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货币战争3

宋鸿兵(当代)
宋鸿兵:《货币战争3:金融高边疆》
  
目录
  第一章
  金融高边疆的陷落
  猎杀胡雪岩 // 003
  洞庭山帮:暗算胡雪岩的幕后黑手 // 007
  鸦片贸易:金银本位的大决战 // 012
  东印度公司:一个银行家的帝国 // 014
  沙逊家族:东方的罗斯柴尔德家族 // 018
  汇丰银行:你的地盘我做主 // 020
  票号钱庄:为什么没能发展为国际金融帝国 // 024
  洋买办:中国的特殊现象 // 029
  第二章
  明治维新与洋务运动
  王政复古与金钱崛起 // 035
  井上馨:日本开国金融元勋 // 038
  三井家的大掌柜 // 040
  日本控制了金融高边疆 // 042
  明治维新为什么没有向外国“招商引资” // 045
  日元信用保卫战 // 047
  明治维新vs洋务运动 // 050
  金融毒奶喝残了汉冶萍公司 // 051
  命运的裂变 // 055
  第三章
  “四一二”政变:蒋介石的“投名状”
  进军沪宁,蒋介石的犹豫 // 061
  3000万金卢布打造的北伐战争 // 063
  蒋介石抱上了更粗的大腿 // 067
  虞洽卿与蒋介石:不得不说的故事 // 069
  “四一二”政变背后的金融势力集团 // 072
  蒋介石的“再融资” // 074
  “宁汉合流”背后的“资本重组” // 075
  财阀董?事会炒掉了胡闹的CEO // 080
  蒋介石终于上了“创业板” // 082
  第四章
  红色中央银行
  毛泽民的金融“空城计” // 089
  巴黎公社,守着金饭碗挨饿 // 091
  一手抓枪杆子,一手抓钱袋子 // 095
  世界上最小的中央银行——中华苏维埃国家银行 // 097
  红色货币的诞生 // 100
作者简介:
  宋鸿兵 国际金融学者,现任环球财经研究院院长。
  2007年6月出版《货币战争》一书,在国内和国际上引起巨大反响,被世界30多个国家和地区的媒体广泛报道。在书中,宋鸿兵因为成功预测2007年次贷危机和2008年金融海啸而备受关注。
  2009年8月出版《货币战争2:金权天下》,再度引发国际媒体的关注。书中提出了在后美元时代世界将出现新的统一货币的判断,并将黄金与碳排放的货币化并列作为未来世界货币的可能选项。因为该书的大胆预言,美国《商业周刊》2009年11月刊将作者评为“2009年中国最具影响力的40人”之一。
  2010年,“货币战争”一词被各国政要、媒体广泛引用,世界货币战争的爆发也成为国际社会广泛关注的焦点。
近四年来,“货币战争”系列著作垄断中国财经类图书畅销榜第一名,国内销量达数百万册,外文版亦畅销海外。
  自序:金融高边疆
  当我围绕着美国与欧洲的货币历史展开研究时,一条脉络日益清晰起来,那就是,货币发行是人类社会最重要的权力之一。对这一关键权力的觊觎和争夺,贯穿了整个欧美近代史。从这一视角去观察世界政治、经?济、文化和军事的风云变幻,将会得到一种类似X光透视的效果。原?来,一切社会矛盾的根源在于利益分配不均,而利益分配最重要的手段就是货币发行。
  恰如美国货币史学家杰克?韦瑟福德所言:“控制货币是一场伟大的斗争,控制货币的发行和分配,就是为了控制财富、资源和全人类。”
  《货币战争》主要聚焦在美国货币发行权的反复争夺是如何影响美国社会和世界历史的,而《货币战争2》则重点关注欧洲各国围绕货币发行权的激烈博弈,是怎样塑造着历次的战争与和平,以及全球权力的形成与变迁。在这一长达6年多的“研究探险”历程中,我的脑海里不时闪现出这样几个疑问:在中国的历史上,特别是中国的近现代史上,货币发行权的博弈对中国现代社会的形成,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影响?这种金钱的力量与其在欧美各国的影响有什么样的异同?在中国大地上发生的货币博弈与全球的货币权力之争,是否存在着不可分割的内在联系?用金钱的X光去透视中国的历史,又将看到什么样的景象?
  带着这些问号,我开始重新审视从前熟知但却未加深入思考的中国近代史。
  货币在中国的历史文献中,远不如政治、文化和军事的地位显赫。人们往往熟知历朝历代帝王们的文韬武略,对将相名臣的事迹如数家珍,文人墨客的诗歌趣闻更是代代相传,而货币却鲜有抛头露面的机会。货币在中国似乎是一门被久已遗忘的科学。
  被历史学家们所忽略的货币,却恰恰是解开众多历史困惑的钥匙,也是辨别今天现实迷途的指南针,更是发现未来康庄大道的望远镜。
  从1840年鸦片战争,到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这一百多年是中国历史上最惊心动魄的时期,它是中华民族险些国破家亡的一百年,它是中华文明自信心几乎彻底崩溃的一百年,它是中国历史上最具悲情和激情的一百年,它更是金钱的意志和金钱的力量崛起和爆发的一百年!
  《货币战争3》将沿着金钱的主轴,逐步展开中国近代史的??卷。一幅幅熟悉的图像经?过货币“显影液”的透视效果,将呈现出迥然不同的脉络风格。为什么鸦片贸易和鸦片战争只在中国发生?为什么日本的明治维新能成功,而中国的洋务运动却会失败?为什么蒋介石拿着苏联的卢布完成了北伐,却会突然变脸反共?为什么国共两党都要“一手抓枪杆子,一手抓钱袋子”?为什么蒋介石能够统一货币却不能维护货币主权?为什么国民党的法币改革激怒?了日本,引诱着英国,却最终扑入了美国的怀抱?为什么日本会存在皇权与金权之争?为什么日本军队总是发生“下克上”?为什么日本政变不断、刺杀成风?为什么国民党的法币改革刺激了日本,并加速了日本的侵华战争?为什么国民党的法币最终走向崩溃,而共产党的人民币却能横空出世?
  这些历史疑问迫使我进行更深入的思考,并逐渐认识到货币发行权对中国近现代史的巨大影响力。而构成和行使货币发行权,则需要一整套体系和架构支撑,这是我在这本书中对货币发行权的一种新的认识,我将这一体系称之为“金融高边疆”。
  “高边疆”理论是美国陆军中将格雷厄姆于20世纪80年代初提出的国家安全新思维,他继马汉的“海权论”和杜黑的“空权论”之后,提出太空也是主权国家必须捍卫的“高边疆”,并形成了美国“星球大战”计划的理论基础。
  在研究欧美和中日等国的金融史的过程中,我越来越感觉到,金融乃是一个主权国家必须要保卫的“第四维边疆”。主权国家边疆的概念,不仅仅包括陆疆、海疆、空疆(含太空)所构成的三维物理空间,未来还需要包括新的一维:金融。在未来国际货币战争阴云密布的时代,金融高边疆的重要性将日趋凸显。
  从欧美各国金融进化的路径中可以清晰地发现,货币本位、中央银行、金融网络、交易市场、金融机构与清算中心共同构成了金融高边疆的体系架构。建立这一体系的主要目的就是,确保货币对资源调动的效率和安全。从中央银行创造货币的源头,直至最终接受货币的客户终端;从货币流动的绵密网络,到资金汇划的清算中心;从金融票据的交易市场,到信用评估的评级系统;从软性的金融法律制度监管,到刚性的金融基础设施建设;从庞大的金融机构,到高效的行业协?会;从复杂的金融产品,到简单的投资工具,金融高边疆保护着货币血液从中央银行心脏,流向金融毛细血管乃至全身经?济细胞,并最终回流中央银行的循?环系统。
  这就给未来人民币国际化提供了参照系。人民币国际化不仅仅是将人民币放出去进行体外循?环这样简单,人民币的自由兑换、放开资本项目管制、跨境贸易的人民币结算、货币互换以及人民币的离岸中心建设,仅仅是人民币国际化的初始阶段,这些工作必须与一整套框架相配合才能达成预期效果。人民币要走出去,既要看得见,也要管得着。未来,不管在世界的任何地点,只要有人民币存在的地方,都是中国的国家利益之所在。为此,就必须进行有效和可靠的监控,以确保这些海外流通的人民币处于“合法”使用的范畴。
  贯穿全书始终的一条暗线就是白银。作为流通货币,白银在最近500年的历史中,成为了中国人生活中必不可少的关键要素。它曾是真正的世界货币,在推动东西方贸易的400年中发挥着主导作用。它又是被广泛使用的工业金属,并将在未来美元日薄西山的过程中,发挥着更为重大的金融与工业的双重功能。“物以稀为贵”乃是投资的天道,而白银完美地符合了这一原?则。随着白银的日益稀少,其价值发现的进程将以令人震惊的速度快速展开,成为普通人长期投资的不二选择。
  正当书稿进入杀青阶段时,某国领导人高调宣称,国际“货币战争”已经?爆发。一时间,“货币战争”一词再度成为国际舆论的焦点话题,各国政要、国际机构、经?济学家们在各种场合对此议论纷纷。2010年10月,笔者应邀参加在韩国首尔举办的被称为“亚洲达沃斯”的“世界知识论坛”。作为来自中国的唯一主讲嘉宾,面对西方一边倒指责中国操纵人民币汇率的声音,笔者亲身体验了一次“舌战群雄”的滋味。
  早在2007~2009年,当《货币战争》和《货币战争2》问世后,“货币战争”一词就已经?在西方媒体中广为流传。英国《金融时报》、德国《明镜》周刊、美国《纽约时报》、《华盛顿邮报》、《国家》、《外交政策》、《新共和》、《福布斯》、《商业周刊》、《沙龙》、西班牙《国家报》、印度《先锋》,以及罗马尼亚、芬兰、波兰、澳大利亚、瑞士、捷克、以色列、日本、韩国、新加坡、越南、秘鲁等全球几十个国家和地区的媒体都曾大量报道过笔者和“货币战争”这一新词汇。
  这一轮国际媒体对“货币战争”概念的再度爆炒,在笔者看来,无非是因为“货币战争”系列图书在中国和亚洲地区的影响力,居心叵测者们试图借机暗示是中国操纵了人民币汇率,对全世界发动了“货币战争”,以达到将祸水引向中国的目的,从而减轻世人对美元第二轮印钞计划不满的压力。不过,世界人民的眼睛是雪亮的,越来越多的共识是,美元的不负责任才是引发世界“货币战争”的根源。
  无论人们愿意还是不愿意,美元印钞计划已经?对世界各国货币“不宣而战”了,只要这种行为不停止,世界货币战争的硝烟就难以散去。
  研究和准备货币战争的目的不是为了战争,而是为了和平!准备得越充分,决心越大,发生货币战争的可能性就越小。金一南将军有一句话让我印象深刻:“什么叫战略威慑?一是你要有实力,二是你要有决心使用这种实力,三是你要让对手相信你敢于使用你的实力!”以史为鉴,建立自己稳固的金融高边疆,就是在强化这种实力。只有拥有这样的战略威慑力,才不怕别人发动货币战争。
  随着“货币战争”系列图书的年轻读者不断增加,越来越多的人给我留言,希望将“货币战争”的内容带入到网络生活中。我们正紧锣密鼓地筹划中国第一款金融网络游戏——“货币战争”系列游戏,让年轻读者在虚拟世界的酣畅淋漓中了解世界金融的风云变幻。
  由于时间和能力所限,书中的观点难免存在纰漏,衷心希望能够得到广大读者的谅解和指正。
  作者
  2010年12月 于北京香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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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金融高边疆的陷落
  
本章导读
  谁?是暗算胡雪岩的真凶?
  为什么鸦片战争只发生在中国?
  为什么中国的银本位会败在英国的金本位脚下?
  为什么中国的钱庄与票号没能发展成世界金融帝国?
  为什么只有中国盛产洋买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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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方列强仅凭坚船利炮和工业革命是不可能将中国变成半殖民地的,割地赔款、开放通商口岸也不能窒息中国的经?济潜力。导致清帝国衰落的真正原?因在于西方金融资本势力首先攻破了中国的金融高边疆。
  鸦片贸易的首要战略目标是颠覆中国的货币体系,而这一战略的制定和执行都源于伦敦金融城。鸦片战争实际上是英国的金本位与中国的银本位之间的一场战略决战,战争的胜负将决定东西方未来数百年的盛衰兴亡!
  对于大英帝国的银行家而言,其最高战略目标就是:以伦敦作为世界金融的中心,以黄金作为世界货币的本位,大英帝国通过英格兰银行向全球输出英镑信用,将欧美主要国家变成金本位的核心成员,将世界的边缘国家变成英镑的附属地区,用战争与暴力来维护这一体系的运转,以货币来最大限度地控制和调动全球资源,最终完成对世界财富和全人类的控制。
  英国金融资本的突击力量远比船坚炮利的帝国海军更具威力,他们将首先打垮中国的银本位,抢占中央银行这一控制清帝国银根的战略制高点,渗透和蚕食中国的金融网络,掌握中国的资本与信用流动的渠道,完成对中国金融高边疆的全面控制。
  在丧失金融高边疆控制权的情况下,中国的贸易定价权、工业自主发展的定位权、政府的财政税收权、军事与国防的开支权将逐步沦丧。中国将不可避免地成为西方列强的待宰羔羊。
  实际上,清帝国的败亡,金融先于军事。
  美国人马汉在19世纪末首先提出了“制海权”的概念,认为“控制海洋就是控制世界”。1921年,意大利人杜黑提出“制空权”的概念,提出“掌握制空权就是胜利”。时隔60年,美国陆军中将格雷厄姆又提出了“制太空权”的“高边疆”理论,坚信“控制外层空间就可以称霸世界”。
  格雷厄姆有丰富的阅历,曾任美国国防部情报局副局长、中央情报局副局长和国防部情报局局长等职,1980年,担任里根总统竞选的国防顾问。1981年,里根政府上台后不久,格雷厄姆在传统基金会的资助下,组建了“高边疆”研究小组。该小组由美国30余位著名的科学家、经?济学家、空间工程师和军事战略家组成。经?过7个多月的精心研究,于1982年3月3日以《高边疆——新的国家战略》为题抛出其研究报告。“高边疆”战略公诸于世后,立即受到美国政府、军方和公众的关注,并且对美国的经?济、政治、军事、高技术发展以及世界局势都产生了重大影响。“高边疆”战略的核心是指历史上具有不断开拓疆域传统的美国,今后应该在地球的外层空间进行新的开拓,把太空作为美国新的战略疆域和控制范围。
  无论是制海权、制空权,还是“高边疆”理论,归根到底强调的是控制范围和控制能力。从西方文明的视角看,有人类活动而没有被控制的地区都是需要征服的“边疆”。
  小小寰球,从大陆到海洋,从土地到天空,甚至包括太空,有人类活动的物理空间基本都已被大国严密地控制了。而金融领域正在日益成为大国博弈的主战场。
  国家的边疆,不仅仅是陆疆、海疆、空疆所构成的三维物理空间,未来还需要包括新的一维:金融高边疆。
  猎杀胡雪岩
  1883年11月初,胡雪岩经?历着人生中最痛苦的煎熬,他苦心经?营一辈子的金融帝国即将土崩瓦解。这是一个用2000万两银子打造出的超级神话,如果以粮食的购买力估算,一两银子大约相当于今天的200元人民币,也就是说,胡雪岩的金融帝国大致拥有着40亿元人民币的总资产。可是,此时的胡雪岩却面临着一场致命的“完美”风暴。
  11月初,他有一笔50万两的汇丰银行债务必须偿还,这笔债务让他倍感焦虑。在正常情况下,以胡雪岩的财富规模,决不至于被区区50万两银子难倒。不幸的是,他的对手们早已布下天罗地网,此时的胡雪岩已难逃被围猎的命运。他隐隐有一种不祥之感:“市面太坏,洋人太厉害,我不晓得怎么才能??身?”
  胡雪岩的正面敌人就是英国的怡和洋行,此时双方正在围绕生丝生意的霸主地位展开着激烈的较量。
  在整个19世纪70年代,洋行牢牢地控制着中国生丝出口的定价权,在洋行的压迫下,生丝价格每况愈下,十年中已跌去一半,江?浙一带的丝农们苦不堪言,当地的丝商们惨μ?经?营,高额利润尽被洋行鲸吞。
  胡雪岩开始介入生丝生意后,对洋行的高压有了切肤之痛。眼看着丝农被洋行敲骨吸髓而陷入破产境地,他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夺取生丝贸易的定价权,迫使洋行在价格上让步。他开始仔细寻找洋行价格控制体系的破绽。洋行控制了生丝贸易融资、国际汇兑、外销渠道和航运保险,又有大英帝国的炮舰做后盾,似乎不可战胜。然而胡雪岩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洋行的死穴——难以控制生丝的生产源头。
  胡雪岩决心占据生丝源头这一战略制高点,一举击破洋行对生丝的定价霸权。
  机会终于在1882年到来了。初春,胡雪岩深入生丝产地进行仔细调查,同时在与当地生丝商人们的交流中发现,当年的生丝收成减少,将出现严重的供货不足。他立刻抓住这一难得的时机,开始悄悄行动,在江?浙育蚕村镇四处采购,广发定金,控制货源。
  果然,市场上5月份生丝收成估计可达8万包,然而“在8月份,逐渐清楚的是,收成被多估了2万包”。
  早已完成生丝货源控制的胡雪岩立刻部署总攻。他动员起自己庞大的金融帝国中的每一个铜?板,将上千万两白银全部投入这场中国商业史上前所未有的大决战中。到1882年夏天,他共囤积了近2万包生丝【1】,占全部货源的1/3强。为彻底控制价格,他力邀丝业同行组成生丝价格同盟,坚持高价出售,试图一举拿下生丝的定价权。
  这一招果然奏效,怡和洋行们突然发现不出更高的价钱就难以买到生丝,他们试图各个击破,但胡雪岩篱笆扎得很紧,稍微有些规模的丝商都被知会要遵守大家约定好的报价。“上等生丝在伦敦每包售价仅仅16先令6便士,但上海的丝价,由于胡雪岩的收购和操纵,折合英镑竟达17先令4便士。”【2】洋行的逻??是,自己对生丝价格有组织的打压不算操纵,而中国有组织的反抗却算操纵。这样的逻??直到今天仍在大行其道,美国狂印美元不算操纵汇率,而中国的反制应对却被判定是操纵汇率。
  怡和洋行无奈之下,只能请大清海关总税务司、英国人赫德出面斡旋。对,大家没有看错,是英国人当着中国海关的一把手。倒不是清政府为了吸引外国人才所制定的特殊政策,而是英国人打败清政府后,强迫清政府割地赔款,为确保中国准时付钱,直接任命了英国人看管着中国海关,所有海关关税收入都直接被英国人拿走冲抵赔款。
  赫德28岁就执掌了大清海关,属于典型的少年得志,但与胡雪岩比起来还稚嫩得多。他以邀请胡雪岩合伙办丝厂为诱饵,以“市价以外,另送佣金”为条件,企图说动胡雪岩做出价格让步。不久,日本商家也登门求购,开出的价格是,按照当时的市价,再加800万两白银,经?谈判后,同意加到1000万两白银。只要胡雪岩点头,相当于今天20亿人民币的毛利就到手了。形势一片大好。然而胡雪岩拒绝了,他要更高的价格。
  就在这时,“欧洲的蚕丝却见丰收,伦敦和欧洲大陆市场能够不顾中国的歉收”【3】。洋行转而寻求收购欧洲本土生丝。到1883年年关时,丝价大跌,一半丝商推迟结算,几家大的丝行破产。胡雪岩试图邀集丝商将来年的新丝再次收尽,以迫使洋行屈服,结果无人响应。
  上海市场生丝成交清μ?,买卖双方僵持了整整3个月。此时,双方较量的就是资金的实力了。
  怡和洋行可不是一般的洋行,它的后台大老板乃是17大国际银行家族中起家最早、势力最大的英国巴林银行。在19世纪,巴林家族号称是“欧洲第六大强权”,其发迹比罗斯柴尔德家族更早,在国际金融领域曾是无可争议的老大。有此强援,怡和洋行在与胡雪岩的对峙中,始终处于不败之地。
  而胡雪岩的处境却开始不妙了。要知道,维持价格控制需要高昂的成本,对加盟丝商的利益补偿、高价收购生丝、提高定金比例、不菲的货栈费用、巨大的融资成本、运输、保险、人工全都要钱。惊人的资金占用使得胡雪岩的现金流处于日益脆弱的危险之中。
  早已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北洋派干将盛宣怀开始行动了。他正在密谋“废掉”胡雪岩。
  胡雪岩与盛宣怀并无太深的个人恩怨,只是各为其主罢了。胡雪岩的后台是当时的两江?总督左宗棠,在平定新疆叛乱的过程中,胡雪岩作为其总后勤,运用自己阜康钱庄的信用和金融网络,于1867年首创以海关关税为抵押向洋行和外资银行举债,14年中,为左宗棠的军事行动融资1600万两白银,为左宗棠收复新疆的历史殊勋立下了汗马功劳。1883年让他陷入绝境的50万两汇丰银行债务,正是他以自身信用为收复新疆的战争债务所做的担保,如果政府的钱不能准时到位,他将不得不自己掏钱垫付给汇丰银行。
  盛宣怀的后台自然是北洋大臣李鸿章。李鸿章与左宗棠的矛盾天下皆知。19世纪六七十年代,中国出现了严重的边疆危机。中国的西北方向,中亚的阿古柏利用当时中国西北地区的民族与宗教矛盾,在英、俄等列强的支持下,侵入新疆,成立了所谓的“浩罕国”。不久,俄国军队占领边防重镇伊犁,西北塞防形势危如累卵。同时,在中国的东南方向,日本又挑起了侵略台湾地区的严重事端,中日之间战事一触即发。“太平天国”十四年战争之后,清朝府库一贫如洗,国家财政已无力同时打赢两场战争。可是,李鸿章所代表的“海防派”主张强化海军为优先要务,为此不惜放弃新疆;而左宗棠坚持“塞防”绝不可废,应该毫不犹豫地对新疆叛乱进行武力征伐。双方矛盾的焦点就是“筹饷”问题,如果朝廷决定“海防”优先,则巨额的资金将流进北洋派的势力范围,而确立“塞防”国策,则左宗棠必然实力大涨。这是一场关乎国家利益和个人利益的尖锐较量。
  最终,左宗棠胜利收复新疆全境,其声望与地位一时压倒了李鸿章。此时,中法战争又阴云密布,左宗棠再次主战,李鸿章再度主和。李鸿章生怕大笔资金再度流入主战派手中,致使北洋系经?费来源不足,因此决定发动“倒左”攻势。打仗打的是钱粮,欲制住左宗棠,必先废掉左宗棠的“钱袋子”胡雪岩。
  盛宣怀要彻底搞垮胡雪岩并不是件简单的事,他的能量也仅限于截断北洋系控制下的上海道应付给胡雪岩的50万两协?饷,这笔钱正是朝廷偿还汇丰银行的欠款。而胡雪岩由于用阜康钱庄的信用为朝廷向汇丰借款,如果朝廷迟付,他就必须垫支。不过胡雪岩毕竟是玩金融的,身在上海的资本市场中心,无论是向汇丰银行提出贷款展期,还是向其他外国银行拆票,或者向上海钱庄票号同业拆借,亦或将价值近千万的生丝进行抵押贷款,更何况,他还有上万亩的土地、庄园等不动产,以及20多家典当铺、连锁票号和胡庆余堂药店等庞大经?营性资产,筹措50万两银子并不是件太难的事。
  因此,盛宣怀不仅需要掐断胡雪岩的官府资金来源,更需要斩断胡雪岩在资本市场上的一切融资通道,而这绝不是盛宣怀能搞定的。他必须联合上海金融市场上真正的大腕,才能向胡雪岩的背后捅上这致命的一刀。
  洞庭山帮:暗算胡雪岩的幕后黑手
  在上海,胡雪岩的信誉不错,又有主管上海的两江?总督左宗棠为靠山,平时也广交商圈的朋友,不然他也不可能组成强大的丝商联盟同洋行叫板。??能够左右所有外国银行的决定,同时还能控制上海全部钱庄票号、典当铺的命运,让大家一起拒绝给胡雪岩融资呢?
  这就是中国近现代史上最为强大的金融买办帝国的缔造者:来自洞庭东山的席正甫,他们这一圈人号称“洞庭山帮”。与国际银行家的打法一样,席家可谓相当低调,除了少数史学界人士,大多数中国人对这个名字都极为陌生。大道无形正是他们的特点!
  外国洋行刚进入中国做生意时,语言不通,人生地不熟,商业环境和政府关系两眼一抹黑,欲扩大业务必借重当地华人,这就是人们熟知的洋买办。洋买办往往是以独立商人的身份与外国洋行“合作”,他们要向洋人缴纳高昂的“保证金”,担保生意亏损时,以保证金赔偿。同时,也享有生意的收入分成。他们为了自身的利益,为洋行的业务拓展殚精竭虑。除了结交官府掌握政府资源,也需要广交商业圈的关系,将触角伸向社会的各个角落。他们编织着层层关系与金钱的网络,疏通着种种富贵与利益的渠道,他们的前台是商场,后台是洋场,舞台是官场。正是通过他们,外国的资本渗透进中国的经?济血脉,外国的商品涌向了中国的大城小镇,外国的精神颠覆着中国的意识,外国的利益捆绑了中国的权贵精英。可以说,没有洋买办,洋人的业务在中国将寸步难行,洋人的势力在中国也会一事无成。
  当胡雪岩领导本土的金融和商贸力量开始向洋行发起挑战时,他不仅直接威胁到了洋行的商业利益,更威胁到了洋买办阶层的切身利益。
  1874年,席正甫当上了汇丰银行的洋买办,交了2万两银子的保证金后,他买到了一张通向控制上海金融市场的“快车票”。席正甫的能力当然没有让汇丰银行失望,刚到汇丰,他就搞定了清政府以盐税做抵押,向汇丰进行政治借款200万两白银的大单,年息8%,分10年偿还。席正甫一炮打响,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在席家的运作下,汇丰先后经?理了沪宁、广九、沪杭甬、津浦、京奉、湖广、浦信等铁路贷款,从中获取了高额分成。
  在发行纸币方面,也成效卓著,汇丰的纸币流通堪称外国银行之最,流通范围遍及长江?、珠江?流域,在华南,汇丰纸币几乎代替了清政府货币的地位,成为计价流通的工具。1893年,洋务派知识分子郑观应在他的《盛世危言》中指出:“若今之洋商所用银票(纸币),并不由中外官吏验瞧虚实,不论多少,为所欲为。闻英商汇丰银行在奥通用之票百余万,该行已获利二百万之谱。”席家为汇丰以白条占有中国实体财富立下了汗马功劳。
  在拉?存款方面,席家也是出手不凡。中国的达官贵人纷纷将资本存放在政府难以管辖的汇丰账户上,宁可只得到很低的利息,也愿意图个“安全保险”。据统计,长期在汇丰开户的客户中,定期存款在2000万两以上的有5人,1500万两以上的20人,1000万两以上的130人,百万两和数十万两级别的更难以估算。【4】席家从中获取的佣金更是天文数字。
  在席正甫的打拼下,汇丰在上海的业务总量大大高于香港总行,英国人自己也承认,“汇丰银行的总行虽在香港,但一般说来,上海分行承做的生意更多些”。当席正甫与英国方面的大班(旧时对外国公司、洋行经?理的称呼,指当时中外通商的经?纪人。——编者注)发生意见冲突时,总部最终都以席正甫的意见为最终决定,为此,不惜撤换英国大班。
  席正甫不仅在汇丰一言九鼎,对上海的钱庄票号也是说一不二。
  当时,在上海的钱庄票号由于自有资金不过几万两银子,难以将生意做大。席正甫率先开展了拆票业务,向钱庄和票号提供了无需抵押品的信用贷款模式,大大提高了本土金融机构的融资能力。这些有实力的钱庄以自身的信用出具的远期汇票,在5~20天的时间里,向汇丰或其他外国银行进行以庄票抵押的短期融资。这样一来,仅有七八万两银子的钱庄,可以用庄票抵押给汇丰,从而借出大量资本进行商业贸易放贷,其规模可高达七八十万两。由于汇丰的存款数量巨大且利息成本低廉,在向钱庄拆票的过程中可以收取高额利息,从而美美地享受着存贷利差的美餐。1879年5月23日的《字林西报》报道上海钱庄“用外国银行资本做生意,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实。近300万两的放款,竟为维持上海市面正常周转所必需的数量”【5】。当银根低于这个数字时,整个商业活动将立刻受到明显影响。
  通过拆票业务,汇丰实际上控制了上海钱庄和票号的资金来源。汇丰的手松一松,市面的银根就宽裕,反之,银根就趋紧。汇丰银行所获得的中国巨额廉价储蓄,极大地增强了它对中国金融体系的控制能力,并事实上成为了“中国的英格兰银行”。
  正是由于汇丰控制着整个上海乃至全国的银根松紧,而席正甫又拥有着汇丰银行的贷款签字权,所以上海的钱庄业争相拉?他入股,实现利益捆绑。席正甫对上海的本土金融机构具备了绝对的影响力,其中也包括胡雪岩。1878年,胡雪岩为左宗棠办理的350万两汇丰银行借款,走的就是席正甫的路子。
  席正甫不仅自家独揽了汇丰的买办职位长达三代人,还利用他的影响力,将席家的其他子弟陆续安排进了外国银行体系。无论是英国系的麦加利(渣打) 、有利、德丰银行,还是法国系的东方汇理、中法工商银行(4.24,0.00,0.00%),德国系的德华银行,俄国系的俄华道胜银行,比利时系的华比银行,美国系的花旗、运通、美商信济银行,日本系的横滨正金、住友银行等,皆是席家的天下。据不完全统计,1874~1949年的75年间,在上海先后开设的外资银行有20余家,而席氏包揽了其中13家的买办席位。
  随着席正甫的势力膨胀,连李鸿章和左宗棠都要争相笼络他。李左二人到上海都必见席正甫,毕竟是大财神,无论是“海防”还是“塞防”,离开钱都是瞎扯。二人对席正甫的拉?拢都很尽心,他们同时保举席正甫担任政府官员,但席并无丝毫兴趣。后来在李鸿章的再三推荐下,席正甫只得接受了二品顶戴。这与他的刻意低调很不协?调。近乎隐居的席正甫连洞庭东山的商圈联谊活动都从不参加,上海的媒体报道中极少出现他的名字。他恪守幕后运作才能成大事的信念。
  席正甫与盛宣怀的关系就更密切了。盛宣怀在打垮胡雪岩后成立中国第一家现代银行——中国通商银行时,席正甫是主要的幕后支持者,两人在生意上是铁关系,在盛宣怀的账单上,令人瞩目地存在着与席正甫相关的“汇丰银行英镑与银账”【6】。但凡席正甫的要求,盛宣怀无不满足,席家的大量亲友纷纷被安排进盛宣怀的体系内任职。双方实现了彻底的利益互锁。
  当清政府准备成立官商合办的中央银行——户部银行时,洞悉私有中央银行巨大利益的席家又捷足先登。户部银行共发行4万股,其中官方认购一半,私人认购另外一半,席正甫的几个儿子纷纷入股户部银行。其中,仅席家长子席立功就以不同身份拥有1320股。户部银行改名大清银行时,席家安插了四个儿子在其中担任要职,大清银行改为中国银行(3.23,0.01,0.31%)时,席家又成为其大股东,并掌管外汇业务,成为宋子文系的同盟。国民政府中央银行成立时,席家更直接变为官股投资人,并代表官股参与中央银行董?事会决策,同时席家还把持着国民政府外汇管理局局长、中央造币厂厂长等要职,更代表国民政府参与筹建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并成为国民政府的代表。席家脉系之庞大,涉及中国金融领域之广泛,在外国银行体系、官方银行体系、上海钱庄票号体系、政府金融主管部门影响力之深,在中国近百年历史上恐怕是绝无仅有的。由于席家所掌握的强大中外金融资源,对整个中国近现代史的影响非常深远,在后续章节将继续介绍。
  如果胡雪岩不在生丝问题上挑战洋行的核心利益,席正甫与胡雪岩的关系应该可以维持得不错。但是,汇丰银行的股东们正是这些大洋行,成立汇丰的初衷就是为了洋行在殖民地拥有自己的“中央银行”,胡雪岩挑战了汇丰大股东的核心利益,搞得股东们闹起事来,席正甫岂能容他!
  事实上,洋行们打压生丝价格,垄断定价权的背后正是汇丰和席正甫对上海乃至全国银根的操纵。
  据1878年8月28日《申报》记载,到19世纪70年代,外国银行对上海钱庄的拆票金额已达300万两左右。到19世纪90年代,七八百万两的拆放额已习以为常。这使得钱庄在资金的周转上对外国银行的依赖性越来越严重。而一旦上海银根紧缩,其效应会立刻波及全国。
  奇怪但并不令人意外的是,从1878年以来,每到中国的生丝、茶叶上市的时候,就会发生银根紧缩的“怪现象”。能够制造货币供应短缺,并且有明显意图的就是汇丰银行。维持上海正常贸易周转大约需要300万两银子,而汇丰经?常在收购丝茶的季节猛收银根到100万两以下,导致丝茶商人无法融到足够的资金,丝农、茶农不得不贱价出售自己的产品,而汇丰的洋行股东们得以廉价3?底,获取暴利!
  “每一次货币恐慌都是以汇丰银行为首的外国银行有意收缩银根而引起的。从1878年初开始,银根就处于紧张状态,以至于年底上海钱庄为坏账所累不复交易者达二三十家。造成这一现象的原?因就是外商银行收缩放款200万两巨数之故。1879年的货币恐慌发生在丝茶上市需款急切的5月,就在这时,经?常需要300万两资金周转的上海市面,却被外国银行收缩到只有90万两的奇缺状态。这个数目全然不能适应本地贸易的正常需要。但是,外国银行并不到此为止,它进一步把库存银块增加到60万两,而使事态更加复杂化。”【7】
  1883年,历史再度重演。
  正当胡雪岩与怡和洋行在生丝大战中处于僵持不下的状态时,上海的银根一天天被收紧,大批丝商斩仓出局,丝价直线下跌。9月初,上等生丝每包价格尚能维持在427两;10月,跌为385两;11月初,更进一步下跌至375两。此时,上海各洋行完全停止收购新丝,胡雪岩的资金链濒于崩溃。
  到11月9日,公众对胡雪岩的资金担忧终于全面爆发。阜康钱庄在杭州和上海的分号遭到挤兑。欠汇丰的50万两白银债务到期也无法延展,而上海道“恰巧”没有协?饷来偿还汇丰的债务,胡雪岩只好以阜康钱庄仅存的家底还债。不堪重负的金融帝国终于在1883年12月1日倒下了。胡雪岩所经?营的京城、上海、镇江?、宁波、福州、湖南、湖北等地的阜康分号同时倒闭。【8】胡雪岩苦心经?营几十年的金融帝国崩溃了。最终,生丝被怡和洋行3?了个大底。
  胡雪岩无法忍受洋行的压价行径毅然起而反抗,但是定价权的争夺背后其实是金融权力的争夺。可惜胡雪岩至死也没搞明白,在丧失中央银行这一金融制高点的情况下,单单依靠囤积生丝试图在贸易上与洋行一较高下是徒劳的,一旦银根被收紧,他的资金链将立刻陷入崩溃边缘。胡雪岩领导的这场中国本土金融力量对国际银行家的反击,最终以完全失败而告终。他陷入的是国外金融资本势力和国内金融买办势力的内外夹击,其失败在战略上早已无可挽回。
  胡雪岩的失败与洋行的胜利都是基于同样的原?因,那就是??能控制银根,??就能取得商战的战略主动权。无论是清政府,还是以胡雪岩为代表的南方钱庄和山西票号,都没有清醒地认识到中央银行的巨大威力。当汇丰银行占据了这一地位之时,整个清帝国的命运就完全被国际银行家所控制。金融不独立,则经?济不能独立;经?济不独立,则政治不能独立。清政府金融高边疆的沦丧,是中华民族陷入深重灾难的开端!
  清政府的中央银行地位是如何失陷的呢?问题的要害是本位货币白银被国际银行家所控制。一旦本位货币动摇,金融这一国家的血液循?环系统必然瘫痪,然后就是各个经?济要害脏器的衰竭,国家政治与战争的免疫系统动员能力瓦解,从而丧失反抗侵略的能力,最后就只剩任人宰割的命运了。
  国际银行家要征服中国,必须首先征服中国的货币。鸦片战争的核心与其说是贸易战争,不如说是一场白银战争!这就是为什么鸦片战争没有发生在印度、美洲、非洲,也没有发生在日本、韩国和东南亚,却仅仅在中国爆发的真正原?因!
  鸦片贸易打击的目标正是中国的本位货币:白银!
  鸦片贸易:金银本位的大决战
  在英国开始对中国大规模开展鸦片贸易之前,中国在国际贸易中处于明显的优势。中国的茶叶、瓷器和丝绸构成了突破世界市场壁垒无坚不摧的出口“铁三角”。当时中国市场的真实景象是:福建沿海的茶叶出口为当地经?济带来前所未有的繁荣,由于在生产和加工方面处于市场垄断地位,武夷山成为各国茶商竞相朝拜的圣地;在长江?中下游,丝和棉是最重要的手工业产品,数十万丝棉生产和纺织专业大军创造出了品质优良和价格极具竞争力的商品,打遍世界市场无敌手;在珠三角地区,形成了景德镇—广州产业链,将豪华瓷器源源不断地送进欧洲王室贵族富丽的客厅。19世纪末,主管中国海关总税务司的英国人赫德在其《中国见闻录》中说道:“中国有世界最好的粮食——大米;最好的饮料——茶;最好的衣物——棉、丝和皮毛。他们无需从别处购买一文钱的东西。”
  从16世纪到19世纪初,中国近400年的市场化程度和货币经?济的发达程度,远远超过了欧洲。其结果就是,欧洲从美洲发现的13.3万吨白银,最终有4.8万吨被欧洲人运到了中国。国际贸易的基本构架就是,中国创造了世界贸易商品的主要部分,西方掠夺了世界资源的主要部分,在白银从西方源源不断流向东方的过程中,也伴随着中国商品的滚滚西去。
  白银不断流向东方,造成了世界金融天平的严重失衡。
  由于长期向中国净输出白银,到17世纪末,欧洲白银短缺,出现了价格普遍下降的现象,同时贸易开始萎缩。1649~1694年,欧洲年均流通白银数量急剧减少,比1558~1649年的年均流通量减少了50%还多,而黄金流通量却增加了接近50%。
  白银减少是顺理成章的事,可黄金怎么会增加呢?
  原?来,17世纪初,中国广州的金银价格比为1﹕5.5~1﹕7,而英国的比价为1﹕16,输送白银到中国不仅可以换得大量高利润的商品,还可以利用金银比价1倍以上的价格差,用便宜的白银在中国、日本和印度换回昂贵的黄金。连约翰?洛克都曾抱怨过:“我被告知他们(东印度公司)从印度某些地方进口(黄金),至少可获得50 %以上的利润……?但是,英国的真正财富被葬送在了印度洋,现在是人们坦率说出真相的时候了,究竟为什么我们面临着这个时代闻所未闻的白银短缺。”【9】
  当黄金大量涌入英国后,银行家通过巨额行贿的手段,买通了《1666年自由铸币法案》的准生证。这个法案实质上是货币史上的一个重要转折点,它“改变了世界的货币体系,其具体效果就是废除了国王对货币发行的垄断权”【10】。该法案规定,任何人都有权力将金锭拿到铸币厂,要求免费铸造合法的金币。
  这一法案从根本上有利于金锭银行家和商业资本家的利益,他们将拥有对货币供应的实际控制权。由于掌握着大量实物黄金的筹码,他们将能够根据自己的利益决定货币供应量。当他们是债权人时,就减少货币铸造,制造通货紧缩效应,使得自己的债权含金量提升;当他们是债务人时,就加大货币供应,以通货膨胀冲销所负的债务。这是西方第一次在实质上将本属于政府的货币发行权转让给了私人。自此,私有中央银行货币发行权的法律基础得以奠定,并打开了通过控制一个国家乃至整个世界的货币供应量来控制财富分配的大门。
  此时,我的耳边突然响起了罗斯柴尔德的那句名言:“只要让我控制一个国家的货币发行,我不在乎??制定法律。”【11】
  在银行家们看来,控制货币是一场伟大的斗争,控制货币的发行和分配就是为了控制财富、资源和全人类。欲控制世界,必先征服货币;欲征服货币,必先征服黄金;而欲征服黄金,则必先征服白银。
  就在欧洲白银东来的过程中,同时伴随着亚洲的黄金西去。此消彼长,最后的结果是,英国在囤积黄金,而中国在吸纳白银。问题的关键是,究竟是黄金还是白银将最终成为世界货币的霸主,这将是关系到东西方未来数百年兴衰的重大分水岭!
  工业革命以来,大英帝国国力空前提高,建立以黄金为本位货币的条件已经?在1717年完全具备。尽管在1816年,英国才从法律上完成金本位的最终确立,但此前的一百年中,英国已处在事实的金本位之下了。
  对于大英帝国的银行家而言,其最高战略目标就是:以伦敦作为世界金融的中心,以黄金作为世界货币的本位,大英帝国通过英格兰银行向全球输出英镑信用,将欧美主要国家变成金本位的核心成员,将世界的边缘国家变成英镑的附属地区,用战争与暴力来维护这一体系的运转,以货币来最大限度地控制和调动全球资源,最终完成对世界财富和全人类的控制!
  要确立黄金英镑的世界货币霸权地位,必须首先打垮白银货币的国家。其中最大的,也最难搞定的就是中国。
  经?过多年尝试,国际银行家最终选择了鸦片作为打击中国白银本位的武器。
  而具体负责执行这一战略的机构就是东印度公司。
  东印度公司:一个银行家的帝国
  一般人很难想象一家公司能够招募军队、掠地铸币、行政司法、宣布战争和缔结和约,但是,东印度公司居然做到了。??能有这么巨大的能量成立如此强大的公司呢?答案就是伦敦金融城的国际银行家!
  由伦敦金融城银行家合股建立、英国王室参股的东印度公司本身就是一个帝国。根据英国国会的授权,东印度公司垄断了从好望角到麦哲伦海峡之间的一切贸易,并有权在如此广大的区域之内招募陆海军、占领领土、在占领区域内征税、发行货币、进行立法和司法审判、宣战和缔结和约。
  在1756~1763年的英法七年战争中,英国打败法国独霸印度次大陆以来,在包括今天巴基斯坦、孟加拉?、缅甸在内的英属印度建立起一套完备的治理和掠夺机制。1750年以后的50年间,东印度公司从英属印度一共榨取了1亿~1.5亿英镑,而1750年英国一年的财政收入才920万英镑。【12】这还不包括垄断印度贸易带来的巨额国际贸易收益。惊人的财富像潮水一般源源不断地流入伦敦金融城银行家和英国王室的钱袋里。18~19世纪,由于巨额的殖民掠夺和商业贸易积累,英国从来就不缺乏资本,这是18世纪英国得以开始工业革命的重要前提。
  巴林家族作为世界17大国际银行家族之一,早在19世纪初就已经?称霸世界金融江?湖,号称“欧洲第六强权”【13】。1779年,巴林王朝的创始人弗朗西斯?巴林就开始担任东印度公司的董?事,直到1810年去世,在位长达30年。从加盟东印度公司开始,他就成为伦敦金融城银行家在东印度公司的主要代表人物,并被公认为公司的核心与灵魂。他从1792年开始担任东印度公司的董?事会主席,执掌着整个东印度公司这个庞大的殖民帝国。正是在他的带领下,东印度公司对中国的鸦片贸易取得了惊人的增长。
  1790~1838年,东印度公司鸦片走私进入中国的数量,由每年数百箱暴增到数万箱,输入中国的鸦片总量高达40多万箱,每箱平均价约750银元,总价值高达2.3亿两白银以上!
  东印度公司的鸦片贸易遵循?一套严密的体系:首先,东印度公司确立在英属印度殖民地的鸦片垄断权,对印度和孟加拉?鸦片实行统购统销,只开放加尔各答一地集中进行鸦片拍卖,并授权与公司有代理关系的散商进行鸦片贸易。同时,公司在广州开设常驻管理委员会,其成员称“大班”,对所有对华贸易进行统一管理。这个管理委员会又是全部对华贸易的“中央银行”,一切对华贸易汇兑业务必须由它经?手,并对散商进行信贷支持,后期也对与他们做生意的广州十三行发放信贷。散商的对华贸易收入,包括出售鸦片所得款项,必须全部存到该委员会下设的银库,并由该委员会签发伦敦、印度、孟加拉?的汇票,散商可到当地兑换现银。公司再用库存白银在中国套购黄金、丝茶等大宗商品销往欧洲获取暴利。
  东印度公司的架构更像是一个金融伞形垄断下的鸦片贸易连锁店。如果说独立经?营的散商还要承担一定的贸易风险,那么提供垄断性金融服务的公司则是“旱涝保收”。
  东印度公司因鸦片贸易的“金融服务”获取的巨额利润,足以支付英国从中国进口茶叶和生丝、从美国和印度进口棉花、向印度出口英国工业制成品和英国殖民统治印度的大部分行政费用。在整个19世纪,英帝国的鸦片垄断在国际贸易中的战略地位,可与今天美国的石油霸权相比肩。东印度公司帝国的基本国策是,从金融上控制鸦片贸易链条的一切环节,生产、销售、仓储、运输和营销渠道都要牢牢地控制在自己手中。
  在东印度公司旗下的散商中,形成了三大洋行割据的态势,它们是:怡和、宝顺和旗昌。
  怡和洋行由渣甸和马地臣合伙建立于1832年7月,正是巴林家族为他们提供的融资。有了伦敦金融城最强大的银行家族的支持,怡和迅速成为远东的“洋行之王”。胡雪岩正是在与怡和争夺生丝霸盘中惨败,他恐怕并不知道怡和的来头。马地臣后来成为英格兰银行行长和英国第二大土地所有者。马地臣家族的继承人休?马地臣,则在1873年用家族鸦片贸易所得,在西班牙收购锡矿,成立了一家矿业公司,将其命名为“Rio Tinto”,今天人们称之为力拓集团。
  宝顺洋行的当家人正是著名的鸦片贩子颠地,而他背后的东家正是巴林家族。后来因为直接从事鸦片生意有损巴林伦敦金融城头号银行家族的“名誉”而退居幕后,由颠地全面代理在华业务,成为仅次于怡和洋行的第二大鸦片贸易商。
  旗昌洋行则是美资公司,从事广州与波士顿之间的鸦片、茶叶和生丝贸易。它的高级合伙人约翰?默里?福布斯,就是2004年美国总统候选人约翰?福布斯?克里的曾外祖父,一直充当巴林兄弟公司在美国的代理人。业务主管小沃伦?德拉?诺,正是美国总统富兰克林?罗斯福的外祖父。洋行老板的堂弟威廉?亨廷顿?罗素则在耶鲁大学创建了著名的“骷髅会”。此外波士顿的几大银行家族也都通过旗昌洋行参与鸦片贸易。正是丰厚的鸦片红利滋养着这些银行家族,形成了日后的波士顿财团和罗斯福家族王朝。
  这三家大洋行占据了中国鸦片贸易的半壁江?山,它们都与巴林家族关系密切,巴林在伦敦金融城遥控着这些“巨大的散商”,在鸦片战争前后几十年里,以鸦片发起了对清政府白银货币的攻击。
  伦敦金融城通过东印度公司在中国还建立了一套鲜为人知却卓有成效的地下营销体系,这个体系由四部分组成:传教士、三合会、行商和满清官僚。这套体系日后左右了近代中国的历史进程。
  传教士在中国一方面通过传教结交权贵和三教九流,了解中国社会、经?济、军事等各方面的情报,以建立近代教会学校、医院、媒体为主,成为塑造亲西方中国社会精英阶层的重要力量。
  三合会本是以反清复明为宗旨的中国民间秘密社团,后来很多会友接受了基督教。两广地区三合会的反清武装行动,同样需要大规模融资支持,于是很多会友经?教会中介,纷纷加入东印度公司的对华鸦片销售网络,成为广东沿海鸦片走私的主力。以反清为宗旨的三合会,等于间接得到伦敦金融城的财政补贴。三合会日后的发展,与洪秀全的拜上帝会、康(有为)梁(启超)谭(嗣同)唐(才常)维新派的秘密结社以及同盟会渊源颇深。洪秀全身边负责意识形态工作的左膀右臂冯云山,早年即拜在基督教华福会门下;负责军事斗争的杨秀清,也曾混迹于三合会在珠江?流域的鸦片走私生意中;两广三合会更是直接参加了金田起义。戊戌变法失败后,谭嗣同遇难,维新派中谭系干将唐才常即发动湖广三合会势力举行自立军起义。同盟会早期各次反清起义,无不以三合会力量为依托。三合会一系的上海青帮更在蒋介石发动“四一二”政变上台和巩固权力的过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行商即广州十三行,是朝廷授权负责对外贸易的专营机构,与外商直接打交道,既是贸易公司,又承担某些外交功能,同时又必须为自己的国外商业伙伴作保。十三行在鸦片战争后多转为洋行买办,是中国近代买办阶层的源头。
  东印度公司还通过贿赂和毒瘾来控制与操纵一部分满清官僚。从中国的上层建筑着手,保护和开拓鸦片贸易。公司通过以天津为中心的北方鸦片贸易网络,向北京朝廷渗透。到鸦片战争前,已经?控制了相当一大批满清高官为其所用。其中包括大学士穆彰阿、直隶总督琦善、宗人府主事耆英等。对此,马克思有过一段精辟论述:“英国人收买中国当局,收买海关官吏和一般的官员,这就是中国人在法律上抵制鸦片的最近结果。贿赂行为和鸦片烟箱一同侵入了‘天朝’官僚界之肺??,破坏了宗法制度的柱石。”【14】这一批人构成后来清政府洋务派的源头。
  1839年,当雄心万丈的林则徐作为钦差大臣来到广东厉行禁烟时,这位伟大的民族英雄,面对的就是这样一个组织严密、财力雄厚、武装强大、里应外合的鸦片帝国。林则徐甫一上任,就严厉镇压三合会的地下走私贩毒网络,勒令外商上缴鸦片,进行了震惊世界的虎门销烟。但是林则徐万万不会想到,他的对手有多强大,他挑战的是整个大英帝国和攸关国际银行家生死的核心金融战略!
  鸦片贸易导致中国白银大规模外流,在中国引发了严重的“银贵钱贱”的货币危机。从清朝建立到19世纪初的100多年中,中国的银铜?双货币机制运转良好,比价基本稳定在1两白银折合铜?钱1000文。到鸦片战争前夕,银两竟飞升至兑换铜?钱1600文。农民、手工业者和普通百姓平时所得都是铜?钱,但交付各种赋税则需折成白银,如此一来,经?济负担大为加重。由于百姓生活困窘,交税自然拖延,结果是各省拖欠赋税日多,造成清政府的财政能力急剧衰退。鸦片贸易大规模开始之前,直到乾隆年间的1781年,国库存银高达7000万两,至1789年约为6000万两。随着鸦片泛滥,到1850年时仅剩800余万两,已不足以应付一场战争了。
  正是鸦片摧毁了大清帝国金融高边疆的基石——白银货币本位,随之而来的是贸易大幅逆差,财政收入下降,人民生活困苦,贫富严重分化,社会矛盾日益尖锐。而国际银行家则手持鸦片套购出来的巨额白银,建立起“中国的英格兰银行”,一举夺取了清帝国金融高边疆的制高点:中央银行。
  汇丰银行的成立,标志着中国近代史开启了一个金融殖民地时代。在汇丰夺取清帝国中央银行大位的过程中,一个新的沙逊帝国崛起了,它取代了东印度公司的地位,成为执行鸦片金融战略的最新操盘手。
  沙逊家族:东方的罗斯柴尔德家族
  沙逊与罗斯柴尔德家族同属于塞法迪犹太人,自古就生活在伊斯兰化的伊比利亚半岛上(今西班牙),从事金匠和钱币兑换的生意,并经?常作为热那亚银行家族的代理人,从事信用调查、收放贷款等业务。在这个过程中,逐渐建立起自己的商业信用和金融网络。15世纪90年代,随着伊比利亚基督徒将伊斯兰教政权赶走,塞法迪犹太人也被逐出西班牙和葡萄牙。
  罗斯柴尔德家族流亡德意志从事老本行,后来成为德意志王室的“宫廷银行家”。另一支犹太金融家族逃往荷兰、比利时,很快就凭借多年积累下来的商业关系网东山再起,并参与了阿姆斯特丹银行、荷兰银行和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建立。正是在荷兰犹太银行家200万荷兰盾的资助下,英国威廉三世于1688年带领1.5万人,从荷兰登陆英国,开始了“光荣革命”。沙逊家族则一路向东,搬迁至中东波斯湾地区的商贸中心巴格达。在那里,沙逊家族凭借犹太人独有的金融触觉和经?验,利用伊斯兰教义中禁止高利贷的教规,以犹太人不受伊斯兰法规约束的便利条件,为中东地区商贸提供金融放贷,很快就成为波斯湾地区首屈一指的金融家族,长期担任巴格达的首席财政官,并成为巴格达地区整个犹太社区的族长,被人称为“纳西”,即犹太人之王。
  但是好景不长,到了18世纪末19世纪初,巴格达地区的反犹情绪高涨,奥斯曼土耳其帝国派驻巴格达的地方官,开始大规模驱赶犹太人,作为“犹太人之王”的沙逊家族首当其冲,不得不于1832年举家迁往印度孟买。沙逊帝国的创始人大卫?沙逊在印度开始了一段新的传奇。【15】
  由于沙逊家族到达印度的时间太晚,鸦片贸易的巨大蛋糕早已所剩无几。东印度公司虽然解体了,但三大洋行巨头却在巴林家族的支持下,继续垄断着中国鸦片进口和印度的鸦片供应链。在整个鸦片贸易链条中,生产、运输、保险、销售、融资、汇兑,几乎全部掌握在怡和手中,针插不进,水泼不进。在巴林家族严密控制的鸦片帝国里,新来的犹太人沙逊要想插足,势比登天。
  此时的伦敦金融城,新兴的罗斯柴尔德家族已然压倒了巴林,罗斯柴尔德家族也想从鸦片生意中切出自己的一块蛋糕,苦于巴林对东印度公司散商的高度控制力,不得其门而入。沙逊的出现正好完美地符合了罗斯柴尔德家族的战略发展规划,同是塞法迪犹太人,祖上说不定还是通家之好,所以双方一拍即合。有了罗斯柴尔德家族的强大金融后盾,沙逊准备甩开膀子大干一场了。
  经?过周密研究,沙逊发现怡和对印度的鸦片控制,存在着一个明显的漏洞,那就是怡和没能控制印度腹地的罂粟种植园。沙逊抓住机会,利用强大的资本实力,向内陆的印度鸦片商人提供高达3/4的贷款。各地采购商闻风而至,沙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控制了鸦片种植的源头,实现了对货源的垄断。其实,胡雪岩的思路与沙逊几乎完全一致,差别在于,沙逊的背后是国际金融霸主罗斯柴尔德家族的支持。
  到了1871年,局势已经?很明朗了,怡和在与沙逊争夺鸦片源头的拼杀中败下阵来,沙逊被公认为印度和中国全部鸦片库存的主要持有者,控制着各类鸦片总量的70%!1840~1914年,沙逊家族在垄断鸦片的生意中获利高达1.4亿两白银!这就是垄断的力量!
  有这样的实力做后盾,罗斯柴尔德的女儿嫁到了沙逊家,从此商业联盟关系得到犹太人传统的宗法力量的巩固和维护。沙逊帝国威震远东。
  从此,远东的洋行进入了沙逊时代。
  犹太人对金钱的超级敏感性在沙逊家族身上也不例外。当沙逊家族完成了鸦片垄断大业之后,资本实力超级雄厚,于是开始琢磨也搞一家中央银行,享受一把控制货币发行的超级快感。此时的远东并没有中央银行,这个机会再次被沙逊抓住了。
  汇丰银行:你的地盘我做主
  在所有政治经?济的要素中,货币最为关键;在货币的全部制度里,创造货币的权力最为核心。但是,在这一国家的神圣权力问题上,几乎找不到任何经?济学家们的只言片语。
  ——美国货币史学家 德玛尔
  1864年初,两份在中国成立银行的商业计划书摆在了老沙逊的办公桌上。一份是孟买本地的英国商人开始筹建面向中国金融市场的“中国皇家银行”,另一份是一位年轻的苏格兰航运商人的“香港和上海银行”计划书。最终打动老沙逊的恰恰是那位毫无银行业经?验的年轻人的计划。这个苏格兰小伙子名叫托马斯?苏石兰,年方三十却已经?是著名的大英轮船公司驻香港的业务总监和香港黄埔船坞公司主席了。
  老沙逊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个主意。作为一家总部设在香港和上海的银行,与那些仅仅在香港和上海设立分行的外国银行相比,在信息联系方面会更加便利,这一点在交通与通讯还不发达的19世纪显得尤为重要。市场时机转瞬即逝,那些需要向远隔重洋的总行请示的银行,在未来与汇丰银行的竞争中只能居于下风。
  老沙逊立刻批准了这个项目。
  在汇丰银行的主要股东中,除了沙逊,还有宝顺和旗昌洋行。然而宝顺洋行在1866年席卷全球的棉花泡沫?危机中破产,旗昌洋行也在危机的打击下,于19世纪70年代初μ?出中国市场。于是已经?成为鸦片新霸主的沙逊洋行,就成为汇丰银行的主要支柱。汇丰银行实际上成为罗斯柴尔德-沙逊同盟在远东金融布局中的一枚关键棋子。
  这样一家银行必然引起巴林系的怡和洋行的坚决抵制,这既是基于伦敦金融城巴林与罗斯柴尔德势力的争霸,也源于实实在在的利益之争。
  汇丰银行刚一诞生,就赶上了美国南北战争结束带来的金融危机。
  当时世界工业体系的核心战略产业是纺织业,纺织业需要的主要原?料是原?棉。世界主要棉花产区在印度和美国南方各州。美国南北战争爆发后,掌握制海权的北方即对南方实施海上封锁,南方对世界市场的原?棉供应立刻中断。英国棉纺织业转向印度的棉花,印棉价格随即暴涨。孟买和加尔各答的棉花市场,立刻成为大小投机商人的赌场。棉花泡沫?催生了更大的金融泡沫?。在英国本土,大量资本金严重不足的各类金融机构纷纷成立,英国殖民地银行数量也急速膨胀。1862~1865年,先后诞生了19家银行。单是1864年登记的殖民地银行就多达7家。在香港和上海,新成立的英资银行数量也大幅增加,这些空壳银行的金库里远没有它们在招股书上所声称的金额。
  就在这时,“噩耗”传来,美国内战结束了!震撼全球金融业的棉花危机开始了。伦敦金融城首当其冲,1866年一年之内,接连倒闭了17家银行。
  金融海啸的冲击波迅速波及远东。1866年,香港、上海出现开埠20多年来的首次金融大恐慌,一系列外资银行和本土钱庄倒闭。当金融海啸的巨浪退去,沙滩上还屹立不倒的只剩下老牌的丽如银行、有利银行、渣打银行、法兰西银行和汇丰银行。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正是在金融海啸的第二年,汇丰银行的一根台柱——老牌的宝顺洋行竟然被“淹死”了,这时的巴林家族在金融危机和罗斯柴尔德家族的双重打击下已经?自身难保,无力顾及远东的小兄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宝顺洋行被棉花危机拖下水。宝顺的垮台严重打击了羽翼未丰的汇丰银行。
  这时站出来力撑危局的,正是沙逊洋行。从1866年起,沙逊家族将所有在华鸦片贸易所得利润,全部通过汇丰银行进行汇兑。在世界金融海啸的冲击下,唯一还有超额利润的生意就是鸦片贸易了。这个维持伦敦金融城和大英帝国经?济生命线的“通货”,再一次用中国老百姓身上的经?济血液挽救了大英帝国远东的金融循?环系统,并成为国际银行家们完成远东利益格局大洗牌的筹码。
  就在各大银行苦撑危局之时,汇丰银行在沙逊巨大的鸦片利润支撑下,抓住大好战机,开始横扫香港和上海的金融同行。
  1866年6月,远东银行业的大哥大丽如银行召集渣打银行、有利银行和法兰西银行等外资银行,商量“后危机时代”的金融风险问题,最后决定将通常使用的6个月到期的商业承兑汇票,缩短为4个月。一是减少银行自身的风险,二是适应新的商业贸易环境。从1867年1月起,在中国的分支机构,不再买卖超过4个月到期的汇票。
  商业承兑汇票的历史可追溯到公元13世纪前后。随着十字军东征和航海贸易的发展,在地中海的意大利地区,迅速形成贸易和货物航运的巨大市场,意大利基于航海贸易的需求,首创了商业承兑汇票。大宗航海贸易最重要的特点就是远距离和长时间,同时还伴有一定的风险,所以买卖双方在付款和发货两方面都很犹豫。买家马上付现金会担心万一远方的卖家不发货,或者货物在航海中出事了怎么办;而卖方则想如果先发货,最后收不到款麻烦就大了。打破这个僵局只有两种办法,一是买家信誉卓著,从不拖欠货款;二是有个信誉很好的担保人对交易成功进行担保。由于大家都在意大利做生意,所以有家有业的本地人自然成为担保方的最佳人选。于是,意大利的商人银行家大量涌现出来,对买家付款进行担保,买家只需开出一张欠条,写明未来什么时间,支付多少金额,并由意大利人签字??押即可。如果买方逾期不付款,意大利人将代为支付全款,回头意大利人再找买家理论。卖方拿到这张欠条于是兴高采烈地发货了。这张欠条就是早期的商业承兑汇票。意大利人坐收一笔担保费用。
  当卖家急需现金而汇票期限未到时,他可以把汇票拿到商人银行家那里去打折出售,这就是汇票贴现。商人银行家以折扣价吃进汇票,然后坐等汇票到期收取全款,从而获利。这个折扣价其实就是隐性的利息,折扣越深,利息就越高。当时的天主教严禁放高利贷,所以汇票贴现成了放高利贷的变通办法。当票据交易非常活跃时,汇票基本上可以随时变现,其功能几乎等同于现金。在18~19世纪的英国,在银行券、支票和信用额度等新工具开始大规模流通之前,汇票实际上成了货币供应的重要组成部分。
  商业汇票的期限往往和货物运输的时间相匹配,如果货到了很久而汇票期限仍未到,就相当于买家赊账时间过长,占用了卖方资金,同时,承担买家支付担保的银行风险也相应增加。
  考虑到由于轮船航速提升,欧洲与中国的海上运输时间大为缩短的情况,另外也不愿过多承担风险,所以丽如银行才提出压缩汇票期限。不过,压缩汇票期限等于收缩了信用规模,提高了买家的资金和信用门槛,其效果相当于拒绝了很多客户。
  这个同业间的协?议,给汇丰银行创造了一个巨大的扩张客户资源的机会。当其他银行拒绝购买6个月到期汇票时,在沙逊巨大资金的保障下,汇丰银行逆向操作,大量收进。手持6个月汇票的商人们走投无路,只有到汇丰才能做贴现,自然折扣更多。汇丰只需持有汇票到期就可收到全额资金,收益当然更为可观。同时,汇丰将自己承兑的4个月的汇票高价抛给那些抢着收货的竞争对手,从而获得低买高卖的套利空间。半年下来,汇丰的汇兑业务便由920万两白银迅速上升到1300万两白银。不到10个月,其他几家银行便不得不向汇丰“投降”,重新走上6个月期票的老路。
  在这场汇票大战中,汇丰银行旗开得胜,表明了“中国的英格兰银行”这一头衔已经?易主。汇丰自此成为远东外国银行界的新领袖。
  汇丰的另一项独门暗器,是大量吸收中国储户存款,特别是中国达官贵人阶层的巨大存款。在清末长篇小说《官场现形记》中曾经?描写了这样一个故事:清政府的一个藩台,奉命到上海查办一个被参官僚把赃款存在汇丰银行的案件。他一到上海,就身穿官服,坐着八抬大轿,带着一些随从直奔汇丰银行而来。但当他来到银行门口,却被挡了驾。守门的说必须从后门进去。藩台大人只得徒步走到银行后门,站了半天,结果还是没有人理睬他。后来,他才知道,汇丰对中国储户在那里的存款严格保密,拒绝中国官方进行任何调查。没有办法,他只得以“外国人不准查账”回复他的上司,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汇丰银行依靠大英帝国的势力,拒绝清政府就其客户的任何款项进行调查。因为有了这个特权,当时许多军阀、官僚、地主就以汇丰为最安全的财富保险库,把历年搜刮来的赃款统统送了进去。
  由于汇丰银行被港英当局视为“我们的银行”,因此备受优待和庇护,享有权力极大的发钞权。1872年,港英政府准许汇丰发行票面1元的小额钞票。随后,汇丰的小额钞票大量出笼,并迅速流通于华南各地。1874年3月,上海《字林西报》刊登1874年2月四大英资发钞银行——丽如、渣打、有利和汇丰的钞票发行额,在实发的350万元钞票中,汇丰的钞票占到了51%以上。
  此时的汇丰银行已经?成为香港最大的发钞银行、港英政府的出纳银行、所有在华同行的结算银行,成为名副其实的“中国的英格兰银行”。
  被沙逊驱逐出鸦片贸易的怡和洋行此时变得更为现实,面对汇丰的强势,怡和新的领导人凯?斯威克家族,不得不更积极地考虑与汇丰的关系。在后来联手剿灭胡雪岩的战役中,双方达成了更多的默契。
  然而罗斯柴尔德-沙逊集团对于汇丰银行的期许,并不仅是让其充当管理在华外国银行的银行,而是要让其成为管理整个中国金融体系的银行,成为真正的“中央银行”。
  要行使中央银行的职能,就必须能够管理与控制中国本土的金融机构,这就是中国的钱庄与票号体系。而这时的清政府恰恰还能够依赖自己的钱庄和票号体系维持运转。钱庄与票号同时还为中国的对外贸易进行大量融资,控制着中国广大民间经?济的财富之源。国际银行家也只有控制了中国的钱庄与票号体系,才能真正实现对中国的金融殖民。
  票号钱庄:为什么没能发展为国际金融帝国
  中国本土生长起来的金融机构中最具特色的就是山西帮的票号和宁绍帮的钱庄。通俗地说,票号玩的是票,而钱庄玩的是钱。
  无论是早期的威尼斯、热那亚,还是后来的荷兰、英国,金融与贸易几乎都是孪生兄弟,相伴而生,相互促进,相互借力。欧洲最早的金融机构几乎都源于商号,在商业活动中,对金融服务的需求日益扩大,最终导致了专业金融服务与商业贸易活动的分离。中国的票号发展也不例外。
  票号源于山西,而不是经?济发达和航运便利的沿海地区,确实令人觉得奇怪,但仔细想来却也合乎情理。晋商号称中国十大商帮之一,他们走南闯北的魄力和吃苦坚韧的精神,使其很早就在中国商业版图中脱颖而出。晋商足迹遍天下,早在清朝初年就形成了南北两大贸易体系——粮船帮和骆驼帮。前者奔波于各省江?河口岸,后者远涉万里,足迹直达蒙古、莫斯科,成为中国茶、丝、布、粮、铁等商品最大的贸易商,建立起中国最早也最为庞大的贸易网络。
  与犹太金融家族崛起道路不同的是,晋商的票号汇兑网络脱胎于纵横上万公里、从业数十万人的庞大的国内国际贸易网络,而犹太金融网络则发轫于金钱兑换、存款放贷、票据交易等纯货币业务。两者的共同之处在于,强大的网络辐射能力所形成的规模效应和快速便捷优势。当网络优势一旦确立,则后来的竞争对手几乎难以插足。这也是后来南方的钱庄始终无法在远程汇兑业务领域超越山西票号的核心原?因。缺乏足够庞大的网络致使钱庄规模普遍偏小,最终难以形成类似犹太金融业的庞大国际金融帝国。
  在货币本位、中央银行之后,金融网络构成了金融高边疆的第三大支柱。
  由于晋商贸易网络覆盖面庞大,在交通极不发达的时代,资金往往一年才能周转一次,严重制约了生意的扩大。同时,远程运送现银时间过长,路途也不安全,因此客观上需要一种便捷的远程资金调动方式,这就是票号起家的核心业务:远程汇兑。
  最初的汇兑业务只是为了方便。例如,山西平遥的“西玉成颜料庄”在四川、北京、山西等处设立了分庄,北京的亲友要将一笔银子汇到四川,只需将银子交予北京分庄,然后北京分庄写信通知四川分庄,而在四川的亲友可到当地分号取到银子。没想到这一汇兑模式一出现,立刻引来了大量业务,而且人们愿意为这样的服务缴纳1%的手续费。颜料庄掌柜雷履泰敏锐地发现了这一潜在能量巨大的商业模式,立刻放弃了传统的颜料庄生意,于1823年前后,成立了中国第一家票号“日升昌”。
  鸦片战争前,中国贸易总额就已高达每年3亿两白银,如果其中1亿两白银需要远程汇兑,其利润将高达100万两白银。经?过几年的经?营,日升昌票号在专营汇兑、存放款业务中获得了巨额利润。据说从道光到同治50余年的时间内,财东李氏从日升昌票号获得的分红竟超过200万两白银。受日升昌票号成功的鼓舞,山西商人纷纷设立或改营票号,极大地促进了当时商业贸易的发展。在此后的近一个世纪里,山西票号基本垄断了当时清朝的汇兑业务,获得了“汇通天下”的美誉。
  票号主要业务是远程汇兑。其发展呈现出由北向南扩张,由山西向四方辐射的基本态势。前期因华北、华中与蒙俄贸易与年俱增,票号依据经?济形势,在内陆30多个城镇设号200多个,重心在北方,分号以京师为中心。中期则海陆并重,在边疆和沿海大设分号,京、津、沪、汉成为票号集中的四大中心。光绪前期,票号的总号、分号已达400多家,构成了一张巨大的金融网络。无论是商业,还是政府,或者私人的资金,最终由于票号快速、安全和便捷的特点,无不纷纷涌入这个辐射全国的金融高速公路系统。到20世纪初,全国22家主要票号汇兑总金额大约为8.2亿两白银【16】,利润总额约820万两白银,大约相当于清政府一年财政总收入的1/10!
  票号的汇兑网络形成了巨大的金融网络优势,在此基础之上,原?本有希望发展成为类似于犹太金融家在西方所奠定的“金融高速公路体系”,从而垄断信用与资本流通的大动脉。其衰落的根本原?因有两个:一是由于缺乏地利,没有在国际国内贸易的中心——上海,建立自己的总部,从而使决策远离了最具增长潜力的贸易金融服务的中心,丧失了主导新兴的商业汇票交易和其他金融市场的机会;二是没有能够创造出类似欧洲的战争债券和国家债券的融资系统,仅仅将业务局限在汇兑领域,固步自封,最终被外国银行和官办银行逐步侵蚀了作为生存根本的汇兑业务。
  金融市场,尤其是形成国家融资的核心力量——国债和各类票据的交易市场,构成了金融高边疆的第四块基石。中国本土的金融机构——票号与钱庄,都没能完成这一重大历史使命。
  钱庄的起源非常类似于同时代犹太金融家族的主营业务:货币兑换。
  世界犹太金融家族的核心力量几乎都能从德国找到他们的源头。德国作为现代金融家族的发源地是有原?因的。从地理位置上看,德国是欧洲东部和西部之间的连接点,特别是柏林,更是处于欧洲地理中心和交通枢纽的位置,南来北往,东行西去的客商都云集柏林。因此形成了欧洲的各种货币都在柏林集散的局面。从罗马帝国开始,柏林就是货币兑换的中心。到拿破仑占据这一地区之后,对货币兑换的需求变得更加旺盛。两千年深厚的金钱买卖经?验的积累,与现实货币兑换迫切的市场需求,使德国成为了犹太金融家族繁衍壮大的天然沃土。【17】
  中国钱庄的兴起也不例外。自明代确立银本位后,一直实行银两与铜?钱并行的流通局面,银两与铜?钱之间的比价随行就市。由于银两价值过高,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在市面上直接使用银两购买商品价值太大,所以在日常生活中,铜?钱是真正流通的货币,而银两则主要用于大额交易、官员俸禄、兵饷和财政税收等。同时,银两本身也非常复杂,各地银两重量不等、形状各异、成色不均,再加上各种外国银元的大量涌入,形成了巨大的银钱兑换和银两成色评估等业务需求。
  特别是在鸦片战争五口通商后,上海作为国际贸易和国内贸易的交汇之处,其货币兑换的需求更为迫切,以宁波-绍兴-上海为中心的宁绍帮钱庄就应运而生了。为解决国内商人银两的折算和外国商人带来的银元计价问题,从1856年起,上海钱庄业开始采用一种虚拟的银两记账单位,名叫“规元”。这一发明,极大地便利了各地商人的商业记账。
  除了货币兑换的基本业务外,宁绍帮的钱庄业充分利用了上海国际国内贸易中心的优势,创造性地发展出中国特色的商业汇票体系,在内外贸易之间,将外国金融资本和中国的贸易市场,整合成一个灵活而有效的平台。
  五口通商之初,洋行进入上海采购中国土特产并销售外国工业制成品。他们遇到的第一个大难题,就是对中国的供货商和采购商缺乏商业信任。采购中国商品担心付款后收不到货,销售外国产品害怕发货后收不到款,这种情形与13世纪意大利商人所遇到的问题完全一样。宁绍帮的钱庄抓住了这一巨大的商业机会,创造出了“庄票”这一汇票工具,从而大大促进了国内国际贸易的迅猛扩张。
  庄票在19世纪前期就已经?在上海出现了,但当时的庄票从本质上看就是银票,“庄票者,钱庄因放款或商家之请求,而发出之无记名式,付款与持票人之票据也”【18】。它的主要特点是即时性,而不是商业汇票中的以真实贸易为基础的延期支付。
  真正的商业汇票在时间轴上拉?长了支付期限,同时可以贴现,所以当商业汇票被作为支付手段时,在其期限之内,相当于扩大了信用的规模。最重要的是,它是以真实贸易为基础的信用扩张。
  商业汇票的本质,就是以贸易为抵押发行的短期贸易货币,这有别于以债务为抵押发行的债务货币。商业汇票构成了商业资本主义时代最重要的信用扩张手段。而后陆续出现了以国家债务为抵押的殖民资本主义的信用扩张、以工业债务为抵押的工业资本主义信用扩张和以个人债务抵押为主的后工业化时代的信用扩张。【19】
  宁绍帮所发明的庄票是由华商向钱庄申请“以贸易为基础”的5~20天兑现的汇票,采购洋行货物时,即以庄票支付。洋行一般不信任华商,但对于钱庄,特别是有实力的钱庄,还是相当认可的。其原?因在于洋行普遍采用的洋买办制度。洋买办不仅对当地钱庄的实力非常熟悉,而且一旦出现意外必须承担无限责任。如果到期华商不能支付货款,则钱庄负责向洋行垫支,然后钱庄再去找华商算账,也可以由钱庄向洋行直接支付,再向华商收款。这样一来,洋行的货好卖了,钱庄签发的庄票是要收利息的,于是扩大了钱庄的利润并增加了新的业务。华商则获得了短期融资,扩大了业务量。这是一个三全其美的金融创新。而且,这些庄票的持有人可以在很多钱庄或外国银行进行打折贴现,随时得到现金。
  当汇丰银行进入上海时,它面临的是一个外国银行与当地钱庄并存的格局。外国银行的优势在于资本雄厚,完全控制了国际汇兑业务。而钱庄的优势在于了解市场,占据着对内贸易签发商业汇票的信用中介地位,特别是基于国内货币制度的银钱兑换基础业务利润丰厚,无可替代,因此也能占有一席之地。
  既然汇丰银行有一统金融江?湖的雄心壮志,就必然会以其实力将当地各路金融诸侯降服。当横扫其他外国银行的汇票大战以汇丰完胜结束后,它将关注的重点转向了本土钱庄。由于汇丰能够以很低的成本拉?来中国富人们的存款,加上鸦片贸易融资所获得的高额利润,到19世纪末,其资产总额已高达2.11亿港元,建立了远东首屈一指的金融霸权。汇丰充分利用了自身资金雄厚的优势,开始大规模使用拆票的办法来控制钱庄的资金。【20】
  由于钱庄自有资本有限,对于吃下更多的商业汇票蛋糕,心有余而力不足。汇丰银行正是看准了这一弱点,才将廉价的多余资金拆借给上海的钱庄,钱庄只需将庄票作为抵押交给汇丰,就可以得到信用贷款。因此,上海钱庄纷纷向汇丰银行大量拆借资金。汇丰也可以直接收购市场上已经?被打折过的庄票,进行再贴现,利用存款与再贴现之间的息差获得收益。各钱庄在打折收购其他钱庄的庄票后,本可持有到期获得收益,但为了加快资金周转获得更多利润,只要汇丰出价合适,就毫不犹豫地把这些庄票转卖给汇丰,将利润落袋为安后再去做新的贴现买卖。
  如此一来,虽然上海的钱庄可以获得汇丰的资金将生意做大,但同时也由于资金来源受到汇丰的控制,而不得不变为汇丰的附庸。汇丰银行可以通过拒绝拆票或提高拆息来紧缩银根,也可以调高再贴现率,即对钱庄想转卖给汇丰的庄票进行深度打折,使得钱庄无法获得两次打折之间的利差而无利可图,从而迫使他们减缓或停止第一次贴现行为。这将导致全体钱庄由于商业汇票周转放慢,而不得不减少对贸易的融资。最终的后果就是,资金匮乏导致华商无法收购茶农、丝农等土特产品,农民和手工业者被迫降价出售自己的劳动成果。而此时,汇丰背后的洋行股东们“正好”能够廉价吃进,然后在国际市场上高价抛出,获得丰厚利润。
  胡雪岩所代表的中国金融势力在与外国金融势力进行殊死抗争时,汇丰银行可以通过拧紧货币供应的水龙头,制造银根紧缩,轻易打垮一切贸易抵抗联盟的反抗。
  在汇丰银行把持着清帝国中央银行大位的情况下,任何本土的金融机构都不可能发展成为足以挑战国际银行家核心战略的竞争对手。
  洋买办:中国的特殊现象
  “买办”一词源于葡萄牙语,本意为中国南方地区为欧洲商人在市场上负责采购的仆人。后来演变为专指帮助外国洋行在中国扩大生意范围的本地商人。早期的洋买办并非外国洋行的雇员,而是身份独立的商人,他们与洋行之间是代理关系,为了取得买办资格,他们往往需要缴纳一定的保证金,如果生意规模没能达到预期目标或出现亏损,他们的保证金将被洋行扣罚。同样的,如果他们的业绩不错,也将享受洋行的利润分成。
  就纯粹的商业角度而言,买办属于正常的商业代理行为,无可厚非。但是,如果洋行进行的不是公平贸易,而是压榨式贸易;外国银行开展的不是普通的金融服务,而是控制货币供应的操纵性行为,那么问题的性质就发生了改变。洋行与外国银行的势力越强,生意规模越大,对中国经?济的危害也就越深重。在这一过程中,帮助外国金融资本扩张势力范围的洋买办,就变成了伤害本国利益的重要帮凶。
  从胡雪岩被猎杀的事例中,人们可以清楚地发现洋买办阶层对中国经?济、金融、贸易与民生的重大杀伤力。没有洋买办的尽心竭力,外国洋行和银行都不可能在中国获得那么大的控制力。
  是平等的商业交往,还是控制与操纵?正确判断外国金融资本的意图和行为,是一切历史功过与是非评判的核心。
  纵观世界各国,洋买办现象几乎是中国特色。无论是在亚洲的印度、日本、韩国,还是在美洲大陆,都不曾出现这样一个特殊的阶层。这是中国半殖民状态所独有的现象。在西方扩张的过程中,美洲、非洲最先被殖民化,亚洲的印度和东南亚稍后被征服,在这些被西方彻底殖民化的地区,西方的统治势力可以直接实施垂直统治,而无需借助本地中间人代行控制,所以无需买办阶层费事。中国的情况比较独特,西方殖民者来到中国的时间太晚,而中国相对强大,无法在短时间内彻底垂直统治中国,所以必须依赖一个中间阶层来代行控制,这个阶层就是官僚与买办阶层。
  从更深层次看,但凡统治殖民地,必须要彻底消灭当地的文字,因为文字携带着文明的基因,维持着复杂的民族自我认同和精神归属,征服一个国家却消灭不了它的文字,则统治者要么被同化,要么被驱逐。被统治者从精神和情感两方面认同统治者,是统治成功的唯一选择,古往今来概莫能外,世界任何一处的殖民地也是如此。葡萄牙、西班牙、荷兰、英国、法国、德国、美国、日本等殖民帝国,无不首先灭掉殖民地的文字,使得被统治民族完全和彻底地集体失忆,重新接受殖民帝国的精神与情感灌输,以实现其“长治久安”。在当今世界,前殖民地地区的普遍贫穷落后,在很大程度上是殖民时代留下的后遗症。可怕的并不是这些地区的物质财富被掠夺,而是殖民地国家的文字被摧毁所导致的精神世界极度错乱和信仰体系彻底碎裂,要重建对自身文明的信心,却远不像经?济发展和物质繁荣那样短期就能见效。
  中国的幸运就在于顽强的汉字生命力和在此之上建立起来的巨大文明体系。无论是英国的狡诈、俄国的贪婪,还是日本的嚣张,都不可能彻底征服中华文明。正是在这种现实的无奈中,西方殖民帝国不得不借重与依靠洋买办来实现财富的掠夺和控制。
  在金融高边疆全面沦陷的情况下,洋务运动也好,戊戌变法也罢,甚至推??清王朝,都不能从根本上改变中国半殖民化的状态。
  日本当时也同样面对着西方列强的殖民野心,也同样被砸开了通商的大门,可是却有着与中国截然相反的命运。明治维新的成功与洋务运动的失败,其根本差别就在于日本守住了自己的金融高边疆,外国金融势力未能有效地控制日本的货币体系。尤为重要的是,日本没有形成一个强大的洋买办阶层。因此,外国银行在日本难以开展业务,更别说控制日本的金融命脉了。
  1863年以来,在日本开业的六大外国银行,携带着高达2亿两白银的资本金,其实力比日本当年的银行实力不知强大多少倍,即便是明治维新成功后,直到1900年,日本的全部银行资本金还不到这个数字的一半。可是,除了汇丰银行尚能运转之外,其他外国银行已纷纷倒闭。而日本本国银行的数量则从零暴涨到1901年的1867家。在此之前的明治维新,几乎完全是在本国银行体系的信贷支持下,完成了工业的近代化,使日本一跃而与西方列强平起平坐,成为亚洲唯一摆脱西方列强殖民的成功典范。
  日本正是牢牢控制住了金融高边疆,源源不断地为本国的工业、国防和贸易提供大量信用,才催生了一个迅速崛起的工业强国。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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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6年,第17页
  第二章 明治维新与洋务运动
  本章导读
  为什么明治维新能成功,而洋务运动会失败?
  为什么日本没有洋买办阶层?
  为什么外国银行携强大资本登陆日本,最后几乎全军覆没?
  为什么日本能够守住自己的金融高边疆?
?
  历史给中国留下了太多的痛苦回忆,也为后来的中国人提出了许多非常尖锐的问题。日本明治维新的成功和中国洋务运动的失败,以及甲午战争的结果,给中国带来的刺激和纠结,远比败于大英帝国更令国人抓狂。
  日本金融的历史,远比大多数中国人想象的更久远、更先进。三井家族的金融从业经?历,比英格兰银行还早10年,比山西票号早了100多年;日本现代银行体系的建立,比中国领先了30多年;日本中央银行的成形,比中国早28年;日本的统一货币日元,遥遥领先中国的法币70多年;日本在亚洲最早确立了金本位的货币基石;日本的金融网络,完全控制了本国的经?济体系;日本横滨正金银行,帮助本国贸易商一举夺回了定价权。
  日本成功地守住了金融高边疆,击退了外国金融势力的染指,这正是日本明治维新得以成功的关键前提。
  日本最终发现了银行信用的秘密,在金银货币有限的情况下,以金融的高倍杠杆,充分调动起全国的资源,撬开了近代工业化的大门,而工业和贸易创造的惊人财富,驱动着日本经?济的车轮驶入了世界强权的快车道。
  反观中国,以汉冶萍钢铁联合公司为典型代表的洋务运动,却在极端恶劣的金融生态环境中艰难生存,尽管具备着关键的先发优势和良好的资源条件,却最终断送在日本手中。
  历史的经?验表明,金融是现代经?济的制高点,金融高边疆是现代国家的第二国防!
  王政复古与金钱崛起
  1867年12月26日深夜,寒风瑟瑟。在日本京都三井家族的庄园里,家族掌门人三井三郎助正襟危坐,在他的旁边是一个装满金银的木箱。仆人们屏住呼吸,倾听着院外的动静。巨大的客厅在黑夜里显得更加空旷,蜡烛咝咝的燃烧声在静谧的房间中清晰可闻。空气仿佛凝固了。此时,三井正在等待一个决定家族命运的重要时刻。
  他已经?得到准确情报,德川幕府正在调集三万大军准备杀向京都。倒幕派的长州藩和萨摩藩也已经?招募了大批武士,在王政复古的大旗下,誓言废掉统治日本长达200年的德川幕府,将大权归还天皇。一时间,京都城下战云密布,决定日本命运的决战即将拉?开大幕。
  三井家族作为德川幕府的金融代理人,曾为幕府统治立下汗马功劳,也获得了巨大的利益。但是,日本已不再是锁国时代的日本,西方列强已经?敲开了日本的大门,整个国家正处在被彻底殖民的巨大危机之中。德川幕府的腐败统治和严酷剥削,早已使民众的暴力反抗如星星之火已成燎原?之势,而幕府对西方列强的软弱妥协?,更激起各藩贵族与武士压抑已久的反叛之心。三井对时局洞若观火,早已开始向倒幕派秘密提供大笔资金。不过,他还不愿也不敢公开表示自己的倾向。
  今夜,三井将做出事关家族300年基业的重大抉择,将赌注全部压向倒幕派,公开与德川幕府决裂!
  清脆的敲门声骤然响起,天皇的特使到了。
  此刻,就在三井家附近的皇宫里,一位踌躇满志的少年正在激情中来回踱步,憧憬着日本光明的未来。他就是几个月前刚刚即位的明治天皇。几天前,他发布诏书,宣布接受德川幕府交出的行政权力,收回旁落长达700余年的天皇统治权。在这位年方15岁的天皇身边,云集着来自各藩的诸侯,其中势力最大的就是西南部的长州和萨摩两藩。这些人早已不堪忍受德川幕府的统治,几次三番起兵造反,其属下武士,彪悍勇猛,能征惯战,后来日本帝国陆军和海军的名将中,大部分都出自这两大藩镇。
  明治天皇年纪虽小,但雄心勃勃,谋略过人。他对眼下的局势也有自己的判断,德川幕府将历代天皇置于汉献帝的位置上固然可恨,但??能保证身边的这些倒幕派,不会再度成为新的德川家族呢?就在三年前,胆大妄为的长州藩,甚至准备武装绑架他的父亲孝明天皇,以“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方式,来推??德川家族的统治。明治天皇的处境,与清帝国康熙皇帝亲政前,被鳌拜胁迫非常相似。
  不过,眼下最紧迫的,就是如何打败不甘心失去大权的德川家族。他们的3万大军很快就会打到京都城下,而最要命的就是,他的新政权囊中空空如也,没有钱是打不了仗的。明治天皇不得不求助于当时的日本首富三井家族。
  在特使的引导下,三井带着装满金银的箱子来到皇宫,等待他的是帝国财政大臣。寒暄之后,大臣直言相告,政府没钱,战端将启。三井立刻献上宝箱,随即就被任命为帝国新的财政代理人,全权负责筹措财政经?费。【1】
  三井家族何德何能,以至于明治天皇在危难之时,敢以政权存亡的重任相托?
  这个三井的来历的确非同凡响。三井家族开始建立金融帝国的时间,竟比英格兰银行还早10年。其祖三井高利以服装业起家,于1683年在江?户(今天的东京)开设“三井两替店”,从事钱币兑换、典当和放款等金融业务,其商业模式与中国的钱庄非常类似。当时,江?户为政治中心,京都是天皇居住之地,大阪是繁荣的商业都市。随着日本战国时代的结束,各种产业开始兴盛起来。三大都市之间的贸易越来越紧密。三井高利敏锐地发现了这一机会,在京都、大阪陆续开设了“三井两替店”的分店,开始建立起一个小型金融网络。有贸易就有金融服务,商业汇票和票据贴现被创造出来,汇票很快进入了三井家族在几个都市之间的金融网络,资本与信用开始远程流动,三井家族的利润节节攀升。
  当时,商人要在商业中心大阪购买商品,而银子却存在政治中心江?户,银子和货物反向运动浪费时间和金钱,同时也不安全。幕府也有类似的麻烦,在大阪收来的商业税金,需要长途运送到江?户的幕府金库,很不方便。三井看准了这一机会,向幕府提出解决方案,由三井在大阪收取政府税金,然后通过三井的金融网络将钱汇到江?户,一张汇票就可解决政府的难题,不必搬动沉重的银子。德川幕府当然很高兴这样的简单操作,并且很大方地提出了60天的汇票期限。一段时间后,三井的服务令幕府相当满意,将期限进一步延长到150天。【2】
  这下可乐坏了三井。政府将如此巨大的一笔钱,近乎于免费地交给三井使用如此长的时间,而三井可以用幕府在大阪的税金,来采购自家和为其他商人代购的商品,然后在江?户的分店支付银子给幕府金库。其实,从大阪到江?户,三井只需要15~20天的时间就可以办好所有商品的采购和运输,等于得到了130天的政府巨额零利息贷款,这钱正可用于短期放贷,获取暴利。
  三井的远程汇兑业务与山西票号的模式几乎一模一样,虽然金融汇兑网络规模比山西票号小很多,但却早出了100多年。在西方列强进入亚洲之前,日本人的金融意识可能比中国人更先进。
  更为重要的是,德川幕府对三井的信任达到了空前的程度。西方列强打开日本国门后,幕府规定,外国银行的所有本地业务,必须通过三井家族,这样就使得外国银行无法直接与日本商人接触。三井家族扮演了清朝广州十三行的角色,而且三井一家独揽了对外国的一切贸易金融的接口,从而使三井家族的金融与商业网络在日本一家独大。
  经?过180多年的发展,到明治天皇时,三井庞大的金融帝国,早已成为各方势力争相拉?拢的关键力量。
  就在明治新政府面临德川幕府的反扑和各地骚乱不断的危难之时,三井临危受命,为政府紧急筹集300万两白银的国债,这是日本有史以来发行的第一次国债,其规模之大、筹集时间之急迫,在日本历史上闻所未闻。三井金融帝国立刻紧急动员起来,所有金融网络一起高速运转。他们放出大量国债推销员,每个推销员都必须熟练掌握标准化的4分钟演讲推销技能,他们在全国各地的商人、银行家和家庭主妇之间奔走,以天皇危难国家兴亡的激情震撼了社会各界,销售最后取得了惊人的成功,300万两白银的天量国债数额,被380万两超额认购。【3】
  三井拯救了明治新政权!从三井金融帝国奔涌而出的海量金钱,源源不断地流向最渴求粮饷的前线军营。
  非常巧合的是,三井向明治天皇表忠心的一箱箱军饷,正被一位年轻的官员护送到前线。此人就是井上馨。
  井上馨:日本开国金融元勋
  井上馨从小心怀大志,在西方列强危于外、幕府藩镇乱于内,国家存亡面临重大危机之时,井上馨暗暗立下决心,一定要到国外去看看西方的海军为什么如此船坚炮利,西方国家的经?济到底是怎样的繁荣。不过,当时日本采取的是严厉的锁国政策,私自离开日本到国外留学是犯死罪的。但井上馨的决心十分坚定,死亡的危险不足以令其却步。他秘密联系同是长州藩的老乡伊藤博文,两人志同道合,决心一起偷渡去英国留学考察。
  两人商量得热火朝天,就在准备动身之时,突然意识到身上都没有钱,也不知道在英国待上几年到底要花多少银子。于是他们跑到英国的领事馆打听,领事还从未碰上这等稀奇事,一番打听之后告诉他们,每人每年需要1000两银子,对于任何武士家庭,这可不是个小数目。两人顿时傻了眼。不过办法总比困难多,他们开始到处找钱拉?赞助。最后,还是长州藩的大名毛利,被二人的激情所打动,把在美国购买武器的余款汇到英国领事手中。1863年5月的一个夜晚,二人和另外三位好友在英国领事的安排下,秘密前往上海。
  到了上海港口,井上馨一眼望去,几百艘外国蒸汽轮船进进出出,一派繁忙景象。井上馨深感日本再不开放,必被世界潮流所抛弃。不过,他并没有深想,如果外国轮船卸下的是整船的鸦片,装上的是满载的丝茶金银,那中国的经?济究竟会怎样?
  在上海接待他们的正是怡和洋行的凯?斯威克。他问井上馨等人去英国打算学什么,结果井上馨突然发现另外一个大问题,就是他们都不会英语。井上馨只会一个英文单词,那就是航海(Navigation),糟糕的是,他还发错了音。凯?斯威克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最后连猜带蒙地以为他们要当水手学习航海,结果派人把井上馨等人安排去和水手们一起烧锅炉、做杂活。井上馨等人不明白买了船票的客人为什么还需要干杂活儿,顿感无比郁闷。既然英国人就是这样的传统,井上馨等人也只好入乡随俗了。海上的狂风巨浪,害得井上馨和伊藤博文严重晕船,这两位一边呕吐,一边还在激烈地争论日本的未来。【4】
  船终于到了英国,他们开始了全新的生活。井上馨目睹了洋人的富裕和强大,拼命地学习英语和专业航海知识。他恨不得立刻将西方的所有先进文明,通通塞进自己的大脑。有一天,他突然在英国的报纸上看到,日本长州藩肆意封锁海峡,炮击外国轮船,西方列强已准备组建联合舰队去惩罚当地的“野蛮人”。井上馨大惊,因为他知道西方的强大武力绝不是日本武士所能抵挡,所以立刻决定和伊藤博文启程回国,争取赶在列强军舰打到长州藩之前,去劝说当地大名罢兵休战。
  两人冒着被幕府抓住判死刑的危险,赶回日本面见英国总领事。此时,战争即将爆发。井上馨已经?可以用英文表达他的建议——他愿去劝说长州藩停止战争,英国领事同意给他们几天时间去和谈。在见到长州藩的大名后,井上馨力陈西方列强的船坚炮利,长州藩开战必败。无奈此时当地的武士阶层对于西方列强的仇恨,已到了无法压制的程度,虽败亦战。井上馨二人只好回去向英国方面报告结果。当英国总领事问井上馨是否仍然愿意回到英国继续学习时,井上馨回答得非常干脆:“不,先生!如果开战,我们将是第一批手持武士刀、倒在你们炮火之下的武士!”其刚烈决绝,令英国总领事耸然动容。【5】
  这种武士道精神在当时的日本可谓极其普遍,所以并没有洋买办滋生的土壤。后来掌管日本帝国财政金融大权的,正是井上馨等一大批日本金融武士!外国金融资本哪里收买得动!
  战争的惨烈使得西方列强认识到直接征服日本代价太高,而在远东的兵力远远不敷使用。而井上馨与伊藤博文却因与列强谈判,被当地武士误认为是奸细,二人都被刺杀,几乎丧命。日本强烈的武士道精神和民族情绪,确实是西方殖民者第一次面对的重大难题。这些“野蛮人”,既无法直接用武力征服,又难以找到一批能成气候的洋买办来间接实施殖民统治。
  后来,井上馨成为日本最懂金融的政治家,帝国九元老之一,号称“三井的大掌柜”。伊藤博文就是历史上著名的日本铁血首相,宪法的缔造者,中日甲午战争就是在他的任内发动的。
  王政复古后,长州藩由于倒幕功劳最大,在新政府中自然分到了最大的势力范围。在长州藩中,又属井上馨和伊藤博文最具远见卓识,因此井上馨被破格提拔为大藏大辅(相当于财政部副部长),执掌日本财政金融实权,而伊藤博文则去了外国事务局,后来从外交领域脱颖而出,成为帝国著名的政治家。
  三井家的大掌柜
  井上馨走马上任的第一要务就是确立货币本位,这正是金融高边疆的最重要的基石。可见井上馨的眼光相当了得,一眼就看出了财政金融问题的要害。
  他面临的现实困境就是货币混乱。自德川幕府以来,日本的货币就在不断贬值,货币本位极不稳定。到1869年,日本市场上共有11种金币流通,占金属货币流通量的54%,7种银币占42%,另外还有6种铜?钱,各自藩镇还发行了五花八门的纸币,简直就是一个货币的春秋战国时代。【6】
  当时,主管日本财政的大久保利通,乃至整个新政府的主要头脑们,基本都没有现代国家的财政金融知识。一开始,大伙儿都认为应该实行银本位,本来银子在日本就是主要流通货币。因此政府在1868年2月,宣布白银为主要流通货币,在通商口岸接受墨西哥银元为支付手段。但此时远在美国考察银行制度的伊藤博文发来信件,认为应该采用金本位:“奥地利、荷兰和其他一些仍在实行银本位的国家,可能是由于转换旧货币体制的难度太大。如果他们能够重新选择货币本位的话,毫无疑问,他们都会选择金本位。所以对于日本来说,明智的选择是跟随西方的主流倾向。如果日本建立金本位,白银仍然可以作为辅币进行补充。”【7】
  大家本来对这个问题就稀里糊涂,既然伊藤博文正在美国考察银行业,势必代表着西方最新的思想,因此大伙儿很容易就统一了金本位的思想。同时进行了“废两改元”,以后的日本货币被称为日元。这比中国早了70多年。
  明治新政府成立当年,就立刻派伊藤博文到美国考察银行体系,可见日本对金融问题的高度敏感,远非大清帝国所能比拟。其实,伊藤博文也并不精通金融事务,他只是在美国实地了解了一些当地银行业的基本框架,根本来不及消化和吸收。他力主模仿美国的国家银行体系在日本进行复制,结果是轰轰烈烈的国家银行运动所创造出的153家银行,到19世纪末全部改制为普通商业银行或私人银行。
  但就金本位而言,伊藤博文的确判断力不俗。日本在不经?意之间,站到了大英帝国的一边,属于站对了立场。不过由于日本当时黄金稀缺,白银仍是主要流通货币,真正实现金本位被推迟到1897年。当大清甲午战败的2.3亿两白银赔款,从英格兰银行以英镑的形式,付给了日本横滨正金银行的伦敦分行,在扣除53%的英国战争借款和军火购买之后,剩余的钱分别购买了英国国债和陆续换成黄金,分批运回日本,成为金本位建立的家底。
  井上馨要推行财政金融新政,手上又没钱,自然要和日本最大的金主三井家族打交道,双方关系很快打得火热。由于三井为新政府的建立立下了汗马功劳,论功行赏也要大大褒奖,更何况以后要求三井的地方多了,于是井上馨将经?理国库的肥差交给了三井。不过为了以示公平,三井还要与另外两家老钱庄分享这块大蛋糕。
  1871年,日本国家造币厂开始铸新币时,三井马上又得到了政府特许代理人的美差,负责将全国流通的所有旧币回收,然后推广新货币。
  井上馨毕竟留过洋见过世面,他强烈建议三井家族将传统落伍的钱庄票号,转变为欧美现代银行。当三井反应过来银行可以发行自己的钞票时,立刻明白了中间的巨大利益。以75%的储备金来发行钞票,多发的部分不就是空手套白狼吗?三井终于悟出了银行信用货币可以放大的秘密。这样的好事岂能放过,三井立刻向政府申请150万~200万日元钞票的发行权,而且要具备国家法币的效力。三井梦想着成为“日本的英格兰银行”!
  1871年7月,三井递上开办银行的牌照申请。这是日本有史以来第一个银行牌照申请。8月,财政部的批文就下来了,其中还包括井上馨提交内阁批准的时间,效率奇高。更妙的是,政府在美国已经?印好的钞票将立刻转交三井,由三井直接发行,连印刷都省了。
  三井正在狂喜之中,不好的消息却传来了。由于伊藤博文的建议,政府突然改变了主意,要学美国建立国家银行体系。所谓国家银行并非官办银行,而是具有发钞权力的股份制银行。但是,三井偏好家族能完全控制的私人银行体制,对和别人合作没有太大兴趣。井上馨为了补偿三井,将680万日元的财政券和250万殖民券的发行生意,交由三井来做。这两种政府券都是号称可兑换金币的钞票,但由于日本根本没有这么多的黄金而无法兑现。三井虽然也赚了不少,但仍然对能够发钞票的银行这一巨大的诱惑朝思暮想。【8】
  在井上馨反复做工作的情况下,三井不情愿地同意与两家老钱庄合资,建立了第一国立银行,主要负责经?理国库。这可是笔巨大的买卖,所有国家财政收入都要经?过它的手,相当于得到了一笔天文数字的资金沉淀,放贷也好,投资也罢,三井的资金实力变得超级雄厚。美中不足的是,这么大的好处居然要和别人分享。
  消灭对手的机会终于来到了。
  日本财政部“突然”意识到,国家的钱都存放在股份制的第一国立银行不一定靠谱,准备搞一次突击检查,看看这三家主要股东是不是有足够的资本。由于井上馨的通风报信,三井提前做好了资金准备,而另外两家则立刻露出了马脚。由于无法拿出足够的现金,被政府强制关了门。
  在井上馨的帮助下,三井终于独霸了第一国立银行的国库经?理大权。
  难怪在日本政坛上,井上馨的外号就是“三井的大掌柜”。
  日本控制了金融高边疆
  以长州、萨摩、肥前、土佐四藩为核心的“明治寡头”势力集团,把持了明治政府的大权。明治天皇虽然待遇比德川幕府时有了明显提高,但仍然是有名无实的“周天子”。明治寡头们把天皇捧成了神,高高地供在那里,但实权却牢牢抓在自己手上。他们虽然推??了德川幕府,但全国仍然存在着300多个小诸侯,如果不加以彻底铲除,保不准哪天又会冒出个德川家族。同时,要想和西方列强平起平坐,封建割据无疑严重阻°?了日本近代化的进程。
  但是,如何削藩呢?历史上由此引发的战乱数不胜数。
  明治寡头们最终商量出“废藩置县”的办法,有点像宋太祖当年“杯?酒释兵权”的思路。由中央政府出钱,把藩王诸侯们和他们的属下,以及庞大的武士阶层全部养起来。诸侯们一算账,非常合算。以前,他们每年的名义收入为10万石大米,约合6.4万英镑,废藩置县之后,政府每年给他们5万石的俸禄。这是相当优厚的待遇了,要知道诸侯们的收入并不稳定,粮食收成听天由命,再发生战争暴动,还要出钱出人镇压,说不定还赔钱呢。同时,他们还不用再负担那些失去土地的武士阶层的生计,由国家将这些人供养起来,自己乐得一身轻。所以,工作推进得十分顺利。一位英国记者不由感叹,欧洲花了几百年才废除的封建领主制度,日本只用了3个月就完成了。
  其实情况远非这么乐观,藩镇是废除了,德川幕府式的隐患也彻底消灭了,但代价是国家背上了一个养活200万类似“八旗子弟”的藩主阶层的巨大财政负担。诸侯和武士们的俸禄支出几乎占了中央财政的近1/3,而高达7800万两的巨大藩债,大大加剧了明治新政府的财政危机。
  明治寡头们刚上台时,内乱外患都需要钱来搞定,新政府又没钱,财政税收也不是一时半刻能奏效的,所以只有通过印钞票来应急。这一点与美国各殖民地反叛大英帝国时,狂印殖民地纸币如出一辙。
  从1868年开始,新政府执政的头两年里,政府共发行了4800万日元的纸币,其中一半以上是维持政府运转,1270万日元借给了支持新政府的诸侯们,剩下的近1000万日元用于发展工业和商业,也包括银行业。从第三年起,又增加了三种纸币,一种是内务部发行的价值750万的辅币来支持政府券,第二种是财政部发的680万日元的财政部券,用以填补财政赤字,第三种是用于安置下岗武士阶层并帮助他们去北海道再就业的250万日元“下岗安置券”。【9】如此规模地狂印货币,加上假币泛滥,日本社会进入了恶性通货膨胀状态,政府纸币信用急剧下降,政权岌岌可危。
  新政府缺钱,狂印货币只是应急之道,长远之计是必须增加财政收入。于是新政府开始了地租货币化的改革。当时日本的各类税务都是实物缴纳,农民还要承担徭役。这正是中国300年前,明朝内阁首辅张居正的“一条鞭法”早已解决的问题。地租改革的成功大大增加了政府的稳定收入。
  当经?济逐步稳定下来后,诸侯武士们的俸禄又成了明治寡头们非常闹心的事。大佬们反复磋商,最后想出一招名叫“金禄公债”的法子。政府与其每年拿出巨额现金给诸侯武士们发俸禄,不如一次性将他们未来的俸禄买断,如同“买断工龄”一样,但并不是付现金,而是支付金禄公债。俸禄高的,一次性支付6~7年的总收入,利息为5%;俸禄低的,一次性支付10~12年的总收入,利息更高些。未来政府每年只是支付利息,财政负担大幅减轻。公债的本金自发授后第6年开始抽签偿还,30年内偿清。这一手,远比清朝雍正帝搞财政改革时,逼着八旗子弟们去京郊耕地要高明得多,日本明治时代的财政金融管理水平着实让人吃惊。
  这样,大笔资金可以腾出来去发展实业,用实业的投资回报来支付金禄公债的本息。从此,这200万人就被政府彻底推向了市场。
  1876年8月,政府开始发行金禄公债,其总额高达1.74亿日元。要知道,当时日本货币流通总量才1.12亿日元!同时,政府修改了国家银行法,允许金禄公债作为银行资本金入股。一夜暴富起来的诸侯们,立刻将手中一次性得到的几百万债券拿去入股银行。可见,当年日本诸侯们的金融智商也相当了得,他们早已懂得入股商业银行会获取什么样的利益。著名的第十五国立银行的股东几乎全是这些暴发户,他们成功地将俸禄收入转化为了金融资本,又将这些资本投入最兴旺的工业项目,从而获得了巨大回报,成为未来的新贵族。金禄公债发行后的三年内,日本国立银行数量暴涨到153家。而中下层武士除了打架别无所长,他们在商场上根本斗不过商人,结果金禄公债被大量??走。“下海”的武士中,除了少数人取得了成功,绝大部分沦入贫苦阶层。
  随着这些国家重大政策的推进,金融业务量越来越大,三井加速了申请银行牌照的进度。尽管先前被政府拒绝,但三井并未放弃。当井上馨1876年再次回到财政部时,三井的银行牌照申请立刻被批准了。但加上了一条,必须承担无限责任。1876年7月1日,三井银行正式成立,这是日本历史上第一家私人银行。三井发钞票的梦想终于实现了。
  三井银行脱胎于传统的钱庄票号生意模式,其下属31家分支机构原?属于三井的服装连锁店,现在正式脱离原?来的生意,专门从事金融业务,三井银行立刻拥有了一张遍布日本的最大金融网络。老主顾们纷纷成为三井银行的客户。开业当年的存款总量就高达1137万日元,还有228万美元存款。政府的废藩置县、地租货币化和金禄公债大大增加了财政收入,而中央财政收入的一半都存进了三井银行。【10】
  如此一来,三井银行相当于获得了明治政府巨大的无利息、无抵押的资金沉淀。以这样雄厚的财力,三井开始大举投资实业,在铁路、纺织、制纸、海运、煤矿等行业,形成了一个以金融为核心,以各类实业为骨干,相互依存,相互借力的超级财阀。
  1882年,在松方正义、井上馨等人的策划下,日本历史上第一个中央银行——日本银行正式成立。这是一家股份制公司,政府与私人金融家各自持有相应的股权,三井家族作为主要发起股东,派出代表进入中央银行董?事会参与决策。【11】尽管代表各方利益的财阀稀释了一些三井的权力,但在日本金融业,尚无人能与三井处于同等级别。
  随后,日本银行作为日本唯一的法定发钞银行,逐渐收回了153家国立银行的发钞权,完全控制了日本金融的战略制高点。
  日本银行另外一个重大功能,就是直接向本国优先发展的工业大量融资。日本银行开设特殊的贴现窗口,对重点企业的股票和债券进行抵押融资,这是其他国家所不能想象的,这相当于直接将企业的债务和股票货币化,由全社会共同分摊重点企业的发展费用。这一点也为日本工业的腾飞创造了极其重要的条件。
  在日本银行的调动下,全国的金融资源被有效地整合起来,整个银行系统全力扩张信贷,大规模的资金源源不断地注入工业体系。需要特别注意的是,从明治维新开始,直到中日甲午战争之前,日本没有进行大规模外债融资的原?因是,日本目睹了中国和其他国家在外债的压迫下,日益殖民化的危险趋势。日本明治维新的主要资金来源于本国的金融资源整合与调动,更重要的是,银行系统的信用创造。
  在日本银行的监护下,日本的金融体系获得了空前发展。至1901年,日本各类金融机构的数量已高达数千家,仅商业银行就有1867家,金融网络遍及日本城市与乡村。在之后的10年中,银行体系对工商业的信贷规模??了3倍,总存款规模??了4倍,日本的铁路、航运、矿山、纺织、军工、机械制造、农业、贸易等行业,在巨额资金的刺激下,如火箭一般迅猛蹿升。
  明治维新为什么没有向外国“招商引资”
  日本在明治维新的初期,居然能想出将金禄公债作为银行的核心资本金,说明日本对现代金融本质的深刻理解,在那个时代已经?远远超过了大清帝国。请注意,日本明治时期的工业化,并未大量引入外国资本和外债,因为日本已经?彻底发现了银行信用的秘密。在现代银行与信用货币机制下,法定货币永远不会稀缺,货币能够被自己的银行系统创造出来。如果是这样,根本就不需要外国资本进入日本的银行体系。日本需要国际硬通货的唯一目的,就是引进外国的技术设备和日本没有的资源!
  所以日本的明治维新,从来不搞“招商引资”。日本只需要外国的技术、机器设备和原?材料,管理的活儿日本自己练得比外国更高明。硬通货可以由日本的生丝、茶叶和瓷器出口而获得。外国资金?对不起,不需要!因为日本自己可以创造货币!外国洋行可以参与国际贸易,帮助日本产品打开世界市场和购买日本需要的东西。国内贸易则由日本自己的商号共同分享。
  对西方的技术消化乃是日本的绝活儿。把各种东西精雕细琢,做到极致,在螺蛳壳里做道场是日本的绝技。当俄国舰队到达日本时,好奇的日本人上船参观,俄国人给日本人展示了一个蒸汽火车的玩具模型。当日本人第一次看到冒着烟的小火车在轨道上跑起来时,当场被全部雷倒。一伙儿人从此茶饭不思,仔细研究火车能动起来的原?因。很快,日本人也搞出了小火车模型,而且不久就比俄国人做得更加精致。
  现代银行的部分准备金制,乃是一个高倍杠杆的金融制度。一块钱的准备金能够创造10块钱的放大效应。日本在1882年之前,整个银行体系甚至用了近20倍的杠杆来大规模创造货币。如此规模的货币创造极大地刺激了日本工商业的跃进,不过这也埋下了通货膨胀的隐患。
  日本开始大规模举借外债,发生在甲午战争与日俄战争时期,当时日本国内金融早已完成大一统,工业近代化也基本成形,外债不会破坏日本政治与经?济的自主性。而战争外债相当于风险投资,日本在甲午战争和日俄战争两次大战中,都获得了巨大利益,无非是与列强分利润罢了。
  在日本本国金融实力迅速扩张时,原?来居于支配地位的外国银行的影响力却在大幅减弱。1863~1868年,最早登陆日本的六大外国银行共有资本金2亿两,实力远远超过当时日本银行体系的总和。直到1897年,日本银行体系的全部资本金才1.33亿日元,可见外国银行实力之强大。
  明治维新之后,尽管外国银行的实力超级雄厚,但在日本开拓市场始终举步维艰。到20世纪初,最早在日本开业的六大外国银行,除了汇丰之外,已经?全部倒闭或退出了日本。汇丰利用在中国进行的鸦片贸易所获的巨大利润,在日本尚有一席之地,但也已经?被挤压到了外贸和国际汇兑等狭小的领域,非但无力染指日本的货币发行大权,连进入日本市场的普通业务都寸步难行。
  除了三井、三菱和住友三大竞争对手凶悍地竞争和围堵之外,日本缺少洋买办阶层生存和发展的基本土壤也是重要原?因。缺少本地人的大力配合,外国银行的业务,想在日本市场上开拓是不可想象的。三菱家族就曾公开向所有员工发誓,必将外国轮船公司从日本的航运市场中赶尽杀绝。在政府和金融两大势力集团的帮助下,三菱实现了自己的誓言。
  以长州、萨摩藩武士贵族为核心所组建的日本明治政府,与清政府政客和文人控制的政权,在对待西方列强上的心态是完全不同的,在金融领域更是如此。财政部是明治政府的核心权力之所在,众多财政金融官员都是长州和萨摩藩的武士世家出身,这些人将金融视作武士搏杀的角斗场。外国银行要想控制日本的金融,首先要过的难关就是这帮金融武士们。
  当日本完全控制了本国的金融体系,也就牢牢地掌握住了国家的命运。尽管在剧烈的工业化过程中,金融的混乱曾造成严重的通货膨胀和紧缩,但就整体而言,日本仅用了一代人的时间,就从一个濒临殖民地险境的落后国家,一跃成为一个现代工业强国,其金融高边疆的稳固立下了头功!
  紧接着,日本开始对汇丰银行仍占优势的国际贸易和汇兑业务展开猛烈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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