。
②克拉科夫:波兰南部城市。十一世纪到十六世纪末曾为波兰首都。
————————
“对,对,”弗朗索瓦说,“我完全清楚了,也正是这个缘故我不明白您怎么会放弃您向我提出这个计划。这儿一点也不跳吗?”
德·阿朗松公爵说着把手放在他姐夫的心口上。
“有的担子对某些人来说太沉重了,”亨利微笑着说,“我不会自不量力地去挑这副担子的。对劳累的恐惧使我放弃占有的欲望。”
“这么说,亨利,您真的放弃了?”
“我已经对德·穆依说过,我对您再重复一遍。”
“可是在这种情况下,亲爱的哥哥,”德·阿朗松说,“光说不行,要拿出证据来。’”
亨利就象一个摔跤家在感到对手腰弯下去时那样舒了一口气。
“我会拿出证据来的,”他说,“今天晚上九点钟,首领们的名单和举事的计划会送到您手里。我甚至已经把我的弃权声明书交给了德·穆依。”
弗朗索瓦抓住亨利的手,情不自禁地紧紧握在自己的双手中。
就在这一瞬间,卡特琳走进了德,阿朗松公爵的房间,按照她一贯的习惯,是不让人通报的。
“在一块儿!”她微笑着说,“兄弟俩真要好!”
“我希望如此!夫人,”亨利非常冷静地说,德·阿朗松公爵却急得脸色发白。
亨利接着退后几步,让卡特琳可以随便地跟她儿子说话。
王太后从系在腰带上的钱袋里取出一件非常漂亮的饰物。
“这个搭扣来自佛罗伦萨,”她说,“我给您,装在您挂剑的皮带上。”
接着她悄声地继续说下去:
“今天晚上,要是听到您的好哥哥亨利的房里有响声,您别动。”
弗朗索瓦握住母亲的手,说道:
“您允许我把您刚送我的这件美丽的礼物给他看看吗?”
“您最好还是以您的名义和我的名义送给他,因为我已经吩咐照样给他做一个。”
“您听见了吧,亨利,”弗朗索瓦说,“我的好母亲给我带来这件饰物,而且答应我转送给您,这样就使它的价值更提高了一倍。”
亨利对搭扣的美丽赞叹不已,连声道谢。
等到他激动的情绪平静下来,卡特琳说:
“我的儿子,我感到有点不舒服,我要上床去睡了,您的哥哥查理从马上摔下来很累,也要去睡了。因此今天晚上晚饭不聚在一起吃了,我们各人在各人的房里吃。啊!亨利,我忘了对您的勇敢和敏捷表示祝贺。您救了您的国王和您的哥哥,您会得到报答的。”
“我已经得到了,夫人!”亨利鞠了一躬,说道。
“就您为尽您的职责而怀有的这种感情来说,”卡特琳说,“这还不够,请相信查理和我,我们不会忘了做点什么事来使我们偿清您的这笔债务。”
“从您和我的好哥哥那儿来的一切都将受到欢迎,夫人。”
接着他鞠了一个躬,出去了。
“啊!我的兄弟弗朗索瓦,”亨利一边出去,一边想,“我现在可以放心不会一个人走了,密谋已经具有身体,刚又找到了一个脑袋和一颗心脏。不过,得留神。卡特琳送我一件礼物,卡特琳答应要报答我,这里面必定有鬼,今天晚上我要去找玛格丽特商量商量。”
三十三 查理九世国王的感激
莫尔韦尔白天的一部舟时间是待在国王的武器陈列室里;但是,等卡特琳看到打猎归来的时刻近了,就让人把他和来跟他会合的那些打手带到她的祈祷室里。
查理九世一到,他的奶妈就告诉他,有一个人白天在他的武器陈列室里待过一阵子;他一开始是大发雷霆,有人居然会把一个外人带进他的住处。但是他吩咐把这个人形容一下,他的奶妈告诉他这个人就是她有一天晚上亲自负责带进来的那干人,国王认出了是莫尔韦尔,他想起早上他母亲强迫他签署的那道命令,一切都明白了。
“啊!啊!”查理低声说,“就在他救了我性命的这同一天,时候选得不好。”
因此他走了几步,打算下楼去找他母亲,但是他念头一转,停住了脚步。
“见鬼!”他说,“如果我跟她谈这件事,争论起来又要没完没了。最好还是我们各人干各人的。”
“奶妈,”他说,“把所有的门都关好,通知一声伊丽莎白王后①,我从马上摔下来,有点疼,今天夜里我一个人睡。”
奶蚂听从他的吩咐。查理因为执行他的计划的时刻还未到,开始吟诗。
对国王来说,这是时间过得最快的一种消遣。因此九点钟的钟声响起来时,查理还以为才七点钟。他一下一下地数着钟声,数到最后一下,他站了起来。
“喔唷!”他说,“时间正好。”
他披上披风,戴上帽子,从一扇暗门出去,这扇暗门是他让人在护壁板上开的,连卡特琳都不知道。
查理径直朝亨利的套房走去。亨利离开德·阿朗松公爵以后,仅仅回来换了换衣服,就立刻又出去了。
“他一定是到玛戈那里去吃晚饭了,”国王对自己说,“他今天跟她很亲热,至少我觉得是这样。”
他朝玛格丽特的套房走去。
玛格丽特把德·内韦尔公爵夫人、柯柯纳和拉莫尔带回到自己的住处,正跟他们在一起吃点心,吃的有果酱和糕饼。
查理敲大门。吉洛娜开开门,看见是国王,吓得连行屈膝礼的力气几乎都没有了,她非但没有抢先去通知她的女主人国王陛下来访,反而让查理走过去,除了脱口而出的那声叫喊以外,她没有发出任何一个信号。
国王穿过前厅,被爽朗的笑声引着,朝餐厅走去。
“可怜的亨利奥!”他说,“他大难临头还在作乐。”
“是我来了,”他撩起门帘,露出一张笑脸,说道。
玛格丽特发出一声可怕的叫喊;查理尽管满脸堆笑,他这张脸对她产生的影响却不亚于墨杜萨的脑袋。她面朝着门帘,认出了查理。
————————
①查理九世曾娶马克西米利安的女儿伊丽莎白·德·奥地利。——原注
————————
两个男的背朝着国王。
“陛下!”她惊慌失措地大声叫道。 ’
接着她站了起来。
其余三个共餐的人多少感到自己头在肩膀上摇晃起来,只有柯柯纳一个人还没有失去头脑。他也站立起来,不过他那么熟练地干了一件蠢事,在立起来时,把桌子推翻了,晶质玻璃器皿、餐具和蜡烛都跟着桌子滚到地上。
一转眼变成了漆黑一片,而且象死一样寂静。
“快逃,”柯柯纳对拉莫尔说。”赶快!赶快!”
拉莫尔立刻照办;他朝墙边扑过去,用双手辨认方向,想找到卧室以后躲进那间他非常熟悉的小间里去。
但是他刚把脚跨进卧室,撞到了一个刚从秘密过道进来的人。
“这一切是什么意思?”查理在黑暗中说,声音里已经开始有一种听了叫人害怕的不耐烦的腔调。“难道我是个令人扫兴的人,一看见我就乱成这个样子?喂,亨利奥!亨利奥!您在哪儿?回答我。”
“我们得救了!”玛格丽特抓住一只手.低声说,她以为这只手是拉莫尔的。“国王以为吃饭的人中间有我丈夫。”
“我会让他相信的,夫人,放心吧,”亨利用相同的声调回答。
“伟大的天主!”玛格丽特叫了起来,连忙放掉她握住的那只手,那只手是纳瓦拉国王的。
“别作声!”亨利说。
“真见鬼!你们叽叽咕咕在说些什么?”查理叫了起来。“亨利,回答我,您在哪儿?”
“我在这儿,陛下,”纳瓦拉国王的声音说。
“见鬼!”柯柯纳在一个角落里抱住德·内韦尔公爵夫人说道,“事情复杂了。”
“那我们更加完蛋了,”昂里埃特说。
柯柯纳勇敢到了冒失的地步,他考虑到拖到最后总得把蜡烛点着,认为迟点不如早点,于是放开德·内韦尔夫人的手,在残屑碎片中间捡起一个蜡烛台,走到火盆跟前,用嘴吹了吹一块炭,立刻把蜡烛点燃了。
屋子里亮了。
查理九世用讯问的眼光朝四面望望。
亨利在她妻子身边,德·内韦尔公爵夫人一个人单独在一个角落里,柯柯纳站在屋子中间,手上端着一个蜡烛台,照亮了整个现场。
“请原谅我们,我的哥哥,”玛格丽特说,“我们没有想到您会来。”
“因此,陛下,您能看出来,您把我们吓得够呛!”昂利埃特说。
“至于我,”亨利说,他已经猜到一切,“我相信确确实实吓得不轻,我站起来时把桌子都带翻了。”
柯柯纳朝纳瓦拉国王投去一道目光,这道目光的意思是说:
“好极了!这是一位一点就省悟的丈夫。”
“真是乱得一塌糊涂!”查理九世连说了两遍。“瞧,你的晚饭打翻了,亨利奥。跟我走,您到别的地方去补一顿吧,今天晚上我要请您大吃一顿。”
“怎么,陛下!”亨利说,“陛下您赐给我这个荣幸!……”
“是的,陛下我赐给您荣幸,带您出卢佛宫。把他借给我,玛戈,明天早上我给您送回来。”
“啊!我的哥哥!”玛格丽特说,“您不需要得到我的允许,您是主人。”
“陛下,”亨利说,“我到我屋里去换一件披风,马上就回来。”
“你用不着了,亨利奥,你身上的这件就不错。”
“可是,陛下……”贝亚恩人还想试一试。
“我对你说不要回去,真见鬼!你没有听见我对你说的吗?好,走吧!”
“对,对,去吧!”玛格丽特突然抓住她丈夫的胳膊,说道,因为查理的古怪的眼光使她明白一定有什么不寻常的事发生了。
“我跟您走,陛下,”亨利说。
但是查理把目光转到柯柯纳身上,柯柯纳正在继续忙着把其余的蜡烛一根接一根点亮。
“这位绅士是谁?”查理一边打量着皮埃蒙特人,一边问亨利;“会不会是德·拉莫尔先生?”
“谁跟他谈起过德·拉其尔?”玛格丽特低声问自己。
“不是,陛下,”亨利回答,“德·拉莫尔先生不在这儿,我感到很遗憾,否则我就可以荣幸地在把他的朋友德·柯柯纳先生引见给陛下的同时,也把他引见给陛下了。他们俩形影不离,两个人都是德·阿朗松公爵手下的人。”
“啊!啊!我们伟大的击剑手!”查理说。“好!”
接着他皱紧眉头,又补充说:
“这位德·拉莫尔先生不是胡格诺教徒吗?”
“已经改宗了,陛下,”亨利说,“我可以象替我自己一样替他负责。”
“当您替什么人负责的时候,亨利奥,在您今天的所作所为以后,我就再没有权利对他怀疑了。但是没关系,我希望见见这位德·拉莫尔先生,以后再说吧。”
查理用他那双大眼睛在屋里进行了最后一次搜查,跟玛格丽特抱吻以后,挽住纳瓦拉国王的胳膊,把他带走了。
到了卢佛宫门口,亨利想停下来跟什么人说话。
“走,走,快点出去,亨利奥,”查理对他说。“我对你说卢佛宫的空气今天晚上对你不好,见鬼!你就得相信我。”
“真是活见鬼!”亨利低声说,“德·穆依一个人在我的卧房里,他会怎么样呢?……但愿这种对我不好的空气对他不会更坏!”
“喂!”国王在亨利和他过了吊桥以后说遭,“亨利奥,德·阿朗松的人在您妻子跟前献殷勤,难道您不在乎?”
“怎么回事,陛下?”
“是的,这位德·柯柯纳先生没有朝玛戈做媚眼吗?”
“谁告诉您的?”
“当然罗!”国王说,“有人告诉过我。”
“纯粹是开玩笑,陛下,德·柯柯纳先生朝人做媚眼一点不错,不过是朝德·内韦尔夫人。”
“真的!”
“我可以向陛下保证我刚说的话不是假的。’”
查理蓦地笑出声来。
“好吧!”他说,“让德·吉兹公爵再来跟我嚼舌头吧,我要痛痛快快地拉着他的小胡子,把他表嫂干的好事讲给他听。不过,”国王仔细想了想说,“我弄不清楚他对我说的是德·柯柯纳先生还是德·拉莫尔先生了。”
“两个都不是,陛下,”亨利说,“我向您保证我的妻子的感情。”
“好!亨利奥,好!”国王说,“我宁愿看见你这样;以我的名誉担保,你是一个非常正直的小伙子,我相信我到最后会少不了你。”
国王说完这几句话,以独特的方式吹了一声口哨,四个在博韦街口等着的绅士过来和他会合,大家一起朝城里走去。
十点钟的钟声响了。
“好啦!”玛格丽特在国王和亨利走了以后说,“咱们再坐下来吃吗?”
“不,我的天!”公爵夫人说,“我吓坏了。破钟街的那所小房子万岁!不经过一番围攻就别想进去,我们的勇士有权和在那里动剑。可是您在家具底下,大橱里面找什么,德·柯柯纳先生?”
“我在找我的朋友拉莫尔,”皮埃蒙特人说。
“请到我的卧房那边去找,先生,”玛格丽特说,“那儿有一个小间……”
“好,”柯柯纳说,“我明白了。”
他走进了小间。
“喂!”黑暗中有一个声音说,“到什么地步啦?”
“啊!见鬼!到吃餐后点心的时候啦。”
“纳瓦拉国王呢?”
“他什么也没有看见,这是一个十全十美的丈夫,我希望我的老婆也有这么一个。不过我担心她要到第二次结婚时才会有了。”
“查理国王呢?”
“啊!国王,完全是另一码事,他把丈夫带走了。”
“真的?”
“就象我在对你说话一样真。而且,他在知道我是德·阿朗松先生的人以后,赏了我乜斜着眼睛瞅我的荣幸,他在知道我是你的朋友以后,又赏了我瞪大着眼睛看我的荣幸。”
“你认为有人跟他谈到过我吗?”
“正相反,我倒是担心,有人跟他谈到你,把你说得好过头了。不过现在这些都无关紧要,我相信这两位夫人要到西西里国王街那边去朝一次圣,我们得送进这两位朝圣者。”
“可是这不可能!……你也不是不知道。”
“怎么,不可能?”
“啊!是的,我们在殿下那儿值班。”
“见鬼,一点不错,我总是忘记我们是有了头衔的人,忘记我们过去是绅士,现在荣幸地变成了贴身仆人。”
这一对朋友走去向王后和公爵夫人说明他们至少得参加公爵先生寝前觐见。
“好吧,”德·内韦尔夫人说,“我们自己去。”
“能知道你们去哪里吗?”柯柯纳问道。
“啊!您太爱打听了,”公爵夫人说。“Qucere et invenies.”①
两个年轻人行了礼,匆匆忙忙赶上楼到德·阿朗松先生的住处去。
公爵在书房里,好象在等他们。
“啊!啊!”他说,“你们来得太晚了,先生们。”
“刚十点钟,王爷,”柯柯纳说。
公爵掏出表来。
“不错,”他说,“不过卢佛宫里的人全都睡了。”
“是的,王爷,不过我们在这儿听候您的吩咐。是不是把参加小寝前觐见②的绅士们领进殿下的卧室?”
“用不着了。到小客厅去,把所有的人都打发走。”
两个年轻人立刻去执行命令,因为大家都清楚公爵的性格,所以没有人对这道命令感到奇怪。接着他们回到他跟前。
“殿下,”柯柯纳说,“您大概是要就寝或者工作吧?”
“不,先生们,现在放你们的假到明天再来。”
“快走,快走,”柯柯纳在拉莫尔的耳边悄声说,“看来今天晚上宫廷里的人都要到外面去睡觉。黑夜的滋味一定美极了,让咱们去分享咱们的那一份黑夜。”
两个年轻人三步并做两步地上了楼梯,取了他们夜里使用的披风和剑,奔出卢佛官去追赶两位夫人,在圣奥诺雷公鸡街口赶上了她们。
在这段时间里,德·阿朗松公爵把自己关在卧房内,他张大眼睛,支着耳朵,在等着发生别人向他预言会发生的意外事件。
————————
①拉丁文:“寻找就寻见。”见于《圣经》中。
②法国宫廷的寝前觐见分大、小两种。大觐见礼结束,一部分廷臣退出,留下最亲近的廷臣参加小觐见礼。
————————
三十四 成事在天
正如公爵对两个年轻人说的,卢佛宫里寂静无声。
玛格丽特和德·内韦尔夫人事实上已经动身到蒂宗街去了。柯柯纳和拉莫尔随后也去追赶她们。国王和亨利在城里闲逛。德·阿朗松公爵待在自己屋里,心里有点焦急地等着发生太后向他预告的事件。最后卡特琳也上床了,德·索弗夫人坐在她床头,读了一些意大利故事给她听,她听了笑得非常开心。
很久以来卡特琳没有这么好的心情。她跟自己手下的女官们津津有味地吃了一顿点心,让医生作了一次诊断,又把她的家族的日用账算清以后,吩咐为了某一桩行动的成功做一次祈祷,这一桩行动据她说对她的孩子们的幸福至关重要,在某些情况下,叫人为了只有天主和她知道的目的祈祷和望弥撒,这是卡特琳的一个习惯,而且完全是佛罗伦萨人的习惯。
最后她再次接见勒内,在他的那些香囊里和花色繁多的货物中挑选了几样新产品。
“让人去看看,”卡特琳说,“我的女儿纳瓦拉王后在不在她屋里,如果在的话,就请她来给我作伴。”
执行这道命令的那个年轻侍从出去,不一会儿由吉洛娜陪着回来了。
“咦!”太后说,“我请的是女主人,不是侍女。”
“陛下,”吉洛娜说,“我认为我应该亲自来禀告陛下,德·纳瓦拉王后跟她的朋友德·内韦尔公爵夫人一块儿出去了……”
“在这个时候出去!”卡特琳皱紧眉头说,“她可能去哪儿?”
“看一场炼金术表演,”吉洛娜回答,“表演大概在吉兹府,德·内韦尔夫人住的那个阁楼里举行。”
“什么时候回来?”太后问道。
“表演要继续到深夜,”吉洛挪回答,“因此王后陛下很可能在她的朋友的住处待到明天上午。”
“纳瓦拉王后,她是幸福的,”卡特琳低声说,“她有朋友,她是王后,她戴着一顶王冠,别人称呼她陛下,而她没有臣民,她很幸福。”
这几句俏皮话使得听到的人都暗自微笑,卡特琳说了以后,又低声说:
“再说,她又出去了!您是说,她出去了?”
“有半个钟点了,夫人。”
“一切都再好没有了,您去吧。”
吉洛娜行过礼,出去了。
“继续念下去,夏洛特,”太后说。
德·索弗夫人继续念下去。
十分钟以后卡特琳打断她,说道:
“啊!想起来了,”她说,“派人把走廊里的卫兵打发走。”
这是莫尔韦尔等着的信号。
有人去执行太后的命令,德·索弗夫人继续念她的故事。
她不停地念了差不多有一刻钟,忽然有一声很长的、持续很久的、可怕的叫喊一直传到太后的卧房里,使得在场的人头发都一根根倒竖起来。
紧接着是一下手枪声。
“怎么回事,”卡特琳说,“为什么您不念下去了,卡洛特?”
“夫人,”年轻女人说,脸色变得煞白,“您没有听见吗?”
“什么?”卡特琳问。
“这声叫喊。”
“还有这下手枪声?”卫队长补充说。
“一声叫喊,一下手枪声,”卡特琳说,“我,我什么也没有听见……况且,一声叫喊和一下手枪声,这在卢佛宫难道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吗?念吧,念吧,卡洛特。”
“可是,请您听听,夫人,”她说,这时候德·南塞先生握住剑柄站立着,没有太后的示意不敢离开。“请您听听,可以听见脚步声,咒骂声。”
“需要我去打听一下吗,夫人?”德·南塞先生说。
“完全不需要,先生,待在这儿,”卡特琳说,同时用一只手撑起身子好象是为了使她的命令增添力量。“万一有了紧急情况,谁来保护我呢?这是几个瑞士兵喝醉了在打架。”
太后的冷静和笼罩在大家头上的恐怖气氛完全相反,形成了极其明显的对比,因此德·索弗夫人尽管是那么胆小,还是用讯问的眼光直勾勾地望着太后。
“可是,夫人,”她嚷了起来,“好象在杀什么人了。”
“您说会杀谁呢?”
“当然是纳瓦拉国王,夫人,声音是从他的套房那边传来的。”
“傻东西!”王太后低声说,尽管她有力量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她的嘴唇开始奇怪地动起来,因为她在喃喃地祈祷;。傻东西,到处只看见她的纳瓦拉国王。”
“我的天主!我的天主!”德·索弗夫人重新倒在她的扶手椅上。
“完了,完了,”卡特琳说。“队长,”她对着德·南塞先生继续说下去,“我希望如果宫里发生了什么坏事情,您明天让罪犯受到严厉的惩办。继续念下去,卡洛塔。”
卡特琳也无动于衷地倒在枕头上,她的这种无动于衷倒非常象精力衰竭,因为在场的人注意到大粒的汗珠在她的脸上淌着。
德·索弗夫人服从这个正式命令,但是只有她的眼睛在看,喉咙在出声,她的思想已经开了小差,她想到了悬在她心爱的那个人脑袋上的、可怕的危险。一场内心斗争继续了有好几分钟,她在激动的情绪和不得不遵守的礼节之间被折磨得透不过气来,到最后连她念书的声音都变得听不清楚了,书从她手里掉下来,她一下子昏了过去。
突然传来一下响得可怕的撞击声。过道里有咚咚咚的急促的脚步声,砰砰两下枪声把玻璃窗都震得颤动。这场搏斗的时间过分延长,使卡特琳感到奇怪,她也坐起来,身子挺直,脸色苍白,眼睛睁大,在卫队长正要奔出去时,她拦住他,说道:
“所有的人都待在这儿,我亲自到那边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以下就是发生的事,或者不如说,已经发生的事:
德·穆依上午从奥尔通手里接到亨利的钥匙。在这把带孔的钥匙里,他注意到有一张卷起来的纸。他用大头针把纸掏出来。
这是当天夜里进入卢佛宫的口令。
另外奥尔通口头上向他转达了亨利的话:亨利国王邀请他十点钟到卢佛宫来见面。
九点半,德·穆依穿好胸甲,这副胸甲他已经不止一次有机会证明它的坚固。他在外面罩上一件绸子紧身短袄,佩上他的剑,把他的手枪在腰带上插好,再用拉莫尔的那件出名的樱桃红披风把逮一切都蒙起来。
我们已经看到亨利在回自己的屋里以前,认为应该去看一趟玛格丽特,他从暗梯来到玛格丽特的卧房正好碰到拉莫尔,并且在餐厅里国王面前代替了拉臭尔。也就是在这同一段时间里,德·穆依靠了亨利进来的口令,特别是靠了那件出名的樱桃红披风,通过了卢佛官的边门。
年轻人径自上楼向纳瓦拉国王的住处走去,他象常一样尽力模仿拉莫尔的步态。他在前厅里找到奥尔通,奥尔通正在等他。
“德·穆依老爷,”这个山里人对他说,“国王出去了,不过他吩咐我把您带进他的卧房,要您等他。如果他回来太晚,您也知道,他请您就躺在他床上休息。”
德·穆依走进去,没有再多问,因为奥尔通刚刚对他说的,只不过是把上午说过的重复了一遍。
德·穆依为了利用这一段时间,拿起羽笔和墨水,走近一幅挂在墙上、绘制得极好的法国地图,开始计算和安排从巴黎到波城的旅站。
可是这桩工作也不过一刻钟就干完了,干完以后,德·穆依又不知该干什么好了。
他在卧室里转了两三个圈子,揉眼睛,打哈欠,坐下立起来,立起来又坐下,最后就老实不客气照亨利的邀请办,况且在王爷们和他们的绅士之间存在着的不拘礼节的惯例也允许他这么办。挂着深色床帷的大床安置在卧房深外,他把手枪和灯放在床头柜上,在床上躺下来,出鞘的剑放在大腿旁边。他认为有一个仆人守在前面一个房间里,绝对不会遭到突然袭击,所以放心太胆地进入了睡乡,不久以后他的鼾声使得大床的天盖发出了响亮的回声。德·穆依打起呼噜来象个真正的老兵,在这方面他可以和纳瓦拉国王本人比一个高低。
就是在这时候,有六个人手上握着剑,腰带上插着匕首,悄悄地钻进过道,这条过道有一扇小门通卡特琳的套房,有一扇大门通亨利的住处。
这六个人中间有一个人走在前面,他除掉出鞘的剑和象猎刀一样锋利的匕首以外,还带着用银搭扣挂在腰带上的他那两把百发百中的手枪。这个人就是莫尔韦尔。
到了亨利的门口,他停下。
“你们肯定过道里的卫兵都不见了吗?”他问看上去好象是率领这一小支队伍的人。
“没有人站岗,”副队长回答。
“好,”莫尔韦尔说。“现在只剩下一件事要了解一下,就是我们找的这个人是不是在家。’”
“不过,”副队长拦住莫尔韦尔放到敲门槌上的那只手,说,“不过,队长,这套房是纳瓦拉国王的。”
“谁又对您说不呢?”莫尔韦尔回答。
打手们大吃一惊,面面相觑,副队长朝后退了一步。
“嗯!”副队长说,“这个时候在卢佛宫纳瓦拉国王的套房里抓人?”
“我要是对您说,我们去抓的就是纳瓦拉国王本人,”莫尔韦尔说,“那您会怎么回答我呢!”
“我会对您说,队长,事关重大,没有查理九世亲笔签署的命令……”
“看看吧,”莫尔韦尔说。
他从紧身短袄里掏出卡特琳交给他的命令,递给副队长。
“这就行了,”副队长看过后回答;“我再没有什么要对您说。”
“您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你们呢?”莫尔韦尔对另外五个打手继续说。
他们恭敬地行了一个礼。
“那就听我说吧,先生们,”莫尔韦尔说,“计划是这样的:你们中间两个人待在这个门口,两个人待在卧房门口,两个人跟我进去。”
“接下来呢?”中尉问道。
“仔细听好:我们得到命令要阻止犯人声张、呼救和反抗,任何对这道命令的违反都要处死。”
“行,行,他可以全权处理,”副队长对被指定和他一起跟随莫尔韦尔进国王卧房的人说。
“一点不错,”莫尔韦尔说。
“可怜的纳瓦拉国王!”几个人中间有一个人说,“上天注定他逃不了这一关了。”
“人间也注定他逃不了,”莫尔韦尔说,一边从副队长手里取回卡特琳的命令,掖在心口里。
莫尔韦尔把卡特琳交给他的钥匙插进锁眼里,照事先安排好的那样,留了两个人守在大门口,带着其余四个人走进前厅。
“啊!啊!”莫尔韦尔听见雷鸣般的鼾声,说,“看来我们可以在这儿找到我们要找的人。”
奥尔通以为是主人回来了,连忙迎上前去,没想到面前是五个闯进前厅的全副武装的人。
看到被人叫做御用凶手的莫尔韦尔这张凶神恶煞般的脸,忠诚的仆人往后退,退到第二道门立定。
“你们是谁?”奥尔通说,“你们要干什么?”
“以国王的名义,”莫尔韦尔回答,“你的主人在哪里?”
“我的主人?”
“对,纳瓦拉国王?”
“纳瓦拉国王不在家,”奥尔通说,他把门守得比任何时候都紧;“因此你们不能进去。”
“这是推托,撒谎,”莫尔韦尔说。“让开,让开!”
贝亚恩人是固执的;这一个贝亚恩人象他的山区里的狗一样咆哮着,他不让自己被吓倒,说:
“你们不许进去,国王不在。”
他紧紧地拉住门。
莫尔韦尔做了一个手势;四个人抓住这个顽抗者,他拉住门框不放,他们硬把他拉开;他张开嘴要叫喊,莫尔韦尔用手捂住他的嘴。
奥尔通使劲地咬这个杀人犯。杀人犯轻轻叫了一声,把手缩回来,用剑柄猛击仆人的脑袋。奥尔通播摇晃晃,一边倒下去,一边叫喊:
“出事啦!出事啦!出事啦!”
他的声音消失,他昏过去了。
那些杀人犯从他的身体上踌过去,然后两个人待在这第二道门口,其余两个人由莫尔韦尔领着走进卧房。
床头柜上点着一盏灯,他们在灯光中看见了那张床。床帷拉拢着。
“啊!啊!”副队长说,“好象他不打呼噜了。”
“快,快动手!”莫尔韦尔说。
他的话还没说完,只听见从床帷里发出一声嘶哑的叫喊,听上去不象人声,倒象是狮子的怒吼。床帷猛地拉开,只见一个男人坐着,他身上穿着护胸甲,头戴一顶一直罩到眼睛的那种头盔,手上握着两把手枪,双膝上放着他的长剑。
莫尔韦尔看见这个人,认出是德·穆依,顿时感到头上的头发根根竖起来。他的脸色变得煞白,他的嘴上满是白沫,就象是在一个幽灵面前,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
那个全副武装的人突然立起来,朝前逼了一步,距离和莫尔韦尔后退的步子相等,因此那个受到威胁的人倒好象在追,那个威胁的人倒好象在逃。
“啊!恶棍,”德·穆依用低沉的嗓音说,“你过去杀了我父亲,今天又要来杀我!”
两个打手,也就是跟着莫尔韦尔进入国王卧房的那两个打手,仅仅听见这句可怕的话。但是就在说这句话时,他的一把手枪的枪口压低到莫尔韦尔的额头的高度。莫尔韦尔在德·穆依扣扳机时,双膝朝前一跪,子弹射出,立在他背后被他的这个动作暴露出的两个卫兵中有一个被击中了心脏,倒下去。在这同一瞬间,莫尔韦尔进行反击,但是子弹打在德·穆依的护脾甲上撞扁了。
紧接着德·穆依估计好了距离,猛冲过来,用他那把阔剑反手劈下去,一下子劈开了第二个士兵的脑袋,然后转过身来跟其尔韦尔交锋。
战斗十分激烈,但是时间很短。到了第四个回台,莫尔韦尔感到冰冷的剑锋刺进了他的脖子。他发出一声哽住的叫喊,朝后倒下去,在倒下去时撞翻了灯,灯熄了。
德·穆依象荷马①史诗中的英雄那样健壮和敏捷,立刻趁着黑暗低下头朝前厅冲去,撞翻一个卫兵,推开另外一个卫兵,象闪电一样在守在大门的两个打手中间一穿而过,两发手枪子弹朝他射来,擦碎了过道的墙,这样一来,他得救了,因为除掉那把凶猛无比的剑以外,他还有一把装着子弹的手枪。
————————
①荷马:公元前九至公元前八世纪的古希腊诗人,到处行吟的盲歌者。相传著名史诗《伊利亚特》和《奥德赛》为他所作。
————————
德·穆依犹豫了一下,他觉得德·阿朗松先生的门刚刚打开了,他考虑是应该逃到德·阿朗松先生的住处去,还是应该尽一切可能离开卢佛宫。他最后决定走第二条路,重新又开始奔跑,不过一开始脚步放得很慢。他一步跨下十级,到了宫门,说了两句口令,一边奔,一边喊:
“快上楼去,有人为了国王在杀人。”
他的话,再加上乓乓的手枪声把岗哨里的卫兵都吓得愣住了,他趁着他们发愣的当儿,一溜烟地跑远,连毫毛都没有伤到一根就消失在公鸡街上。
就在这时候,卡特琳拦住她的卫队长,说:
“待在这儿,我亲自到那边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可是,陛下,”队长回答,“您可能遇到危险,我不能不跟您去。”
“留下,先生,。”“卡特琳用比前一次还要专横的口气说,“留下。在君主们的周围有一股力量保护他们,胜过凡人的刀剑。”
队长留下了。
卡特琳于是端起一盏灯,光着的脚伸进一双天鹅绒的高跟拖鞋里,走出卧房,到了仍旧充满硝烟的过道,象鬼魂一般沉着冷静地向纳瓦拉国王的套房走去。
一切重新又变得静悄悄的。
卡特琳到了大门口,跨进门槛,首先在前厅里看到的是昏迷不醒的奥尔通。
“啊!啊!”她说,“这儿当然是仆人;再朝前走大概可以找到主人了。”
她越过第二道门。
她的脚碰到了一具尸体,她把灯放低,这是脑袋被劈开的那个士兵的尸体,他早已经断了气。
三步以外是被一颗子弹打中的副队长,他还在捯气。
最后,在床前面有一个人握紧拳头,在挣扎着撑起来,他的脸色白得象死人,血从他脖子上对穿的伤日里淌出来。
这个人是莫尔韦尔。
卡特琳吓得浑身冰凉。她看见床空了,她望望卧房的四周围,想在这三个躺在自己血泊里的人中间寻找到她希望找到的尸首,可是没有找到。
莫尔韦尔认出了卡特琳,他的眼睛睁得非常大,向她做了一个绝望的手势。
“嗯,”她低声说,“他在哪儿?他怎么样了?坏蛋!您让他跑了?”
莫尔韦尔开口想说话,但是只有一种听不懂的咝咝声从他的伤口里发出来,淡红色的口沫挂在嘴边,他摇摇头表示自己筋疲力蝎和疼痛难熬。
“可您倒是说呀!”卡特琳大声说,“说呀!哪怕是只对我说一句!”
莫尔韦尔指指自己的伤口,又发出一些含糊不清的声音。他再一使劲,仅仅发出一阵嘶哑的喘息声,接着就昏过去了。
卡特琳于是朝四面张望,在她周围只有死尸和垂死的人,屋里血流成河,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这个场面。
她又一次朝莫尔韦尔说话,但是她叫不醒他。这一次他不仅是不会说话,而且连动也不会动了。一张纸从他的紧身短袄里掉出来,这是国王签署的逮捕令.卡特琳拾起来,藏在自己胸前。
这时候卡特琳听见背后有人在地板上轻轻走动,回头一看,原来是德·阿朗松公爵站在门口;他被声音所吸引,忍不住跑来,眼前的这个景象一下子把他吓得呆住了。
“您在这儿?”她说。
“是的,夫人。我的天主,发生了什么事?”公爵问道。
“回到您的屋里去,弗朗索瓦,您很快就会得到消息的。”
德·阿朗松并不象卡特琳猜想的那样对这个意外事件一无所知。过道里刚响起脚步声,他就在听。他看见有几个人走进纳瓦拉国王的房间,把这件事和卡特琳的话联系起来一想,就猜到要发生什么事了。看见一个如此危险的朋友将被一只比他自己更强有力的手请灭掉,他感到十分庆幸。
乓乓几下枪声,一个逃走的人的急促脚步声,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看见楼梯的门打开,在灯光照着的地方有一件红披风捎失了,这件红披风他太熟悉,不可能不认识。
“德·穆依!”他大声嚷了起来,“德·穆依在我的姐夫德·纳瓦拉那里!可是,不,这不可能!这会不会是德·拉莫尔先生?……”
他于是感到了忧虑。他记起这个年轻人是玛格丽特亲自推荐给他,他想弄弄清楚在他眼前过去的人是不是他,连忙上楼到两个年轻人的屋里去。屋里没有人。但是在这间屋的一个角落里,他找到那件悬挂着的著名的樱桃红披风。他的疑团可以解开了,这不是拉莫尔,是德·穆依。
他脸色苍白,担心这个胡格诺教徒被发现,泄露了密谋的秘密,于是朝卢佛宫的宫门奔去。在宫门那里他打听到穿樱桃红披风的人已经平安无事地逃走,一边逃,还一边嚷着说,卢佛宫里有人为了国王在杀人。
“他弄错了,”德·阿朗松喃喃自语;“是为了太后。”
他回到战场,发现卡特琳象一头鬣狗那样在死人中间徘徊。
年轻人尊重母亲的吩咐,回到自己的屋里,尽管他心里乱得象一团麻,却装得又平静,又听话。
卡特琳看到这一次企图又失败了,心情十分沮丧,她把卫队长叫来,让人把尸体抬走,莫尔韦尔只是受了伤,她吩咐把他抬到他的住址,并且下命令不准叫醒国王.
“啊,”她头搭拉在胸口上,回到自己的套房时喃喃地说,“他这一次又逃脱了。天主的手伸向这个人。他会登上王位的!他会登上王位的!”
接着她打开她的卧房门,用手揩揩额头,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笑容。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夫人?”在场的人,除了吓得不敢问的德·索弗夫人以外,众口一声地问。
“什么事也没有,”卡特琳回答;“还不是瞎吵瞎闹,没别的。”
“啊!”德·索弗夫人忽然指着卡特琳走过的地方叫起来,“陛下说什么事也没有,可是您每一步都在地毯上留下一个血印子!”
三十五 国王们的黑夜
查理九世这时候却和亨利肩并肩手挽手地走着,后面跟着四个绅士,前面有两个举着火把的人。
“我从卢佛宫出来,”可怜的国王说,“感到的快乐跟我走进一座美丽的森林时相似;我呼吸,我生活,我是自由的。”
亨利微微一笑。
“陛下到了贝亚恩的山区里,那一定会感到非常称心!”亨利说道。
“对,我明白您想回去;不过,如果你这个愿望太强烈的话,亨利奥,”查理笑着说下去,“可得要采取预防措施,这是我给你的一个忠告;因为我的母亲卡特琳爱你爱得那么厉害,绝对不能少了你。”
“陛下今天晚上准备干什么?”亨和避开这个危险的话题,说道。
“我想让你认识一个人,亨利奥,然后再把你的看法告诉我。”
“我听凭陛下的吩咐。”
“向右转,向右转,我们走巴雷街。”
两位国王带着随从,经过了肥皂厂街,正好走到孔代府前面,看见两个用大披风裹着的人,从一扇假门出来,其中的一个又悄悄地把门关上。
“啊!啊!”国王对亨利说,其实亨利也看见了,但是他什么都没有说,“这值得注意。”
“为什么您这么说,陛下?”纳瓦拉国王问道。
“这不是为了你,亨利奥。你信任你的妻子,”查理面露笑容说;“但是你的堂弟德·孔代并不信任他的妻子,或者是他信任她,但是信任错了,否则让魔鬼把我逮了去。”
“可是准对您说,陛下,这两位先生是去看德·孔代夫人?”
“一个预感。这两个人看见我们以后退到门边站住,不再动弹;还有这两个中间比较矮的那一个的披风的裁剪式样……见鬼!真奇怪!”
“什么事?”
“没有什么事。我有了一个主意,就这么办。我们朝前走。”
他径直朝两个人走去,那两个人看见有人要来找他们的麻烦,就远远地避开了几步。
“喂,先生们!”国王说,“停下。”
“有话找我们说吗?”查理和他的同伴听到说这句话的嗓音猛地一惊。
“好吧!亨利奥,”查理说,“现在你听出这个嗓音来了吗?”
“陛下,”“亨利说,“如果您的弟弟德·安茹公爵不是在拉罗舍尔的话,我可以发誓说刚才说话的正是他。”
“嗯,”查理说,“他并不在拉罗舍尔,就是这么回事。”
“谁跟他在一起?”
“你认不出那个伙伴?”
“认不出,陛下,”
“可是他的身材不会使人搞错。等等,你就会认出他来的……喂!喂!我在叫你们,”国王说;“你们听不见吗,真见鬼!”
“你们是巡夜的,要抓我们吗?”两个人中间那个个子比较高的说,同时把胳膊伸出在形成波浪形的皱折的披风外面。
“我们是巡夜的,”国王说,“命令你们停住.就得停住。”
然后他俯向亨利的耳边,说:
“你就要看见火山爆发了。”
“你们是八个人,”两个人中间的那个高个子说,这一次不仅露出他的胳膊,而且露出了他的脸,“不过即使你们是一百个人,也得赶快给我滚开!”
“啊!啊!德·吉兹公爵……”亨利说。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