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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爱洛漪丝

_6 卢梭(法)
"没有什么耐心不最终使这样培养的儿童不感到厌烦的;因此家长们感到了厌倦.懊恼,对自己教育出来的儿童的始终粗鲁的态度生气,觉得再没有力量忍受这种麻烦,便不得不远远地离开自己的孩子,把他们交给教师去教育,仿佛可以希望第三者的教师能比父亲更多的耐性和更为亲切似的!"
于丽继续说道:"大自然愿意孩子们在成为大人以前先是孩子.如果我们想败坏这个程序,我们便会产生过早的果子,它们既不会成熟,也不会有滋味,而且很快就会腐败;我们将会有青年的博士和年老的孩子.童年时代有符合于它的观看.思想和感觉的方法.再没有比用我们的方法来作替代更不明智;我宁可要求一个儿童有五尺高的身材而有十岁的判断力.
"理性只有在生下来后若干年和身体有了一定的坚实性之后才开始形成.因此,大自然的意愿是身体要在思想起作用之前强固起来.儿童始终是在活动中的;静止和沉思是他们年龄所反感的;用心的和静坐的生活会阻止他们生长和获益;他们的思想和身体不能忍受束缚.如果不断地被关闭在房间里跟书本在一起,他们会丧失全部活力;他们会变得娇嫩.脆弱.多病,与其说是明理,不如说是迟钝;心灵将终身感到身体的衰弱.
"当所有这些过早的教育,按这些人看来有害的同时也有利的话,还有一个很大的缺点,即不考虑这些方法对这个或那个儿童的本性是否更适合,就无区别地一律给予他们.每个人生下来时,除了共同的人的结构之外,各有特殊的气质,它决定着他的体质和性格;问题不在改变或抑制它们而在于培养和完善它们.按德.伏尔玛尔先生的意见,一切的性格本身都是好的和健全的.他说:"在大自然里没有什么错误的东西(这个意见非常正确,我奇怪它是德.伏尔玛尔的;大家很快可以看到是什么道理.......卢梭原注);人们把一切毛病归之于大自然,其实都是坏的教育的结果.任何一个坏蛋,只要他的习性能得到很好的引导,都能产生很大的德行.任何难看的人物,只要对他采取正确的态度,都可以变为有用的人材,正象一些变形和古怪的形体,只要放在正确的位置上,都会变得好看和合乎比例一样.在宇宙的体系里,一切都趋向于共同的福祉.所有的人都在为事物安排的最好次序中有自己的位置;问题在找到这个位置和不要搞坏这共同的次序.为什么要实行一种从摇篮时候起始终按同一个公式而不考虑性格完全不相同的教育呢?人们对他们的大多数给以有害的或不合适的教导,剥夺对他们合适的教育,从一切方面妨碍大自然,抹杀灵魂的重大品德而代之以没有任何现实意义的渺小的和表面的品德;而对于如此不同的人才毫无区别地实行同样的方法时,以此来抹掉别的,把一切都混淆在一起;经过许许多多徒劳的关心之后,搞坏了孩子们由大自然赋予的真正的才能,人们很快地看到自己对他们喜欢的短暂的和轻浮的光芒失去了光泽,而被窒息的本性却永远不能返回;人们同时既丧失了自己所破坏的,又丧失了自己所造就的;最后,作为花了那么多徒劳的心力的代价,所有这些小奇才变成了一些毫无能力的庸才和没有优点的人,唯一可称道的是他们的羸弱和无用."
我对于丽说道:"我明白这些意见,但它跟您自己的意见很难符合;您不是说,发展每个人的才能和自然能力,或者为了他自己的幸福,或者为了社会真正的幸福都很少有好处.那么先造成一个有理性的人和有道德的人的完满的模型,然后凭教育的力量使每个孩子接近这个模型,刺激这一个,阻止那一个,抑制激情,完善理性,改变本性,这样不是更优越千万倍吗?......"伏尔玛尔打断了我的话,说道:"改变本性!这个词很漂亮,但在应用它以前,得先回答于丽刚刚对我们说的话."
我觉得,我否定了于丽提出的原则,作了断然的回答."您总是认为,区分人们思想和才能的不相同是大自然的工作,这并不显然如此.因为说到底,如果思想不同,那么它们便不相等;而如果大自然使它们不相等,那便是赋予一些人的感觉.记忆的范围或注意的能力比另一些人更多一点精巧;然而关于感觉和记忆,经验证明,它们的范围和完美完全不是人们的思想所能衡量的;关于注意的能力,它唯一依赖于鼓舞我们激情的力量;而且还证明,所有的人按他们的本性是能够经受足够强大的.能鼓舞他们的注意力以达到思想的优越性相联系的那种程度的激情.
"如果思想的多样性不来自大自然而是教育的结果,即来自从童年起事物对我们引起的各式各样的思想.各种感觉和我们所处的环境接触而生的以及我们感受的印象产生的结果,那么为了教育孩子们,就用不着等待到我们知道他们是怎样的精神性质,而要反过来,应当赶快发展我们所希望的.通过适合于他们教育的精神性质."
对这一点,他回答我说,否认他所看到而他不能解释的,那不是他的方法.他对我说道:"请您看看院子里的那两条狗:它们是同一胎生的,它们的喂养和对待都一样,它们从来不曾分离过;然而其中之一是活泼.快活.温柔,充满了机警;另一只粗笨.迟钝.脾气坏,从来什么都教不会.只有体质的不同产生了它们性格上的不同,正象内部结构的不同使我们产生思想的不同;其他的一切都是相似的......"......我打断他说:"相似?什么样的不同哩!有多少小的原因作用于这一个,却不作用于另一个!有多少的小的情况不同地打击着它们,而您都没有觉察到!"......他答复说:"好!您这里象占星家一样进行争辩.当有人反对他们说,有两个人在同样的情况下诞生而有如此不同的命运时,他们把这个同一性抛得非常远.他们坚持说,由于宇宙的速度,由于这种人中之一的问题同另一个的有无限的距离,以及如果人们能够注意到他们诞生的两个确切的瞬间,那么反对便会转变为证明了.
"我请您,让我们放下所有这些精妙的议论,转到观察上去.它告诉我们,有的性格几乎在诞生时就表现出来了,有的孩子人们在吃奶时期就可以研究.这类孩子成为单独的一类,在他们生命一开始便可以培养;但其他的孩子,他们发展的比较慢,人们想在认识他们的思想之前来教育,那就要使大自然已造成的一切受到破坏,并用坏的东西来代替本来的东西.难道您的老师柏拉图不认为一切人类知识.一切哲学只能从大自然已经放进一个人的心灵中取得,就象一切化学操作只能从它已经含有的金子里取得同样多的金的混合物吗?这对于我们的感情和对于我们的思想都是不正确的;但这对于我们为获得它们而作的安排是正确的.为了改变一种思想,就应当改变内部的组织;为了改变一种性格,就应当改变它所依赖的气质.您可曾听到过一个暴躁的人会变成冷静的人,一个有条理和冷淡的人会获得想象力吗?在我看来,我认为使一个金色头发的人变为棕色头发的人,如同使一个傻子变为有思想的人一样不容易.因此人们徒然认为不同的思想在一个共同的模型里可以重新熔铸.人们可以强制它们,而不能把它们改变;可以阻止人表现为他们本来的样子,但不能使他们变为另一种人;如果在日常生活里他们伪装着,但是在一切重要的情况下您会看到他们原来的性格,那时他们会抛弃任何顾忌,丢掉任何假面具.我再重复一遍,问题不是改变性格和扭曲大自然,而是相反地促使它尽可能地发展,培养它并阻止它退化;因为这样一个人才能够成为他所能够成为的人,而自然的工作由教育来完成.可是在培养性格之前先要研究它,静静地等待它的显现,提供它显现的机会,而且始终应该与其不合事宜地行动,还不如忍耐着什么都不做.对于某一种才能应当给它以翅膀,对于另一些则应当予以阻挡;一种希望加以督促,另一种则加以节制;一种要求人家鼓励它,另一种则要人家使它恐惧;一会儿要照耀,一会儿要昏暗.一种人生来为了承担人类知识直到最后阶段;对于另一种人则懂得阅读也将是有害的.我们要等待,等到小孩子闪耀出理性的最初的光芒,......是它提供性格的判定,真正的表现出它来,靠它的帮助我们来培养性格,而当理性没有发展的时候,真正的教育是不可能有的.
"至于说到您所反对的于丽的意见,我不知道您看到其中的矛盾在什么地方:对于我,我认为它们是完全一致的;每个人在出生时带着一种性格.一种才能和一些他所特有的本领.那些命定生活在简朴的乡村的,不需要为了幸福而发展他们的能力,他们埋藏着的才能象瓦莱的金矿,公共的福利不允许人家去开采.但在城市里,在需要头脑比需要体力更多的地方,在每个人应当计算自己和其他人们全部价值的地方,就需要学会从人们中取得大自然给予他们的一切,学会指导他们到他们最能发挥作用的场所,尤其会培养他们能成为有用的一切的倾向.在第一种情况下,人们只须注意于一般,每个人做所有其他人一样的事;榜样是唯一的规则,习惯是唯一的技能;任何人对自己的心灵起作用的只有全体人的共同的部分.在第二种情况下,人们着重的是个别的人,是概括的人;再加上这个人有超过别一个人的东西;人们追随他到自然引导的同样远的地方,如果他果然能够做到的话,就让他成为最伟大的人物.这些意见彼此极少矛盾,在幼年时实践上是一样的.不要教育乡村的儿童,因为他们不适宜于教育.不要教育城市的儿童,因为您还不知道他们适合于什么教育.无论如何,让身体发展到理性开始显露时;那时教育的时候便来到了."
"这一切我觉得都很好,"我说,"假如我不曾看到一个非常有害于您从这个方法中获得期待的利益的坏处的话:那就是让儿童们受千百种被认为是好的而实际是坏的习惯所控制.您要看到,那些为人们放任的儿童:他们很快就被他们目击的坏的例子所感染,因为那些例子是易于学习的,但从不模仿好的榜样,因为实践起来很费力.他们习惯于有求必应,对一切都要实现荒唐的愿望,便变得任性.固执.桀傲不驯......"
"等一等,"德.伏尔玛尔先生反驳道:"我认为您已经注意到我的孩子的情况正好相反,这也正是我们谈话的理由."
"我承认这一点",我说,"而这正是使我吃惊的.为了使他们顺从,她做了什么?对此她采取了什么?对于纪律的枷锁她用什么代替?"
"一种更坚强的枷锁,必要的枷锁,"他立刻回答说."不过为了向您详细说明她的想法,不如让她解释她的观点."于是他要求她向我说明她的方法;在经过短促的停顿后,这是她对我说的大概的情况:
"出身好的孩子真幸福,我亲爱的朋友!我不象德.伏尔玛尔先生那样过高估计我们的操心.不管他的意见,我怀疑从坏的性格能引出好的东西和一切天性都能转变为好的;然而我不仅确信他的方法是良好的,我还努力把我管理家庭的一切行为都跟它符合.我第一个希望是坏孩子不会从我怀中生出来;第二个希望是很好地教养上帝给我的孩子,使他们在他们父亲的教导下将来有同他相象的那样幸福.为此,我竭力适应他为我规定的规则,给他们以一个较少哲学性和更同母爱符合的原则:那就是看见我的孩子们幸福.这是我心中抱着母亲这个甜蜜的名字的第一个愿望,而我一生的一切关心都注定要完成它.我第一次抱我的大儿子在怀里时,我想到童年时代几乎是最长生命的四分之一,其他的三个四分之一是难得达到的,为了保证其他三个四分之一的幸福(它也许永远不会达到)而使这第一个四分之一不幸,那是十分残酷的审慎行为.我认为在最初的年龄时身体羸弱,大自然对孩子们有如此多的奴役方法,如果在这奴役之外,再加上我们任性的支配权,剥夺他们如此有限的和他们很少滥用的自由,那是很野蛮的事.我决定尽可能免除我的孩子一切恐惧,把他微小力量的一切使用权都交给他,并且不妨碍他任何自然的活动.这方面我已经得到两种好处:其一是避免了他正在生长的心灵说谎话.虚荣.恼怒.嫉妒,总之从奴役状态产生的一切罪恶,而这是人们在儿童中被迫教唆而起,以便从他们那里获得人们所需要的东西;其二是让他用本能所要求的连续的锻炼来自由地增强他的身体.他完全象农民一样习惯于光着脑袋在太阳下,在寒冷中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浑身是汗,象他们一样忍受住气候的侵袭,并使身体变得更加强壮,同时生活过得更快乐.这是想到了成人的年龄和人的意外事故的情形.我已对您谈起过,我害怕那种致命的谨小慎微,它由于脆弱和关心,使孩子变得娇嫩和羸弱,被一种永久的束缚所苦恼,被千百种徒劳的操心所奴役,到后来使他整个一生遭受到她本来想使他有一刻能保全的那些不可避免的危险;为了在童年时要治疗感冒,却为他远远地准备下了胸部炎症.胸膜炎.日射病,到长大时为他准备了死亡.
"至于那些放任自流的孩子,您所说的他们的大部分错误,那是当他们不但自己愿意犯,而且也唆使别的孩子完成他们希望的情况下发展起来的,他们利用母亲们愚蠢的放纵,只求迎合她们小孩的一切任性的要求.我的朋友,您并没有看到在我的孩子里有专横霸道和权威的作风,即使对于最低的仆役也是如此;您也没有看到人们对他们表示虚假的奉承而偷偷地喝采的情况.这儿,我相信追随了一条新的和可靠的道路,可以同时使一个孩子自由.和平.亲切.听话,而这是由一个非常简单的方法达到:那便是使他相信,他只不过是个孩子.
"如果从儿童时代本身来看,那么世界上还有什么一种生物能比一个孩子更脆弱.更可怜.更要受他周围的一切摆布.更需要巨大的怜悯.慈爱.保护的吗?难道我们不曾感觉到,正是因此大自然才暗示他的最初的声音是一些叫喊和呻吟;才给予他一个如此甜蜜的面孔和如此动人的神色,以致所有走近他的人都对他的脆弱感到关心并赶快去救助他吗?因此看到一个孩子蛮横和倔强,对所有周围的人发号施令,厚颜无耻地对那些只是要抛弃他并想使他垮掉的人采取主人的声调,而一些盲目的双亲竟同意这种大胆行为,促使他变为他的乳母的暴君,但要不了多久他也会变成他们的暴君,难道还有比这种事更使人反感和更违反事情的常理吗?"我们家里没有这种事,我竭力使我的儿子眼前远离专横和奴役的危险的形象,也使他脑子里永远不会有认为给他服务不是由于怜悯而是由于义务那样的想法.这一点也许是一切教育的最困难和最重要的;而仆役的雇佣的服务和母亲的温馨的关心二者间的区别,我需要采取什么样的措施来防止孩子这迅速的本能,这是讲不完的细节.
"我采取的主要方法之一,象我已对您讲过的是,好好地说服孩子,象他那样的年龄,没有我们的帮助,生活是不可能的.这样之后,我便没有困难向他指出:人们被迫接受别人的一切援助都是依赖的行为;仆役对他有着真正的优越性,所以他不能没有他们,而他对于他们却毫无用处;因此他对他们的服务远不能因而自夸,他应以谦恭的态度接受这些援助,作为他的软弱的证明,他应该热烈地期望他将足够长大和有力量能为自己服务的时候的到来."
"这些思想,"我说,"在父母都象小孩似的让人侍候的家庭是难于建立的;但是在那些家庭,那里从您开始的每个人都有他的职务要完成,那里仆役对主人们的关系只是服务和关心的永久的交换的地方,我不认为这种创立是不可能的.然而我剩下要知道的是,孩子们习惯于看到迎合他们的需要不会把这个权利扩大到他们的奇谈怪想,或者他们怎么能受得了有时有的坏仆役把真正的需要作为奇谈怪想来对待."
"我的朋友,"德.伏尔玛尔夫人说道:"一个没有教育的母亲往往把一切看做怪物.孩子的真正的需要,也象大人的一样是很有限的,人们应该多看福利的长期性而少看它的一时一刻性.您是否认为一个不受拘束的孩子能在他母亲眼皮底下相当地忍受一个家庭教师的脾气使自己不舒服吗?您设想一些缺点,它们从罪恶中产生而为孩子们所沾染,却不想我的一切关心已经阻止这些罪恶的产生.女人自然都爱孩子.他们之间的误会只有当一个想使另一个服从于自己的任性时才产生.但这种误会不会在这里发生,既不会在人们对之没有什么要求的孩子身上发生,也不会在孩子对之没有什么可下命令的家庭教师身上发生.在这方面我朝着与其他的母亲相反的方向去做,她们装模作样好象要孩子服从仆役,而实际却要仆役服从孩子.这里没有人这样,他们既不下命令,也没有人要求服从自己.但孩子知道,他对周围有多少好意,他们就有相同多的好意对待他.由于这个道理,孩子感到他对于周围的一切除了好心的权威之外没有别的权威,他便变得亲切和听话;在寻求其他人的心依附于你时,你自己的心也依附于他们了,因为人在启发别人爱他时,他才开始爱人家:这是自尊心的必然的结果;于是从平等的基础上产生的这种相互的爱心便不用费力地生长出许多优良的品质;虽然人们不断地拿这种品质来向儿童劝说,却没有一个能获得效果.
"我认为教育儿童最重要的部分,连最仔细的教育都从来不曾涉及过的,这是要让他很好地知道他的可怜.他的弱点.他的从属关系,以及象我丈夫对您说过的大自然加于人的必要的沉重的枷锁,而这不仅为了使他容易感到人们这样做是为了减轻那种枷锁,而且尤其为了使他及早明白上帝把他安放在什么地位,叫他不要把自己提高到他能力范围以上,以及认识到没有什么人类的东西对于他是毫不相干的.
"生下来就习惯于他们受到的纵容,大家对他们的宠爱,他们所希望的东西都很容易获得,便认为一切权力都对他们的狂妄想象让步,所以那些年轻人都带着这种放肆的偏见进入世界,他们常常只能由于丢脸.受羞辱和痛苦才会改正.然而我却愿意好好拯救我的儿子免于这第二次的和凌辱的教育,给予他以对事物更正确意见的第一次教育.我起初曾决定给予他所要求的一切,相信自然的初期的运动都是良好和健康的;可是我很快明白,孩子们在得到服从自己的权利时,几乎生下来就离开了自然状态并以我们为榜样感染了我们的罪恶,还由于我们的轻率而感染了他们的罪恶.我看到如果我想满足他的一切狂妄想法,那么它们会因我的好意而增长;但总应当有一点要停下来,而他对于拒绝越缺乏习惯,拒绝对于他就越显得敏感.因此,既不能等待理性来拯救一切忧愁,我宁愿选择最小的和最快过去的拒绝.为了使一个拒绝对他较不残酷,我就使他屈从于拒绝;而且为了使他避免长久的不愉快.哀叹.反抗,我使一切拒绝都是不可改变的.我的确尽我可能使拒绝减到最少,并在实行拒绝前反复思考过.一切可以答应他的都在第一次要求时不附带条件地答应他,而且在这方面十分宽容;但他从来不能用胡搅蛮缠来达到目的;哭泣和奉承也都同样没有用.他对此非常确信,所以停止使用这种办法:只要说一句话他就会作出决定,所以看到他想吃的糖果盒子被关好和一只他想捉到小鸟飞走一样不会感到苦恼,因为他知道要有这个和那个,同样是不可能的.人家把东西从他那儿拿走,他知道那东西他不该有;人家拒绝他一样东西,他知道那东西他不能有;他不会去拍打会伤自己手的桌子,他也不会去殴打抵抗他的愿望的人.一切使他忧愁的东西,他感到必然的权力和自己软弱的结果而决不是别人恶意希望的产物......等一会儿!"她看到我要回答时,有点儿着急地说:"我预感到您要反对,现在我马上谈到它."
"助长儿童乱叫乱嚷的原因,那是人家对他们的要求不是表示让步便是表示不同意造成的.孩子们看到大人不愿意他们哭泣时,他们有时会接连哭上一整天.大人不论对他们抚爱或是威胁,使他们停止哭的方法都是有害的或几乎总是无效的.只要人们关心他们的哭泣,对于他们便是继续这样的理由:可是当他们看到人们对此不再注意时,他们便立刻停了.因为大人和小孩,没有人喜欢做没有结果的苦事的.这正是我的大儿子身上发生的.他起初是个爱叫嚷的小孩,他使大家都厌烦;您可以证明,现在在家里已经听不到他的叫喊,仿佛没有孩子似的.他疼痛时哭泣,这是自然的声音,决不应当抑止;可是他一不疼痛便马上不作声.因此我非常注意他的哭泣,他肯定不会无缘无故掉泪的.从这儿我能及时知道什么时候他感到疼痛,什么时候没有疼痛,什么时候他身体好,什么时候他生病;但人们从那些因奇思异想和只是为了要人安慰而哭泣的孩子身上却得不到这种好处.不过我承认,这一点对保姆和家庭女教师是不容易获得的,因为没有比老是听到孩子号叫更恼人,也因为这些好心的女人始终只着眼于现在,她们想不到今天让孩子停止啼哭,明天他会哭得更厉害.更糟糕的是他沾染的执拗态度到年龄大起来后会有坏的后果.使孩子三岁时爱吵闹的同样的原因,到十二岁时变为固执,到二十岁时变为喜欢吵架,三十岁时成为专横,而一辈子成为惹人厌的人."
她又笑着说道:"现在我来谈您的问题.对孩子们答应的一切,他们很容易看出是为了讨好他们的愿望;人们要求或拒绝他们的一切,他们大概会假定一些用不着问他们的理由.这是第二个好处,人们主要靠威信而不是靠说服在必需的情况下对他们运用的:因为他们有时会看到人们的拒绝是有理由的,就自然会假定他们自己不了解.反之,人们如果把有的事情交他们来判断,他们就想判断一切,变得诡辩.钻牛角尖.不真诚.爱争吵,总想使那些要把问题向他们的小聪明请教的笨蛋张口结舌,无法回答.当人们不得不向他们讲一些他们无法听的事情时,他们把只要超过他们能力的最谨慎的行为都一律归之于任性.
"总之,使孩子听从理性的唯一办法不是跟他们进行说理,而是使他们确信理性是超出他们年龄以上的事:于是他们就象所应该的那样,只要大人不给孩子以不同的想法,他们总认为理性是大人掌握的.他们清楚地知道人们不愿意苦恼他们,他们确切知道人们爱护他们;在这一点上他们难得搞错.因此,当我拒绝给我的孩子什么东西时,我不对他们讲道理,我完全不对他们讲我为什么不愿意;而是我做得使他们尽可能看得出,而且有时是事后这样做.用这种方法,他们便习惯于懂得,我没有充分的理由是从来不会拒绝他们的,虽然他们不是常常看清楚这一点.
"基于同样的原则,我也不允许我的孩子们参与有理性的大人们的谈话,因为如果大人忍受他们惹人厌的胡言乱语,他们就会自认为跟人家平起平坐了.我希望我的孩子,当有人问他们什么事情时,他们能有礼貌地和简单地回答,且不要主动地讲,尤其不要不适当地去问比他们年纪大的人,那是他们应该对之表示尊敬的."
我打断了她的话说道:"于丽,实在说来,这对于象您这样温柔的母亲真是够严厉的!比塔高尔(比塔高尔(Pythagore):公元前六世纪希腊哲学家和数学家.......译注)对他的弟子并不比您对您的孩子更严厉(按普鲁塔克的《论好奇心》第十四章,比塔高尔的弟子们必须有五年要遵守沉默的规定.......俄译注).您对待他们不但不把他们当成人,而且人们还会说您怕他们过早地停止作为孩子.他们除了向比他们更明理的人请问他们不懂的事情以提高自己而外,还能有什么更愉快和更可靠的方法来提高自己?巴黎的夫人们对于您的准则会怎样想,她们看到她们的孩子在大人一起时从来不会那么过早地和那么长时间地喋喋不休,而谈论他们的将来时会象他们幼年时一样愚蠢?伏尔玛尔会对我说,以善于空谈为人的主要优点和好说话的人想摆脱必须思想时,在靠高谈阔论的国家里,这是件好事.然而您,您是想使您的孩子有一个如此甜蜜的幸运的,怎么能给予他如此多的幸福的同时又给予他如此多的强制呢?在全部这些拘束里,您想留给他们的自由将会成为什么呢?"
"怎么啦!"她立即答道,"阻止侵犯我们的自由,难道就是妨碍他们的自由吗?要他们幸福,难道就要让整个我们的人都静静地欣赏他们幼稚的谈论吗?我们阻止他们的虚荣心的产生,或者至少停止他们虚荣心的增加,这才是真正为他们的幸福而工作.因为人的虚荣心是他们最大苦难的源泉,任何完善和幸运的人,虚荣心带给他的忧愁都要比快乐多(假如虚荣心能给世上的人以什么幸福的话,这种幸福的人肯定只不过是傻瓜.......卢梭原注).
"一个孩子看到在他周围有大群明智的人,他们在听他的话,刺激他,赞扬他,以卑鄙的焦急心情等待着从他嘴里吐出来的箴言,并且以欢乐的回响惊呼他说的每一句失礼的话时,他自己的心里会怎么想?一个人的脑袋对于所有这些虚伪的喝采将难于承受:请您判断一下,他的脑袋将变得怎样!有这样的孩子们的胡言乱语象天文年历的预言一样;如果在如此多的空话里偶然碰到一句话和事实相符,那将是一个奇迹.听众阿谀奉承对于本来为自己盲目的溺爱搞胡涂的可怜的母亲,以及自己不知自己在说些什么而看到大家在为此而赞扬他的孩子,请您想象那会是怎样的情况!您不要以为我为了分辨错误时我自己能保证不上当.不,我看到错误,我也会陷进去;可是如果我赞扬我孩子的正确意见时,我至少是偷偷地赞扬的;在看到我赞扬时,他不会学了后变为喋喋不休和夸夸其谈的人;而那些吹捧的人使我重复这些话时,并没有嘲笑我的弱点的兴趣.
"有一天我们来了客人,我去吩咐了几件事后回来时,看到四五个大傻瓜正在跟他玩耍,他们准备夸张地对我讲起刚才听到的一些我听了会感到非常有趣的话,而他们听了也都很赞赏.我相当冷淡地对他们说:'先生们,我不怀疑你们能叫木偶讲很有趣的事;但我希望有一天我的孩子们会成为大人,于是他们便会凭自己来行动和说话,那时我将满心高兴地听到他们说出和做出一切好事,.人们自从看到这种讨好的方法没有用时,他们便把我们孩子真正当做孩子而不当做小丑一般玩耍,他们之间不再耍把戏,人们不再吹捧他们时,孩子们显然变得更好了.
"关于提问题,我并非不加区别地一律不准他们提.我是第一个对他们讲到要特别温和地对他们父亲或者我提出他们需要知道的一切问题;但我不能容忍他们打断严肃的谈话来使大家都从事于他们头脑中临时发生的古怪念头.提问的艺术并不象人们想象的那样容易:须知这与其说是弟子的艺术,还不如说是老师的艺术.应当已经学会了很多东西,才知道询问所不曾懂得的东西.印度人有句谚语:'智者知道并且询问,但愚者甚至不知道询问什么,.(没有这种科学的初步知识,自由的孩子们几乎都只提出些这谚语引自夏尔丹②第V卷,第170页.......卢梭原注
②夏尔丹(Jean Chardin,1643—1713):法国旅行家.他在印度和波斯漫游,常年居住在伊斯巴汉,回欧洲后出版了《波斯国王苏里曼三世的故事》(1670年).第二次旅行后出版了《波斯和东印度游记》(1686年).其后在英国定居,任英国东印度公司在荷兰的代理人.......译注)毫无意义的愚蠢的问题,或者深奥和麻烦的问题,它们的解答超过他们的能力,而且因为他们不应当什么都知道,因此他们没有什么都问的权利.所以一般地说,他们不如由人家向他们提问而不要由他们自己提问题进行学习,道理就在于此.
"即使这种方法可以达到一般所设想的用处,但对于他们首先和最重要的难道不是谨慎和谦虚吗?难道他们还要学会什么其他东西来掩盖这点吗?那么在孩子们心目中,在未到说话年龄时就开口说话并放肆地盘问大人们来屈服他们的那种权利时会产生什么影响呢?这种喋喋不休的小小提问者,他们问问题不是为了学习,而是为了惹人讨厌,使所有的人都注意他们,而且他们唠叨的兴趣与其说是为了自我教育,还不如说是为了看到有时他们不审慎的提问会使大人们陷于困境而感到高兴,以致每个人看到他们张嘴时就立刻感到忧愁.总而言之,这并不是教育他们的方法,而是使他们鲁莽和浮夸;我认为这些缺点超过了这种方法的好处,因为随着愚蠢的逐步减少,但是浮夸却在逐步增加.
"可是这种长时间的限制可能的害处是我的儿子到了理性的年龄时会在交谈方面较不轻快,说话时较不活泼和较不丰富;但在考虑到说无聊话过生活的习惯会使他的智慧狭窄,我把这种幸运的贫乏看做是优点而不是缺点.游手好闲的人对自己始终感到无聊,竭力对娱乐的艺术表示非常重视;人们便说处世之道在于只要说些无聊的话,就像仅仅送些无用的礼物一样;可是人类社会有着更高贵的目的,它的真正的快乐有着更坚实的目标.真理的器官,人的最值得的器官,它的使用是人与禽兽的唯一的区别,人被赋有它是为了大大地优于禽兽的叫声.当他说起话来等于什么也没有说时,他便退化到禽兽之下,而人即便在消遣中也应当是人.如果人家认为无聊的唠叨使大家震惊是合乎礼仪的话,我却认为重视其他人优先说话比自己大放厥辞,同时表示自己由于太尊敬他们所以不能用些傻话来取悦他们,这更是真正的礼仪.我们最追求和最感到亲切的上流社会的良好习俗不是叫人在那里炫耀自己而是炫耀人家,并出于谦逊而不要触犯他们的自尊心.一个人只因克制和审慎而不说话的有才智的人会被人看做傻瓜,这点我们并不怕.在随便哪个国家,人们不可能因为一个人没有说话而审判他,也不会因他沉默而鄙视他.相反地,人们一般敬重沉静的人,倾听他们所说的话,当他们说话时大家都很注意;让他们选择说话的机会,而且他们所说的,什么都不会被忽视,他们对一切都占有优势.即使是最聪明的人在长篇大论中,头脑也很难始终保持清醒,很难不在嘴里漏出几句空暇时觉得后悔的话来,因此他宁可不说些好话而不愿冒说坏话的危险.最后,他的沉默不是智慧上的缺点,如果他不说话,不管他是怎样谨慎,问题是在跟他在一起的那些人身上.
"然而从六岁到二十岁有很长的一段路;我的儿子不会总是个孩子;当他的理智开始觉醒时,他父亲的意图是尽量让它发展.至于我,我的使命到那时就将完成.我养育孩子,并不抱培养他成人的大志."她望着她的丈夫说,"我希望更有资格的人来负担这崇高的任务.我是妇女和母亲,我知道我所处的地位.我再说一次,我负担的任务不是教育我的孩子,而是准备让他们受教育.
"就是在这个问题上我也是按照德.伏尔玛尔先生的方法逐项去做的,而且越深入,我就越感到它的优点和正确,也符合于我的方法.您可以想象我的孩子,尤其是那个大的:您不是知道他是地上最幸福.最快乐.最不惹人讨厌的孩子吗?您看到他们整天跳跃.欢笑.奔跑,从来不妨碍别人.适合于他们年龄的那些娱乐或独立性,他们有哪样没有享受到或被滥用呢?他们当着我的面,或者在我不在时同样没有什么拘束.恰好相反,有他们的母亲在身旁,他们会感到更有信心,我虽然是他们受到的一切严厉的制造者,他们却总认为我是最不严厉的,因为我不能忍受他们不认为我是他们在世上所最钟爱的.
"要求他们对待我们的唯一规则是自由本身的规则,即:大人既不妨碍他们,他们也不要妨碍大人,大人说话时他们不要叫嚷,因为人们并不要他们关心我们,所以我也不愿意他们认为我们要关心他们.当他们不遵守如此公正的规则,他们全部的惩罚便是立即离开,而我的整个技巧,......如果可以算做技巧的话,......是让他们觉得这里比哪里都好.除此之外,不约束他们做任何事;从不强迫他们学习什么东西;不用徒然的申斥去困扰他们;也从来不责备他们;他们接受的唯一功课是从自然的单纯中取得的实际的功课.我的希望只要每个人都学习好,都以很好的智慧和关心来符合我的意图,如果害怕出什么错误,我经常在旁边防范,出了错误也很容易补救.
"比如说,昨天我的大儿子拿走了他弟弟的一只鼓,使弟弟哭了,方勋没有说话;但一小时以后,正当那鼓的抢夺者玩得起劲时,她把它从他那里拿走了.他跟着她讨还鼓而且也哭了.她对他说:'您用强力从您弟弟那里拿了它,我同样从您那里拿回了它:您会怎么说?我不是更强吗?,然后她开始学他那样打鼓,仿佛她对此很有兴趣似的.到此为止,一切都很不错;可是过了一会儿,她想把鼓还给弟弟:于是我阻止她,因为这不再是从自然得来的功课,从这里可以产生两弟兄之间嫉妒的最初的萌芽.在失掉鼓的时候,弟弟忍受了必要性的严峻的规律;哥哥感到了他的不公平行为;这两人知道了他们的弱点,一会儿以后都感到了心安理得."
一个如此新颖的和同一般接受的思想如此相反的计划,起初使我感到吃惊.他们努力向我解释,最后我成了他们计划的赞赏者,于是我感到,为了引导人,自然的道路始终是最好的道路.我对这个方法感到唯一不便之处,而且这个不便还是很大的,那便是忽视了儿童身上有充分力量而在年龄增长时逐渐减弱的唯一的能力.我觉得按照他们自己的观点,儿童的理解力的作用越薄弱和不足,便越应该训练和加强记忆力,它那时可以支持工作.我说:"当儿童的理智还没有觉醒时,正是记忆力应该代替它,当它发展起来时,记忆力应当丰富它.理智什么也不要进行训练,它因无所作为而会变得不灵活和迟钝.种子在一片准备得不好的土地里生长不出东西,为了学习成为有理性的,要从成为愚笨开始,这真是奇怪的儿童教育方法."德.伏尔玛尔夫人马上喊道:"什么,愚笨!您是把记忆力和理解力(这我认为是不正确的.记忆力对于理解力是非常需要的:的确,不是指对词的记忆.......卢梭原注)这两种如此不同和几乎如此相反的性质混淆起来,正像把大量消化不好的和没有联系的东西塞满一个还薄弱的头脑对于理智是坏处多于好处吗?我承认,在人的一切能力里,记忆力在儿童中是首先发展的和最便于培养的;但根据您的意见,哪个应该占先:是儿童们最容易学习的,还是他们最需要知道的?
"请看看人们怎样对他们应用这种能力的,怎样用强迫的手段迫使他们炫耀他们的记忆力,并请比较人们从中获得的好处和使他们如此而受到的害处.什么!强迫一个孩子学习他永远不会讲的语言,甚至在他连本国语言都没有学好之前去学;不断地叫他重复和作些他不懂的诗句,而诗的音调的和谐在他看来只是用手指计算音节;用他毫无概念的圆形和球形来混乱他的思想,用千百个他随时弄错的城市和河流的名词来困扰他,而且还要他反复学习,这难道是培养他的记忆力以有利于他的判断吗?这些没有意义的经验值得他大量流出的一滴眼泪吗?
"如果这一切只不过是无用而已,我还比较不怎么抱怨;可是教儿童只说空话并相信知道自己不能够理解的东西,这难道不算一回事吗?能够说这一大堆废物能不妨碍人家用以装备一个人头脑的最初思想吗?即使没有什么记忆力,不是也比充塞一切这些废料来损害应当占据一席地位的必要的知识更好一些吗?
"不是的,假如大自然给予儿童的头脑以适宜于接受一切种类的印象的那种灵活性,这不是为了让人家在上面镌刻一些国王的名词.日期.纹章的词语.天文.地理.以及对于儿童年龄毫无意义而对于任何年龄都毫无用处的一切那些词儿,这些词儿人家只为了困扰他们凄惨和贫乏的童年生活;儿童的头脑是用来使一切有关人的状况的思想,一切有关他的幸福和启发他的责任都及早用不可磨灭的字迹刻在上面的,并在他的一生中按他的本性和能力来作引导.
"不从书本中学习,儿童的记忆力不会因此是空闲的:他所看到的一切,他所听见的一切,都影响着他,他想得起它们;他记录下人们的行动和人们的说话,他周围的一切是一本书,书中的东西,等到他的判断力能利用它的时候,用不着想就能不断地丰富他的记忆.那些目标的选择,对他不断提供他应该知道的和他不应该知道的东西的考虑,是培养他第一个能力的真正的艺术;应当从这里为他形成一个知识的储藏库作为青年教育和整个一生行动的依据.这种方法的确不能造就小的奇才,也不会使家庭女教师和教员们出风头,但它可以培养身心健康的人,他们年轻时虽不会使人夸耀,到长大时却受人尊敬.
"然而不要以为,"于丽继续说道,"人们完全忽略了您那么重视的那些想法.一个稍微细心的母亲把孩子们的感情掌握在她的手里.有许多可以刺激和培养他们学习和做什么事的方法;只要这些方法能完全跟儿童的自由相结合,而且不致引起他的任何罪恶的种子时,我都相当愿意采用,当结果并不像所希望时,我也并不坚持;因为学习始终有时间,可是为了造成他一种好的自然本性却不能丧失一分钟;德.伏尔玛尔先生对于理性的最初发展有这样的意见,他主张他的儿子十二岁的时候不知道的,到十五岁时他不会知道得更差些,更不用说不一定需要成为博学之士,但更需要是老实和善良.
"您知道我们的大儿子读书已经读得不坏.请看他是怎样获得学习看书的兴趣的.我曾打算给他随时念几篇拉丰丹的寓言供他消遣,我已经开始这样做,他问我乌鸦是否会讲话.我立刻看到使他很清楚地区分寓言和谎话的区别是困难的:我尽可能地摆脱这种困难,确信寓言是写给成人看的,但对孩子们应当始终说真话,我便取消了拉丰丹.我用一本小的有趣的和有教育意义的历史的集子代替它,其中主要的采自《圣经》;后来,我看到孩子对我的故事感到兴趣,我便设想对他编一些更有用的,我自己试着组织尽可能有趣的,并使之始终适合于当前的需要.我陆续把它们写在一本有插图的美丽的书里,我把它好好锁着,时不时地向他念几个故事,时间并不长,在开始念新的之前常常连同注释反复念好几遍.孩子没有事做容易感到无聊:小的故事成了他的消遣品;但当我看到他最贪婪地注意听时,我有时想起要吩咐人们做事,于是在最精彩的地方离开他,把书不经意地留着.他马上请他的女仆.或者方勋.或者随便什么人把它念完;可是因为他对人家没有什么可吩咐,人家也预先经过关照,所以并不总能服从他.有的人拒绝他,有的人有事,有的人慢吞吞地和念得不好,有的像我一样把故事留下了一半.当人们看到他有这么多的被动而烦恼时,便有人偷偷地暗示他学习自己念,这样可以解决问题和随他自己心意翻阅书本.他尝试了这个计划.需要有相当乐于帮助他的人愿意给他上课:这是新的困难,我们只想把问题弄到适可而止.虽然有这些小心措施,他还是有三四次放弃不干:我们就听他的便.我只是竭力使故事变得更有趣味,于是他重新热衷地进行工作,虽然还不到六个月,他已真的开始学习,很快就可以单独念这本集子了.
"这大致就是我想努力刺激他的热诚和好的愿望以获得连续的.用心的和适合于他的年龄的知识的方法;可是他虽然在学习诵读,他要获得的知识却并不从书本中来,因为它们在那里并没有,而且阅读怎么样也不适合于儿童们.我同样想使他在早些时候习惯于用头脑吸取思想而不是吸取词语:我正因此决不使他学习背诵."
"'决不!,我打断他说,'这说得过分了,因为他还需要知道他的教理课和祈祷课.,'这您就弄错了.,她又说道.'讲到祈祷课,我每天早晨和每天晚上在我的孩子们房里高声做我的祈祷,这就不用人家强迫他们就学会它;至于教理,他们不知道它是什么.,'什么!于丽,您的孩子们不学他们的教理课?,'不,我的朋友,我的孩子们不学他们的教理课.,'怎么回事!,我非常惊奇地说,'一位如此虔诚的母亲!......我完全不明白.为什么您的孩子们不学他们的教理课?,'为了将来相信它,,她说;'我希望他们将来成为基督教徒.,'啊!我明白了,,我喊道;'您不希望他们的信仰停留在嘴巴上,也不仅仅希望知道他们的宗教,而是要他们相信它;您认为一个人不可能相信他不理解的东西,这是有道理的.,'您是很苛求的,,德.伏尔玛尔先生微笑着对我说;'您可是基督教徒吗?,'我要努力成为基督教徒,,我坚决地答道.'我相信宗教中一切我能理解的,也尊敬其他的东西而不反对它.,于丽向我做了个同意的表示,我们又开始了进行同一题目的谈话.
在谈到我认为母亲对自己的孩子的关心是那么积极.不知疲倦和目光深远的其他细节时,于丽在回顾时的结论中指出,她的方法确切归结为她为自己规定的两个目标:让孩子们天性的发展和研究它.她说:"我的孩子没有什么拘束,也不会滥用他们的自由;他们的性格既不会败坏也不会受压制:我们让他们平静地增强他们的身体和让他们的判断力发芽;不让他们的精神受奴役;别人的观点不会引发他们的利己心;他们不认为自己是强人,也不认为是带锁链的兽类,而是幸福和自由的儿童.为了防卫他们所没有的恶习,我好像觉得他们有一种比他们不会听到的或听了很快就会厌烦的空谈更有力量的防护药:那便是围绕着他们的一切风气的榜样;那是些他们听到的.在这里对大家都很自然的.用不到预先为他们组织的谈话;那是他们目击的和平和团结;那是他们不断地看到的既在所有人彼此之间的行为也在每人的行为和谈话里统治着的和谐.
"他们还处在最初的单纯状态里,从哪儿能产生他们从来没有见过例子的恶行.他们从来没有机会感到的热情.没有地方给他们引起的成见呢?您看见没有任何错误会侵袭他们,没有任何坏的习性会表现在他们身上.他们的无知并不固执,他们的欲望并不顽强;倾向于恶习是被防止的,天性是被调整好的,一切都向我证明,我们责备的错误并不是他们的而是我们造成的.
"就是这样,我们的孩子一任他们心的倾向,没有什么东西改变或歪曲它,不受外部的或人工的影响,确切保持他们原来的性格;就是这样,这性格在我们的眼睛里每天无保留地发展着,我们便可以研究自然本性的活动,直到他们一些最隐秘的原则.他们确信决不会受到斥责和处罚,既不知道说谎也不知道隐匿,于是在他们或者在他们之间,或者对我们所讲的一切都毫不勉强地让人看到他们心灵深处的一切.他们自由地在他们之间整天叽叽呱呱说个不停,在我面前从来不会有一会儿感到拘束.我从来不责备他们,既不使他们不说话,不假装在听他们,如果他们说些最不得体的话,我就装做什么也没有听见;但实际上我却非常注意地听着,他们并不怀疑;我对他们所做的和所说的都作正确的记录;这些都是本性的自然表现,应当培养.他们嘴里一句有害的话是一棵外来的草,风传布它的种子:如果我用责罚去割掉它,它很快又会长出来;我与其这样做,不如秘密地找寻它的根,并小心拔掉它.我不过是,她微笑着对我说,'园丁的女佣人;我锄花园,我拔除有害的草;要种植好花是他的事.,
"还必须承认,除了我要采取的一切措施,还要有很好的协助才能希望成功,我的努力的成绩要依靠其他情况的配合,那大概只有在这里才找得到:应该有一个开明的父亲的智慧能透过偏见来建立孩子们从出生起的管理的真正的艺术;应该有很好的耐心把规定的付诸实施,不要使言语跟行动不符;应该使孩子有很高的天赋,自然对他们特别照顾,仅这一点人们看了就喜欢;应该在自己周围只有机灵和心地善良的仆役,他们能不知疲倦地按照主人的意图工作:只要有一个粗暴或阿谀奉承的仆人就足以把一切搞坏.实在说来,当我们想到有多少外来的原因可以危害一些最美好的计划并且可以推翻设想得很好的企图时,我们应当感谢幸运对我们一生中所做的好事的照顾,所以说,智慧在很大方面有赖于幸福."
"您应该说,"我喊道,"幸福更有赖于智慧.你没有看到您那么赞扬的这种协助是您的成绩,而所有接近您的人都不得不学您的榜样吗?家庭的母亲们,当你们抱怨得不到支持时,您们太不相信你们的力量呀!要成为你们应该成为的那样,你们就会克服一切障碍;如果你们好好地完成你们的责任,你们便会使每人完成各自的责任.你们的责任不就是来自大自然吗?不管罪行的格言是什么,它们对于人的心灵始终是可贵的.啊!问题是要做值得尊敬的妻子和母亲,那么地上最甜蜜的乐土也必然是最受敬爱的乐土."
在结束这次谈话时,于丽注意到昂利爱特来到后一切都带着新的轻快.她说:"这是确实的,如果我想在两弟兄之间引起竞赛,我可以少费许多心思和技巧;但这个方法我觉得太危险;我更喜欢多费些劲和不冒什么风险.昂利爱特可以弥补这一条:因为她是女孩子,是他们的姐姐,他们俩爱她爱得发疯,她的聪明超过她的年龄,我差不多让她当他们最初的家庭女教师,他们对她的学业很钦佩,因此更容易成功.
"至于她自己,她的教育由我担任;但它的原则却如此不同,值得单独讨论一次.我至少可以预先这样说,大自然赋予她的才能以外很难再增加什么,她将像她的母亲一样,如果世上有人能比得上她母亲的话."
阁下,我们每天在等着您,这应该是我在这里的最后一封信了.可是我明白什么使您延长在部队里的日期,而且我为此感到害怕.于丽的担心并不更少些:她要求您给我们的消息更频繁些,并请求您在冒生命危险时要想到您多么扰乱了您的朋友们的安宁.至于我,我没有什么要对您说的.尽您的责任;一个胆怯的劝告既不能从我的心坎里发出,同样也不能接近到您的心灵.亲爱的蓬斯冬,这点我太明白了,对于你生命的唯一值得的死,是为了你的国家的荣誉而流出你的鲜血;然而你能毫不考虑你的生命对于那个为了你而保存生命的人吗?
$$$$第四封信
爱多阿尔阁下致圣.普栾我从您最后两封信里知道我失落了这两封信前面的一封信,那显然是您寄到部队里去的第一封信,那信里您解释了关于伏尔玛尔夫人内心的忧虑事.我没有收到这封信,我猜测它可能放在一个邮差的箱子里,他被敌人抓走了.因此,我的朋友,请向我重述它的内容;我的理智丧失了,我的心为此而忧虑:我再说一次,因为如果于丽的心灵里没有幸福和和平,那么地上哪里是它们的庇护所呢?
她认为我会冒风险这事您要使她放心.我们要应付的是个太机灵的敌人,他只让我们奔跑;他只用一小撮人使我们全部力量化为乌有,并到处使我们没法攻击他.但因为我们有信心,我们可以妥善地排除连最好的将军们都不可克服的困难,并到最后强迫法国人来打我们.我推测我们最初的几次胜利将使我们付出高昂的代价,达丁格战役的胜利(达丁格战役的胜利:1743年为奥地利继承权的战争中英国.奥地利对法国的胜利.达丁格是巴伐利亚的曼恩河边的村镇.......俄译注)会使我们在弗朗德勒(弗朗德勒:北海附近法国和比利时的平原地带.......俄译注)方面失败.我们的头顶上有个大的统帅(大的统帅:指摩里斯.萨克斯伯爵,称为萨克斯元帅(1696—1750),在弗朗德勒统率法国军队,并在奥地利继承权的战争中获得多次胜利.......俄译注):不仅如此,他得到他部队的信任;法国的士兵认为他们的将军是无敌的;反之,当他被他所蔑视的朝臣们指挥时,人们对他却很不重视,而这种事却常常遇见,所以只要等待宫廷阴谋和机会,就可以战胜欧洲大陆最勇敢的民族.他们自己也很清楚.马尔鲍罗阁下(马尔鲍罗阁下:约翰.邱吉尔.马尔鲍罗(1650—1722),英国统帅和政治家,西班牙继承权战争(1701—1713)的参加者.......俄译注)看见在勃莱海莫(勃莱海莫:英国人给奥赫斯坦特战争起的名字.......卢梭原注)抓到的一个兵士的活泼的脸色和战士的神气,便对他说道:"如果在法国的军队里有五万个像你这样的人,它就不会像这样被打败."那掷弹兵答道:"见鬼!像我这样的人我们那里相当多;我们只缺一个像您的人."然而像他这样的人现在指挥着法国军队,而我们没有;但我们不去想这种事.
无论如何,我要看这场战斗剩下的场面,所以我决定在部队里逗留到他们进入冬季宿营时.这段时间里我们可以全部获胜.要翻过大山,季节已经太晚,我们将在你们那里过冬,到春天开始我们再去意大利.请告诉德.伏尔玛尔先生和夫人,我作这新的调整是为了安乐地享受您如此动人地描写的景象,也是为了看到陶尔勃夫人跟他们一块儿住下来的情形.我亲爱的朋友,请继续准时给我写信,您会使我非常高兴.我的装备被抢走了,我已经没有书,但我可以读您的信.
$$$$第五封信
圣.普栾致爱多阿尔阁下  我们将一块儿在克拉朗度过冬天,您这个打算给了我多大的快乐!但您要继续在部队里多待几时,这使我付出了高昂的代价!特别使我不愉快的是,很清楚地看到在我们分手前您就决定参加部队,您那时什么也没有说.阁下,我感到了这项秘密的理由,因此我不能对您表示好感.您是否相当看不起我,不相信我会追随您,或者您以为我的感情那么低下,以致不愿接受为我的朋友去死的荣誉?如果我不值得追随您,就应当把我留在伦敦;这比打发我来这里少侮辱我一些.
从您最后的来信明显地看出我的一封信的确已丢失,这失落就使我其后两信在好些方面变得很不清楚;但为清楚理解所必需的说明,要等我有空暇时再写.现在迫切要告诉您的是使您解除您对德.伏尔玛尔夫人隐蔽的忧虑的不安之心.
我不预备向您重述我同她在她丈夫出发后的谈话的后面部分.这以后发生的许多事使我忘记了一部分;我们在他走后进行了那么多次谈话,我只作些摘要而避免重复.
因此她告诉我,就是这个为了使她幸福而做了一切的丈夫是她的一切困难的唯一的作者,他们相互的眷恋越真诚,他也越发使她痛苦.阁下,您能相信吗?这个如此聪明.如此理智.如此远离一切罪恶.如此很少受到人的激情的影响的人却完全不认为要重视道德,他过着无可指责的清白生活,内心却抱着不道德人的可怕的心安理得.由这种矛盾产生的反思增加了于丽的痛苦;如果他有根据害怕上帝的审判,或者克服骄傲去向它挑战,她也许还可以原谅他.一个罪人因理智的糊涂而安慰自己的良心,一个异教邪说的传播者认为自己同普通人想法不同而觉得是正直的,这都可以说得过去.她叹息着说:"可是一个如此诚实的人,一个很少夸耀自己知识的人却是没有信仰的.这怎么可能是无信仰者呢!"
我们应当了解这两夫妇的性格,应当设想他们是专心一致于他们家庭内部事务,彼此的相互关系是代替世界一切的,应当懂得他们俩的团结支配着其他的一切,这样才能理解他们只须这一点分歧就足以扰乱他们的幸福.德.伏尔玛尔先生是在希腊仪式里培养出来的,所以他生来不能容忍如此可笑的宗教信仰的傻事.他的理性比人家想强加给他的愚蠢的约束要高明得多,他很快就蔑视地摆脱了约束;他同时抛弃掉从如此可疑的权威那里来的一切,使他作为反宗教的,所以就成了无神论者.
后来,他始终生活在天主教的国家里,在那里观察到这种宗教信仰,他对基督教的见解并没有改进.他对宗教只看到教士们自私的利益.他看到那里一切都不过是用毫无意义的词语较精细地粉饰的弄虚作假;他注意到那里一切真诚的人都异口同声地同意他的意见,而且毫不隐瞒;连教士也稍微审慎地偷偷嘲笑自己公开教导的东西,他还向我常常说,他经过好些时间的寻求,他一生只找到三个相信上帝的教士(老实说,我不想赞成这种严峻和冒失的说法!我只想指出,有些人是这样做的,而所有国家和所有教派的教士的行为总是予人以这种攻击的口实.然而在这个注释里我的企图完全不是想卑鄙地躲避在人家背后,我自己的感情清楚地表现在这点上,即一个真正的信徒决不是偏激的和迫害人的.如果我是法官,而法律又规定无神论者要处死刑,那么我就首先把前来告发人家是无神论者的人作为无神论者而处之以火刑.......卢梭原注).他真心诚意想弄明白这些问题,便深入地钻进形而上学的密林里去,但对它除了有关的体系之外再没有其他的指南,他到处只见到疑问和矛盾,最后来到基督教徒中间,但到达那里已经太晚;他的信心对真理已经关闭,他的理智已不能接受确信的东西;人们给他证明的东西破坏了不止一种感情而不能建立另一种感情,结果是他同样攻击一切种类的教条,他继续是无神论者只是为了要成为怀疑论者.
这便是老天爷为这个于丽准备下的丈夫,而您是知道于丽是具有那么单纯的信仰和那么温柔的孝心的.然而也要像她表姐和我那样亲热地同她一块儿生活的人才能知道这温顺的灵魂是多么自然地笃信上帝的.可以说,尘世的一切仿佛都无法满足她热爱的需要;极端的多情善感本身把她引向爱的泉源.这不是像有寻求爱而受欺骗的爱心的女圣徒戴莱慈(戴莱慈(Sainte Thérèse d′Avila(1515—1582):加尔默罗会的宗教改革家,以神秘主义著称.她创立了17个女修道院和15个男修道院.......译注)那样,这是一颗爱和友谊都汲不尽的真正不会干涸的心,它对于值得吸收它的唯一的存在提供自己极为丰富的感情.(什么!这么说,上帝只能得到创造物所剩下的东西了?正好相反,地上的创造物所能占据人的心的是那么少,当人相信已把它充满了时,它仍然是空的.要充满它,需要有一个无限的东西.......卢梭原注)对上帝的爱并不使她脱离地上的创造物;它既不使她严厉,也不使她尖刻.她对于地上的一切依恋都是由同一的原因产生的,它们彼此鼓励,因而变得更可爱和更甜蜜;所以我认为,假如她对她的父亲.丈夫.孩子.表姐和我爱得较不深的话,她便较不笃信上帝了.
奇怪的是,她越敬爱上帝,越感到自己敬爱得越少,还抱怨自己觉得自己灵魂干涸得不知道敬爱上帝."不论怎么讲,"她常常说,"心灵只能通过表现它们的感觉和想象的作用才能把握到所依恋的;那么能不能看到或想象到伟大存在的无限性呢(毫无疑问,为了把灵魂提高到上帝那崇高的思想,就应当使灵魂劳累.更敏感的宗教信仰可以使人们的思想休息.他们喜欢人家向他们提供虔诚的物品,使他们免除想到上帝.根据这些信念,天主教徒们用小天使.漂亮的儿童和美丽的圣徒来充满他们的圣徒传记.日历.教堂,那是错误的吗?把婴儿耶稣抱在可爱和端庄的圣母手臂里,同时是基督教虔诚所能贡献给信徒们的耳目欣赏的最动人和最愉快的一个景象.......卢梭原注)?当我想把自己提高到它那高度时,我不知道我到了哪儿:我看不到它和我之间有任何关系,便不知道从哪儿达到它,我既看不见也感觉不到什么,我觉得处在一种绝望的境地;如果我敢于用我自己来判断别人,我怕神秘的精神恍惚将多半来自空虚的脑筋而较少来自充满的心灵."
"那么我该怎么办?"她继续说道,"怎样从被迷惑的理智的幻象中摆脱出来?我用一种粗糙的.但我力所能及的宗教信仰来替代超过我能力的那些崇高的沉思.我遗憾地抑低了上帝的威严,我在它和我之间插进一些敏感的东西;我既不能注视它的本质,至少也要在它的创造物里礼拜它,我在它的恩德中爱它;可是无论我采取什么方法,代替它所需要的纯粹的爱,我只能向它贡献自私的感激罢了."
这样,在多情善感的心灵里一切都变为感情.于丽在整个大地上只感到同情和感激的对象;她到处看得到上帝行善的手:她的孩子是她从上帝那里接受过来的亲爱的寄存物,她在土地的生产品里接受它的赠与,她看到她的餐桌上因它的照顾而摆满了食品,她在它的庇护下安睡,她的平静的觉醒是由它送来的,她在不幸中感到它的教训,在快乐中感到它的恩惠;她所有亲切享受的福祉都是尊敬上帝的新的题材;如果宇宙的上帝不为她微弱的目光看到时,她随处都能见到人们共同的父亲.这样地来崇敬它的最高的恩典,不就是竭尽所能地为上帝服务吗?
阁下,您想想看,在退休中,同那个分享我们的生活而不能分享我们使生活变得可亲的希望;既不能同他一起赞美上帝的创造物,又不能谈论它的善心向我们许诺的幸福的未来;在做好事的时候,对使做起来感到愉快的一切,他会无动于衷,而且由于最奇怪的不合逻辑性,思想里蔑视宗教,生活上却是个基督教徒,这该是多么痛苦的事!请您设想于丽同她丈夫散步时的情形:这一个在大地展现的富饶和灿烂的装饰里赞美世界的创造主的创作物和恩典;那一个则对这一切只看作是种偶然的结合,那里什么都是盲目力量的联系.请您想想这对为真诚的爱结合的夫妇,因为彼此害怕打扰对方,对于围绕着他们的对象,这一个不敢耽于它们所引起的沉思,那一个不敢耽于它们所引发的感情,还甚至从彼此的眷爱里不断发生互相抑制的义务.当我同于丽出去散步时,几乎总是有某种如画似的优美的景色令她想起这类痛苦的分歧."唉!"她感动地说道,"自然的风景,对于我们是多么生动.多么活泼,对于不幸的伏尔玛尔的眼睛却是一片死寂;而在万物那种伟大的和谐里,一切都以如此甜蜜的声音在称颂上帝,他却只看到永恒的沉默!"
您是了解于丽的,您明白这个感情外露的心灵是多么喜欢与人交流,您当然想得到她对于本来应该一切都是共同的人,甚至为了唯一一点不愉快而彼此不能相通,那对她该多么痛苦!然而更不幸的思想不管怎样仍接连着来,她徒然想把这些不由自主的恐惧抛开,但它们随时随刻来干扰她.对于一个温柔的妻子,当想到有报复心的上帝会对否认它的神圣的人加以惩罚,想到成为她幸福的人的幸福将同她的生命同时结束,并在自己孩子们的父亲身上看到一个被上帝弃绝的人时,该是何等的恐怖!因她天性十分慈善,她才没有对这种可怕的印象陷于绝望,而她丈夫的不信教给她带来的痛苦也只有凭宗教才给她以忍受它的唯一力量."如果老天爷,"她常常说,"拒绝我使这个善良的人皈依基督教,那我便只有请求它赐给我一个恩典,即让我死在我丈夫之前."
阁下,这便是她隐秘的忧愁的太真实的原因;这便是她内心痛苦......它仿佛因她丈夫的冷酷而承受,......的原因,它由于她装作若无其事而变得更加厉害了.在天主教徒那里可以公开表露的无神论,在理性容许相信上帝的一切国家里却不得不躲藏着,那里无神论者便丧失了自己唯一的辩护.这种体系自然是使人忧虑的:如果有着有名望的和富裕的人中有人赞成的话,在被压迫和不幸的人民中到处都会引起恐怖,人民看到他们的暴君们被解脱了可以阻止他们的唯一的约束,还看到在另一种生活的希望里被除掉了留给他们对这一种生活的唯一的安慰.因此,德.伏尔玛尔夫人感到这里她丈夫的皮浪主义(皮浪主义:18世纪中叶前哲学上的怀疑主义的称谓(以公元前四世纪希腊哲学家皮浪而得名).怀疑主义(scepticisme)这术语首先由狄德罗使用.......俄译注)将会起的坏的作用,于是主要希望保证她的孩子们不受如此危险例子的影响,她没有困难地说服丈夫保守秘密,他是真诚和正直的人,但审慎和纯朴,没有虚荣心,而且远不是想到别人夺取他自己不愿被人抢走的财宝的人.他从来没有学究气;他同我们一块儿去教堂,他适应已建立的习俗;他不宣传自己没有的信仰,他避免吵架,做由法律规定的.国家对于一个公民所要求的一切宗教仪式.
他们结合至今差不多已有八年了,但只有陶尔勃夫人知道他们的秘密,因为他们把秘密告诉了她.顺便告诉您,他们在外表上保持得很好,也很少装模作样,所以一个半月以来我同他们在最亲密的状况下一起生活,竟没有引起我丝毫的怀疑,若不是于丽自己对我讲起的话,我也许永远不会深入知道这一点.
有好多原因决定她作这种密谈.首先,什么保留能同我们之间存在的友情共存?想排除跟一个朋友共享秘密的乐趣不是纯粹加深她的烦恼吗?此外,她不愿我的在场会更久地成为他们常常一块儿对一个她一直如此强烈记挂在心头的问题的谈话的障碍.最后,她知道您很快就要到我们这里来,她希望在得到她丈夫的同意之下,您能够预先了解他的观点:因为她盼望您的智慧能成为我们徒劳的努力的支持和您值得的帮助.
她为了向我吐露她的痛苦所选择的时间使我怀疑她不敢对我说出来的一个别的原因.她的丈夫离开了我们,剩下只有我们俩;我们的两颗心曾彼此相爱,它们还记得往事:如果它们对此忘记了一会儿,我们俩就会陷于耻辱.我清楚地看出她害怕这种单独会面,并竭力想摆脱它;梅耶利那一场使我很好地懂得,我们两人中谁较为自信的,谁便是更不可信.
在她的自然的懦弱所引起的不公正的恐惧里,她设想的最可靠的预防措施是不断地把自己交付给一个必须崇敬的证人,呼吁一个能看得见秘密行为并能阅读内心世界的正直和可畏的审判官作为仲裁者.她的支柱是伟大的上帝;我不断地看到上帝在她和我之间,什么有罪的欲望能越过这样的保护者?我的心在她的虔诚的火焰中得到净化,我分享着她的德行.
这些重大的谈话几乎充满了在她丈夫不在时整个我们的密谈;而从他回来后,我们当着他的面也常常进行这种谈话.他像谈论别人一样参加谈论他,也没有蔑视我们的主意,他经常对于我们应该怎样同他说理的方法提出好的劝告.也正是在这方面使我对成功感到失望:因为如果他较少一些真诚,我们便可以攻击他培养不信教的灵魂的毛病;但假如只是说服的问题,我们能从哪里寻找他完全没有的知识和他消失了的理性?当我想同他争论时,我发现我所能使用的论据都已被于丽徒劳无功地用尽,而我又拙于言辞,远不如他的心那样雄辩和从他心里流出来的美妙的信心那样有力.阁下,我们永远不能把这个人说服过来;他太冷峻而心地又不坏;谈不到想感动他:他缺少的是内心的论证或感情,而唯有它才能对其他的一切成为无敌的.
无论他的妻子怎样小心地隐瞒她的伤心,他也能感到并同她分担:这样敏锐的目光是无法受蒙蔽的.这种被压制的忧愁更使他深切感触到.他对我说过他曾多次试图作表面上的让步,为了叫她安心,他装出他本来没有的感情;可是灵魂的这种卑劣太跟他不相称了.这种伪装不但骗不了于丽,更使她增添了新的苦恼.那可以安抚那么多不幸的真诚.坦率和心心相印,在他们之间是被隐蔽起来的.是否要做得使他的妻子对他少尊敬一些,才能消除她的恐惧呢?他对她不采用伪装手段,诚恳地说出他所想的心事:但他如此单纯地说话,对鄙俗的意见很少表示蔑视,对自由思想的人很少带傲慢的讽刺,以致他的愁闷的坦白给于丽以更多的悲伤而很少气忿,使她既不能对他的丈夫传达她的感情和希望,于是她就更细心地在他周围寻求他有限的幸福的短暂的温馨."啊!"她委婉地说道,"如果这不幸者想在这世界上建造天堂,那就至少让我们尽可能使这天堂变得愉快一些吧!"(这种感情多么充满着人性,它岂不是比迫害者的可怕的虔诚心更自然,他们始终从事于迫害不信宗教的人,仿佛为了想把他们在今世就贬入地狱,自己成了魔鬼的先驱者!我不停地反复这样说,这些迫害者决不是信教者,他们都是混蛋.......卢梭原注)   这种感情对立的忧愁的帷幕遮盖着他们的结合,比任何其他东西更可证明于丽不可战胜的力量,由于在她的忧愁里还混合着安慰,她也许可以说是世上唯一能把二者联系起来的人.他们对于这重要一点的一切争执.一切争吵不仅远不能转变为忿恨.蔑视.吵闹,而且总是以某种感人的情景结束,只有使他们俩彼此变得更为亲切.
昨天,谈话固定在我们只有三个人时常常谈论的题目,即万恶之源上;我竭力指出,在世界观里不仅没有绝对的和一般的恶,即便是特殊的恶也比初看起来要少得多,而且一般说来,它比特殊的和个别的善要超过许多倍.我向德.伏尔玛尔先生举出他自己的例子;于是在深入到他的处境的幸福时,我以如此真实的线条来描绘,他对此显得很受感动.他打断了我的话,说道:"这是受了于丽的诱惑.她总是把感情放在理性的位置上,使它变得如此动人,必须始终拥抱她作为回答.这是不是从她的哲学教师那里学来的,"他笑着补充说,"她学到了这样辩论的方法吗?"
如果在两个月以前,这样的玩笑一定使我感到很不好受;但促不安的时候已经过去;我只有跟着笑了;于丽虽然感到有点儿脸红,但并不显得比我更尴尬.我们继续谈论.关于恶的数量方面我们没有争论,伏尔玛尔只限于承认应该好好做事,恶不管是多是少,它到底是存在的;单从这个存在出发,他得出结论是,在万物的最初原因里没有全能,也没有全福.就我这方面说,我努力指出,物质的恶的起源在物质的本性里,精神的恶的起源在人的自由里.我支持他关于上帝除了创造像它一样完美的其他存在和不让恶有借口之外是万能的.我们正在热烈争论时,我发觉于丽不见了.她的丈夫看到我在用眼睛寻找她时对我说,"您猜她在哪儿?"我说:"她去吩咐一些家务.""不对,"他说,"这个时间里她没有别的家务:她不用离开我,什么都做了."......"那么她到孩子们的房里去了?"......"也不大对:她的孩子们对于她不比我的安全更可贵."......"那么,"我说,"她在哪里,我完全不知道;但我非常明确知道她只作有用的事."......"完全不对,"他冷冷地说;"来,来,您看我是不是猜得对."
他开始轻轻地走着,我踮着脚尖跟着他.我们走到小房间的门口:门是关着的;他突然把它打开.阁下,是怎样的一种景象呀!我看到于丽跪着,双手合掌,泪流满面.她急忙起来,擦着眼睛,遮住了脸想逃走.我们从来没有看见她这样害羞过.她的丈夫不等她有时间逃掉,便激动地跑近她."亲爱的妻,"他搂抱着她说,"你心愿的热烈程度表露了你的动机;要它们灵验还缺乏什么呀?好了,如果上苍能听见,你很快就会如愿.""会如愿的,"她坚定和确信地说;"但我对于时间和机会还不清楚.但愿我能用生命来偿付它!我的最后一天便将得到最好的应用了."
阁下,来吧,离开您那不幸的战斗,来履行一项更高尚的义务吧.难道智者的荣誉在于为拯救一个人而宁可杀戮许多人吗(这里,爱多阿尔阁下有一封长信写给于丽.到后来他会谈到这封信;可是为了一些相当充分的理由,我不得不把它取消了.......卢梭原注)?
$$$$第六封信
圣.普栾致爱多阿尔阁下
什么!即使告别了部队以后,您还要去巴黎旅游!这么说,您完全忘记了克拉朗和住在那里的人了?您对于我们比对于海德子爵(海德子爵(康恩勃里子爵)(?—1753):英国政治家,波浦和波林勃劳克的朋友,经常居住巴黎,卢梭在那里认识他.......俄译注)更不亲切了吗?您对这位朋友比在这儿等候着您的人们看得更重要了吗?您迫使我们作出跟您相反的愿望,您使我期望在法国宫廷里获得声誉,以便阻止您得到所等待的护照.然而称您的心好了;您去看您的好同胞吧!反正我们要对他.也要对您报复您这种偏爱;虽然您同他在一起生活时尝到的快乐,我知道当您到我们这里来时,您会后悔那段您不曾给我们的时间.
在收到这封信时,我曾怀疑一次秘密的差使......还能找到更合适的对和平的调停者吗!......可是国王们能把他们的信任交托给有德行的人们吗?他们敢于倾听真理吗?他们甚至能知道真正的功绩吗?......不,不,亲爱的爱多阿尔,您不是当大使的材料;我知道您太清楚,我相信假如您不是出身于英国的贵族,您决不会成为这样的人.
来,我的朋友;你在克拉朗一定会比在宫廷里好.啊!如果我们聚首的希望没有欺骗我时,我们大家在一块儿将度过怎样的冬天!每天都在准备,把彼此都那么亲切.值得互相敬爱的优秀人物中的一位请来,她们仿佛只等待着您而不再邀请其他人.不知是什么幸运竟会使岱当惹男爵的对手经过这里,您曾预见到这一遇见会发生的一切,而且的确是这样发生了(可以看出这里正像许多其他地方一样,缺少了好几封中间的信件.读者认为用这种删除的方法来摆脱麻烦的处境很方便,我完全同意他的意见.......卢梭原注).这个老讼师虽然几乎像他的对手一样不屈不挠和耿直,却不能抵抗使我们大家都折服的于丽.在见到了她,听她所说和跟她谈话以后,他对于同她父亲的争讼感到羞惭.他很愉快地到伯尔尼去了,妥协进行得很顺利,根据子爵最后一封信,我们在等候他,他这几天内就能回来.
这些您大概已经从德.伏尔玛尔先生的信上知道;可是我想,关于陶尔勃夫人终于结束了她的事务,从星期四起已经来到这儿,而且以后将永远住在她女友家里一事,您多半还不知道.因为她来到的日期曾预先通知我,我不让德.伏尔玛尔夫人知道就前去迎接,想使她出其不意,我在吕特利(吕特利:在日内瓦湖边的村镇,距洛桑只有几公里.......俄译注)遇着她就同她一块儿回来.
我觉得她比以前更活泼和更可爱,但不稳定.漫不经心,不听别人说话而且更少回答,说话前言不搭后语而又有风趣,总之,对于怎样可以摆脱自己思念的理想的关口充满了惶恐不安.可以说,她每时每刻战栗着担心自己走回头路.她这次出门虽然拖延了很久,却做得很匆忙,女主人和仆役都弄得头昏脑胀.她随身带的小行李弄得乱七八糟,令人发笑.由于侍女怕忘记什么东西,格兰尔总是保证说都已放进了马车的箱子里,而当有人随便去查看箱子时却完全没有找到.
她不希望于丽等待她的马车,她在林荫道上下车,像发疯似的跑着穿过院子,她那么急促地登上台阶,在第一阶段后需要透一下气才能爬到顶.德.伏尔玛尔先生出来迎接:她已经对他说不出一句话了.
在打开房门时,我看到于丽对窗坐着,像她平常一样把小昂利爱特抱在她膝上.格兰尔本来想好了一篇按她风格的.混合着感情和欢乐的漂亮的讲话;但等到她的脚踏上大门口时,讲话.欢乐全都忘得一干二净;她叫嚷着奔向她的女友,以无法形容的激动说:"表妹,永远,永远,直到死!"昂利爱特一见到她母亲便立刻跳下来向她跑去,也喊道:"妈妈!妈妈!"使劲地叫喊着,冲撞得那么猛烈,以致可怜的小家伙马上跌倒了.这突然的出现,这跌倒.快乐.纷乱,那么地震撼了于丽,使她站起来伸出了手,同时发出非常尖锐的喊叫后倒在地上不省人事.想抱起她女儿的格兰尔看见自己女友惨白的脸色:迟疑着不知该奔向谁.后来看见我抱起了昂利爱特,便向精疲力竭的于丽奔去,却同她一样跌倒在她身上.
昂利爱特看到她们俩都变得一动不动,便开始哭泣和惊喊起来,使方勋应声跑来:一个为了她的母亲,另一个为了她的女主人.我呢,受了震惊,像在梦呓里似地满心狂喜,大踏步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在无意识的冲动中断断续续地发出一些惊叹声.伏尔玛尔本人,这位冷静的伏尔玛尔自己觉得受了感动.感情呀!感情!甜蜜的心灵的生活!你从来没有触动的是什么样的铁石心肠?你从来不能使之掉泪的是什么样不幸的人?这个幸福的丈夫没有奔向于丽,却把身体靠到安乐椅里贪婪地观看这极为动人的情景."你们不用害怕,"看到我们手忙脚乱时说;"这喜悦和愉快的场面只是使天性一会儿接不上气,它很快就会以新的活力重新炽烈起来的:它从来不是危险的.让我品尝这种幸福并同你们分享.它对你们应该怎么样!我从来不知道这相似的东西,所以我是我们六人中幸福最差的人."
阁下,根据这最初的时刻,您就可以判断出其他的情况了.这次聚会给予这个家庭以一种欢乐的反响和至今还没有平静的激动.于丽快活得忘乎所以,我从未看到她处在如此的兴奋中;整整这天大家只是想不停地互相见面和以新的热情彼此拥抱.大家甚至想不起阿波隆厅,到处都有快乐,不需要想到那儿去.只有到第二天,大家才相当冷静下来作节日的准备.要没有伏尔玛尔,一切都会乱作一团.每个人都尽量打扮自己.除了对于目前的快乐所必需的以外,一切工作都不准做.节日的庆祝不是很豪华而是非常狂热;使节日笼罩在一片感动人的乱纷纷里,而这乱纷纷却又是它最美妙的装饰.
早上大家让陶尔勃夫人担任女管家或膳务总管,她便像孩子似的迫切地执行起任务来,使我们发笑.来到美丽的餐厅时,两位表姐妹看到各方面都有她们名字的第一个字母联合组成并用鲜花装饰的图案.于丽立刻猜到这个主意是谁想出的:她在一阵激动中拥抱了我.格兰尔一反过去的习惯,犹豫着不敢照样做.伏尔玛尔讥笑她;她红着脸仿效了她的表妹.我完全觉察到了这阵脸红,它的确引起了我说不出的结果;但我自己感到在她臂弯里有些激动.
下午在女眷内室有一顿丰盛的点心,男主人和我这一次都受到邀请去那儿.男子们进行射击比赛,奖品是陶尔勃夫人给的.新来的人虽然比其余的人训练时间较少,却取得了胜利.格兰尔对于他灵巧没有上当;汉茨自己也不相信,他拒不接受奖品;但所有他的同事硬要他接受,您可以看到他们那方面的殷勤并不曾白费.
晚上,全家新加了三人,集合在一块儿跳舞.格兰尔仿佛通过格拉斯(格拉斯(Les Gra^ces):最美丽的化身.一般有三女神:阿格拉爱.塔莉.安弗罗西娜.......译注)的手打扮起来的;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容光焕发.她跳舞.谈话.欢笑.发出命令,到处都有她.她发誓要叫我精疲力尽;而在没有间断地跳了五次或六次非常生动的四组舞以后,她不曾忘记像平常一样责备我像个哲学家似的跳舞.我嘛,我对她说,她跳舞像个淘气的小妖精一般,她造成的灾害并不比人少一些,我也担心她白天黑夜都不让我休息."正好相反",她说,"现在就让您睡个通宵",她这样说了又立刻叫我去跳舞.
她是不知疲倦的,可是于丽并不像她一样:她很困难地站立着,跳舞时膝盖哆嗦着,她是那样地激动,连快乐都表现不出来:随时看得见她眼睛里流着快活的泪水;她以欣喜若狂的神情凝望着表姐;她喜欢把自己当作被邀请前来参加节日的客人,把格兰尔看成是指挥一切的家里的女主人.晚餐以后我燃放了我从中国带来的烟火,它产生了很大的效果.这一夜我们睡得很晚(卢梭在这儿犯了个奇怪的疏忽:在说了"我们这一夜睡得很晚(Nous veilla^mes fort avant dans la nuit)"后,他加了"于丽希望大家早睡(Et Julie voulut qu,on se concha^t de bonne heure)".这个矛盾在其后各版中没有改正.......原编者注).最后得分手了.陶尔勃夫人已经疲乏或应当疲乏了,于丽希望大家早睡.
平静不知不觉重新产生,秩序也跟着回来.格兰尔虽然爱闹,但当她愿意时会采取使人心服的权威性声调.此外,她在智慧方面有伏尔玛尔那种卓越的识别力和洞察力,有于丽的好心肠,而且她虽然极端自由主义,但并不缺乏同样多的审慎;以致她即使很年轻就成了寡妇,并负有她女儿的贵族财产保管人的责任,这一个和那一个的财产在她手里只会兴旺发达;因此人们不用担心在她掌握下这家庭不会比以前管理得差些.这给于丽以完全从事于最合她口胃的工作,即孩子们的教育;我确信昂利爱特会充分利用她的母亲们中的一个的全部关心来减轻她另一个母亲的关心.我说"她的母亲们",是因为她们同她一块儿生活的方式,很难分清谁是真正的母亲,而今天来我们这里的外人对这一点都是如此,或者显得还有点疑问.实际上她们俩都同样叫她"昂利爱特"或叫她"我的女儿".她叫这一个"妈妈",叫另一个"小妈妈";这一个和那一个都显得同样亲切;她对她们俩也同样听话.如果有人问两位夫人,她是谁的,两个人都会回答:"是我的".如果问昂利爱特,却发现她有两个母亲.人们不免要感到不好办.最聪明的人后来肯定她属于于丽.昂利爱特的父亲是淡黄色头发,像她一样,而且脸也很像.母亲的那种温馨在于丽如此柔和的眼睛里比格兰尔的较活泼的目光表露得更为充分.那小家伙对于丽显得更尊敬,对自己也更小心.她不自觉地更时常待在于丽身旁,因为后者有更多的事对她讲.应该承认,所有这些表象都对小妈妈有利;我发现这如此愉快的错误对于两表姐妹有时很可能是有意的,它成为讨好她们的方法.
阁下,半个月以后这里就只缺少您了.当您来到这里时,想在这所房屋以外到世界上另外寻求更多的德行和快乐的人,他一定是想错了.
$$$$第七封信
圣.普栾致爱多阿尔阁下
我有三天曾试图每天夜里给您写信.可是一整天工作以后,回来时就只想睡觉:早晨天刚亮我要开始工作.比酒醉更温和的陶醉向我的灵魂深处投入一种十分甘美的骚动,使我不能有一会儿避免对我完全是新的快乐.
我认为像我现在在这里所处的集体里,到哪里我都会一样高兴.但您可知道克拉朗本身为什么使我喜欢?是因为我在这里真正感到是在乡间,而且几乎是第一次我可以这样说.城市里的人完全不知道爱乡间;他们甚至到了乡村也不知道:当他们到了那里也未必知道人们在做些什么.他们轻视劳动.娱乐;不了解他们:他们到那里就像到外国一样;他们在那里不喜欢,我不觉得奇怪.到乡村去的应当是村民,或者完全不到那里去,因为那些人去干什么?巴黎的居民认为去了乡村,实际并没有去:他们是带了巴黎去的.歌唱家.辩论家.作家.清客,都是跟着的随行人员.赌博.音乐.喜剧,都是他们唯一的工作(应当再加上打猎;他们还须办得如此方便,使他们既没有一半的疲劳,也没有一半的快乐.但我在这里不想就打猎的题目多谈;它需要长篇大论而不适合作为注释.我也许有机会在别处谈论它②.......卢梭原注   ② 卢梭关于打猎的意见在《爱弥儿》(第二卷和第四卷)里叙述.......俄译注).他们的餐桌像巴黎一样摆设;他们在同样的时间在那里用餐;人们为他们上同样的菜也用同样的餐具;他们在那里只做同样的事;最好还是留在那里的好:因为一个人无论怎样富有,无论对自己怎样关心,他永远会感到缺少点东西,他不能把整个巴黎同自己一起带去.这样,这种对他们如此宝贵的多样性,他们便丧失了;他们永远只知道一种生活方式,永远对这种生活方式感到厌倦.
农村的劳动看起来很愉快,它完全不算艰难,所以用不着引起怜悯.它促使人们的重视,因为它对整个社会和个人都带来利益,而且土地的耕种是人们最先的使命:它对智慧形成亲切的形象,对心灵引起黄金时代的快乐.看到土地的耕种和作物的收获,人的想象不可能无动于衷.牧人和农民的生活到处都是十分动人的.请看看牧场上布满了人,他们翻晒着草料和歌唱,畜群分散在远处,人们的心不知为什么感到不由自主地柔和起来.这样,有的时候大自然的声音还对我们恼怒的心引起软化;虽然那声音听来觉得是没有用的惋惜,它却是悦耳的,听了决不会不感到愉快.
我承认在某些国家中,那儿的包税人侵吞了土地的果实,悭吝的农场主的粗暴的贪欲.不人道的地主的强硬的苛刻把这些美妙的图画抹去了许多动人之处,使土地蒙上了不幸.骨瘦如柴的马匹在鞭打之下几乎要送命,不幸的农民饿得濒死,疲惫不堪,披的是褴褛,破房子的小村庄呈现出惨不忍睹的触目景象:当人们想到那些要喝他们血的不幸者的时候,几乎会觉得羞于为人了.但是看到一些善良和聪明的土地耕种者时又多么可以慰人,他们的劳动是他们德行的工具,是他们的消遣和乐事;大量地提供上天的赐予;使周围的人和牲畜繁荣昌盛,使他们的收获物充满了谷仓.地窖.贮藏室;把富裕和欢乐集中在他们的四周,并使他们发家的劳动成为连续的节日!怎么能不谈使这些景象产生的梦想呢?人们忘记了自己的世纪和自己的同时代人;人们回想到《圣经》里的族长时代;人们自己想着手劳动,分享农村劳动和与之相关的幸福.爱情和纯洁的时代啊,那时的女人是温柔和朴实的,那时的男人是单纯和愉快地生活的!拉结(拉结:拉班有两个女儿,大的叫利亚,小的叫拉结.拉结生得很美.雅各爱拉结,愿为拉结而服侍拉班七年.七年满了后,拉班把大女儿给他为妻.雅各又给拉班服侍了七年,前后共十四年才得拉结为妻.见《圣经.创世纪》第29章.......译注)呀!可爱的和始终被爱的姑娘,那为了娶你而作了十四年奴隶而不后悔的人是幸福的!拿俄米的温柔的儿媳(拿俄米:以利米勒的妻子拿俄米在丈夫和儿子死后带了儿媳妇路得从摩押回到伯利恒.路得跟在阿波斯后面拾取麦穗为生.拿俄米叫路得夜间在麦地里掀开阿波斯脚上的被就躺在那里.阿波斯便娶了路得为妻.见《圣经.路得记》第一至第四章.......译注)呀!你温暖他的脚和心的善良的老人是幸福的!不,美在乡村的关怀里从来不曾有那么充分的威力.在那儿,优雅升上了它的王座,简朴作为装饰,快乐鼓舞着它,必须不由自主地尊敬它.阁下,请原谅;我现在言归正传.
一个月以来秋天的炎热有利于葡萄收获;初期的霜冻为它开了头(在伏州地方收获葡萄很晚,因主要收获是作白葡萄酒的,而霜冻对它们很有好处.......卢梭原注);棚上的葡萄藤已经遮不住葡萄串,把利埃(利埃(Lyée):酒神巴库斯(Bacchus),作为消解忧愁之神的另一个名字.......俄译注)爷爷的礼物陈列在眼前,仿佛在请人们把它们狼吞虎咽.所有这些挂着有益健康的颗粒的葡萄是老天爷送给不幸的人们使之忘却他们的不幸的;到处人们把它们捆扎在一起的木桶.酿酒桶.莱克尔法斯(莱克尔法斯(Légrefass):该地的一种大桶或大酒桶.......卢梭原注)的声音;山坡上震响的收葡萄妇女的歌声;把葡萄运到压榨机去的工人们连续不断的步伐;激励他们工作的乡村乐器粗旷的声音;这时好像张挂在大地表面上普遍的兴高采烈的可爱而又动人的图画;还有当早晨太阳升起时的雾幕,像剧场的帷幕,给人们的眼睛以如此迷人的场景,一切都促使它加浓节日的气氛,而这节日一经思考便变得更美丽,当人们想到它是把愉快同有用结合在一起时,它是唯一的节日.
德.伏尔玛尔先生规定这里最好的土地来种植葡萄,他预先做好了一切必要的准备工作.酿酒槽.压榨机.贮藏室.大木桶,都在等待着接受温和可口的葡萄液.德.伏尔玛尔夫人负责收获:工人的挑选.分工的安排都归她经管.陶尔勃夫人准备葡萄收获季节的伙食并按照已定的标准发给临时工的工资,这些规定这儿从来不曾被违反过.属于我的监察工作是让人遵守于丽对压榨机操作所作出的规定,因为她的头脑受不了酿酒桶的蒸汽;这个差使完全适合于酒鬼去做,格兰尔没有忘记对我鼓掌.
任务这样分配定当,收获葡萄的人的共同劳动就是把空空的大桶装满.全体人马一清早起身:大家一块儿到葡萄棚去.以她的活动能力而论始终不会觉得太忙的陶尔勃夫人,还自愿负责警告和训斥那些懒汉的工作,我可以自鸣得意地说,以她的狡猾的警惕性,却不曾照顾到我.至于老男爵,当我们大家都在劳动时,他带了猎枪溜达,并且不时从采葡萄的姑娘那里把我叫去跟他一起去打斑鸠,人们因此说我是同他秘密串通好了的;于是我慢慢地丧失了哲学家的声名而获得了懒汉的称呼,不过说到底,这二者并没有多少差别.
从我方才对您所说的关于男爵的话,您能看出我们的重新和好是真诚的,而伏尔玛尔对他第二个考验(这事从于丽的下面一封信(未收入这集子)的摘录里可以看得更清楚:
"德.伏尔玛尔先生把我拉到一边,对我说:'这是我对他预定的第二个考验.如果他对您父亲不表示友好,我便要轻视他,.'可是,,我说,'您怎样能把这些友好态度和您的考验跟您自己在他们之间发现的反感联系起来呢?,他说道:'它已不存在了;您父亲的偏见对圣.普栾造成了使他感到的全部不幸:他再也没有什么可害怕的了,他不再恨它们,他在怜悯它们.在男爵这方面说,他不再怕他:他有善良的心;他感到自己对他做了许多坏事,他因而感到对不起他.我看他们在一起将会很好,彼此会很愉快地见面,所以从这时起我完全指望于圣.尊栾,".......卢梭原注)是有根据可以高兴的.我,我对我的女友的父亲会憎恨吗!不,即便我是他儿子,我也不会对他更尊敬了.实在说,我没有见过在一切方面比这优秀的贵族更正直.更坦率.更慷慨.更值得尊敬的人.可是他的偏见的古怪是惊人的.自从他知道我不可能成为他家的成员后,他对我表示了充分的尊重;只要我不是他的女婿,他心甘情愿地自认为低于我.只有一件事我不能原谅他,那便是当我们俩单独相处时,他有几次讥笑所谓的哲学家从前的讲课.这类玩笑对于我是痛苦的,我总是很难接受;但他对我的发怒只是发笑并说道:"我们去打斑鸠,我们辩论得够多了."然后在走过时喊道:"格兰尔,格兰尔,给你老师做顿好吃的饭,因为我要让他开开胃."的确,以他的年龄,他带着枪在葡萄棚那里奔跑像我一样有劲,枪打得比我更准得多.对他的嘲笑使我稍稍感到一点报复的是,在他女儿面前不再敢吭声;而那位小女学生引起她父亲的尊敬并不比她老师少些.我再回头谈我们的收获葡萄.
我们从事于这愉快的劳动已经八天,还只能勉强说做了近一半的工作.除了预备出售和日常家用的葡萄酒......普通的葡萄酒,它们的制作只须把它们小心地从大桶倒进木桶,......以外,善良的仙女于丽为酒的鉴赏家和老酒鬼酿造了更名贵的葡萄酒;我已经讲过,这项巧妙的工作我也帮助她去做,从同一株葡萄树采下的葡萄可以做成各个国家生产的葡萄酒.她的一种办法是把挂着成熟的葡萄的支条捆起来,使太阳在藤上把它晒干;另一种是把从葡萄园采下的全部葡萄串在压榨前加以分类;另一种办法是,按她的指示在黎明前把红葡萄集中起来,当葡萄粒还带有蓝色的薄霜和露珠时就很小心地把它们送进压榨机,这种葡萄是做白葡萄酒用的.于丽还把压榨出来的葡萄汁同在火上煮的糖浆的甜酒在大桶里混合制成烈性葡萄甜酒;她在制作于葡萄酒时不让它在桶里长久发酵;她也会酿造对胃口大有裨益的苦艾酒(在瑞士,人们喝苦艾酒喝得很多,因为阿尔卑士山一般的草比长在平原上的草更有疗效,人们在那里更多浸制各种饮料.......卢梭原注);她还会用最普通的葡萄酿造麝香葡萄酒.所有这些不同的葡萄酒用不同的方法酿成,但都是天然的,不含有害的物质;就是这样,家庭的设想代替了天然土壤和气候的不同:在克拉朗,于丽把20个国家的气候合而为一了.
您想象不到这一切是以怎样的热诚.以怎样的快乐完成的.人们整天歌唱.整天欢笑,而工作只有进行得更出色.大家都生活在最好的亲热气氛中;人人都平等,但没有人忘乎所以.夫人不摆架子,农妇合乎礼节,男人爱开玩笑而不粗野.进行名副其实的比赛:有人唱最优美的歌曲,有人讲最动听的故事,有人说最机智的俏皮话.团结甚至还产生轻松的争吵,但人们彼此感到不痛快只是为了表示相互间是何等的相知.人们并不回家做他的老爷;他们整天待在葡萄园里:于丽在那儿叫人搭起棚子,感到冷时可以到棚里去取暖,遇到下雨可以到那里躲避.大家照农民的时间跟他们一块儿吃饭,也和他们一块儿工作.大家胃口很好,喝稍微粗粝但伴着好吃.有益健康和味道鲜美的蔬菜的浓菜汤.大家毫不骄傲地取笑他们笨拙的举止和粗野的问候:为了使他们自由自在,人们对他们不加拘束.这种好意并没有逃过他们的眼睛,他们在这方面非常敏感;他们看到人家为了他们而忘了自己的称号,便更加自觉地保持他们的地位.在晚餐时人家带来了孩子们,他们便把白天剩下的时间留在葡萄园里.那些村民看到他们来时多么的高兴!"啊,非常幸福的孩子!"把孩子紧抱在他们强壮的手臂里时说,"愿慈悲的上帝折减我们的寿命来增加你们的岁月!愿你们长得像你们的父母一样,愿你们像他们一样为国家增加福祉!"我时常想起这些人的大部分曾带着武器,并知道使用刀剑和火枪就像使用截树枝刀和锄头一样纯熟,又看到于丽在他们中间如此令人喜悦和受人尊敬,她和她的孩子受到他们感人的欢呼,我便回想起向日尔曼尼古斯的战士们指着她儿子的那个著名的和有德的阿格利比娜(向日尔曼尼古斯的战士们指着她儿子的那个著名的和有德的阿格利比娜:据塔西陀的叙述,当日尔曼尼古斯(见本卷40页注)的战士们想起来叛变他时,日尔曼尼古斯的妻子阿格利比娜手里抱着儿子出现在他们面前,这一景象使严峻的战士们感动和感到羞惭.显然,卢梭指的是另一个阿格利比娜即尼禄的母亲,她自愿带领自己的儿子到战士们那里去,使他们知道皇帝克劳特的死讯,他们便马上宣布尼禄为皇帝.......俄译注)的情况.于丽!无可比拟的女性!您在私人生活的纯朴里享有着智慧和善行的绝对权威;您对于整个国家是珍贵的和神圣的宝藏,大家都愿用自己的鲜血来防卫和保全您,您在敬爱您的整个人民中间可以比由他们所有的军队保卫的国王们生活得更安全和更光荣.
晚上大家又快乐地碰头.在整个葡萄收获季节给工人们提供食宿;即使是星期天,在晚祷以后,同他们一起跳舞跳到吃晚饭.在其他日子,我们在回家时也不分散,除了男爵从来不吃晚饭,而且很早就上床,还有于丽,她带着她的孩子一块儿上到他房间里一直等到他睡觉.此外,大家从收葡萄这工作开始直到离开时,城市生活的习惯不再同乡村生活混合在一起.这种农神节的狂欢要比罗马的农神节(罗马的农神节(Saturnales):古罗马用这节日以纪念已过去的黄金世纪,它和农神(Saturne)有关,并显示那时的平等,主人把自己的奴隶穿上托加(古罗马的男上衣,以一块布搭过左肩缠在身上)并服侍他们.......俄译注)更为愉快和聪明.它们表现的生活颠倒对于教育主人和奴隶显得太空虚;可是这儿显示的温和的平等对前者是一种教育,对后者是一种安慰,对于二者都是友谊的联系(如果由此产生一种共同的节日气氛,对那些下降的人和对那些上升的人都同样愉快,那么是否可以得出结论,即社会中的一切阶层本身都几乎没有区别,只要有人能够和有人愿意有时从其中脱出来?穷人的不幸是因为他们始终是穷人;国王的不幸是因为他们始终是国王.中间的阶层可以较容易地跳出来,使自己上面和自己下面的人扩大他们的视野,因为给他们以比较的机会.我认为这便是为什么在中等阶层里人们一般可以找到更幸福和思想更健全的人的道理.......卢梭原注).
集会的地方是一间有古代风格的房间,有个大壁炉生着暖融融的火.房间里点着三盏灯,德.伏尔玛尔先生只叫人加上白铁的灯罩以便挡住煤烟和反射光亮.为了预防嫉妒和懊恼起见,主人在房里尽量不用这些善良的农民在自己家里看不到的东西作摆饰,因此这儿的丰饶只表现在最普通的物品的好的收获质量和它们分配的较为慷慨.晚饭是在两张长餐桌上吃的.这儿看不到奢侈和豪华的餐具,所看到的是丰收和欢乐.全体人马都就桌而坐:主人.日工.仆役;每人同样站起来端饭菜,没有特殊,没有优先,而进食总进行得很痛快.很高兴.大家可以随便喝酒;自由除了诚实没有别的界限.共同尊敬的主人们的在场可以约束大家而并不妨碍大家的兴致和快乐.如果有人忘乎所以,不采取惩罚使影响节日的气氛,但第二天就毫不容情地将他辞退.
我也享受了本地方的和季节的快乐.我又能像瓦莱人一样自由地生活和相当频繁地喝纯粹的葡萄酒;但我只喝两位表姐妹手里为我斟的酒.她们俩负责察看我的酒量和想喝酒的欲望,并调节我的清醒程度.谁还能比她们俩更清楚地知道掌握它和把它取消或交还给我的艺术呢?如果白天的工作.吃饭持续的时间和快乐能给予这两双可爱的手所斟的酒以更多的力量时,我便让我散发的热情不受限制;它们也就没有需要叫我沉默,也没有在聪明的伏尔玛尔面前感到拘束.我完全不怕他明智的眼睛能读出我内心的东西,而当一缕甜蜜的回忆想重新出现时,格兰尔的一瞥目光会瞒过他,于丽的目光会使我因此脸红.
吃过晚饭,大家还在晚上消磨一两个小时从事打麻;每人还轮流唱歌.收获葡萄的女工有时同声合唱,或者轮流着单独唱和唱副歌.这些歌大部分是旧的抒情歌,它们的曲调没有刺激性,但有一种我说不出的古典的和长时间感人的东西.它们的语言简朴.率真,常常是悲哀的;可是叫人喜爱.我们这几个人在这些歌里当重新发现有些我们过去曾应用过的措辞和表达方式时,不能阻止格兰尔要发笑,于丽要脸红,我要叹息.于是我把目光投向她们俩,回想到遥远的过去时,一阵战栗攫住了我,一个受不住的重压突然落到我的心上,留下一种痛苦的印象,要费大劲才能消除它.然而我觉得这种晚上小集会有我说不清楚的魅力,而它对于我却是十分敏感的.这种不同阶层的集会,做的工作很单纯,可以消除疲劳,既协同一致又安稳平静,给精神带来和平的感情,它使那些有趣的歌曲变得更为感动人.妇女们歌声的一致同样并非没有和谐.对我来说,我认为一切和声没有比同唱的歌更好听,而如果需要调音,那是因为我们有了反常的趣味.事实上,一切的和声,不是在任何一种声音里都有吗(卢梭指的是上方泛音(附加音),它们伴随着基本音的音响,并含有它和声的基本要素(第五音阶.三度音.第八音阶).卢梭认为用和音伴奏旋律,从而加强这些辅助音,我们就会破坏它们的自然音响和基本音的对比.......俄译注)?我们还能在自然安排好的悦耳的声音的相对力量里添加什么东西而不破坏它的比例呢?我们如果对这一部分加倍而不对另一部分加倍,不按同样的比例加强它们,岂不是马上取消这种比例?自然尽可能好地完成一切;但我们却还想要求更好些,于是我们破坏了一切.
对这项晚上的工作,也像对白天的工作一样有一次大比赛,我昨天想在比赛里作弊,招致了一次小小的丢脸.由于我打麻并不是最心灵手巧而且还常常不专心,所以总是被记录为工作最少的人,便用脚偷偷地把我旁边人的剥掉麻丝的麻梗拨过来增加我的所剥掉的麻梗的数量;但不顾情面的陶尔勃夫人看到了后对于丽打了一个暗号,后者当面发现后严厉地斥责了我."骗子手先生",她高声喊道,"即使在开玩笑时也不可以作弊;否则习惯了便真的会成为坏人,更糟的是还要捉弄人家".①
①软心肠的人,我觉得这意见对您是相当合适的②.......卢梭原注
②如果不从卢梭于1754年12月20日写给德.拉斯蒂克伯爵先生下面的信里找到说明,这个注释是不易理解的.
"先生,我没有认识您的荣幸,我希望在向您奉上道歉和金钱之后,我的信将被顺利接受.
"我获悉德.格莱黎小姐曾从勃劳阿寄了一只篮子给一位叫勒.瓦绥尔的正直的老太太,这位太太穷苦无依而居住在我家;篮子里在其他东西外装有二十斤奶油;我不知该篮子怎么会送到了您家的厨房里;该老太太知道此事后,不拘礼节地叫她的女儿带了通知信到您家要求取回奶油或它的代价,但在您嘲笑她之后,按照惯例,您和尊夫人没有任何答复就吩咐您的仆役把她赶走了.
"我曾竭力安慰那位生气的正直的太太,向她解释上流社会的规矩和高贵的教育;我向她证明,当穷人来索取他自己的财物时,如不用仆役来驱逐,那就用不着雇仆役了;还向她指出,'正义,和'人性,为什么是平民的用词,最后我使她理解,一个伯爵能吃她的奶油,她真是太荣幸了.因此,先生,她叫我向您表示您对她施加的荣誉的感激,她对您引起的强求表示抱歉,以及希望她的奶油能使您觉得可口.
"假如侥幸对于寄给她的包有些价值的话,她理所当然地要把它寄还给您.我在这方面恭候您的吩咐来执行她的意图,并请您接受我衷心的敬礼."......原书编者注  请看,晚会便是这样度过的.当分离的时刻快到时,德.伏尔玛尔夫人说道:"我们来放烟火."每人便立刻拿了自己的麻杆捆......他劳动的光荣标志;大家把它们胜利地拿到院子中央;把它们堆成一大堆;把它作成战利品,点起火来.但并非每人都有这种荣誉:于丽把火炬判给这晚上劳动最出色的他或她;如果是她自己,她便不客气地判给自己.庄严的仪式伴随着欢呼和鼓掌声.剥掉了麻的大麻茎燃烧得又明亮又光辉,火焰直升到高空,真是一片欢乐的烈火,人们围着它跳跃.欢笑.然后全体人员开怀畅饮:大家为胜利者祝酒.到后来,大家都对在工作.快乐.天真里过去的这一天感到高兴而回去睡觉,也不会为明天.后天和整个一生重新开始而感到烦恼.
$$$$第八封信
圣.普栾致德.伏尔玛尔先生
亲爱的伏尔玛尔,享受您辛勤劳动的果实吧.请接受您曾大力使之值得奉献给您的.一颗净化了的心灵的敬意.从来没有人从事过像您所从事的事;从来没有人试图实行像您所实行的事;从来没有感激的和敏感的心灵能像您启示我的那样感受过.我的心曾丧失掉它的动力.它的活泼.它的存在:您把这一切都归还我了.我在德行和幸福方面都已死去了:我感到重新活过来的这道德的生命是您给的.啊,我的恩人!啊,我的父亲!我把自己整个献给您时,我只能像给上帝一样把您从您所接受的一切献给您.
应当向您承认我的弱点和恐惧吗?我至今始终怀疑自己.一星期前,我为我的心感到害臊,相信您的一切好意都是白费的.这时刻对于德行是严峻的和令人伤心的:多亏老天爷,多亏了您,它已一去不复返了.我觉得自己已经痊愈,不但因为您这样对我说,而且我自己也这样感到.现在我已不再需要您为我保证:您已使我能为自己保证.我应当跟您和跟她分离,以便知道我不用你们的支持就能成为怎样的人.远离开她住的地方,我才能确信我不用害怕走近她.
我把我们这次旅行的详情写信告诉了陶尔勃夫人.我在这里不再向您重复.我很想让您知道我的全部弱点,但我没有力量对您说出来.亲爱的伏尔玛尔,这是我最后的错误:我觉得它距我已如此远,所以我想到它时不无骄傲;然而它的时机还很近,因此我向您承认时还感到有困难.您知道原谅我的迷误,为什么会不原谅它们的后悔所产生的羞耻呢?
我的幸福不再缺少什么;爱多阿尔阁下把一切都对我讲了.亲爱的朋友,这样我就要成为你们家的成员,这样我就要教育你们的孩子了.三个孩子中的大的将教两个小的.我多么热烈地这样盼望着!获得一个如此珍贵的职务的希望使我为报答你们的关心而倍增了我的热诚!对这一点我有多少次敢于迫切地向于丽表示我的渴望!我常常愉快地从对我有利的方面来体会您的讲话以及她的讲话!可是虽然她对我的热诚很敏感,而且也好像赞成我的想法,我却看不出她想相当明确地讨论我的看法,便不敢更坦率地谈论它.我感到应当配得上这项荣誉而不应当要求它.我等待着您和她的信任,以及这个尊敬的保证.我的期望完全没有被欺骗;我的朋友们,请相信我,你们的期望是不会落空的.
您知道在我们关于你们孩子的教育的谈话后,我把谈话提示我的一些想法写在纸上,并已获得您的同意.自从我出发后,我对同一题目又有了些新的想法,我把整个东西归纳为一种计划,等我把它好好消化之后告诉您,那时再请您考虑.这只有我们到达罗马后希望能把计划向您提出来.这计划是接着于丽的计划结束后开始的,或不如说它是于丽计划的继续和发展,因为整个计划在适应社会时不致损害人的天性.
我由于您的关心而重新恢复了理性;重新变得自由,心灵也健康了,我感到自己被我周围所珍视的一切所喜爱,最迷人的未来显现在我面前:我的处境应该说是美妙的;但显然我是始终不会有安宁的灵魂的.在我和爱多阿尔阁下的旅行接近完成时,我看到我珍贵的朋友到了决定命运的时刻;可以说是我应为他作决定.我到底能不能至少有一次为他做他如此频繁地为我所做的事?我能不能不负所望地完成我平生最重大.最紧要的义务?亲爱的伏尔玛尔,我内心深处带着您的全部教训,可是为了使那些教训能应用好,我怎么不能同时携带您的智慧呀!啊!如果有一天我能看到爱多阿尔幸福,如果能按他的设想和您的设想,我们大家都聚会在一起而不再分离,我还有什么别的愿望要实现呢?唯一的愿望,它的实现既不依靠您,也不依靠我,也不依靠世上的任何人,而是依靠那奖赏尊夫人的德行和秘密计算您的善行的人.
$$$$第九封信
圣.普栾致陶尔勃夫人
您在哪儿,亲切的表姐?您在哪儿,以种种名义分担和那么多次安慰过那脆弱的心灵的可爱的知心朋友?来吧;让他今天向您倾泄他最近的错误的招供.他岂不是始终向您洗涤心灵上的罪恶的吗?他对于已向您忏悔的过错还知道责备自己吗?不,我已不再是原来的我,而这一改变是您的功劳:您给我造成了一颗新的心,我要向您奉献自己的最初产品;但我在把它安放到您手中以前,我是不相信它已从我脱离的东西里解脱出来的.您看到了它的产生,现在请接受他最后的叹息!
您可曾想到过?我一生中感到最愉快的时刻竟是跟您分手的那时刻.我从长期迷误中回来时,把这时刻看作是我迟迟回来尽我义务的时刻;我割弃了对我是非常亲切的住家,以便跟随一位恩人.一个智者去开始最后偿付友谊的巨大的欠债,他装作需要我的帮助,把他自己照顾的成绩作为考验.这次出发对我越感到痛苦,我对这样的牺牲就越感到光荣.因培养一种不幸的激情而丧失了我一半的生命之后,我现在牺牲另一半来为她作辩护,用我的德行向长时期接受我衷心的一切敬意的她表达更相称的崇敬.我最初几天表现得很高尚,我既不使您.也不使她.也不使所有亲切的人为我感到脸红.
爱多阿尔阁下担心分别时的激动,因此希望出发时不被人觉察;但虽然全家还在睡觉,我们却不能蒙蔽您友谊的警惕性.我看见您的房间半掩着,您的贴身女仆在门旁看守着,后来又看见您迎着我们走过来,在餐室里有准备我们喝茶的餐桌,这一切使我想起另一相似时刻的情况,这次的出走跟我那次的回忆作比较,我感到自己完全成了另一个人,爱多阿尔将是我这变化的证人而感到高兴,并引起了到米兰我可以使他忘记在贝藏松时发生的不体面的一幕的希望.我还从来不曾有过这样的勇气,而且非常希望在您面前表现它;我希望夸耀自己的坚强,它在我身上您也前所未见;我同您分别后,一下子在您眼里成为今后永远如此坚强的模样而感到骄傲.由于这种思想的作用,我的勇气大增,得到您尊敬的希望给了我以力量,因此在跟您告别时我的眼睛可能是干的,但当您的眼泪在我面颊上流下时,我就受不住而同您一起哭了.
我出发时心头充满了全部责任感,尤其是您的友谊交给我的责任,我决心应用我留下的岁月来符合它的要求.爱多阿尔检查了我全部过错,他非常严厉地申斥我有那么多的弱点,我知道他并不害怕会仿效它们.然而他装出有这种害怕;他忧虑地向我谈起他这次罗马之行和招呼他身不由己前来的.不太光彩的恋情;但我容易地看出他所以夸大他自己的危险,是为了叫我更好地注意自己并更要远离我接触过的一些人.
当我们快到维尔纳夫时,一个骑劣马的仆役跌了一交,头上受了点轻微的挫伤.他的主子让他放了血,并想那天就在那里过夜.我们很早吃过午饭后骑马到贝克斯去参观盐场,爱多阿尔有他特别的原因使他作这有兴趣的考察,我作了测量和画了精盐场房屋的图样;我们到夜里才回到维尔纳夫.吃过晚饭后,我们边闲谈边喝潘趣酒一直熬到深夜.这时他才告诉我要托我办的事,并且已安排好我怎样办.您可以想象到这消息对我的影响;这番谈话使我睡不着觉.但最后还得睡觉.
在走进安排给我的房间时,我发现原来就是上次去锡翁时住过的那间房间.这一发现使我感到一种无法向您说明的印象.我被这印象如此生动地刺激,以致觉得立刻又完全变为那时的我;我生活中的十年被抹掉了,我的一切不幸被忘却了.唉!这个迷误是短暂的,而我过去所有苦难的重担在其后的时间中使我感到更难受.接着这最初的喜悦而来的是怎样悲哀的回忆!我心灵里表现的是何等痛苦的比较!少年时期的温馨,初恋那时的狂喜,你们为什么还要在受烦恼压逼和本身负担过重的这颗心里重新显现?啊,时间,幸福的时间,你不再有了!我爱过,我被爱过.在天真无邪的和平里,我纵情于恋爱的激情;我尽情享受使我生活活跃的美妙的感情.希望的甜蜜的蒸气使我的心灵沉醉;狂喜.陶醉.热爱充满了我全部的官能.啊!在梅耶利的峭壁上,在隆冬和冰雪里,眼睛前面是骇人的深渊,世上有什么人领略过能与我相比的命运?......而我哭泣过,而我觉得自己值得同情!悲哀敢于接近我!......那么在我整个占有.整个丧失后今天怎么办?......我的不幸是很应该的,因为我很少体会到我的幸福......我那时哭泣过......你哭泣过吗?......不幸的人,你如今不再哭了......你甚至没有权利哭......"她怎么没有死!"我在疯狂的激动中敢于嚷道"是的,我将较少不幸;我将敢于沉湎在痛苦中;我将毫无内疚地拥抱她寒冷的坟墓;我的哀悼将对得起她;我将说道:'她听见我的呼喊,她看见我的哭泣,我的呻吟感动她,她赞赏和接受我的纯洁的敬悼......,.我至少有希望追随她......可是她活着,她是幸福的......她活着,而她的活着却是我的死亡,她的幸福是我的痛苦;老天爷在从我这里夺去她后,还直接夺去我悼念她的心意!......她活着,但不是为了我;她活着是为了我的绝望.我离开她比她不再存在还要远百倍."
我怀着这种悲惨的思想躺上床;在我入睡后它们跟着我而且使睡眠充满了悲伤的形象.苦楚的悲哀.悔恨.死亡都在我的睡梦中显现,而我遭受的一切苦恼在我眼里表现出千百种新的形态来再一次折磨我.一个比其他一切更凄惨的噩梦硬是追逐着我;幻影一个接一个纷纷出现,最终都归结到这幻梦.
我相信看见了您女友的可敬的母亲垂死地躺在她的床上,她的女儿跪在她面前,流着眼泪,吻着她的双手接受她最后的叹息.我又看到了您从前给我描写过和我永远不会从我记忆里消失的那个场面."我的母亲呀,"于丽用揪我心的声音说,"您给予了我生命,我却要夺去您的生命!啊!把您的恩惠收回去;没有您,它对我不过是悲惨的恩惠.""我的孩子,"她温柔的母亲回答......"应该执行它的吩咐......上帝是公正的......你也要做母亲......"她无力把话说完.我想抬眼望她,我不曾再看见她.在她的位置上我看到于丽;我看见她,我认出了她,虽然她的脸遮着头巾.我叫喊了一声;我向她冲过去想拉开头巾,我达不到她;我伸出了两臂,我感到苦恼,什么都碰不到."朋友,你要冷静,"她用微弱的声音说;"可怕的面巾把我遮住了,任何手都拉不开它."听了这话我激动起来,作了新的努力;这努力使我清醒了;我发现自己睡在床上,疲惫不堪,浑身是汗,泪流满面.
我的恐怖消散了,疲劳使我重新睡着;同样的梦使我同样激动;我醒了过来,我又第三次睡着.总是这悲惨的情景,总是这同样的死亡的场面,总是这不能穿透的面巾从我手中滑脱和它遮盖着不让我看到的奄奄一息的物体.
这最后一次觉醒后我的恐怖如此强烈,使我清醒后仍无法克服.我从床上站起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开始在房间里漫步,心里像小孩子一般害怕黑夜的影子,认为自己为幽灵所包围,耳朵还听到那种哀怨的声音,我一向只要一听到它心头就要激动.正在开始照亮物体的晨曦随着我混乱的想象而幻变它们的形态.我的恐怖因而增加了一倍,剥夺了我的判断力;我困难地找到了我的房门,从房里逃出来,突然闯进爱多阿尔的房间;我撩起他的床帏倒到他床上,气喘吁吁地喊道:"完蛋了,我再也看不到她了!"他一下子惊醒,跳起来想拿枪,以为碰到了盗贼.他马上认出了我,我自己也清醒了;于是我生平第二次看到自己在他面前的狼狈相,那是您可以想象到的.
他让我坐下,使我恢复了平静并开始说话.当他知道是怎么回事后,想把它转化为一场开玩笑;然而看到我那样惊慌,而这种印象不会很快消失,他便改变了口气."您既不配我的友谊,也不配我的尊敬,"他相当冷酷无情地说:"如果我用对您关心的四分之一对待我的仆役,我就会使他变成人;而您太不成材了.""啊!"我对他说,"这太对了.我过去的优点都来源于她;我再也见不到她了:我再也不足道了."他笑了,拥抱了我."今天您先安静下来,"他对我说;"明天您会通情达理:一切由我负责."这以后我们改变了话题,他向我建议出发.我表示同意.他吩咐驾马;我们穿好衣服.在坐上马车时爱多阿尔对马车夫悄悄地说了几个字,我们便出发了.
我们一路没有说话.我是那么专心于那凄惨的幻梦,所以什么也没有听,什么也没有看;我甚至也没有注意那个湖昨天在我的右边,现在到了我的左边.只有铺路石响了一声把我从麻木状态中惊醒,以容易理解的惊讶,我才看到我们已回到了克拉朗.爱多阿尔在离栅栏门三百步远的地方吩咐停车,把我拉到一边:"您瞧,"他对我说,"我的打算,不需要解释.去吧,幻想家,"他握了我的手补充说,"去再见她.幸运的是您只对爱您的人表示出您的疯狂!您抓紧些,我等着您;不过主要的是在您撕破了您脑子里织成的那致命的面巾之后再回来."
我还能说什么.我没有回答就走.我步子走得很急促,在走近房子时,回想使我减低了速度.我将演什么角色?我怎么敢露面?用什么措辞来掩饰这出人意料的回来?我有什么脸面提出我那可笑的担心和承受慷慨的伏尔玛尔蔑视的目光?我越走近去,便越觉得我的恐惧是幼稚的,我的荒谬的行动越觉得可怜.然而不祥的预感还在扰乱我,因此我还不能放心.我仍继续向前走,虽然走得很慢,我已经走近院子,我听见福地的门的开关声.我看不到有人出来,便在外边转了一圈,尽可能沿着鸟栏的小溪边走.我立刻断定会有人走过来.于是我倾听着,听到你们俩在说话;我一个词也不可能听清楚,只觉得您说话的声音有一种我说不出的哀怨和温婉的调子使我感动,而在她的声音里却像平时一样亲热和平静,而且安祥而明朗,它立刻使我安定下来,让我的梦幻真的清醒了.
我顿时感到自己发生了完全的改变,便嘲笑着自己和我没来由的惊惶不安.想到我只须跨过一条树篱和几堆灌木丛就可看见我本来认为再也永远见不到的完全健康的她时,我决心从此不再担心.恐惧.起怪念头,我便毫无困难地决定即使不见她也立即出发.格兰尔,我向您赌咒,我不仅完全没看到她,而且在回转去的路上我充满了骄傲:因为我不允许自己即使只看见她一眼,我没有懦弱和迷信到底,而且至少能表示自己克服了幻梦而对得起爱多阿尔的友谊.
亲爱的表姐,这便是我要对您说的话和要对您作的最后的招供.我们这次旅行所剩下的其他细节毫无有趣可讲:我只须对您说明,从这时起不但爱多阿尔对我满意,而且我对自己更为满意,我感到自己完全痊愈,比他希望看到的我更好.为了不给他留下不必要的怀疑,我对他隐瞒了我不曾看见您.当他问起面巾是否已经撩起时,我给了他毫不动摇的肯定的回答,我们便不再谈论它.是的,表姐,它是永远撩起了,这面巾曾长期遮蔽了我的理智.我的一切忧愁的激情都已熄灭:我看到我的一切责任,我喜爱它们.你们俩对于我比任何时候更亲切,但我的心已不能再区分这个和那个,你们始终是形影不离的.
我们前天到达米兰;后天从这里出发.一星期后我们估计可以到罗马,我希望到达时能在那里有你们的消息.我急于想见到那两个奇特的女人,她们长久以来扰乱着一个最伟大人物的安宁!于丽呀!格兰尔呀!应当是和你们匹敌的人才够得上使他幸福.
$$$$第十封信
陶尔勃夫人致圣.普栾
我们大家曾很焦急地等待您的信息,所以我用不着告诉您,您的那些信对于小团体带来多大的高兴;可是您同样不能猜想到全家中我也许是较少高兴的人.他们大家都知道您已经平安越过阿尔卑斯山脉;我么,我想您已在山的那边了.
关于您对我讲的细节我们都没有对男爵讲,那些完全没有用的自言自语我对大家都不说.德.伏尔玛尔先生很规矩,只是嘲笑您;但于丽一想到她母亲临终时刻就要有新的怀念和流泪水.她只说您的梦勾起了她的痛苦.
至于我么,我告诉您,我亲爱的老师,我看到您一贯赞赏自己,现在已不再感到惊奇,您总是以什么疯狂结束和以聪明听话开始,因为很久以来您在生活中白天自我谴责昨天,对明天则作自我赞扬.
我也向您坦白说,您勇敢地作了巨大努力,在离我们很近的地方您就像来时那样回去,我认为这并不像您说的那样了不起.我对这一点认为与其说明智,还不如说是白费劲.我觉得总的说来,可以少一些用力量而多用些理智.您以这样的方式离开,请问您来是为了什么?您觉得露面难为情,但要感到羞耻的是不敢同我们见面;仿佛看到他的朋友们的愉快抵不过一百次受他们嘲笑的小小的难受!您因叫我们取笑而带着恐惧的脸色前来,这对您不是太幸福吗?那么得了!那么我不来嘲笑您好了,但是我今天更要嘲笑您,我虽然没有让您发怒的愉快心情,我却不能不要尽情欢笑.
遗憾的是事情还要更糟:我传染上了您全部的恐惧,却没有像您那样安心.那梦有某种吓人和骚扰的东西,我不由自主地感到悲伤.在读您的来信时我指责您的激动;在读完它后又指责您的安心.我不能看出您为什么如此感动而后又变得如此平静.出于什么怪脾气您保持着最凄惨的预感一直到您能够不是自愿地加以戒除掉?一个步子.一个动作.一个词,一切都完结了.您没有理由地惊慌,您同样没有理由地安了心;可是您把自己已不存在的恐惧传给了我,您一生中仅有过一次力量,您这力量是靠牺牲我而得到的.自从收到您这致命的信后,揪心的痛苦没有离开过我;我走近于丽时就担心失去她而打哆嗦;我随时觉得看到她脸上像死人般的苍白;今天早上我拥抱她时,我不知为什么觉得要哭出来.这面巾!这面巾!......我每次想起它时,有种哪儿来的不祥之兆使我恐慌.不,我不能原谅您自己没有做成它,却把它除掉,我非常担心今后不看到您重新在她身旁,我将不会有片刻的安宁.也请注意,在那么长时期谈论哲学后,您显示出您这个哲学家毕竟很不怎么样.啊!幻想和梦见您的朋友们吧,这比逃避他们和做智者要好得多.
从爱多阿尔给德.伏尔玛尔先生的信看来,他当真想来同我们一块儿住了.他在那里一决定和他的心明确后,希望你们俩幸福地和固定地回来;这是小团体的愿望,尤其是您的女友的愿望.
格兰尔.陶尔勃.
附言:此外,果您真的不曾听见我们在福地里的谈话,那也许对您更好些,因为您知道我相当机警,可以看见一些没有看见我的人,而且还会相当狡猾地挖苦那些偷听者.
$$$$第十一封信
德.伏尔玛尔先生致圣.普栾
我写信给爱多阿尔阁下,我跟他谈了关于您的很长的话,现在给您写信时没有留下什么要谈的,您只要参看给他的信.您的信也许需要我这方作礼仪上的回报;然而请您到我家来,把您作为我的兄弟.朋友对待,把您从前的情人成为您的姐妹,把对我孩子们的父亲的权威交托给您,在夺去您的权利后把我的权利交给您,这些我相信是对您值得的尊重之举.在您这方面,如果您不负我的信任和关心,那我便对您相当满意.我竭力用我的恭敬来表示对您的尊重,您要用您的德行来尊重我.其他的赞扬在我们之间都应当排除.
看到您为一个梦所惊扰,我却完全不觉得奇怪,我看不出您为什么责备做这样的梦.对于一个有条理的人,多做个把梦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
然而我愿意指摘您的,不是您的梦的作用而是它的性质,这一点又和您能想到的很不同.从前有个暴君命令杀掉(孟德斯鸠根据普鲁塔克(《德尼斯的一生》)讲了这件事:"玛尔西亚斯想他割断德尼斯的喉咙.德尼斯命令杀死了他,说他如果白天不这样想,夜里便不会想."(《法的精神》,Ⅻ,39).......原书编者注)一个在梦中刺死他的人.请您记住他对这个刺客说的理由并拿它来运用.什么!您想决定您朋友的命运,并且想到您从前的爱情!如果没有前一夜的谈话,我永远不会原谅您这个梦.想想您白天在罗马将要做的事,夜里您就会少想在魏韦做过的事了.
方勋病了;这就使我的妻子忙碌起来并没有时间给您写信.这里有个人很愿意代替这项工作.幸福的年轻人!一切都在促使您幸福;道德的一切价值在寻求您,以便迫使您对得起它.至于对我恩惠的报答,那只有您自己而不要推给旁人,我所期待的只有您个人.
$$$$第十二封信
圣.普栾致德.伏尔玛尔先生
这封信要始终保留在您和我的手里;一个深刻的秘密要永远隐藏着一个最有道德的人的错误.我发觉自己跨上了多么危险的一步!我明智和好心的朋友呀,我在记忆里怎么没有您整个的教导,正像我心头有您的仁慈一样呢!我从来没有如此需要过审慎,也从来没有让恐惧......我本来就不够,......如此妨碍过我利用它一丁点儿.啊!您那父亲般的关心在哪儿?您的教导.您的智慧在哪儿?没有您,我怎么办?在这危机的时刻,您如能在这儿待上一星期,我愿把我生命的全部希望贡献出来.
我的所有预测全都错了;到现在为止我总是犯错误.我只惧怕侯爵夫人:在见到她后,我吃惊于她的美艳和机智,便努力使她原来情人的高贵的心灵完全摆脱她.我用心把他引向我认为没有什么可害怕的方面来,我对他谈论劳,就用劳对我引起的尊敬和赞赏的口吻谈她;把他最强的恋情转向这一边,希望最后使两者的关系都割断.
他起先赞成我的设想,甚至过分相信我的话;他也许想对我的纠缠稍微惩罚一下,便对劳表示超乎他已有的热情.今天我对您说什么呢?他的热情始终一样,但他不再装假.他的心经过这么多的战斗而疲乏得无力振作,她就利用了这点.所有别的人很难长久地假装出对她的爱情;请您看她那烈火般的激情的对象会有怎么样的感觉.的确,谁看到这不幸的女人的态度和脸色都会感动;忧郁和颓丧的印象不离开她迷人的脸,既使表情的活泼为之减色,又使它更引人注目;就像透过云层射出来的阳光,她那因痛苦而暗淡的眼睛发射出更诱人的光芒.甚至她的满逊也有她羞怯的全部优美:人们看到她时会对她表示同情,听到她说话会对她表示尊敬;最后我应当说,作为替我的朋友辩护,在上流社会里我只知道有两个人在她身旁可以没有危险.
他迷误了,伏尔玛尔呀!我看到了这个,我感到这个;我满心苦楚地向您承认这一点.在想到他的迷误可使他忘记自己是什么人和应当成为什么人时,我感到战栗.那种使他蔑视公共舆论的.对德行的大无畏的喜爱不要把他带到另一极端,不要再促使他触犯礼仪和正直的神圣的准则,我这样想时不免浑身颤抖.爱多阿尔.蓬斯冬要订立这样的婚约!......您能想象得到!......在他朋友的眼皮底下!......谁准许这样!......谁能忍受这个!......又是谁准许他一切!......必须叫他亲手把我的心拉掉,再去进行这样的亵渎.
可是怎么办?我怎么行动?您是知道他的性情强暴的;用谈话从他那里是什么也得不到的,近来他的话不能使我放心.我起初装作不听他的话;我让理性用一般的格言作间接的说话;他也完全不听我的.我试着触及要害之处,他回答一些警句,自认为驳倒了我;如果我坚持,他便发火,采用朋友之间不应当使用的和友谊不能答复的声调.您知道我在这种场合下既不畏惧也不胆怯;当人在尽自己的责任时,总感到自己可以骄傲;但这里谈不到骄傲的问题,而是需要成功,但错误的企图会损害最好的方法.我几乎不敢同他作任何的争论,因为我时刻知道您给我的警告的真理性,它的道理要比我更为有力,所以不能通过争论来激发起他的激情.
而且我感到他对我变得有点儿冷淡;看来仿佛我在妨碍他似的.一个在一切方面有那么多优越性的人因一时的软弱而变得不如人了!伟大.崇高的爱多阿尔对他的朋友.他的创造物.他的学生害怕了!从他假如婚事不成而要选择住处时透露的几个词来看,他甚至仿佛想试探我为自己利益而对他是否忠心.他很清楚我不应也不想离开他.伏尔玛尔啊!我要尽我的责任,要到处追随我的恩人.如果我胆怯和卑鄙,我背信弃义有什么好处?于丽和她可敬的丈夫能把他们的孩子交托给一个叛徒吗?
你常常对我说,小的激情从来不会受蒙蔽并会直奔它们的目标,但人们可以武装大的激情来对付它们本身.我相信这里可以应用这句格言.事实上,同情.对偏见的蔑视和习惯,在这方面确定爱多阿尔的行动,实际通向小的激情,对他几乎是不可接近的;至于真正的爱情同宽宏大量分不开,这种感情对所爱者总有一定影响.我企图用这种间接的办法,它有把握可以成功.这方法显得残忍:我采取它感到厌恶.然而经过全面考虑后,我觉得对劳自己也有好处.假如她突然升到高位时会怎么样?她过去耻辱的情况就会暴露!但如果留在原来的地位时,她可以达到怎样一种精神上的伟大!如果我对这个奇特的女人了解得很清楚,她的天性是愿意承受她的牺牲而不愿接受她本应拒绝的地位的.
如果这办法不成功,我只好要求政府,理由是宗教信仰的不同;但这方法只有到不得已时和其他方法都使用后才采用:虽然如此,我总要设法防止不相称和不道德的联姻.可敬的伏尔玛尔啊!我此生的全部时间都珍惜您的器重.不管爱多阿尔怎么给您写信(为了很好地了解这封信和第六卷第三封信,必须知道爱多阿尔阁下的恋爱史,②我起先曾决定把它们纳入这本集子里来.经过再考虑后,我不能决定用他的浪漫史来损坏两个情人单纯的历史.还是给读者留下一些可供他们猜想的东西比较好些.......卢梭原注
② 参见附录《爱多阿尔阁下的恋爱史》.......译注),不管您听到什么话,请您记住,无论如何,只要我的心还在我胸中跳动,比萨的劳列塔决不能成为蓬斯冬阁下的夫人.
如果您赞成我的办法,这封信就不必复.如果我错了,请您指教;但要请您赶快,因为没有片刻可耽误.我用别人的手写的地址.回信请照同样的办法.在想好该怎样做以后,请烧掉我的信并忘掉它的内容.这是我一生中第一个和唯一将要对两位表姐妹隐藏的秘密:假如我敢于进一步相信我的智慧时,您自己对此事也决不会知道了.
$$$$第十三封信
德.伏尔玛尔夫人致陶尔勃夫人
意大利的邮差仿佛只等待你出发后才到达,好像为了因他而没有推迟才处罚你.这并不是我才得出这漂亮的发现的,这是我丈夫,他注意到在8点钟准备好了马,你却延迟到11点,并非因为舍不得我们,而是在问了20次是不是10点钟,因为这是平时邮车经过的时间.
你给逮住了,可怜的表姐;你再也抵赖不了了.虽然夏依奥预言说,这个格兰尔如此顽皮,或者不如说,如此聪明,但不能始终这样:看你如今处在跟我那时同样的困境(我不愿保留Lacs(困境,这里原文用Las.......译注),是由于陶尔勃夫人在第六卷第五封信中指出的日内瓦人的发音.......卢梭原注),你曾费了多大的劲才使我摆脱它,而你却不能为自己保持你使我获得的自由.所以该轮到我来取笑了?亲爱的朋友,必须有你的妩媚和优雅才能像你那样开玩笑,并使玩笑本身带有温馨的声调和抚慰的迷人.而且我们俩之间有多么大的差别!我怎么能有脸对自己所引起而你只是为我才解除的不幸开玩笑呢?你心头没有一种感情不给我以感激之情的;而一切连同你的弱点,在你身上都是你的德行的成果.正是这一点使我感到安慰和高兴.对我的错误应当表示怜悯和哭泣;但人们可以嘲笑那不大好的羞耻心,那是像你这样纯洁的依恋才感到脸红所引起的.
把道德问题暂时先放在一边,回过头来再谈一谈意大利的邮差问题.这是太滥用了我原来的权利,因为可以叫听众入睡,但不可叫他们焦急.那么怎样呢!这个我叫他如此缓慢到来的邮差,他带来了什么?只有我们朋友们身体安好,除此之外,给你的一封长信.啊!好!我已看到你在笑并叹了口气:送来的信使你更不耐烦等待知道它的内容.
然而它还有它的价值,即使在让人等待以后,因为它表现得如此......可是我想对你只讲新闻,而我将对你讲的肯定不是新闻.
同这封信一起来的还有一封爱多阿尔阁下给我丈夫的信和对我们的热情问候.这一封信肯定有新闻,尤其因为前一封信什么也没有谈而更显得出乎意外.他们第二天要去那不勒斯,爱多阿尔在那里有些事情,他们再从那里去参观维苏威......我的亲爱的,你想想看,这样参观会如此吸引人吗?回到罗马后,格兰尔,你想,你猜猜看......爱多阿尔已准备娶......不,上帝保佑,这不是不匹配的侯爵夫人:相反地,他表示她现在表现很不好.那么是谁?......劳,可爱的劳,她......然而......什么样的婚姻!......我们的朋友对这件事一字不吐.这以后他们三人立即出发,来到这里进行他们最后的安排.什么措施我丈夫没有对我说过;可是他总是打算圣.普栾会和我们在一起.
我向你承认,他的沉默使我感到有些不安.这一切我难于看清楚;我觉得一些情况很奇怪,人心这个玩意儿很难理解.怎么一个如此有德行的男子汉能够对于一个像这位如此品质恶劣的侯爵夫人怀有如此长久的激情?而她自己,以她凶暴和残酷的性格,怎么能对一个跟她很不相似的男人会产生和怀有如此深厚的爱情(如果那种能够引起罪恶的疯狂可以称之为爱情的话)?一个像劳这样如此慷慨.如此温柔.如此公正无私的年轻的心灵能忍受她最初的放荡生活?她怎么能从迷惑她的那种欺骗女性的倾向里脱身呢?还有曾经使那么多正经的女人堕落的爱情,劳怎么能战胜它而保持贞洁呢?我的格兰尔,请告诉我,拆开两颗相爱而没有相互接近的心;连结彼此适应而不相理解的心;用爱本身使爱胜利;从罪恶和耻辱中汲取幸福和德行;认恶魔手中解放他的朋友并给他创造一个可以说是女友......当然是不幸的.但是可爱的,甚至是正直的,至少如我所敢于相信的,人们可以把她改造成为这样的:你说,那些能够做出这一切的人是有罪的吗?那为此而受罪的人该受到谴责吗?
这么说,蓬斯冬夫人要来这儿了!来这儿,我的天使!你对此有什么想法?总之,这个奇特的姑娘,她的教育使她堕落,她的心灵得到了拯救爱情对她成了踏上道德的道路,这难道不是奇迹吗!我做的完全相反,当一切都引导我向好的方面发展,只有心灵的倾向迷惑了我,谁比我更应当赞扬她?的确,我堕落的程度较差一点,但我升得像她那样高吗?我有没有避免那么多的陷阱和做过那么多的牺牲?她能从耻辱的最下级重升到光荣的第一级;如果她过去不曾有罪,她便不会有现在一百倍的可敬.她是多情善感和有德行的;跟我们相比,她还再需要什么?如果我没有从年轻时的错误回头,现在有什么权利要求更多的宽恕?我能希望在谁的面前寻求恩惠?如果我拒绝尊敬她,我还能希望自己得到什么尊敬呢?
好吧!表姐,我的理智对我这样说,我的心却在唠叨,而且我不能解释为什么,我对爱多阿尔决定这个婚姻和他的朋友也参与其间难于认为是件好事.舆论呀,舆论!人们想动摇它的枷锁有困难!它总是把我们带到不公正的地方去:过去的善被现在的恶所湮没;过去的恶它就不会湮没任何善事吗?
我把我对圣.普栾在这件事情上的行为的忧虑告诉了我的丈夫."他好像,"我对他说,"把这事告诉我表姐感到难为情.他不会做卑鄙的事,但他软弱......对于朋友的错误太宽容......""不,"他对我说:"他做了他的工作;他会完成它,我知道这一点;我不能再对您多说什么,但圣.普栾是正直的孩子,我能担保他;我对此会满意的......"格兰尔,伏尔玛尔不可能欺骗我和自己被人欺骗.一次这样肯定的谈话使我明白过来:我懂得了我的怀疑来自虚假的敏感,如果我比较不空虚和比较实在,我就会觉得蓬斯冬夫人比她的地位更为适当.
可是我们现在稍稍放过蓬斯冬夫人,再回头来谈谈我们自己.你在读这封信时不觉得我们的两个朋友要比我们期待他们归来得更早些吗?你的心没有对你说些什么?这颗太温柔和太像我的心现在跳得比平时更强烈些吗?它完全没有想到一双心爱的对象亲热地住在同一个屋顶下每天见面的危险吗?如果我的错误完全没有失去你的尊敬,我的例子完全没有使你为自己感到害怕吗?在我们年轻的时期,理智.友谊.荣誉曾引起你为我担了多少心,而盲目的爱情又使我蔑视它们!现在该轮到我了,我可爱的女友;为了让你听我,我有着悲惨经验的权威.那么听我的话,现在是时候了,只怕你用已过去的一半生命哀叹我的过错后,会用另一半生命来哀叹你自己的过错.你尤其不可相信那顽皮的快乐,它保护那些没有什么可惧怕的,但加害那些处在危险中的人.格兰尔!格兰尔!你那时嘲笑爱情,但那是因为你不知道它;由于没有接触到它的箭,你就自认为它射不到你.它要进行报复并轮到它笑了.要知道提防它那阴险的快乐,或者要畏惧它使你有一天苦楚地伤心落泪.亲爱的朋友,是认识你自己的时候了,因为至今你对自己还没有看清楚,你对自己的性格还看得不正确,也不知道重视自己的价值.你还固定在夏依奥的说法上;她把你玩皮的活泼的判断很少理解为敏感,但像你那样的心灵不是她所能了解的.夏依奥生来不是为了解你的;除了我一个人之外,世界上没有人能真正懂得你.就是我们的那位朋友,他也最多能感到而不见得看到你全部的价值.我对你的错误只要对你还有用处时就让它摆着,而现在它会对你有害时,那就要把它除掉了.
你很活泼而相信自己缺乏敏感.可怜的孩子,你真是错了!你的活泼恰恰证明了相反:它岂不总是在感情的问题上起作用吗?你的快乐的表现岂不来自你的心灵吗?你的嘲笑要比一般人的赞扬更是感人的关切的表示;你开玩笑是在抚慰;你笑,而你的笑深入人家灵魂;你笑,但你使人欣慰地流泪,而对于不动感情的人我看你几乎总是严肃的.
如果你只想做你自己准备做的人,那么请你告诉我,把我们彼此连结在一起的是什么;那种没有先例的友爱的纽带在我们之间到底是什么?一种如此依恋之情由于什么奇迹会来优先寻求一颗很难眷恋的心?什么!那个只为了自己的女友而活着的姑娘,她不知道爱吗?那个愿意离开父亲.丈夫.亲朋和自己的故乡以便追随她的那个姑娘,她不知道比任何东西更要优先选择友爱吗?表姐,我胸腔里跳跃着一颗敏感的心,我怎么办?我只是热爱你,以我全部的敏感来报答你同等的友爱.
这种矛盾给了你以像你一样疯狂性格的人所能设想的最奇特的思想:那便是相信自己同时是热情的女友和冷漠的情人.在不能否认你自己已充满的温馨的依恋之情时,认为不能有任何爱情.你以为除了你的于丽的命运以外,世上不能有别的东西使你激动;好像一颗被自然的感情控制的心只能向一个对象前进,仿佛习惯于爱我一个人,你就只限于这种爱!你玩笑地问过,心灵有没有性别.不,我的孩子,心灵没有性别,但它的爱是有区别的,而你已在开始敏锐地感觉到它了.因为爱着你的第一个情人没有使你激动,你就认为不会有爱情的激动;因为你对你的求爱者没有爱情,你就认为对任何人不会有爱情.当他成了你的丈夫,你毕竟是爱他的,而且爱得那么强烈,连我们间的亲密关系也受到损害;这个如此不敏感的心灵知道在爱情里寻找一种相当甜蜜的补充以满足一个正直的人.
可怜的表姐,今后你自己来解决你自己的怀疑;如果它是正确的
Ch,un("一个冷漠的情人是个不太可靠的朋友,"......梅塔斯塔塞.(意大利语))freddo amante è mal sicuro amido(这句诗是原文的反意:"但愿漂亮的太太们不要不愉快",作者的意思是更正确和更优美.......卢梭原注)(此诗句摘自梅塔斯塔塞的剧本《中国的英雄》(Ⅲ,5),其中说在情人劝告他不要为搭救朋友而冒自己生命于危险时,他回答说:"冷漠的朋友是靠不住的情人."......俄译注),
因此,现在我很怕又多了一条理由要依靠你了.可是我应当对你说完这方面我所想的.
我怀疑在你自己也不知道的时候,比你所想的还早得多的时候就坠入情网了,......无论如何,那种使我陷于错误的爱情,如果我不赶在你之前,将会使你也受到诱惑.你抱有一种如此自然而甜蜜的感情能那么长时间后才迟迟出现吗?你能认为我们那时的年龄,人们能允许同一个可爱的年轻男子不受惩罚地亲热来往,或者在我们的一切趣味上有那么多的情投意合,唯独他一人就和我们没有共同点吗?不,我的天使,我对此明确地知道,如果不是我第一个爱他,你一定会爱他的.假如你比我较不脆弱而不比我较不敏感,你就会比我更聪明,但并不比我更幸福.可是在你正直的心灵里,是什么倾向使你得以战胜对背叛和不忠的恐怖呢?友爱拯救了你的爱情的陷阱;你在你的女友的情人的身上只见到了一个男朋友,你这样以牺牲我的心灵为代价而赎回了你的心灵.
这种猜测并不像你所认为的那样猜测,所以如果我要回想那应当忘却的时光时,我会容易发现你认为只为了我一人的利益而做时,却存在着对我亲近的人并非较少强烈的利益.因为你不敢爱他,你便希望我爱他;你判定我们俩人是对另一个人幸福所必需的,这颗心是世上无可匹敌的,使我们俩彼此更加相亲相爱.你必须相信,没有你自己的弱点,你对我会较少宽容些,但你会用嫉妒的名义责备自己正确的严厉.你自己觉得没有权为我对应该战胜的爱情作斗争,害怕成为不守信义而不愿成为明智的人,你为我们的幸福而扼杀了自己的幸福,你相信为了德行已做了相当多的工作.
我的格兰尔,这就是你的故事;这就是你的专制的友爱怎样迫使我为我的耻辱向你道谢和为我的错误向你感激的原因.然而你不要以为我为此要仿效你;我并不比你更想学你的例子,也像你想学我的例子一样,而且由于你不用害怕我的错误,我感谢老天爷,也没有对你宽恕的理由.你把德行还给了我,我要帮助你保持德行,我还有比这更值得去做的事吗?
因此,我还要就你现在的状况说说我对你的看法.我们老师长时期的不在并没有改变你对他的好感:你重新获得的自由和他的回来产生了一个新时期,爱情会知道加以利用的.新的感情没有从他心中产生;那如此长久地隐藏在那里的感情只显得更自在罢了.敢于骄傲地向你自己承认它,你就赶紧把它对我讲了.这个承认对于你好像使它成为完全纯洁的:在对于你的女友成为罪行时,它对于你却不再成为罪行;也许你已克服了这个毛病,你对这个毛病斗争了那么多年只是为了最终为我治愈了它.
我感觉到了这一切,我的亲爱的;我对于作为我的维护者和你并没有进行自责的倾向稍微感到不安.我们大家一块儿在和平和友谊的怀抱里度过的这个冬季,在看到你远没有丧失你的任何快乐,而且仿佛更增加了快乐,这给了我更大的信心.我看到你对他温柔.殷勤.关心,但在你的抚爱里是坦率的,在你的眼睛里是天真的,对一切事情没有神秘.没有狡猾;在你最生动的媚态里无邪的快乐胜过了一切.
自从我们在福地的谈话后,我不再对你那么满意了;我发现你忧愁和沉思;你仿佛单独一人比同你的女友在一起时更愉快;你没有改变语言,但改变了声调;你开的玩笑比较胆怯了:你不再敢那么常常谈到他,人家会说你总在怕被他听见,人家看到你焦急地等待着他的消息,却不好意思去打听.
亲爱的表姐,我担心你没有完全感到你的毛病,而那支箭射进您的心里恐怕比你害怕的还要深.请相信我,好好地探测一下你有病的心灵;我要重复说,要好好告诉你自己,一个女人不管她怎样谨慎小心,是否可以没有危险地同她所爱的男人长期居住在一起,还有假如我曾失足的危险对于你是否没有危险?你们俩都是自由的,这就的确更增加了诱惑性.在有德行的心灵里不可能有引起良心谴责的那种弱点,我同意你的意见,我们俩总有足够的力量反对罪行.然而,唉,谁能保证圣.普栾永远不会软弱?可是请看看,怎样的后果,请想想耻辱的苦痛.要自尊才能受人尊重.如果对自己没有尊敬之心,怎能值得别人尊敬你?那个在罪恶的道路上毫不畏惧地跨出第一步的女人,她能在哪里止住脚步呢?这是我对那些上流社会的妇女所说的,对她们来说,道德和宗教算不了什么,对她们来说,只有人们的意见才是法则.可是你,你是有德行的和基督教徒,你知道你的责任并且喜爱它,你懂得和遵循公共判断以外的其他规则,你最重要的是你的良心的审判;你应当保持对自己的尊敬.
你想知道在全部这件事情中什么是你的错误吗?我再一次告诉你,那便是你对一种正当的感情......你只要公开宣布,它便是纯洁的,......感到脸红(为什么编者在这信和其他许多地方让它不断地重复?是由于这个十分简单的原因:那是他毫不考虑这些信对于提这问题的人们是否喜欢.......卢梭原注).但你虽然有喜欢闹着玩的脾气,却没有比你更胆小的人:你用玩笑充作勇敢,我看出你可怜的心在哆嗦;你跟爱情开玩笑,装做在玩耍,就好像孩子们夜里害怕时唱歌壮胆似的.亲爱的女友啊!你可记得,关于爱情曾千百次说过,虚伪的羞耻心会引来真正的羞耻,美德只知道为罪恶的事羞惭.爱情本身是件罪行吗?它岂不是自然的和最纯洁的,同样也是最甜蜜的习性吗?它岂不是有一个美好的和值得赞扬的目的吗?它岂不是蔑视卑劣和低下的灵魂吗?它岂不是鼓舞伟大和坚强的灵魂吗?它不使所有他们的感情崇高吗?不使他们的存在加倍增长吗?不使他们自身培养得更高大吗?啊!如果它的箭达不到的人的心里,那才是诚实和聪明的人,请问地上的德行还能留存什么?只留存一些自然的渣滓和人类中最卑鄙的人.
你到底做了什么而受人指责呢?你不是选择了一个正直的男子吗?他不是自由的吗?你不是自由的吗?他不是完全值得你尊敬的吗?你不是完全有值得他的尊敬吗?使一个真正名副其实的朋友获得幸福,用你的身心来偿还你女友的旧债,并使受命运拨弄的他因提高到你的地位而受到尊重,你这样做不是太幸福吗?
我看到一些小小的顾虑使你却步:背弃已经决定和宣布的事,给前夫一个继承者,公开显示自己的弱点,嫁给一个冒险家(因为卑劣的心灵总是不吝惜败坏名誉的称号,他们很懂得寻求这种人),这些就是你更喜欢责备自己的倾向而不愿予以辩护,把自己的爱情深深埋藏在自己的心底而不愿使之合法的理由!可是我要请问,羞耻是在嫁给自己心爱的人,还是爱他而不嫁给他?这便是留下给你的选择.你对死者的荣誉是要足够尊敬他的寡妇,给她一个丈夫胜于给她一个情人;如果你的青春迫使你填补他的位置时,那么选择一个对他亲切的男子不也是对他的记忆的敬意吗?
至于说到不平等,我觉得在批评一种浅薄的关于智慧和美德的反对意见时,也许会冒犯你.我只知道不体面的不平等只来自性格和教育的不平等.一个浸透了低下的信念的人,不管他是怎样的出身,同他结合总是耻辱的;可是一个在荣誉的感情里教育出来的人是同大家平等的:他在任何等级上都可以悠然自得.那次关于我对于我们的朋友的问题时,你知道你父亲本人抱着怎样的看法.他的家庭虽然默默无闻,却是正直的;他受到大家的尊敬,他的确受之无愧.根据这一点,他即使是最低等级的人也不应有所动摇:因为降低贵族的身分要比降低德行好,而烧炭工的妻子要比王子的情妇更可尊敬(此事卢梭在他的《忏悔录》第二部第十章里说到过,并为此曾引蓬巴杜尔夫人和其他贵妇人的忿怒.......译注).
我还感到要你首先宣布,这是另一种麻烦之处:因为像你应当感到的那样,为了使他敢于向你求婚,需要你对他答应这件事;不平等的负方常常需要正方对之作出第一步,那是完全公正的.说到这个困难,我可以原谅你;而且我甚至承认如果我不采取措施消除它,这困难将可能是很大的.我希望你能充分相信你的女友,相信她不会使你受挫折;在我这方面,我很希望您成功,并且信心十足地负起责任,因为虽然你们俩过去都对我说过把女友变为情人的困难,如果我很能理解我看得十分清楚的心灵,我不认为在这机缘下我将需要很大的巧妙来完成它.因此我向你建议让我负责这项交谈,以便你能放心享受你将回报他的快乐,没有秘密,没有后悔,没有危险,没有耻辱.啊!表姐,永久地联结彼此这么完善地组合和如此长久地混合在我心中的两颗心,对于我该是多么迷人的魔力!愿它们尽可能还更好地混合起来!愿它们对于你们和对于我只成为一颗心.是的,我的格兰尔,你的爱情获得胜利时你更能为你的女友服务;当它们不再能区分你们间的差别时,我自己的感情将更有把握了.
如果出乎我的预料,这个计划不适合的话,那么我的意见是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们都要使这个危险人物离开我们,他对于我们俩永远是可怕的:因为无论如何,我们孩子的教育比之他们母亲的德行毕竟是次要的.我为你留下时间在你旅行期间来考虑这整个问题:等到你回来后我们再来谈论它.
我决定把这封给你的信直接寄到日内瓦,因为你在洛桑只能住一夜,信到达时会找不到你.请把这小共和国的详细情况好好讲给我听.由于人们对这可爱的城市说得那么好,我认为你能去看看它是幸福的,只要我能羡慕用朋友的苦恼为代价而买来的快乐的话.我从来不喜欢奢侈,我现在因为奢侈把你从我这里夺去了不知多少年而憎恨它.我的孩子,我们俩谁都不在日内瓦购买新娘用的服饰;可是你的弟弟虽然有很多优点,但我怀疑你的弟媳妇对于佛兰德尔的花边和印度织物比之我们朴素的衣着更觉得满意.虽然我很生气,但我仍然责成你叫他到克拉朗来结婚.我的父亲写信给你父亲,我的丈夫写信给新娘的母亲,对他们提出这个请求.附去他们的信;请转交他们并以你在增长的信誉支持这一邀请:使这节日的庆祝不致没有我参加,这是我所能做的一切,因为我要向你声明,无论如何我是不愿离开我的老家的.再见了,我的表姐;写几个字向我报告你的消息,这样我至少可以知道我在什么时候等你回来.现在是你出发后的第二天,我不知会如此长久地没有你而生活了.
附言:当我在结束这封中断的信时,昂利爱特小姐也在一本正经地在旁边写信.我愿意孩子们始终写他们所想的而不是人家叫他们讲的,所以我让这小好奇者写她想写的一切而不改一个字.这是第三封附信,我怀疑这还不是你偷眼查找这信包所想得到的信件.至于那封信,你还是免于再从这包里寻找它为好,因为你是找不到的.它寄到克拉朗,您应当在克拉朗读它;特此通知你.
$$$$第十四封信
昂利爱特致她的母亲  妈妈,您到底在哪里?人家说您在日内瓦,它是那么远,那么远,要整整走上两天才能到您那儿:那么您是否也想周游世界?我的小爸爸今天早晨到岱当惹去了;我的小爷爷在打猎;我的小妈妈正关在房间里写信;只剩下我的阿姨彼奈特和我的阿姨方勋.我的上帝!我不知道是怎么搞的;但自从我们的好朋友走后,大家都分散了.妈妈,是您第一个开的头.当您没有人能惹他生气时,大家已经感到很厌倦了.啊!当您走了后,事情还要糟,因为小妈妈没有比您在这里时那么好脾气.妈妈,我的小姑爷身体很好;但他不再爱您了,因为您昨天没有像平常一样抱他跳.我么,我相信我还有点儿爱您,如果您能很快回来,使大家不致那么无聊.如果您想完全安慰我,就给我的小姑爷买件使他高兴的东西来.为了安慰他自己,您一定也会想到怎么办的.啊!我的上帝!假如我们的好朋友在这里的话,他一定已经想到办法了!我那把好扇子已完全破了;我的蓝色连衣裙成了块碎布;我那套黄色的服装已成了破片,我的花边的露指手套完全不能用了.您好,妈妈.我的信该结束了,因为小妈妈已写好她的信并从房里走出来.我觉得她眼睛红了,但我不敢对她讲;可是看这封信时她会明白我看出来了.我的好妈妈,如果您惹哭了我的小妈妈,您真够凶了!
附言:我拥抱我的爷爷,我拥抱我的叔叔们,我拥抱我的新婶婶和她的妈妈,我拥抱大家,除了您.妈妈,您要知道,我拥抱您没有那么长的手臂.
(第五卷终)
$$$$《新爱洛漪丝 第六卷》
$$$$[法]卢梭 著 伊信 译
她活着的时候,世界不知道她,
但我知道,而且始终哀悼她.
......彼特拉克.(意大利语)
新爱洛漪丝(重印本书所采用的版本,我们毫不犹豫地认为:1761年的第一版当然是最好的版本;卢梭本人在许多场合也这样认为.最近夏拉卫先生还出售过他致印刷厂经理的一封信,他在这封信中说"我认为《新爱洛漪丝》唯一可以接受的版本是第一版."
本书的注释除注明的以外,都是作者所加的.......原书编者注
为避免混淆,本译本的卢梭原注也加以注明.......译注)
$$$$第 六 卷
$$$$第一封信
陶尔勃夫人致德.伏尔玛尔夫人
在出发去洛桑之前要写几句话告诉你,我已到了这里,但并没有像我希望的那样快活.这短途的旅行曾经使你时常盼望;可是一旦拒绝去时,几乎使我很狼狈,因为没有你,我将怎么办?如果无聊,我可以独自忍受,如果是愉快的,我会没有你一起享受而懊恼了.如果我没有理由反驳你,你会因此认为我能高兴吗?表妹,我认为你完全弄错了;而这也正是使我没有权利懊恼而心中有气.你说,坏家伙,你对你的女友始终觉得自己有理,并对一切使她快乐的事加以抵制,甚至还不让她生气,你不感到羞耻吗?如果你把你的丈夫.家庭和孩子们丢下不管一个星期,人家不会说一切都弄得乱七八糟吗?如果你这样做,的确是轻率的举动,但你可获得百倍的好处;你与其想充当完美无缺的人,结果却什么好处也得不到,你只能在天使中间去找寻你的朋友了.
不管一些不愉快已经过去了,我不能不心头感动地回到了我的家庭中间:我在这里被快乐地接纳了,或者至少可以说受到很多亲热的表示的接待.我暂时不对你讲我的弟弟,等我跟他熟识了以后再说.他模样相当漂亮,有种从他来的那个国家的刻板的神气.他严肃而冷淡,我甚至发现他有点儿傲慢.我很为他的未婚妻担心,他与其像我们那些丈夫一样的好丈夫,却更像多少想摆出老爷和主人的架子的人.
我的父亲看见我非常高兴,为了拥抱我,他甚至抛开了一份关于法国人刚刚在佛兰德尔得胜的大战役的报告,仿佛想核实我们朋友的朋友的预言似的(指的是法国军队在丰德诺阿(1745年5月11日)取得的胜利.爱多阿尔阁下预言说英国人将被击败.见本书第5卷,第4封信.......俄译注).他幸亏没有在那里!你能想象英勇的爱多阿尔看到英国人溃逃和他自己也溃逃吗?......决不,决不!......他一定会让人把他杀死一百次.
可是关于我们的两个朋友,他们好久没有给我们信了.我记得,昨天不是邮差送信的日子?如果你收到他们的信,我希望你不会忘记我对这事的关心.
再见,表妹;应当出发了.我在日内瓦等候你的消息,我们预计明天到那儿吃午饭.此外,我通知你,不管怎样,婚礼没有你不举行,如果你不愿来洛桑,那就我去,带着全体人马把克拉朗洗劫一空,把全世界的酒都喝光.
$$$$第二封信
陶尔勃夫人致德.伏尔玛尔夫人
好极了,女布道者表妹!不过我觉得你对于你的说教的有益健康的效果估计得太高了些.现在不谈你的说教曾使你的男朋友常常入睡,我告诉你,它今天完全没有使你的女友睡着,而昨天夜里我受到的说教远没有刺激我入睡,而且整夜夺走了睡眠.要留神我的阿尔居斯的解释,别让他看到这封信!不过我会把这件事安排好,我向你赌咒,你宁可烧伤手指而不愿把信给他看.
如果我一点一点向你重述你的说教,我就要侵犯你的版权:还不如根据我所想的说;其次,为了装得更谦虚些和叫你别太得意,我不想马上谈我们那两位旅行家和意大利的邮差.如果我碰到最不巧的话,那就得把我的信重写并把开头放到最末了.现在来谈谈所谓的蓬斯冬夫人.
这个称号就使我发怒.我不能原谅圣.普栾让这姑娘用这个称号,不能原谅爱多阿尔给了她这个称号,还不能原谅你承认这个称号.于丽.德.伏尔玛尔在她家接待比萨的劳列塔!容忍她在自己身旁!嘿!我的孩子,你能想到这样吗?那不是多么残酷的温柔吗?你不知道你周围的空气耻辱得会死人吗?这不幸的可怜的女人怎么敢于把她的气息同你的相混合?她怎么敢在你的旁边呼吸?她在你旁边会比魔鬼缠身的接触圣物更不舒服;你的一瞥即可使她钻进地下去;你的影子就可杀死她.
我完全不蔑视劳,上帝可以作证!正好相反,我赞美和尊敬她,尤其像她这样回头是英勇的和难得的人.可是为了用那些你敢于玷污你自己的侮辱性的比较作借口,那难道足够吗?你设想一下,须知甚至在最大的弱点下防护女人真正的爱情,也要求她死命保护自己的荣誉.然而我理解你,而且原谅你.现在遥远和低下的事物在你的目光里混和在一起;在你的崇高的高处,你看到地面而看不见它的高低不平;你的虔诚的谦虚使一切......连同你的德行......都利用上了.
好吧!这一切有什么用呢?难道自然的感情在你身上减少了吗?自尊心较少起作用了吗?你不由自主地感到你的厌恶;你把它说成是骄傲,你要同它作斗争,把它说成是害怕舆论.好姑娘!罪恶的耻辱从什么时候起只是从社会舆论中来呢?对一个说她贞洁.诚实.有道德而使她流出羞耻的眼泪.使她重新产生痛苦并几乎引起她的悔恨的女人,你同她交往,认为是可能的吗?相信我,我的天使,应当尊敬劳,但不应当看见她.逃避她是正直的女人应有的考虑:跟我们在一起,她将太痛苦了.
听我说.你的心对你说这婚姻不应当举行:意思是不是对你说它将永远不会进行吗?......你说我们的男朋友在他的信里没有说到它......在信里你说他给我写信?......你还说那封信十分长?......后来有你丈夫的说法......他是神秘的,你的丈夫!......你们是一对骗子,你们在戏弄我;可是......不过,他的感情,这里并不很必要......尤其对于你,你看过信......不是给我的,我没有看过那封信......因为我对于你的男朋友,对于我的男朋友,比对于一切哲学更有把握.
这是真的!这讨厌的家伙不知怎么又来到了我的笔头下!的确,为了防他再出现,既然我谈到了他,就得把话说完,免得再说第二次.
我们决不要在幻想世界里迷路.假如你从前不是于丽,假如你的男朋友从前不是你的情人,我就不知他那时是你的什么人;我不知那时我自己会是什么人;我所能很好知道的,那便是:如果他的灾星首先向我来,那他要倒霉;于是不论我是否发疯,我一定要使他成为疯子.然而我能成为什么,这有什么关系?我们还是来谈我是什么.我做了的第一件事是我爱你.从我们最小的时候起,我的心就为你的心所吸收;我那时不论怎样多情善感,我已经不能自主地喜爱和感受:我的一切感情都从你那儿来;只有你代替了我的一切,我只能成为你的女友而活着.那便是夏依奥所看到的;这便是她判断我所依据的.表妹,你回答我,她搞错了没有?
我把你的男朋友当做我的弟兄,这个你是知道的.我女友的情人对于我如同我母亲的儿子.这完全不是我的理性而是我的心灵作出的选择.如果甚至我更多感情的话,我便只是兄妹之间的情爱了.我拥抱他是在拥抱你自己最亲切的一半:我的抚爱的纯洁性的保证是我的毫不拘束本身.一个姑娘是这样对待她所爱的人吗?你过去是这样对待他的吗?不,于丽;爱情,在我们,是怯生生的和羞答答的;矜持和羞怯便是它的押金;它通过拒绝作为预告,而当转变以后,突然给予出乎意外的爱抚,他很好地知道区分它的价值.友谊是慷慨的,但爱情是吝啬的.
我承认,过分亲近的接触对我们和他那时的年龄总是危险的;但是我们俩的心中都有着同一个目标,我们习惯于把你放在我们中间,只有把你取消才能结合;我们习惯采取的亲近本身,在完全不同的情况下是如此危险,这时却变成了我的保障.我们的感情依赖于我们的思想,当它们采取一定的运行方式,要改变它是困难的.我们很长时期用同一个调子说话,就很难改换另一个调子;我们已经走得太远,要退回来就很困难.爱情只愿意自己来推进:它不愿友谊帮助它节省一半的路程.最后,我从前曾说过而且现在还相信,人们在接受无邪的接吻的同一张嘴上不会接受有罪的接吻.
作为支持这一切的是老天爷规定给我的生活以短暂的幸福这件事.表妹,你是知道的,他年轻.漂亮.正直.关心.殷勤;他不懂得像你的男朋友那样的爱,可是他爱的是我;当一个女子的心是自由自在的时候,献给她的激情总是有种感染的东西.于是我回报他以他可以接受的我的爱情,而他的那份爱情依然是相当美好的,所以他对他的选择并没有留下什么遗憾.难道我还有什么可害怕的事吗?我甚至承认,性别的权利连同责任的权利在一个时期使你受到了损害,在我新的情况下我首先想到自己是妻子,其次才是女友;但在回到你那里时,我给你带来了两颗而不是一颗心,并且从此以后,我只剩下一个人来负担这双重的债务.
我亲爱的女友,我还要对你没什么呢?我们原来的老师回来后,那可以说是新的结识要做.相信要用另一种眼光来看他;在拥抱他时,我感到一种以前不知道的战栗.我越觉得这种激动的美妙,它便越使我害怕.我作为一种感情的犯罪警告自己,而它的存在也许已经不再是犯罪.我过多地想到你的情人已不再存在而且不可能再存在;我过多地感到他是自由的而且我也是.其余的你已知道,可爱的表妹:我的恐惧,我的顾虑,你比我同样早地知道.我那没有经验的心对于一种对他如此新的情况是非常胆怯,以致会责备自己急于同你住在一起,仿佛这搬家不是这朋友回来前就决定了似的.我根本不喜欢他正好处在我非常想去的地方,我想如果我认为我的来到对你不是很重要的话,我想赶紧来的企图会冷淡下来的.
后来我搬到了你这里,于是我几乎放心了.在向你作了坦白以后,我对自己的弱点较少自责了;在你身边我就更少责备自己:我相信把自己放在你的防卫下可停止为自己担心.我按你的劝告决定不改变对待他的态度.难道还需要在违反我的意愿而透露的那些招认的证据以外再扩大一项招认吗?所以我继续由于害臊而做得爱开玩笑,由于虚心而做得亲热.可是所有这一切由于做得较少自然,不免欠缺原来的分寸.我原来很淘气,现在完全变得发疯,感到自己可以不受斥责,又增加了我这样做的信心.也许是你恢复本来面目的先例给了我模仿你以更多的力量,也许是我的于丽净化了接近她的一切,我感到自己完全平静了,我原先的情绪只剩下一种十分轻快的感情,它的确轻快,而且是平静的和安详的,它只要求我的心保持我现在的状态而不再要求其他.
是的,亲爱的女友,我跟你同样多情善感,但我是另一种多情善感:我的情感更活泼,你的则更为深刻.也许以我的更充满活力的感觉,更容易为自己找到快乐,而这种快乐可以使那么多的姑娘丧失了天真,却始终为我保持了天真.必须承认,我这样的年纪做寡妇和不觉得白天只是生活的一半的方法,这并不总是没有什么困难的.可是正像你说过和你所证明的,审慎是想做得聪明的巨大的方法:因为就凭你整个善意的态度说,我不认为你的情况跟我有什么大的差别.这时生活的乐观态度帮助了我,它对于德行所做的也许比理性的重大教导还要多.有多少次,在静悄悄的深夜,那时人们逃避不了自己,我默想着明天搞些什么玩笑的事,这样来驱逐一些讨厌的思想!有多少次我用荒诞的笑话来摆脱一场面对面谈话的危险!你看,我的亲爱的,只要自己的弱点占了上风,快乐不可避免地会有沮丧的时刻来接替,但对于我,这种时刻从来不会出现.我认为这一点我能很好地理解,而且敢于为此向你保证.
说了这些以后,我可以自由自在地向你证明我在福地对你讲的关于我感到产生的依恋之情和这个冬天我享受的一切幸福.我全心全意投入跟我喜爱的人一同生活的欢乐里,感到不再希望更多的东西.如果这个时刻能永远继续下去,我就决不希望别的.我的欢乐来自满足而不是人为的.我把不断地从事的欢乐转化为开玩笑:我觉得在满足于欢笑时决不准备哭泣.
老实说,表妹,我相信有几次看到玩笑对于他本人并非不很喜欢.狡猾的人实际上在人家叫他生气时他并不生气,而要费劲才能使他平息,是为了能更久地平息怒气.我曾找机会对他说些相当温柔的话,但显得在嘲笑他;看我们俩谁更孩子气.有一天你不在,他跟你丈夫下象棋,我跟方勋在同一间房间里打羽毛球,她没完没了地说话,我观察着我们的哲学家.看他谦恭地神气十足的样子和下子的敏捷,我看出他下了一步好棋.桌子很小,棋盘超出桌面.我等候着机会,于是仿佛不是故意似的,我挥起球拍打翻了棋盘和棋子.你没有见过他那样生气的样子:他是如此的发怒,让他挑选打我耳光或亲我脸颊作为处罚我,我把脸凑过去时他背过了身子.我请求他原谅,他坚定不动:如果我向他跪下时,他会让我跪着不扶我起来.我终于给他换了一个办法使他忘记这次事件,于是我们成了再好不过的朋友.
如果用另一种方法,我肯定会把事情处理得不好;有一次我看到如果玩笑变得认真时,他便会过于当真.有个晚上他为我们伴奏列奥(列奥(Leo Leopardo,1694—1746):意大利作曲家.......译注)那支如此单纯和动人的二重唱,"Vado a morir,ben mio"("我向死亡走去,我的亲爱的."......意大利语)你唱得相当随便:我并不像你一样唱;因为我一只手支在羽管键琴上,在最哀惋动人的时刻而我自己也很激动时,他在这只手上接了个吻,我的心也感觉到了.我不大清楚爱情的接吻,但我能对你说的是,友谊的.甚至像我们那样的友谊,从来不曾给予和接受过像这样的吻.好吧!我的孩子,在这样的时刻之后,当独自梦想着走开,自己带着回想,会变得怎样呢?我么,为音乐所扰乱:需要跳舞;我叫哲学家跳舞.我们几乎就在露天吃晚饭;我们一块儿在夜里坐了很久;我非常疲乏地睡下,美美地睡了一觉.
因此我很有理由不必去干扰我的脾气和改变我的习惯.必须改变它们的时机是如此临近,所以用不着提前准备.要变得谨慎和正经的时候只有怕来得太早.当我计算还有二十年时,我要赶紧利用我的权力:因为一过三十,人就不再发疯而是可笑了.而你那位吹毛求疵的人敢于对我说,我还只剩下六个月可以用手指翻动凉拌白菜.要耐心些!为了回答这番挖苦话,我准备为他翻菜六年;我向你赌咒,叫他必须吃它.可是再回过来谈正事.
如果人不是自己感情的主宰,至少他也是自己行为的主宰.毫无疑问我曾向老天爷要求有一颗更为平静的心;然而,我能不能在我最后的日子里向最高的审判者献上一种比我这年冬天度过的同样少的罪行的生活呢!实在说,我在那唯一能使我犯罪的人面前完全没有什么可以自责的.我的亲爱的,但自从他出发之后,那就并不一样了:在习惯于他不在的时候想念他时,我每天的任何时候都在想,我发觉他的画像比他的人更危险.如果他远离我,我是个恋爱者;如果他在我身边,我只是个调皮捣蛋者:只要他一回来,我就不再害怕他.
对他远离的怀念还联系着对他的梦的忧虑.如果你把一切都算在爱情的帐上,那你便错了:友谊也有我悲伤的一部分.自从他们走后,我看到你脸色苍白并改变了:我随时随刻担心你会生病.我并不轻信,但是害怕.我清楚地知道梦不会带来事实,但我始终害怕事实不要跟随梦后而来.那该咀咒的梦难得给我留下一个平静的夜晚,一直等到我看见你很好地恢复并重新出现健康的脸色时为止.如果我对这种着急不自觉地带有可疑的利益的话,那当他像傻瓜似地回来时我肯定会努力让他公开露面.后来,我徒然的担心连同你那坏的脸色都消失了.你的身体.你的胃口比你的恶作剧做得更好;而且我看到你在餐桌上对我的害怕心理反驳得头头是道,所以我的害怕完全烟消云散.为了增加好运,他回来了,我对一切方面都感到高兴.他的回来没有引起我惊慌,它使我放心;我们一见到他,我就不再为你的生命和我的安宁担心.表妹,但愿保佑我的女友,你也完全不要为你的女友担心;我可以为她担保,只要你活着......可是,我的上帝!那么我还为什么忧虑,同时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在揪痛?啊!我的孩子,是否我们中的一个人有一天会单独活着呢?这个落到这样残酷命运的人真是太不幸了!她不该继续活下去,或者应当在死去之前已经是死人了.
你能不能对我说明,为什么尽叨唠些愚蠢的哀歌?让这些毫无常识的吓人的恐怖见鬼去吧!与其谈论死亡,不如谈谈婚姻:这将更有趣些.这种思想你的丈夫早就有了;而且如果他从来不跟我谈起它,也许我就从来不会想到它.从那以后我便有几次想起,并总是很轻视.去它的!这会使一个年轻寡妇变老的.如果我在第二次结婚后生了孩子,我会成为第一次结婚生的孩子的祖母.我也认为你轻松地为你的女友谋幸福非常好,并把这安排看成是你善良的恩德的一种照顾.好呀!我现在告诉你,你一切建立在你殷勤的关心上的理由,抵不上我反对第二次结婚的微小的理由.
让我们认真地谈谈.我的灵魂并不低劣到认为有理的是:耻于收回我独自决定的草率的契约;也不是在尽我的义务时害怕挨骂;也不是一切光荣在于双方的另一方同意自己的财产有赖于这一方那种财产的不平等;可是我不再重复我已向你说过那么多次的关于我独立的脾性和我对于婚姻桎梏的自然的反感.我现在只抱着唯一的反对意见,我说这话的声音是如此神圣,世上只有你才能对它这样尊重.消除了这个反对意见,表妹,我便向你投降.在我一切使你那么害怕的玩笑里,我的良心是平静的.我丈夫的回忆完全不会使我脸红:我可以请他来作我的清白的证人;为什么我要害怕在他遗像面前做所有我从前在他跟前做的事呢?这是不是一样的,于丽啊,假如我破坏了联结我们的神圣的诺言;我怎能敢于向另一个宣誓那我曾向他宣誓过那么多次的永远的爱情;我那可耻地被分割了的心怎能从他的回忆里窃取将给予他的继承者的东西,因而不能不侮辱二者之一给予另一个应该给的东西?这个对我如此亲切的画像将给予我以恐怖和畏惧;它将不断地来毒化我的幸福,他那曾给我的生活以温馨的回忆反将给我以痛苦.在你宣誓决不给你的丈夫以继承者之后,你怎么敢对我说要给我的丈夫一个继承者?你为我引证的理由在相同的情况下好像对你就较不适用了!他们互相敬爱......那就更坏.看到一个曾经是很亲爱的男人会侵占他的权利并使他的妻子陷于不忠,他会怎样忿怒!最后,我对于他本人不再负有义务,那是真的,但我对于他的爱情的珍贵的保证就不负什么义务吗?我能相信如果他预见到我有一天把他唯一的女儿会同另一个人的孩子们混合在一起时,他能对我决不怨恨吗?
再说一句话我就结束.谁对你说,一切的障碍都将来自我一个人?在保证与这安排有关的这个人时,你是不是更多考虑你的愿望而较不考虑你的权力?即使如果你对于他的同意确有把握时,你难道对奉献给我的是一颗已为另一种激情所疲惫的心而没有一点顾虑?你能相信我那颗心应当感到满足,而且我能跟一个我不能使他幸福的人一起会幸福吗?表妹,你对这点要更好地想一想:我不再需要激烈的爱情,我自己也已无法感受,我给予的一切感情需要给予回报;而我是一个十分正派的女人,所以不要求取悦于我的丈夫.那么你的希望的保证是什么?彼此见面的某种快乐,这可能只是友谊的结果;一种容易过去的激情,它可能由于我们年龄从性别方面的不同所产生的:为构成它们的基础,这是否足够?如果这种激情能够产生什么持久的感情的话,那么他不仅对我,而且还对你,而且也对你的丈夫都不作声,而你的丈夫对这种话只会是善意地听取的,这种情况难道可以相信吗?他对什么人曾说过一个字?在我们单独谈话时,是否只有谈到你?在你们的谈话里他是否曾谈到过我?我能不能认为如果他在这方面有什么秘密难于保守时,我决不会看到他的为难,或者他会流露出他的不审慎?末了,甚至在他出发以后,在我们两人中,他在信里谈得最多的是谁,他在睡梦里魂牵梦萦的又是谁?我赞赏你相信我多情和温柔,却没有设想这一切我会对自己说出来!可是我看出了您的狡猾,我的宝贝儿;您责备我从前拯救我的心是以您的为牺牲,那是出于使您有权进行报复.我可不上这玩意儿的当.
这便是我全部的招供,表妹:我把它说出来是为了向你说明,却不是给你反驳.我还剩下要向你宣布我对这件事的决定.你现在可以像我一样明白我的内心,也可能比我自己更明白了;我的荣誉.我的幸福对你也像对我自己一样可贵;而在激情的平静里使你更清楚地看到我应当怎么样寻找荣誉和幸福.因此你来负担我的指导:我把整个指导权完全交给你.让我们回到我们自然的状态,我们之间交换一下角色,我们两个人都会变得更好些.领导我,我是很听话的:你能看得清我所应当做的,我则愿做你所愿意做的.把我的灵魂遮盖在你的灵魂里:如果有两个灵魂,那还叫什么形影不离呢?
好了!现在回头谈一谈我们两个旅行家.然而我对一个已经讲了那么多,所以我不再敢讲另一个,以免风格的各异稍稍过多地显现出来,而且甚至我对那个英国人的友情不要说得太有利于那个瑞士人.其次,对于没有看到的信能说什么呢?你好歹至少应当把爱多阿尔阁下的那封信寄给我;可是没有另一封你就不敢寄,你这样做非常对......然而你还可以做得更好......啊!二十岁的女傅们万岁!她们要比三十岁的更好商量.
至少我应该报复你,告诉你在这巧妙的镇静上所玩的花样,让我猜想所谈的那封信......这封信假如......它比实在的要大一百倍.要使你失望,我喜欢把没有的事充实到它里面去.得了,如果在信里我没有受到尊崇,你就必须偿付我失望的损失.
说实在的,总而言之我不知你怎么敢谈到意大利邮差的.你证明说我的错误不在于等待它,而在于等待它没有足够长的时间.只要再多等待短短的一刻钟我便可以等到那包东西,我可以第一个抢到它,随便读到一切,于是轮到我来夸耀了.葡萄太酸了.你扣了我两封信;但我有另外两封,不管你信不信,我肯定不会调换那两封,即使大家都说"可以".我向你夸口,如果昂利爱特的信在你那信旁边站不住脚,那是因为她的信超过了它,不论你或我一生都写不出那样漂亮的信.其次,人家对这奇迹故意称之为小放肆!啊!那的确是纯粹的妒忌.事实上,人家不是曾看到你跪在她面前,谦恭地亲她的两只手,亲了这只又亲那只?正是靠了你,她像圣女那样端庄,又像加东那样严肃,尊敬所有的人,直到她的母亲;再没有字眼儿可以笑她所说的:至于她写的,那还要说.因此,自从我发现这新的才能,在你像对她的说话一样改坏她的信之前,我打算从她的房间到我的房间之间设一个意大利的邮班,使邮包不致被偷窃.
再见了,小表妹.这便是教导你尊重我正在再生的信誉的答复.我本来想对你讲这地区和它的居民的情况,但应当结束这个大本子了;你的一些怪念头把我都弄乱了,而那假定的丈夫几乎使我忘记了主人们.因为我们在这里还要待上五天或六天,而且还有时间要更好地再看看我已经看到一点儿的东西,你只要能等待,决不会损失什么,你可以在我动身前收到第二本大本子.
$$$$第三封信
爱多阿尔阁下致德.伏尔玛尔先生
是的,亲爱的伏尔玛尔,您完全没有弄错:那年轻人是可靠的,我却不是这样,使我确信他的那种考验叫我付出了高昂的代价.如果没有他,在给他规定的考验面前我自己就会屈服.您知道为了满足他的感激之情和适应他心灵的新的关怀,我使这次旅行带有比它实际具有的更重要的性质.满足一些原来的倾向,再一次追求旧的习惯,连同圣.普栾的一切,都使我去着手进行;对我青春的那些眷恋作最后的告别,把一个完全治愈了的朋友带回来,这便是我希望采摘的全部果实.
我向您指出过,维勒暖甫的梦曾使我忧虑:在这梦后,当我对他说,他将是教育您的孩子们的老师和要同你们一起度过一生时,他快乐的激动的表现使我抱怀疑态度.为了在他的心灵的流露中更好地观察他,我首先迎合他的困难:我向他宣称我自己将同您一块儿住,我不再使他的友谊向我提出反对意见;但新的决心使我改变了说话.
他会见侯爵夫人还不足三次,我们对她的意见就取得了一致.也是她倒霉,她想迷惑他,却只暴露了她的欺骗手段.不幸的女人!有多么好的品质却没有德行!只有爱情而没有荣誉!这热烈而真诚的爱情使我感动,吸引了我,培养了我的爱情;但它带有她丑恶的心灵的色彩,结果引起了我的恐怖.就再也不必谈到她了.
当他见到了劳时,立刻知道了她的心灵.她的美丽.她的智慧,以及对她无比的.使我感到太幸福的眷恋之情,我决定用她来弄清楚圣.普栾的心灵情况."如果我娶劳,"我对他说,"我的计划不是带她到伦敦去,那里会有人认识她,而是带她到人们尊敬有德行的那种地方去;您将担任您的任务,我们将不中断生活在一起.假如我不娶她,那我就要沉思默想了.您知道我在牛津夏亚的房子,你可以选择教您朋友之一的孩子们,或者陪伴另一个朋友过孤寂的生活."他给了我可以预料到的答话;可是我想从他的行为中观察他:因为如果生活在克拉朗,他会赞成他本来应当咀咒的婚姻,或者如果在这微妙的情况下,他便要选择自己的幸福而不选择他朋友的荣誉,所以在这种和另一种选择里就作出了考验,他的心就判明了.
我起初发现他像我所希望的那样,他断然反对我假装定下的计划,并用一切理由来阻止我娶劳.我懂得这些理由比他更清楚;可是我不断地见到她,我看到她既忧愁又温柔.我的心已完全摆脱了侯爵夫人,便专注在这殷勤的交往上.我发现在劳的感情里有着她对我引起的眷恋之情与日增长的东西.我如果为我所藐视的舆论而牺牲我对她的优点的尊敬,那是可耻的:假如不是由于我的言谈,至少也是由于我的关切,在我曾经给她的希望里难道也没有什么亏欠的地方吗?虽没有允诺过什么,但一点也不坚持,那便是欺骗她:这种欺骗是野蛮的.总之,把我心灵的倾向同独特的责任的感觉连结起来,并多考虑我的幸福而少考虑我的荣誉,我终于要用理性去爱她,决定把虚假尽量向前推进一步,甚至一直推到现实,如果只要我并非不公正地解决问题的话.
然而我感到自己对于这年轻人的忧虑在增加,我看到他没有尽全力履行他所负担的角色.他反对我的观点,他指责我想形成的纽结;他不怀好意地攻击我正在增长的倾向,而且以如此的赞美对我讲到劳,好像想扭转我想娶她的念头,却增加了我爱她的倾向.这种矛盾使我警觉.我并不觉得他像应该有的那样坚强:他仿佛不敢碰撞我感情的正面,他在我的抵抗面前退缩,他害怕我发怒,他没有那种为尽他责任的.由敬爱他的人引发的合乎我心愿的大无畏的精神.
其他的观察增加了我的不信任:我知道他秘密地看望劳;我注意到他们之间有着互相理解的记号.跟她那么喜爱的人的结合的希望并不使她高兴.在她的目光里我很好看到同样的温馨,但这种温馨不再混合着对于我的喜悦:忧愁总是占了大部分.在她的心的最甜蜜的流露里,我常常看到她向那年轻人偷偷地投出一瞥目光,而在这以后总是接着几滴想不让我看见的眼泪.结果这秘密使我惊慌不安起来.
请评论一下我的惊讶吧!我能怎样想呢?我在自己的怀里有没有温暖了一条毒蛇?我的怀疑能达到什么地步?我甚至敢于返回到过去的不公正!我们是多么虚弱和不幸!是我们自己作出了我们亲身的灾祸.如果善良的人们彼此之间还要自寻苦恼时,我们为什么要抱怨坏人折磨我们呢?
这一切迫使我作出决定性的一步.虽然我不清楚这阴谋的底细,但我看到劳的心始终是同样的;这个考验使我对她更为亲切.我心里想在作结论之前要向她作一次解释;但我为了事先由我自己采取一切可能的澄清,决定等候到最后的时刻.对于他,我决定说服自己.说服他,最后在不对他说什么.也不对他采取什么决定之前一直走到底,预计到发生必然的决裂,我也不想把一个好天性和二十年的荣誉同一些怀疑相提并论.
侯爵夫人对于我们之间发生的事很了解.她在劳的修道院里有密探,她得以知道是婚姻问题.不需要更多的事来唤起她的疯狂:她给我写了好些带威胁性的信.她不仅写信,而且这并不是第一次,我们也有警惕,因此她的企图毫无结果.我只是愉快地看到在这种情况下圣.普栾不惜以自己的生命来拯救一个朋友的生命.
被她的狂怒的激情所控制,侯爵夫人病倒了,而且一病不起.这是她的痛苦(根据爱多阿尔阁下前一封已被取消了的信,可以看到他认为恶人死后,他们的灵魂也就消灭.......卢梭原注)和她的罪行的结束.我知道了她的病情深为苦恼.我给她派去了埃斯温医师;圣.普栾也以我的名义去看望她:她对他们俩一个也不愿见;她甚至不愿听到有人提到我,当她每次听到我的名字时用可怕的诅咒来骂我.我因她而呻吟,而且感到我的伤口就要重新开裂.最后,理性还是胜利了;但我将是人类中最不齿的人才会想到结婚,如果一个曾是我如此亲爱的女人正濒于绝境的话.圣.普栾最后担心我不能抵抗想去见她时,建议我去那不勒斯旅行,我同意了.
我们到达后的第三天,我看见他态度坚定和严肃地走进我的房里来,手里拿着一封信.我叫喊道:"侯爵夫人死了?""但愿这样!"他冷峻地答道;"与其活着作坏事,还不如死了好.可是我来告诉您的不是关于她的事;请您听."我沉默地听他说.
"阁下,"他对我说道,"在给我以朋友这神圣的名词时,您教导我要好好保持它.我完成了您委托给我的任务;现在看到您准备忘记了,我应当提醒您自己.您只能用另一条锁链来打破这一条.整个这两条对您都是不配的.如果只不过是个不平等的婚姻问题,我会对您说:"请想想,您是英国贵族院的议员,要么您放弃上流社会的荣誉,要么您尊敬社会舆论.但这是耻辱的婚姻!......您!......要更好地挑选您的夫人.这并不只是她有德行就足够,她应当是没有污点.爱多阿尔.蓬斯冬的妻子不是轻易找得到的.您看这就是我所做的."
于是他给了我那封信.它是劳的.我不能无动于衷地打开它.
"爱情胜利了(她信上说):您已愿意娶我为妻;我很高兴.您的朋友对我口授了我的责任;我毫无遗憾地执行它.在使您丧失名誉时,我就会生活得不幸;在把您的光荣留给您时,我认为能分享到它.在为一项如此严酷的义务而牺牲我的全部幸福时,使我忘掉了我青春时期的耻辱.永别了,从这时刻起我停止处在您和我的权力之下了.诀别了,爱多阿尔啊!在我的退隐中请别给我带来失望;请倾听我最后的心愿.请别把我不能担任的地位给予任何别的女人.世界上有颗为您而造的心,这就是劳的心."
激动阻止了我说话.他趁我沉默的机会对我讲,在我出发后,她在她原来是寄宿生的修道院里削发为尼;罗马的法院知道她应该嫁给一个路德教教徒的,下了命令禁止我再去见她;他还向我坦白承认,他已同她一致地采取所有这些措施."我完全不反对您的计划,"他继续说道,"尽我所能迅速地进行,生怕您回到侯爵夫人那儿,还想用劳的爱情来引开那原来的激情.看到您走得比应该的还要远时,我起初让理智说话;可是在我自己过去的错误中有太多的教训使我不相信理智,我便去探测劳的心,在那里我找到了那和真正的爱情分不开来的全部的宽宏大度,我便利用它来引她到她正在做出的牺牲.因为确信她不会成为您所蔑视的对象,她就提高了勇气,从而使她更值得您的尊敬.她尽了她的义务,现在您应该尽您的了."
于是他激动地走近我,把我紧抱在他胸口,对我说道:"朋友,我在上天给我们送来的共同命运中读到了它为我们规定的法律.爱情的统治已经过去,友谊的统治要开始了;我的心只听到它神圣的声音,它只知道那把我跟你连结在一起的链子而不知道其他的链子.选择你愿意居住的地方:克拉朗.牛津.伦敦.巴黎或罗马;什么地方都对我合适,只要我们能在一起生活.行,你要到哪儿都可以,不论什么地方,你只要能找到任何一处庇护所,我随处都可以跟你去:我面对活着的上帝许下庄严的誓言,我只有到死的时候才离开你."
我深受感动.这个火热的年轻人的虔诚和火焰在他的眼睛里闪耀着.我忘记了侯爵夫人和劳.当一个人在世上还保存一个朋友时他还能抱怨什么?从他在这种情况下毫不犹豫地采取的措施,我同样看到他是真正痊愈了,您并没有白费您的苦心;还从他如此诚心所作的始终要依恋我的意愿,比之他原来的倾向来,他是更喜爱德行.因此我可以用整个信心把他领回来给您.是的,亲爱的伏尔玛尔,他是有资格培养人们的,而且尤其有资格住在您的家里的.
不多几天以后我知道侯爵夫人的死讯.对我说来她早已经死了;这个损失不再触动我.直到现在我把婚姻看作是每个人从他出生起对他的同类.对他的国家承担的一项债务,我的决定结婚是多为了义务而少为了爱好.我已改变了感情.结婚的义务对所有的人不是共同的:它对于每个人要看命运把他放置的地位而定;对于人民.对于手工业者.对于乡下人.对于真正有用人来说,独身是违法的;对于统治其他人们的.并且不断地扩大的和总是太满足的人来说,独身是可容许的而且甚至是合适的.不这样的话,国家将因负担臣民的数量的增加而变穷.人们将永远有足够多的主人,英国将缺乏劳动者而不缺乏贵族院议员.
因此在上天使我诞生的条件下,我确信自己是自由的和能主宰自己.在我现在这样的年龄,已经无法弥补我心灵造成的损失.我要把它奉献出来为我所剩下的东西耕耘,我只有在克拉朗才能更好地集中精力.所以我接受您的一切建议,但要允许我把我的财产参加进去,否则它对我毫无用处.在同圣.普栾取得的协定以后,我只有把我自己住到您那里才能使他留在您旁边;而如果他在那里是多余的话,只消我离开就成了.我剩下的唯一困难是我的英国之行,因为我虽然在议会里已经没有什么影响,但只要我是议员,我就得履行我的义务到底.但我有一个同僚和一个可靠的朋友,我可以在日常事务方面把我的表决权委托给他们.在我认为必须自己出席时,我们的门徒可以陪伴我,当他的学生们稍稍长大些时,只要您能答应,我们甚至还可带他们一同去.这种旅行只能对他们有好处,而且旅途不太长,不致使他们的母亲太忧虑.
这封信我没有让圣.普栾看过:您也不要把它显示给您的那些女眷看;这个考验的计划最好始终只有您和我知道.此外,那对我值得信任的朋友显得光荣的事切不要向她们隐藏不讲,即使于我不利的也不用怕.再见了,亲爱的伏尔玛尔.我把我的小房子的设计图寄给您.您可随意加以重画.改变,可是请现在就动工.我想取消音乐厅,因为我的一切兴趣都已熄灭,我对什么也不关心了.由于圣.普栾的要求,他建议在这厅里训练您的孩子们,所以我把它留着.您也将收到一些书以增添您的藏书.但在这些书中您能找到什么新东西呢?伏尔玛尔啊!为了成为人们中最有智慧的,您只缺少在自然的图书里进行学习了.
$$$$第四封信
德.伏尔玛先生致爱多阿尔阁下
我早就等待着,亲爱的蓬斯冬,你那长时期的艳史的结束.令人感到很奇怪的是您如此长久地抵抗着您的爱情,为了准备屈服的时候,有个朋友来支持您,但实在说,人们常常在依靠有人支援时却比只靠自己时更脆弱.然而我要承认,我曾为您的最后一封信感到惊惶,在那封信里您向我预告您跟劳的婚事似乎是一桩绝对确定的事了.虽然有您的保证,我对事情仍有怀疑,如果我的期待受了欺骗,我有生之年不愿再看见圣.普栾.你们俩做了我希望你们做的事,我现在剩下的是高兴地看到你们回来对生活计划进行安排.回来呀,两个珍贵的人,来增添和分享这家庭的幸福.不管对来世生活的信徒们抱着怎样的希望,我还是喜欢跟他们过今世的生活,而且我觉得你们现在的样子要比假如不幸有像我一样的思想时对我更合适.
此外,您知道在您出发时我对您说到他的一些话;为了判断他,我不需要您的考验,因为我已经考验过他,我相信我知道他正像一个人能知道另一个人一样清楚.而且我更有一层理由指望他的心,这比指望他本人更有保证.虽然在放弃结婚方面,他似乎想仿效您,您也许以为在这里说服他改变主张.这事等您回来后我会对您加以更好的解释.
至于您,我觉得您对于独身的区分是完全新颖和十分奇巧的.我认为它们在国家使彼此力量保持平衡的政策上甚至是合理的.可是我不知在您的一些原则里为了避免一些特殊人物对自然应尽的义务,这些理由是否相当僵硬.生命好像是一种财物,接受它是为了转交给别人,是从一代转交给下一代,而一个人有父亲,他必须自己也成为父亲.这是您到此为止的感情,这是您出外旅行的理由之一;然而我知道您从哪儿取得这新的哲学的,我从劳的短简里看到一个论据,您的心对此没有加以反驳.
小表姐为了采购和其他事情,于八天或十天前同她的家属到日内瓦去了.我们这几天一直在等她回来.我把您信里应当让她知道的一切都对我的妻子讲了.我们从米奥尔先生那里知道婚事已经取消;但她不知道圣.普栾在这事中所起的作用.您要确切相信她始终以最热烈的快乐来理解他为报答您的恩德和符合您的信任而做的一切的.我向她展示了您的房子的设计图;她认为非常合她的趣味;但我们为适合本地的需要而对它稍许作了点修改,这将使您的住所变得更为舒适方便:您肯定会赞成这些改动的.在动工前我们要等待格兰尔的意见,因为您知道没有她是什么也做不成的.我已经在准备人马进行工作,我希望冬季前泥水工将有很大的进展.
我感谢您的书,但我不再读我所理解的书,而对于我还不理解的书,现在学习读它们为时已太晚了.然而我还不像您所说的那样无知.对于我,自然方面的真正的书是人们的心,我知道读它的证明是在我对您的友谊中.
$$$$第五封信
陶尔勃夫人致德.伏尔玛尔夫人
表妹,我对在这儿短期逗留感到很抱怨.最重要的是我很想在这儿留下来.城市是迷人的,居民都好客,风俗正直诚实,还有自由,那是我最喜爱的,它仿佛是逃避到这儿来的.我越观察这小小的国家,我越觉得有个祖国该多好;愿上帝不让所有想有个祖国而只有一个地方的人遭到不幸啊!至于我,我感到如果我生在这个地方,我将有完全罗马人的灵魂.然而我现在不太敢说:
Rome n′est plus à Rome,elle est toute où je suis(卢梭在引述高乃依的诗句时把dans(在......之中)改为à(在......),其正确的原文是Rome n′est plus dans Rome,elle est toute où je suis.(罗马不再在罗马之中,它全在我所在的地方.)(Sertorius,acte Ⅲ,scène I).......原书编者注),
(罗马不再在罗马,它全在我所在的地方,)
因为我怕由于你的狡猾,你要想到反面去.但是为什么要说罗马,而且总是罗马呢?让我们留在日内瓦.
我不预备对你描写这地方的外貌.它跟我们的相似,除了较少山岭,较多田野,也没有如此靠近城的夏栏(编者认为它们已比较靠近了.......卢梭原注).我同样不对你谈管理方法.如果上帝不帮你的忙,我的父亲会充分地对你讲:他整天同政府官员们谈论政治,心里很高兴,我已经看到他对报纸(报纸(gazette):1672年法国是这样叫第一张报的,它是根据黎塞留的指示在1631年创办的,后来改名为Gazette de France(法国报纸).......俄译注)很少报道日内瓦而十分不满.你可以从我的信里判断他们的会谈.当他们超过我时,我躲避开,为了给自己解闷,我使你感到厌烦.
他们所有那些长篇大论,我所能记得的是这城市里对盛行的大道理很尊重.看到国家所有部分的作用和反作用取得的平衡,人们用不着怀疑,应用于这小共和国政府的办法和真正的才能比之一些最广大的帝国......那里的一切都由它自己的群众支持,国家的最高领导权可以落入一个傻子手里而国家事务仍可不停地运转,......更要多些.我向你保证,这里不会有这种事.我每次听到我父亲讲到大的朝廷里有些大臣时,总要想到那个如此骄傲地乱弹奏我们洛桑的大管风琴(大管风琴(grand orgue):我注意到对于那些瑞士人和日内瓦的有些人,他们自诩说话规范,说orgue这词的单数是阳性,复数是阴性,而且单数和复数同样使用,但用单数显得更为风雅.......卢梭原注)的音乐家,他自信是很熟练的人,因为他发出了许多声音.这里的一些人只有小的斯登耐琴,可是他们却知道使它发出悦耳的和声,虽然它常常不太协调.
我同样不预备对你说......可是由于什么都不对你说,我就结束不了.让我们来谈些什么事,使这封信快些写完.日内瓦人是世界上所有人民中最不会隐藏自己的性格,所以人们能最迅速地认识他们.他们的品德,甚至他们的缺点都混杂着真诚.他们天性善良,所以他们不用担心暴露自己的本性.他们慷慨.聪明.目光敏锐,可是他们太爱钱:我把这个缺点归咎于他们的处境,使他们不得不如此,因为他们的领土不够他们养活自己的居民.
这就使日内瓦人分散在欧洲各地以取得财富,他们模仿外国人的大气派,他们在他们生活的国家里学得一些缺点连同他们的财宝胜利地带回国来(现在瑞士人可以不必费心到什么地方去寻找缺点,外国人自己把坏的东西带进他们国家来了②.......卢梭原注
② 卢梭在这里指伏尔泰.伏尔泰住在日内瓦附近,那里没有戏院,他努力吸引日内瓦青年参加在他城堡里举行的戏剧演出.1755年日内瓦议会讨论了伏尔泰提议的关于在日内瓦创立戏院的计划.计划被否决了,还禁止日内瓦人参加戏剧表演.加尔文教的反对者从卢梭在1758年发表的《关于戏剧表演致达朗贝的信》中得到支持,此信同样反对伏尔泰.然而伏尔泰终于达到了目的,在1766年日内瓦成立了戏院.......俄译注).这样,其他国家的奢华使他们蔑视他们古老的朴素:他们把骄傲的自由看成是卑劣;他们为自己铸造了银质的枷锁,不是把它看做锁链,而是看做装饰品.
得了!我不是又陷入可诅咒的政治之中了吗?我掉入其中了,我沉溺其中了,我一直没到了头顶,我已不知从哪儿才能脱身.我在这里听不到谈论其他事情,除非我的父亲不同我们在一起,那只有在邮差来的时候.我的孩子,这是我们在到处散布我们的影响:因为此外,当地的谈话都很有教益和多样化,人们在书本里能学到的好的东西都可以在这里的会谈中学到.像从前,英国的习俗侵入这地方时,男人在这里还比我们那里更同妇女们分开生活,他们之间在接触时言辞里用更为严重和一般更为牢靠的声音.但这种好处也很快感觉到有不便之处.总是过分地冗长,论据和开场白有些做作,有时句子难得轻松,从来没有那种天然的简朴,它在思想之前表达感情,并使说的话显出魅力.他们不像法国人那样把书写当作说话,而是把说话当作书写那样.他们用论文来代替谈话;人们相信他们总是在准备支持一种论点.他们把谈话分割成若干点,并加以区别对待;他们采用像书本里一样的方法说话;他们是作者,而且永远是作者.他们说话像在写书,是那么好地遵守词源学,他们对每个字母留神地发音.他们发marc(葡萄的榨渣)像Marc(人名);他们准确地说taba-k(烟草)而不说taba;说paresol而不是parasol(阳伞);avan-t-hier(前天)而不是avan-hier;secrétaire(秘书)而不是segrétaire;lac-d′amour(投水自尽的湖)而不是透不过气的湖;到处发词尾的s音,到处发动词不定式的r的音;最后,他们的说话总是典雅大方,他们的讲话都是长篇大论,他们的闲谈仿佛像在布道.
奇怪的是这种教条式的和冷淡的声音却是活泼的.狂热的,并带有热烈的激情;他们甚至能相当好地谈论带感情色彩的事,如果不是那样详细地讨论,而且假如不只是对耳朵,还要对心灵说话;可是他们的句号.逗号是如此难以忍受,对那么活泼的感情却描绘得如此庄重,以致他们在讲完以后,人们通常会在他们周围寻找那个能感到他所描写的人到底在哪里.
此外,应当向你承认,我吃了点苦头才能知道他们的心,并明白他们的兴趣不坏.告诉你一个秘密,有个适合于结婚的漂亮小伙子,据说他很有钱,对我表示殷勤,并讲了些相当温情脉脉的话,我完全用不着到别处去找他对我说的话的作者.啊!假如一年半以前碰到他,那时我会把一个统治者作为奴隶并把一个大贵人(大贵人(Magnifiques seigneurs)是授与日内瓦元老院的成员的头衔.......原书编者注)搞得晕头转向,那将是多么快乐的事!可是如今我的头脑已不那么简单,所以那样的玩意儿不再感到快活,我觉得我的一切疯狂连同理智一起都飞走了.
我回头来谈谈使日内瓦人开动脑筋的那种阅读的兴趣.它发展到一切阶层,而且使全体都感到它的好处.法国人书读得很多;但他们只读些新的书,或不如说他们是浏览,较少是为了读它们,较多是为了说已经读过了.日内瓦人只读一些好的书;他们读它们,把它们消化:对它们不作判断,但懂得它们.判断和挑选是在巴黎进行的;挑选的书几乎是运往日内瓦的唯一的书.这样就使那里的阅读较少混杂,也可以获得更多好处.妇女在养老时(要记住这封信是早就写好的,不过我认为即使不提醒也容易看出来.......卢梭原注),她们也读书;她们的意见也可以听得到,然而是通过另一种方式.这里的阔太太们都像我们那里一样是爱打扮的,而且是一些才女.一般的城里妇女她们也从书本里挑一些词儿和成语,听到这些出自她们嘴里的用语就好像有时听到小孩子说的一样感到奇怪.必须有男人的全部见识.女人的全部快乐心情加上他们共同的智慧,才能发现其中有些人的冬烘头脑和另一些人的有点儿装腔作势.
昨天在我窗口对面,有两个非常漂亮的姑娘,她们是工人的女儿,她们在她们店铺前交谈,神情相当活泼,引起了我的好奇心.我提起了耳朵听,听到其中之一笑着建议写她们的日记.另一个回答说:"好的:每天早上写日记,每天晚上写说明."你对此会怎么说,表妹?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工人的女儿说话的口气;但我知道一天要写她日记的说明就得加紧使用时间.那小人儿肯定读过《一千零一夜》的故事.
日内瓦妇女虽然作风上有点儿浮夸,但性格是活泼和辛辣的,而且在这里可以看到像在世界大城市里的那种巨大的激情.她们在装饰的简朴中具有优雅和兴趣,她们在谈话以及风格上也这样表现出来.男人都是亲切多于文雅,妇女则敏感多于卖弄风情;而这种敏感性甚至在最正派的妇女那里也给予一种愉悦和精巧的风味,它可以直透进心灵并从中流露出它整个的精细来.只要日内瓦妇女始终是这样,她们便会是欧洲最可爱的妇女;然而她们很快就想成为法国妇女,到那时法国妇女就要比她们更优美了.
这样,一切随着风俗的衰败而衰败.最优美的趣味依靠着道德本身;它随着道德一块儿消失,并让位给一种仿制的和浮夸的趣味,它只是时髦的作品.真正的智慧的情况几乎是同样的.是不是我们女性的谦虚迫使我们使用机智来拒绝男人们的迷人的方法?如果他们需要用技巧使人听他们的说话时,我们是否较少需要技巧以懂得不去听他们?是不是他们解开了我们说话的智慧,使我们得以更生动地加以反击(应当说riposte(反击),从意大利语riposta;然而也说riposte,我就照样说了.这最坏也不过是多了一个错误而已.......卢梭原注),并迫使我们嘲笑他们?因为最后不管你怎么说,某种狡猾和嘲笑的献殷勤要比沉默或蔑视更使求爱者感到困惑.看到一个漂亮的赛拉冬(赛拉冬:玉尔辉的牧歌式小说《阿斯特雷》中的人物.赛拉冬是个温顺.忠诚的情人,他顺从于阿斯特雷的任性.参见本书第一.二卷《第二篇序言》,第16页.......译注)非常惶惑.局促不安,在每次答话时不知所措;看到一些不太灼热但比爱神的箭更尖利的箭包围着他,看到用冰块的尖端靠冷气来戳他时,该多么愉快呀!再看你自己,你仿佛什么也不在乎,但你认为你的天真和温柔的举止.你的胆怯和善良的神色能比我的一切鲁莽更能隐藏狡猾和机巧吗?我的宝贝,老实说,如果要计算我们俩嘲笑过的献殷勤的男子的数目,我怀疑以你的伪善面孔是不及我的.我在想到那可怜的龚佛朗时还不免要发笑,他发疯似地跑来责备我说,你太喜欢他了."她是那么温柔,"他对我说,"所以我不知道要抱怨什么;她对我说话有那么多道理,我在她面前失礼就会感到羞愧,我觉得她真是我的女友,因此不敢成为她的追求者."
我不相信世界上有比这个城市里的夫妇更为团结和更和睦的家庭生活.那里的家庭生活是愉快和美好的:人们看到那里的夫妇是欢快的,而且几乎是一对对的于丽们.你的体系在这儿很好地得到证实.两性之间用一切方法彼此提供不同的工作和娱乐以防止相互的厌倦,并使大家得到更多的快乐.智者便是这样锻炼享乐的:欢乐要有节制,这是哲学,这是理智的享乐主义.
不幸的是这古代的良好作风在开始被拒绝接受.人们在接近,而心灵却在离开.这里,也像我们那里一样,一切都是好的同坏的混杂在一起,但标准不同.日内瓦人的道德来自它本身;他的罪恶却是从外面来的.他不但旅行得很多,而且容易采取其他人民的风俗和方法;他流利地说一切语言;他毫无困难地发着他们不同的语音,虽然他自身有着很明显的缓慢的语音,尤其是较少外出旅行的妇女.日内瓦人对自己国土的狭小感到很谦卑,而对于自己的自由却没有那么骄傲,在外国人面前对自己的国家感到羞耻;他可以说急于想在他生活的国家里入籍,仿佛为了可忘记自己的国家:日内瓦人贪于获得东西的名声也许促成了这有罪的耻辱.毫无疑问,他们与其说害怕挂着日内瓦人而感到受人轻视,还不如说用自己的大公无私来洗刷掉日内瓦人的这种耻辱;可是日内瓦人即使在使它受尊敬时依然在蔑视它,而不是去使自己的国家以自身的功绩而显赫,那他就更错误了.
日内瓦人不论怎样贪婪,但没有人看到用奴隶和卑劣的方法来谋取财富;他不爱依附于大人物和向宫廷阿谀奉承.对他来说,厌恶个人的奴役并不亚于公民的奴役.他像阿尔西比亚特(阿尔西比亚特(Alcibiade,公元前450—404):雅典的将军.苏格拉底的弟子.......译注)一样柔韧和随和,他也同样很少能忍受奴役:而当不得不适应其他国家的习俗时,他模仿它们而不是屈从它们.商业是一切致富的方法中跟自由最能相容,所以也是日内瓦人所最喜欢的.他们几乎都是商人或银行家;他们主要希望在于致富,因此常常使他们埋没了大自然慷慨赋予他们的难得的才能.这里使我回到了我的信上开头的话.他们有天才和勇敢;他们是活泼的和敏锐的;没有什么诚实和伟大的东西是超乎他们能力之上的;然而比起荣誉,他们更热衷于金银,他们为了生活在富裕中,却死在昏暗里,作为全部范例留给他们子女的,是他们为之获得的对财宝的爱.
这一切我都是从日内瓦居民自己那里听来的,因为他们非常公正地谈到他们.至于我,我不知他们在别处会怎么样,但我在他们家里认为是可爱的,我只知道一个办法可以不感到惋惜地离开日内瓦.这是什么办法呢,表妹?啊!真的,你装做谦虚也是白搭;如果你说还没有猜出来,你是在说谎.后天,快乐的一群要登上披着节日盛装的漂亮的双桅横帆船,由于季节关系我们选择了水路,也为了大家都能在一块儿.我们打算当天晚上在莫尔日过夜,第二天在洛桑(这是怎么回事?洛桑不在日内瓦湖湖滨:从码头到城市约有半古里,这条道路很坏,而且应当设想,这些美好的安排不要被风所阻挠.......卢梭原注),为了举行婚礼;而到后天......你听我说.当你从远处看到火焰发着光辉.旗帜迎风招展,当你听见大炮轰鸣时,你会像疯子似地在满屋子里奔跑着喊道:"拿起武器!拿起武器!敌人来了!敌人来了!"
附言:虽然房子的分配无可争辩地属于我管理家务的权力范围,但我在这种情况下很愿意放弃它.我只希望我的父亲住在爱多阿尔阁下的房子里,因为有许多地图,并希望把它们从上到下挂满屋子.
$$$$第六封信
德.伏尔玛尔夫人致圣.普栾
在开始写这封信时我感到了多么甜蜜的感情!这是我生平第一次能够没有恐惧和没有羞耻地给您写信.我为联结我们的友谊......它是没有先例的恢复......感到骄傲.人们可以窒息伟大的激情,但人们却难得使它们净化.当荣誉要求忘掉对我们过去所宝贵的激情时我们这样做了,这是一个诚实和共同的灵魂经过巨大努力所达到的;但在我们之间曾经是那样而我们今天成为这样,这是德行的真正的胜利.制止相爱的原因可能是种罪恶;而把一种温馨的爱情改变为同样活泼的友谊的原因不应当说是暧昧不清的.
难道作出这种进步的只靠我们自己的力量?决不是,决不是的,我的好朋友;即使进行这种尝试也是一种轻率行动.我们彼此躲避对我们是义务的第一条规则,我们怎么样也不能违反.毫无疑问,我们始终互相尊敬;可是我们要停止彼此见面.彼此通信;我们要被迫彼此不能思念,而我们彼此所能达到的最大的荣誉是我们之间切断一切的交往.
请看,取代这个的,我们现在的情况怎样.世上还有比这更愉快的生活吗?难道我们要用严重的斗争达到每天一千次感到的快乐?像兄弟姐妹一样亲近地经常见面,彼此相爱,感到自己的幸福,老是整天在一起度过,问心无愧地彼此互相关心,不用红脸地谈论,并骄傲地看着我们长久为之责斥自己的依恋之情,......这些便是现在所达到的.朋友啊!我们已经走过的是怎样光荣的道路!我们敢于赞扬自己,因为我们有足够的力量没有迷失正道,而且以像开始时一样坚定的步子走到底.
如此稀有的幸运我们应当感激谁?那您是知道的.我看到了您敏感的心对那个最最优秀的人的恩惠充满了感激并真挚地热爱他,但怎么能使他的恩德成为您和我的重负?它们并不曾迫使我也并不迫使您提出新的义务;它们只是使那些对我们本来就如此神圣的义务变得更亲切.感谢他这些关心的唯一方法是要对得起它们,而一切奖励是在于它们的成果.那么我们就坚持这一点,在我们诚心的流露中;我们用我们的德行来报答我们恩人的德行:这便是我们欠他的全部.如果他使我们恢复了我们自己,他对我们也对他自己便做了够多的事.我们在不在他面前,活着还是死了,我们到处都要带着一个证明,这证明对我们三人中任何一个都不能丢失.
当我丈夫安排您担任他孩子的教育时,我自己心中作着这样的回想.当爱多阿尔阁下告诉我关于他以及您最近就要回来时,这同样的回想,还有其他的一些回想又浮起来了,所以现在就告诉您,现在是这样做的时候了.
这并不是关于我的问题而是关于您的问题:自从我完全可以公正处理和不再牵涉到我的安全后,我认为自己更有权向您进行忠告,它们只对您有关.我的温馨的友爱您是不会怀疑的,我花高昂代价得到的经验可使您仔细听取我的意见.
请容许我向您描绘您就要置身其间的情景,以便您自己考虑有没有应该害怕的地方.好心的年轻人呀!如果您爱美德,那就请用纯洁的耳朵听听您女友的劝告.她哆嗦着开始她本想沉默的说辞;然而要不背叛您,又怎能沉默不语?当您已陷入迷误时再对您说您应害怕的事,那不是太晚了吗?不,我的朋友,我是世上向您把它说出来的唯一相当亲切的人.我不是有权必要时像姐姐.像母亲般对您说话吗?啊!假如一颗真诚的心的教训可以污染您的心的话,我很早就不应该对您作教训了.
您说您的生涯已经完结;可是您要同意它是早于现在年龄前完结的.爱情是熄灭了,感官要比它活得更久,它们的狂热尤其可怕,因为只有能节制它的感觉,它已不再存在,一切都是堕落(它已不再有可以支持的东西)的机会.一个热烈和多情的.年轻和未婚的男子,他想禁欲和纯洁;他懂得.感到.千百次这样说,产生一切德行的灵魂的力量有赖于培养一切德行的纯洁.如果在他年轻时爱情保卫他不受坏习俗的侵害,他希望理性在整个时期保卫他:他知道什么奖励作为责任严峻所需要的安慰,虽然战胜自己是来之不易的,难道他以他尊奉的上帝的名义所做的会比他从前作为情人的奴隶所做的还少吗?我认为这些便是您的德行的准则;因此这些也是您的行为的准则:因为您始终藐视那些满足于表面,说的一套和做的一套并把他们自己不愿意挑的重担推给他人的人.
为了追随他为自己规定的准则,这个聪明的男子选择了什么性质的生活呢?他未必是有德行的人和基督教徒,更不像是哲学家,他无疑并不把他的骄傲当做自己的指导方针.他知道一个人比之于想战胜它,更易于回避,问题也不在抑制忿怒的激情,而是要防止它的产生.那么他想躲避危险的机会吗?他逃避可以激动他的目标吗?他用自己谦逊的不信任来对待他德行的保卫者吗?完全相反,他毫不犹豫地奋身作最勇猛的战斗.在三十岁时,他把自己关闭在跟与他同样年龄的姑娘们一起的幽居中,其中之一对他太亲昵了,使那么危险的回忆很难抹掉,另一个跟他生活在密切的亲热里,第三个是恩德对感激的心灵们(......对感激的心灵们......:于丽指的是方勋.阿奈.......俄译注)上校家里是它把他拉出来了?去年冬天梅耶利村的那一幕是它指示他的?这年冬天,它是否把他从另一个对象的魅力里救了出来?还有这个春天又把他从一个梦幻的恐怖中唤醒了他?依靠了这力量,他至少有一次战胜了自己,因此他就希望能不断地战胜自己?他知道当责任这样要求他时,他可以跟朋友的激情进行斗争;可是他自己的......唉!在他生命的最美好的一半的上面,他应该虚心地思考他的另一半生命!
人们可以忍受已经过去了的剧烈的情况:半年.一年,那不算回事;人们盼望有个尽头,所以可以鼓起勇气来.可是这种情况应当一直继续下去时,谁能忍受它?谁能知道战胜自己要一直到死?我的朋友呀!如果为了欢乐,生命是短促的;它为了德行却是长久的!应当不断地有所戒备.快乐的刹那过去了,它不再回来;做坏事的刹那过去了,它会不断地回来:人们一会儿忘记了自己,他就会完蛋.人们是否能在这可怕的情况下度过平静的日子?而那些时日虽然人们已从危险里逃脱了,是否就有理由可以把其他时日再置于危险境地呢?
跟您已经逃脱了的危险相同的情况有多少机会能再现,而且更坏的是,它们并非都是可以预见的!您相信可怕的纪念碑 (纪念碑(Monument):此词在这里有从拉丁语monumentum来的原始的意义,有"通知.提醒的物品"之义,亦即"回忆".......原书编者注)并非只在梅耶利存在吗?它们在我们存在的所有地方,因为我们到处带着它们.唉!您知道得很清楚,一个深受激情感动的心灵在整个宇宙中看得到自己激情的反映,而且甚至在激情治愈以后,自然界的还以权利同他联系着.他眼看着就会引到一切可以唤醒他那不完全熄灭的激情中去;他就会投身到对他应该是最可怕的陷阱中去.在他所处的环境里,随时随地都应当有使他不信任自己的力量,如果他有一刻疏忽,就会永远地辱没他.那么他敢于如此自信的那心灵的巨大力量在哪里?那力量迄今为止做了些什么事可以保证他的将来呢?在巴黎的一个一切事物他们在看到时依然会回想到从前所感觉到的东西.然而我相信,是的,我敢于相信这点,这些危险不会再回来,我的心可以为您的心向我作证.可是为了要超乎卑怯以上,这要看这随和的心是否超出懦弱之上?我在这儿是不是他唯一可能值得尊敬的人?圣.普栾呀,您要想想,对于我都是可珍贵的一切,对于您都应当得到您对我同样的尊敬;您要想到您必须无恶意地不断承受一个可爱的女人无邪的游戏;您要想到假如您的心有一会儿敢于忘乎所以和亵渎有那么多理由应该尊敬的东西时,就应当甘心忍受永远的蔑视.
我希望义务.真诚.原来的友谊能使您停止,德行提出的障碍能打消徒然的空想,也希望您至少出于理性会抑制一些没有用的心愿:您会不会因此而摆脱官能的王国和幻想的陷阱呢?您不得不尊敬我们表姐妹两人并忘记我们俩是女性,您便注意那些侍候我们的女仆,您在降低自己的身份时,认为可以为自己辩解;但事实上您真能减轻罪责吗?等级的不同就能这样改变过错的性质吗?正好相反,取得成功的方法越不诚实,您就会越显得卑贱.什么方法!什么!您!......啊!让拿心灵作交易和使爱情成为出售的商品的那个坏蛋死掉吧!在地上传播了产生淫乱的罪恶的就是他.一个让人购买过一次的女人怎么不会常常再出卖自己呢?而当她跌进了耻辱的泥淖,谁是毁灭了她的罪人,......在妓院里虐待她的粗暴者呢,还是第一个靠金钱求得她欢爱而后把她拖进那里的勾引者?(卢梭是十八世纪指出娼妓是社会不平等的牺牲品的最初的作者之一,在他以后,霍尔巴赫在《社会体系》中(1773)要求法律惩罚教唆者.......俄译注)   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可否增加一点和您有关的意见?您看到我多么细心地在这里建立规章和好的习俗;这儿统治着的是谦虚与和平,这儿一切都显示出幸福和纯净.我的朋友,请想想您.想想我.想想我们的过去.我们的现在以及我们应该成为的情形.我是否有一天会悔恨自己白费的劳动而说,"我家的混乱都是来自他?"
如果这样有必要,那么让我们把一切都说出来,并为了对德行的真正的热爱而牺牲谦逊本身.人并非为独身而生的,这样地违反自然的情况很难不引起一些公开的或隐蔽的混乱.人们不停地携带在身上的敌人有办法可以永远避开吗?请看其他国家里那些鲁莽的人,他们立志不做男人.上帝为了惩罚那些试验它的人们,它抛弃了他们;他们自称是圣者,却是些不道德者;他们虚假的禁欲不过是些脏东西;因为蔑视了人性,他们比脏东西还卑下.我知道他毫不在乎地表示自己遵守规章制度是很严格的,但实际上他只是表面上遵守(禁欲对于有些人并不感到什么困难,对另一些人则是以德行的名义来遵守,我毫不怀疑许多天主教教士是属于后面的一种;可是迫使如此众多的团体像罗马天主教教会的教士们独身,这与其表示禁止这些人娶妻,还不如说是促使他们满足于别人的妻子.我奇怪在善良的道德还受到尊重的任何国家中,法律和政府官员们居然能忍受如此令人忿慨的誓愿.......卢梭原注);但是真心希望成为有德行的人感到自己已负担相当重的义务,所以不再给自己增加新的义务.亲爱的圣.普栾,这是基督教信徒的真正的人性,即永远寻求超过他力量以上的任务,但并不是出于骄傲而使任务翻番.您如应用这项规律,便会感到有一种使另一个正直的人只会感到不安的情况,有一千种理由可以使您感到颤抖.您越不感到害怕时,您就越应当害怕;因而如果您对您的任务不觉得害怕,您就别希望能完成它们.
这些便是这里等待着您的危险.请您想想,现在还不晚.我知道您从来不会存心做坏事,我害怕您唯一的坏事是您没有预先见到的坏事.所以我不对您说要根据我的道理来作决定而是要您考虑整个情况.您如能从中找到可以使您满意的答案,我也因而满意了;如果您敢于依靠您自己,我也就敢依靠您.您如果能对我说:"我是天使",我就会伸开双臂欢迎您.
什么!永远的苦难和受罪!永远是艰难的义务要完成!永远要逃离我们亲切的人们!不,我可爱的朋友.生来为德行作贡献的人是幸福的!我看到一个高尚的人,他知道为德行作斗争和受苦.如果我对自己不作过高估计,我认为我代您指定的奖励会完全偿清我的心对于您所欠的账;而您所得到的东西会比老天爷为我们最初的爱慕祝福所获得的还要多.您既然自己不能成为天使,我愿意给您一个,她会守护您的灵魂,使它净化,使它复活,在她的保护下您可以同我们一块儿在天国的和平中生活.我相信您不用费很大的困难就能猜到我要说的是谁:这个目标已经预先在心头差不多建立起来了;它总有一天应该建立,如果我的计划实现的话.
我看得到这计划的一切困难而并不气馁,因为它是诚实的.我知道我对于我的女友的全部威力,所以完全不怕滥用它来有利于您.然而她的决心您都明白,在动摇它们之前我应当对您的心情能把握好,以便在劝说她答应您向她表明态度时,我可以代表您和您的感情说话;因为命运把不平等放在你们两人中间而使您没有权利自己提出请求,她在不知道您会把它怎样运用时更不能允许把这权利交给您.
我懂得整个你们的微妙关系;我知道您对于我的计划想反对的话,主要是为了她而不是为了您.您要抛开这些多余的顾虑.您是不是比我更珍惜我女友的荣誉?不,不管您对于我是多么宝贵,您不用害怕我对您的关切会更甚于对她的荣誉.然而我越重视和尊敬明智的人,我就越看不起大多数人轻率的见解;后者让虚伪的光荣所迷惑,看不见什么是正直的东西.等级的差别不管有百倍之大,才能和美德没有权力达不到;一个女人凭什么理由敢于藐视她有荣幸看做是朋友的男子作为丈夫?您知道我们两人在这方面的原则.虚伪的羞耻和害怕咒骂引起的坏行为要多于好的行为,美德只有对罪恶的东西才感到害臊.
现在说一下您,我有几次注意到您很傲慢,在这种情况下它特别不合适;您担心她再给您恩惠,这在您是一种忘恩负义.其次,无论您怎样感到不好受,您得同意,接受自己妻子的财产总要比接受朋友的财产更为快意和适当些,因为他对前者是保护人,对后者是被保护者;而且不管人家会怎样说,一个正直的人没有比自己的妻子更亲爱的朋友了.
如果您的心灵深处还留下对形成新的纽结一些厌恶时,为了您的荣誉和我的安宁,您只能赶快把它除掉:因为当您实际上成为您应当成为的和喜爱您应当履行的义务以前,我是永远不会对您和对自己感到满意的.啊!我的朋友,我应当较少害怕那种厌恶之心而更多地害怕跟您原来的倾向有关的急迫心情.为了还清欠您的债,我什么事情没有做过?我偿付的比我答应的还要多.我不是把于丽都给了您?您是否有了我自己的最美好的部分,您是否因此比别人对我更亲?那时我以怎样的魅力为了您毫无约束地投身于我整个爱情!是呀,您要把对我的全部诚心转交给她;让您的心灵跟她一起把它同我的爱情一起充满它们;假如有可能,让它把您欠我的一切都还给她.圣.普栾呀!我把原来欠的债转交给她.您要记住,她并不是容易偿付的.
我的朋友,这便是我设想的没有危险的关于我们联合的方法,同时在我们家庭里给予您以像您在我们心中所占据的同样的地位.在联系我们全体的亲密和神圣的纽结里,我们之间都是姐妹和兄弟;您不会再是自己的仇敌,也不是我们的仇敌;最亲爱的感情变为合法的,也不再是危险的;那时不再需要熄灭它们,人们也不再畏惧它们.对一些如此优美的感情,我们完全不需要抵制,我们将把它们变成我们的义务和我们的快乐:那时我们大家都相爱得更完美,于是我们便能真正品尝到友谊.爱情和纯洁的魅力的联合了.假如在您承担的职务中,您担任我们孩子的教育而老天爷奖赏您以做父亲的幸福,那时您由自己的经验认识到您为我们所做的事情的价值.充满了人类真正的福利,您会学会愉快地负担起对自己亲属有益的生活;您终于会认识到坏人虚假的智慧从来不能相信的话:这世界上有一种只有为美德的朋友们保留的幸福.
在您空闲时请想想我为您建议的办法,不是为了想知道它是否对您合适,这一点我不需要您的答复,而是想知道它是否对陶尔勃夫人合适,还想知道您能不能创造她的幸福像她应该创造您的幸福一样.您知道她是怎样完成她的责任的:她在一切方面都是个模范的主妇;凭她所具备的品德,您该认为她有权利要求于您.她像于丽一样能爱,她应该像她一样被爱.如果您觉得配得上她,您就说出来;我的友谊可担任其余的事并预期她的一切;可是假如我对您抱的希望太大,至少您是个诚实的人,所以您了解她的敏感:您不会希望一种损害她的幸福的幸福;但愿您的心对得起她的心,否则永远不向她求婚.
我再说一遍,您要好好考虑:在作出决定前衡量好您的答复.当涉及到生活的命运时,谨慎不允许轻易作决定;可是当关系到灵魂的命运和道德的选择时,一切轻率的商议都是罪过.我的好朋友呀,用智慧的一切帮助来加强您的灵魂.难道虚伪的羞耻心阻止我提醒您关于最可靠的支持吗?您并非没有宗教信仰,但我担心您不去吸取它在对生活的指导方面提供的全部利益,而您会从哲学的高度藐视基督教的单纯.在祈祷方面我曾看到您的一些格言,是我不能赞成的.按照您的意见,我们谦恭的祈祷对于我们完全没有用处,因为上帝在我们的良心里放进了一切可以引起我们向善的东西,后来又放任我们自己并令我们自由地行动.但您知道,这不是圣保罗.也不是我们教会教导我们的教义.我们是自由的,这确是这样,但我们愚昧.脆弱.易于做坏事.那么从哪儿来的光明和力量,如果不是从那作为源泉的那一个?如果我们不向它请求的话,我们怎样能得到它们?您要当心,我的朋友,要当心您对伟大的上帝的崇高思想不要被与人有关的低劣思想混入进去,这好像减轻我们弱点的方法适合于上帝的意志,它也像我们一样需要艺术来使事物一般化,以便更容易处理一样!如果听您的话,仿佛万能的上帝就要照顾每个人:您担心分散的和连续的关心会使它疲劳,所以您认为更好的方法是对一切定出一般的法律,这无疑会少费些关心.伟大的哲学家们啊!但愿上帝让你们提供它以那样方便的方法和减少它的工作!
"向它请求东西有什么用?"您还要问:"它不知道我们所有的需要吗?它难道不是向我们提供这些东西的父亲?我们能比它更清楚知道我们所需要的?我们所需要的幸福难道比它自己所需要的更真实的幸福?亲爱的圣.普栾,多么徒劳的诡辩!我们最大的需要.我们唯一能够供给的需要是感到我们所需要的那一种,而为了走出我们的不幸的第一步是要认识它.为了变得聪明,我们要谦虚,要看到我们的弱点,于是我们就会有力量.正是这样,公正和仁厚相结合,正是这样,恩泽和自由一起进行统治.我们的脆弱使我们成为奴隶,我们由于祈祷而成为自由;我们能否获得我们自己没有和不可能有的力量,那要看我们:应该向上帝要求它,它就会给我们.
因此在困难的情况下不要总是单独向您自己请教,而要向联系着权力和明智的,并且知道选择我们所要挑选的部分中的最好的部分的那一位请教.人们,即使只以德行为目的的人们的大缺点,是使我们用现在判断未来和用一刹那来判断整个人生的过度的信心.一个人感到一时的坚强就认为永远不会动摇.人们充满了每天使他受挫折的傲慢的经验,认为一次避免了陷阱就用不着再怕它.勇者谦虚的话是:"我某一天曾是勇敢的";可是那个说"我是勇敢的"的人却不知道他明天会怎样;因此把不属于自己的一种价值认定为自己的时,他在应用它时遭到失败,那蔇......L由自取的.
在上帝面前,我们的一切计划应当是可笑的,我们的一切推理应当是荒谬的,对它来说,时间和空间都是无限的!远离我们的东西我们认为不值一顾,我们只看到我们所接触的:等到我们变换了地方,我们的判断将完全相反,理由并不更充分.我们在今天对我们合适的基础上处理未来,并不知道明天是否对我们合适;我们判断自己仿佛始终是一样的,但我们每天在改变.谁能知道我们将会爱我们今天所爱的,我们是否会要我们所要的,我们是否会像我们现在的样子,外来的物体和我们身体内的变化是否会改变我们的灵魂,还有在我们为我们的幸福而作的安排里我们是否会发现我们的灾祸?请给我指出人类智慧的标准,我将用它作为指南.可是假如它最好的教导是教我们抗拒它,那我们就要求助于从不欺骗的它,并按照它给我们启示的去做.我要求它启发我的劝告,请您要求它启发您的决心.不管您采取什么决定,您只愿意选择好的和正直的,这一点我很明白;但这还不够:应该要求永远是如此,而判断这一点您和我都办不到.
$$$$第七封信
圣.普栾致德.伏尔玛尔夫人
于丽!一封您寄来的信!......在七年的沉默之后!......是的,那是她;我看到信,我感觉到它:我的眼睛是否认不出我的心不能忘记的那笔迹?什么!您还记得我的名字!您还知道写给它!......在组成这个名字(人们说圣.普栾是个捏造出来的名字,也许真正的名字写在封皮上面.......卢梭原注)时,您的手一点不觉得颤抖?......我胡涂了,而这是您的过错.那形式,那褶痕,那封印,那地址,在这封信上的一切都使我回想起的太不一样.心和手仿佛自相矛盾.啊!难道您用同样的字迹来表达其他的感情吗?
也许您会认为如此强烈地想到您从前的书信,这证明您在您最后一封信里所表明的危险,您这样想就错了.我对我自己很看得清.我已经不是从前的我,或者说您已经不是过去的您;这便是给您的证明:除了迷人的魅力和善良以外,我从您过去的容貌里觉得一切对于我是全新的和令人那样的惊奇.我这样的观察可以使您事先免除恐惧.我毫不相信自己的力量,我却相信感觉,它解脱了我必须依靠这些力量.我深深地尊崇我已经不敢崇拜的事,我知道我对过去的崇拜应该提高到怎样的尊重程度.我对您充满了最温馨的感激之情,我的确像从前一样爱您,但已经恢复了的理智更深深地缠住了我,它使我仰慕您.它向我显示的是如今的您,它比爱情更好地为您效劳.是的,假如我仍保持着过去那种在今天说来已是有罪的爱情,您便不会对我如此珍贵了.
自从我停止欺骗自己并依靠聪慧的伏尔玛尔的帮助弄清楚了我真正的感情后,我较好地学会了认识自己,也较少地为自己的弱点惊慌.虽然这弱点还在吸引我的想象力,虽然过去的谬误对我还是甜蜜的,但只是知道它已不能屈辱您,我也就安心了;在梦想中引诱我的怪兽便从现实的危险中拯救了我.
于丽呀!有些永久的印象不论什么时间和努力都是无法抹拭掉的.伤口长好了,但疤痕还留着,而这疤痕是可纪念的印记,它防止心灵受到另一次伤害.易变性和爱情是不能共存的;改变的情人不是单纯地改变:他开始或者停止爱,至于我,我是停止;可是在停止属于您时,我仍在您的照管之下.我不再害怕您,但您阻止我害怕另一个女子.是的,于丽,是的,可尊敬的女人,我始终是您自己的朋友和您德行的情人;然而我们的爱情,我们的初恋和唯一的爱情从来不会逸出我的心灵.我的年岁的鲜花完全不会在我的记忆中凋谢.我即使活上多少个世纪,我青春的温馨的岁月既不能对我再生,也不会在我的记忆里消灭.我们徒劳地想不再是同样的人,我不能忘却过去曾经是的那两个人.但现在我们来谈您的表姐.
亲爱的女友,必须承认,自从我不再敢注视您的妩媚,我变得对她的美丽更敏感了.什么眼睛能够从这样的美丽飘浮到另一种美丽而始终不能固定在一点上呢?我的目光也许太乐于看到她,从我离开后,她的容貌已经镌刻在我的心里,已形成了更深刻的印象,圣殿关闭了,然而她的形象已经留在教堂里.假如我从来没有看见过您,我会对她不知不觉地成为将要成为的那样;只有您一人使我感到她使我引起的感情同爱情之间的区别.那与可怕的激情不同的感觉,同友谊温和的感情相结合,它因此会成为爱情吗?于丽呀!多么大的区别!热情在哪里?狂热的爱在哪里?理性的神奇的彷徨比理性本身更辉煌.更伟大.更有力.更优美百倍,它们又在哪里?短暂的激情袭击了我,一时的狂热抓住了我,使我激动,然后离开了我.我重新发现在她和我之间是两个朋友,互相亲热地相爱,也互相交心.可是两个情人彼此这样相爱吗!不;"您"和"我"在他们的语言里是被摈弃的字眼:他们已不再是两个人,他们是合而为一个人了.
那么,我的确是平静了吗?我怎么能平静呢?她是迷人的,她是您的女友也是我的女友:感激之情把我跟她联系起来;我对她怀着最甜蜜的回忆.对于一个敏感的心灵有多么大的权力!一种更温馨的感情怎样能回避欠下的那么多的感情?唉!命中注定我在她和您二者中间是永远不会有一会儿平静的.
女人!女人!亲爱而又致命的对象,大自然用来为我们的苦难作装饰,当人们冒犯你们时,你们就加以处罚,当人们恐惧你们时你们便折磨他们,你们的恨和爱都同样有害,人们既不能不受惩罚地追求,也不能不受惩罚地逃避你们!......美丽.娇媚.魅力.同情,不可思议的人或怪物,痛苦的深渊和快乐的顶点!对人们比使你从中出生的要素更可怕的美,那些投身于你那骗人的宁静的人真不幸呀!产生折磨人类的暴风雨的就是你.
于丽啊!格兰尔啊!你们对我吹嘘的令人痛苦的友谊使我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我生活在风暴里,这都是你们为我激起的.但你们使我的心经受了多少不同的激动!日内瓦湖的波动不同于辽阔的海洋中的浪涛,前者只有生动和短促的波浪,它们永远的浪头在晃动.激荡,有时还下沉,但从来不会形成长流.可是在海洋上,外表虽显得平静,人们却觉得自己被抬了起来,被缓慢和几乎不觉得的水流平稳地带到远处去;人们不觉得自己离开原地,却被带到世界的尽头.
这就是您的魅力和她的魅力对于我所产生的效果的不同之处.这前者,这作为我生活的命运的唯一的爱情,而且只有靠它才能战胜自我,是在我没有觉察时产生的;在我还不明究竟时裹挟着我,我不相信自己已在迷路中失足.在刮风时,我一会儿在天上,一会儿在深渊;风平浪静到来时,我不再知道自己在哪儿.反之,在她旁边时,我看见,我感到我心烦意乱,而且想象得比实际的还要严重;我体验到暂时的和没有后继的激情;我振奋了一阵,一会儿之后就平静下来;波浪徒然地困扰了船只,风没有吹动船帆;我的心对她的妩媚感到快乐,没有给她以幻想;我看到她比我想象的还要美,我接近她时比从远处更怕她:这比我从您那里得来的结果几乎完全相反;我在克拉朗时始终有这两种印象.
自从我出发后,她的确有几次对我具有更大的威力.不幸的是,我在思想上难得只看到她单独一人.但我毕竟看到了她,这就很不错了;她没有给我留下爱情,而只留下激动.
这便是我对于这一个人和对于那一个人的忠实情况.你们其余的女性在我看来不再算什么,我长期的苦难使我把她们都忘怀了,
E fornito,l mio tempo a mezzo gli anni(我的生涯在我生命的中途结束了.(意大利语)).
不幸用意志的力量替我战胜自然和克服诱惑.当人痛苦时,他很少有欲望,您也教会我在抵抗它们时熄灭它们.一种巨大的不幸的热情是一种巨大的智慧的方法.我的心可以说变成了我一切需要的器官;当它平静时,我没有什么需要.让您和格兰尔都使它平静,它就会永远平静了.
在这种精神状况下,我为什么要害怕我自己,您由于什么严酷的谨慎小心而企图夺去我的幸福,以便不使我遭受丧失它的危险?驱使我战斗和取得胜利,为了在胜利后夺去奖金,这是什么样的任性!没有理由就投入危险中去因而挨骂的不是您吗?既然这是危险的事,您为什么叫我来,让我住在您旁边?当我已经认为值得留下来时为什么又要赶我走?您为什么让您的丈夫平白无故地花那么多力气?您为什么不使他放弃您决心使它变为无用的关心?您为什么不对他说:"让他留在天涯海角,因为反正我要重新打发他回到那儿去?"唉!您越为我担心,您就越需要急忙把我叫回来.不,我的危险不是处在您身边,而是在离开您时;而我的害怕您是在没有您的地方.当这个可怕的于丽追逐我时,我到德.伏尔玛尔夫人身边躲藏,于是我就感到平静;如果我这庇护所被剥夺了,我往哪儿躲藏?离开了德.伏尔玛尔夫人,任何时候,任何地方对我都是危险的,到处我都发现格兰尔或于丽.在过去,在现在,这一个人和那一个人轮流使我激动:我的始终激动的想象力就这样只有看到您时才会平静下来,也只有在您身边我才能对自己感到安全.怎么向您解释我在接近您时感到的变化呢?您始终发挥着同样的威力,但它的效果是完全相反的:在抑制从前您所引起的激情时,这威力还比从前更大更高;在激情之后继之而来的是和平和宁静;我的心总是仿效着您的心,像它一样地爱,也像它一样变得平静了.但这种休息不过是暂时的停止;我在您跟前徒然把自己提到和您一般高,但在离开您时又跌到我自己的地位.于丽,我认为实际上有两个灵魂,那好的一个存放在您的手里.啊!您愿意把我同它分离吗?
然而我感情上的错误使您不安;由烦恼而熄灭的青年时期的残余使您害怕;您为处在您保护下的年轻姑娘们担心;您为我担忧那为智者伏尔玛尔所不担忧的事!上帝啊!所有这些担忧使我多么屈辱呀!那么您对您的朋友比您对最下等的仆役更少尊敬吗?我可以原谅您对我想得很坏,但决不原谅您对您自己应有的尊敬.不,不;我燃烧过的激情已使我净化;我已经没有普通男人的弱点.如果在我过去的所作所为以后,我再有一会儿变坏时,就会逃到天涯海角躲藏起来,而且还唯恐离开您不够远呢!
什么!我扰乱了我那么快乐地赞赏过的可爱的秩序吗!玷辱了那纯洁和和平的.我那么尊敬地居住的地方吗!我难道真是那么下流......唉!即便是最堕落的人也会被如此优美的图景所感动!在这庇护所里他怎么不会重新恢复爱和善良呢?他远不会把恶劣的习俗带到那儿去,他要在那里洗心革面......谁?我,于丽,我吗?......那么晚......在您的眼皮底下?亲爱的女友,您不用害怕为我打开您的房屋;它对于我是德行的圣殿;我在那儿到处看到她庄严的形象,我只能在您旁边侍奉她.我的确不是天使,但我要住在她们的住所里,我要仿效她们的榜样:当人家不愿模仿她们时才会逃避它们.
您看我多么困难地接触到了您的信中的主要之点,接触到了应当想到的首要的.假如我敢于认为向我提出的好处而我要思考的唯一之点.于丽呀!行善的灵魂呀!无可比拟的女友呀!在向我献出您本身可尊敬的一半和您以外的最珍贵的宝藏时,如果可能的话,您为我做了曾为我做的更为多的事.爱情.盲目的爱情可以迫使您献出自己;可是献出您的女友却是无可怀疑的尊重的证明.从这时起我真的相信是有价值的人,因为我受到了您的尊重.但这荣誉的证明对于我多么严厉呀!在接受它时我要说明它的真相,而为了对得起它,我就得放弃它.您是知道我的,请您评判我.您的值得爱慕的表姐光是被爱是不够的,她应该像您一样被爱,我知道这一点:她能这样吗?她可能成为这样吗?给予她以所应该得到的这一点,依靠我能够做得到吗?啊!如果您愿意把我同她联系起来,那您为什么不把我的整个的心留给我,使她能把新的感情注入它,接受它并把初期的爱情奉献给她?那个知道爱您的人的心对她是否较不值得?是否必须有好心和聪明的陶尔勃那样自由和平静的心灵,来用他唯一的范例爱护她;为了继承他,必须跟他相称;否则与之相比较时,他更使她无法忍受;于是第二个丈夫那虚弱和不专心的爱情不仅不能像第一个丈夫那样安慰她,反而使她更感到懊悔.她把一个温顺和感激的朋友变成一个粗俗的丈夫.她这样的交换能获得什么?她从那里只有受到双倍的损失.她那优美和敏感的心太感到这个损失;而我,怎么受得了那以我为原因.我又无法治愈她的连续不断的悲惨的情景呢?唉!为此我甚至会在她以前死去.不,于丽,以她为牺牲,我铸成不了我的幸福.我太爱她,所以不能娶她.
我的幸福吗?不.不能使她幸福时,我自己能幸福吗?在婚姻里,两方中的一方能只顾自己一方的命运?幸福.灾难,不管是什么,他们不是共同的吗?这个给予那个的烦恼难道不会回到引起它的一方吗?我将由于她的困难而感到不幸,却不会因她的善行而感到幸福.恩惠.美丽.功德.眷恋.财富,一切都促成我的幸福;我的心,只有我这颗心在败坏这一切并使我在幸福中间变得倒霉.
如果我现在的情况是在她身边充满了快乐,这快乐不仅不能由于更紧密的结合而增加,我从中享受到的最愉快的欢乐却反而会被剥夺掉.她的爱开玩笑的脾气能给她的友谊以可爱的刺激,但那是当她有大家在场的情形时.我在她身旁所以有些太过活泼的激动,那是因为您的出席免去我想您的缘故.每当她跟我面对面谈话时,是您使我们的谈话饶有趣味.我们的爱慕越增加,我们越要想到使我们形成的亲密关系的链子;我们友谊的亲密联系变得更为紧密,我们便喜欢互相谈到您.这样,对您女友的上千个亲密的回忆对您的男友也越亲密,这些回忆把我们联系起来;如果由其他的纽带联系,那就得把过去的抛掉.这些太可爱的回忆是否对于她越显得不忠诚呢?我有什么脸面对一个可敬的和亲爱的妻子看做心腹,诉说我的心不由自主地对她所进行的侮辱?因此这颗心不敢再向她的心倾吐衷情,她一接近就紧闭心扉.既然再不敢谈到您,我很快就不再敢谈到我自己.荣誉.义务,我为她规定一种新的保留,我把我的妻子变为外人,我就不再有响导和劝告来照亮我的灵魂和改正我的错误.这是不是她应当期待的敬意?这是不是我要向她贡献的温情和感激的礼物?我要为她和自己的幸福所应当做的是否就是这样?
于丽,您是不是忘记了我和您的誓言?至于我,我一点儿也没有忘.我丧失了一切;只有我的誓言我还留着;我要把它带进坟墓.我已不能为您而生,那就让我自由地死去.如果需要为此作出约束,我今天就可以做:因为假如结婚是种义务,那么还有更必需的义务是不使任何人不幸;而对于一切其他亲密关系,我唯一感到的,那就是我对曾企求的亲密关系抱着永久的遗憾.我很可能把我过去曾有一次在这儿找到的思想带到这神圣的地方来;这思想将变成我和一个不幸女人的苦痛.我会向她要求我曾期待于您的幸福日子.我将做的是怎样的比较!世上有什么样的女人能忍受得了这样做?啊!我既不能属于您,又要属于另一个女人,我怎么能安慰自己?
亲爱的女友,您不要来动摇与我生活的安宁攸关的决心;不要想方设法把我从我掉进去的沮丧中拉出来,免得我以我存在的感情来重新采取我坏的感情,而剧烈的情况再来打开我整个的创口.自从我回来后,我对您的女友的兴趣更强烈起来,我并不因此惊慌,因为我清楚地知道,我的心灵的状况不容许它走得太远;看到这新的趣味加上我一向对她怀有的那么温馨的感情,我便觉得可以帮助我欺骗自己的感情而庆幸,还可以使我较少困难地忍受您的形象.这种感情有几分爱情的美妙,却没有它的烦恼.想看见她的快乐并没有被想占有她的欲望所干扰;我为能像这个冬季那样度过我全部生活而感到高兴,我觉得处在你们俩之间的那种宁静(他说的确确实实是同几页以前相反的话.这个可怜的哲学家处在两个美丽的女人中间,我觉得是在愉快的困境里:人们会说,他既不想爱这一个,也不想爱那一个,以便两个都爱.......卢梭原注)和甜蜜的状况里,它减轻了德行的严峻,并使它的教训变得可爱.如果有什么虚妄的激情有时扰乱我一阵,一切都会抑制它并使它止息:我已战胜过最危险的激情,其他的就不用担心.我尊敬您的女友像我爱她一样,这就说明了一切.当我只想到我的利益时,在她身边时的温柔的友谊的一切权利对我太亲切了,以致我不敢想扩展它而冒丧失它的危险;我甚至用不着想到我应该尊敬她,就使我从来不敢在面对面谈话时对她说一个她需要解释或她装作没有听见的字眼.如果她有时也许发现我的作风上太过热情,她肯定没有看到在我心里想把它表现出来的意愿.我在她身边半年就是这样,我整个一生也将是这样.除您以外,我没有见过像她那样完善的女人,然而即便她比您更好,我觉得只有从来不曾成为您的情人的人才能成为她的情人.
在结束这封信之前,应当告诉您,我对于您的信的意见.我发现除了德行的审慎之外,还有一个惶恐的灵魂的不安,它自认为应当到处看到恐怖并相信一切都要害怕才能有自己的安全.这过度的胆怯正像过度的自信一样有它的危险.在不断给我们指出完全没有鬼怪的地方的鬼怪,它使我们同幻象作斗争耗尽气力,而且由于没有对象地吓唬我们,它使我们较不防范真正的危险,并使我们较少能加以区别.您有时可以重读爱多阿尔阁下去年关于您丈夫的问题写给您的信:您可以从中发现在不止一个方面对您有用的好意见.我并不指责您笃信宗教;它是感人的.可爱的和像您一样温柔;它应当甚至使您的丈夫高兴.然而要注意,由于使您变得胆怯和谨慎,它会由一条相反的道路引导您走上寂静主义(寂静主义(quiétisme):基督教中的一个神秘主义流派,反对积极生活,宣传同上帝的消极的统一.它应当给信教者的灵魂以拯救和安静(拉丁语quies).法国十八世纪初著名作家费奈隆(见本书第二卷304页注)倾向于寂静主义.卢梭很高地评论过他,但在这问题上同他的意见相左.......俄译注),并在给您指出到处可以碰上危险时,它终于会使您什么都不赞成.亲爱的女友,您怎么会不知道德行是一种战斗状态,人们生活其间总是常常要对自己进行战斗?我们还是少注意些危险,多注意些我们,使我们的灵魂准备应付一切情况.谁要去寻找诱惑的机会,他的失败是咎由自取,但如果太谨慎地逃避它们,那就常常使我们拒绝重大的义务;不断地想到诱惑,即便是为了避免它们,也并不是好办法.人们将不会看到我寻求危险的时刻和跟妇女单独谈话的机会;可是今后不论上帝把我摆在什么地位,我有在克拉朗度过的八个月作为我的保证,便不再害怕任何人会夺走您给我的名符其实的奖励.我并不比过去那样更软弱;我也不会再有重大的战斗要进行:我尝到了悔恨的苦涩;我体味到了胜利的甘甜.经过这样的比较之后,在选择方面我不再有犹豫;一切东西,连同我过去的错误,都是我未来的保证.
我不愿就宇宙的安排和组成事物的管理的问题同您进行新的争论,我将只限于对您说,在如此超乎人力的问题上要判断他看不见的东西,只能从他看得见的东西来归纳推理,而一切类比都是赞成那为您仿佛摒弃的一般的规律的.理性本身以及我们能对上帝形成的最健全的观念都非常有利于这个意见;因为上帝虽然全能,为了简化工作用不着什么方法,但是用最简单的途径毕竟是符合于它的智慧的,以便在方法上,同样也在效果上没有什么无用的地方.上帝在创造人时,赋于人以一切必需的才能以完成它要求他的;当我们向它要求做善事的能力时,我们只要求它已经给了我们的.它给了我们理智,以便叫我们认识什么是善,给了我们良心以便热爱善(圣.普栾认为良心是感情而不是判断的能力,这同哲学家们的定义相反,但我认为这一点他们的所谓同道是对的.......卢梭原注),给了我们自由意志以便选择善.这些最伟大的赠物组成了神明的恩泽;由于我们接受了它们,我们对之都负有义务.
我听到许多反对人的自由的推论,我蔑视所有这些诡辩,因为一个推理者徒然想对我证明我不是自由的,内心的感情比一切论据更有力,不断戳穿他们;在考虑什么事情时我不论采取什么决定,我都清楚地知道,采取相反的决定也只依靠我.这学派的一切诡辩都是白费力气,恰恰是因为它证明的太多,它既对真理也对谬误.对一切都攻击,而自由的存在与否,它一样都可以证明自由是不存在的.听信这些人的话,那么连上帝本身也不是自由的,自由这个词将没有任何意义.他们胜利了,不是因为解决了问题,而是在它的位置上放了个离奇怪物.他们开始时假定一切理智的存在都是纯粹被动的;他们然后从这假定演绎出结论说,存在并不是主动的.他们在这里发现了多方便的方法!如果他们指责他们的对手作出同样的推论,他们便错了.我们并不假定我们是主动的和自由的,我们感到我们是这样.让他们证明,不但这感情会欺骗我们,而且它的确欺骗了我们(问题完全不在这里,问题在于知道意志没有原因就能决定,或什么是决定意志的原因.......卢梭原注).克劳阿纳主教(克劳阿纳主教:即乔治.柏克莱(1685—1753),英国在爱尔兰的主教,英国著名的唯心主义哲学家.主要著作《论人类知识原理》.......俄译注)证明,如果我们的感觉没有什么改变,物质和躯体可能不会存在:这岂不是足够可以肯定它们不存在吗?无论如何,可见我们的感觉比现实更重要;我的主张是要更简单些.
因此我不相信,上帝在用一切方法供给人的一切需要后又给一个人比另一个人更多的特殊援助,那个滥用对一切人的共同援助的人是卑鄙的,那个好好应用援助的却并不需要.这种对人的偏袒是违背上帝的公正的.当这严峻和使人失望的说法是从圣经本身演绎出来时,我首先的责任不是荣耀上帝吗?虽然我应当尊敬圣圣的经文,但我更应尊敬宇宙的创造者,我较愿相信伪造的或不可理解的圣经,但不愿相信不义的或作恶的上帝.圣.保罗不愿陶罐对陶器制造者说:"你为什么把我造成这样?"如果陶器制造者只要求陶罐做他所要求的服务时,它问得很好;可是如果陶器制造者没有执行他不曾对它规定的服务而对它生气,陶罐对他说:"你为什么把我搞成这样"时,它难道是错了吗?
从这里是否应当说祈祷没有用处?上帝保佑我不要剥夺我反对我的软弱的才能!我们一切上升到上帝的智力的行为,都把我们提高到在自己之上;祈求上帝的帮助,我们学会找到它.不是它改变我们,我们的灵魂上升到它时,我们自己在改变(我们可爱的哲学家在仿效阿贝拉尔的行为时,似乎也想采取他的学说②,他们对祈祷的观点在许多方面是相似的.这种异端的许多崇信者认为与其陷入新的错误,还不如坚持走入迷途.这与我的想法不同.陷入错误并不算重大的不幸,操行不好,那就更坏得多.我认为这些话完全跟我上面关于道德的错误原则的危险的话不相矛盾.然而应当让读者自己去进行一些思考.......卢梭原注
② ......也想采取他的学说:这里卢梭在说到阿贝拉尔的学说时所指的是什么,我们不清楚.阿贝拉尔正好相反,是关于天赐援助的"祈祷-请求"的拥护者,而圣.普栾只主张"祈祷-赞颂".......俄译注).人们好好地向它要求的一切,人们都自己给予,正像您已经说了的,人们在认识自己的弱点时却增加了力量.但如果人们滥用祈祷并变得神秘主义时,由于想上升而失败;在寻求恩惠时,人们放弃理智;为了得到上天的恩赐,人们把另一个踩在脚下;在固执地想它给我们以光明时,人们抛弃了它已经给我们的光明.为了强求上帝显示奇迹,我们变成了什么?
您知道,没有什么善行可以不被指责流于过度,即使虔诚也会转变为狂热.您的虔诚太纯洁,所以永远不会达到这程度;但产生迷误的过度,在迷误之前就有,因此您应当对它们在萌芽状态时就要注意.我常常听到您谴责苦行主义的入迷状态:您知道那是怎样来的吗?那是把祈祷的时间继续到超过人的脆弱所能允许的缘故.于是精神枯竭,想象力着火便产生了幻觉;人就变得有灵感.能预言,就不再有防止狂热崇拜的感觉和天性.您经常把自己关闭在您的小房间里,您沉思冥想,您不间断地祈祷;您还没有见到过虔信派教徒(一种疯人,他们妄想成为基督教徒并从字面上遵照福音书的教导;大体上像今天英国的卫理公会的教徒.德国的摩拉维亚人.法国的冉森教派的教徒;但除了后面这些派别成为主要派别时,他们比他们的敌人更严格和更偏执.......卢梭原注),但您看他们的书.我从不曾谴责过您对卓越的费奈隆的著作的爱好;但您怎样对待他的门徒的著作的?您读过缪拉(缪拉:(见本书第二卷第275页注)是深信不渝的虔信主义者,因此初被逐出伯尔尼,其后被逐出日内瓦.可能卢梭因此不同意官方教会把缪拉推上异端的道路.但这里也可能有另一种解释,即暗示缪拉在生命结束时发了疯.《向人们介绍宗教的本能》这本作品缪拉写于1727年.......俄译注)的书:我也读过;但我选择他的书信,而您选择他的神圣的本能.请您看看他是怎么完结的,哀悼这聪明人的走入歧途,再想想您.虔诚的信仰基督教的女人,您只想成为伪善者吗?
亲爱的和可尊敬的女友,我以孩子的顺从接受您的意见,以父亲的热忱向您提出我的意见.自从远没有切断的我们联系的德行使它们变得不可分离时起,它的义务跟友谊的权利混合了起来.同样的教训对我们都合适,同样的利益引导着我们.我们的心灵只需彼此交谈,我们的目光只需彼此相接,使我们共同提高的那荣誉和光荣的目标始终会展现在我们俩之前;我们中的这一个的完善永远会带动另一个.可是如果问题的商量是共同的事,但问题的决定却不是这样:它只属于您一人.您永远是我的命运寄托之所,不要停止作为裁判员;请您衡量我的考虑并说出您的话来;不管您吩咐什么,我都服从;我至少将值得您不中断地引导我.即使我不再见到您,您将始终在我面前,您将永远支配我的行动;您即使剥夺了我教育您孩子们的荣誉,您剥夺不了您培养我的德行:这是您灵魂的孩子,我的灵魂收养了他们,谁也不能把他们从我这里夺走.
于丽,不要转弯抹角地对我说话.现在我已很清楚地对您说明了我感到的和所想的,请告诉我应该怎样做.您知道我的命运跟我著名的朋友的命运的联结达到了怎样的程度.在这个问题上我没有征询过他的意见;我既没有给他看过这封信,也没有给他看过您的信.如果他知道您不赞成他的计划,或不如说您丈夫的计划,他便自己也不赞成它了;我完全不准备从他那里得到反对您的恐惧的意见;只需在您最后决定以前他什么也不知.为了推迟我们的出发,我暂时会找到可叫他吃惊的借口,但他对此肯定会接受.至于我,宁愿不再见到您而不愿为了对您说一声新的再见而看见您.学习作为外人住在您家是一种我不应得到的屈辱.
$$$$第八封信
德.伏尔玛尔夫人致圣.普栾
嗳!没想到又是您受惊的想象力吗?请问根据什么呀?根据我有时给您的尊敬和友谊的最真实的证明;根据促使我关心您真正的幸福的平静的考虑;根据曾向您提出的最殷切.最有利.最体面的建议;根据想把您跟我的家庭用不可分离的(也许是冒失的)纽带连结的热情;根据想使一个相信或假装相信我不再要他做朋友的忘恩负义者成为我的盟友.我的亲属的愿望.为了使您摆脱您似乎身处的忧虑境地,只须按我信上最自然的意义理解.可是很久以来您喜欢钻牛角尖受苦.您的信就像您的生活一样,既高尚却又在地上爬行,既充满了力量却又很稚气.我亲爱的哲学家,您难道永远只是孩子吗?
您怎么会认为我硬要加给您一些规章,跟您断绝来往,用您的话说,想打发您去天涯海角?凭良心说,在我的信里您认为会有那种精神吗?恰好相反:在预先享受到跟您一同生活的快乐时,我担心可能干扰这种生活的麻烦;我便忙着设法用愉快和温和的办法来防止这些麻烦,以便造成跟您的优点和我对您的照顾相适应的状态.这就是我全部的罪过:我觉得这里没有什么可以使您如此惊慌的理由.
您弄错了,我的朋友,因为您并非不知道您对于我是多么珍贵;可是您喜欢人家对您反复说这话,而我爱重复不亚于您,因此您便容易得到您希望的没有抱怨和不满情绪的回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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