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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傲江湖

_6 金庸(现代)
己,打横坐着的是那自称姓萨、冒充少女祖父的老者,心道:
“原来你二人是师兄妹,却乔装祖孙,到福州城来有所图谋。
却不知他们又为甚么要救我?说不定他们知道我爹娘的下
落。”
茶博士收拾了桌上的残杯,泡上茶来。那老者一眼见到
旁边桌上的七只半截茶杯,不禁“咦”的一声低呼,道:“小
师妹,你瞧!”那少女也是十分惊奇,道:“这一手功夫好了
得,是谁削断了七只茶杯?”
那老者低声道:“小师妹,我考你一考,一剑七出,砍金
断玉,这七只茶杯,是谁削断的?”那少女微嗔道:“我又没
瞧见,怎知是谁削……”突然拍手笑道:“我知道啦!我知道
啦!三十六路回风落雁剑,第十七招‘一剑落九雁’,这是刘
正风刘三爷的杰作。”那老者笑着摇头道:“只怕刘三爷的剑
法还不到这造诣,你只猜中了一半。”那少女伸出食指,指着
他笑道:“你别说下去,我知道了。这……这……这是‘潇湘
夜雨’莫大先生!”
突然间七八个声音一齐响起,有的拍手,有的轰笑,都
道:“师妹好眼力。”
林平之吃了一惊:“哪里来了这许多人?”斜眼瞧去,只
见本来伏在桌上打瞌睡的两人已站了起来,另有五人从茶馆
内堂走出来,有的是脚夫打扮,有个手拿算盘,是个做买卖
的模样,更有个肩头蹲着头小猴儿,似是耍猴儿戏的。
那少女笑道:“哈,一批下三滥的原来都躲在这里,倒吓
了我一大跳!大师哥呢?”那耍猴儿的笑道:“怎么一见面就
骂我们是下三滥的?”那少女笑道:“偷偷躲起来吓人,怎么
不是江湖上下三滥的勾当?大师哥怎的不跟你们在一起?”
那耍猴儿的笑道:“别的不问,就只问大师哥。见了面还
没说得两三句话,就连问两三句大师哥?怎么又不问问你六
师哥?”那少女顿足道:“呸!你这猴儿好端端的在这儿,又
没死,又没烂,多问你干么?”那耍猴儿的笑道:“大师哥又
没死,又没烂,你却又问他干么?”那少女嗔道:“我不跟你
说了,四师哥,只有你是好人,大师哥呢?”那脚夫打扮的人
还未回答,已有几个人齐声笑道:“只有四师哥是好人,我们
都是坏人了。老四,偏不跟她说。”那少女道:“希罕吗?不
说就不说。你们不说,我和二师哥在路上遇见一连串希奇古
怪的事儿,也别想我告诉你们半句。”
那脚夫打扮的人一直没跟他说笑,似是个淳朴木讷之人,
这时才道:“我们昨儿跟大师哥在衡阳分手,他叫我们先来。
这会儿多半他酒也醒了,就会赶来。”那少女微微皱眉,道:
“又喝醉了?”那脚夫打扮的人道:“是。”那手拿算盘的道:
“这一会可喝得好痛快,从早晨喝到中午,又从中午喝到傍晚,
少说也喝了二三十斤好酒!”那少女道:“这岂不喝坏了身子?
你怎不劝劝他?”那拿算盘的人伸了伸舌头,道:“大师哥肯
听人劝,真是太阳从西边出啦。除非小师妹劝他,他或许还
这么少喝一斤半斤。”众人都笑了起来。
那少女道:“为甚么又大喝起来?遇到了甚么高兴事么?”
那拿算盘的道:“这可得问大师哥自己了。他多半知道到得衡
山城,就可和小师妹见面,一开心,便大喝特喝起来。”那少
女道:“胡说八道!”但言下显然颇为欢喜。
林平之听着他们师兄妹说笑,寻思:“听他们话中说来,
这姑娘对他大师兄似乎颇有情意。然而这二师哥已这样老,大
师哥当然更加老了,这姑娘不过十六七岁,怎么去爱上个老
头儿?”转念一想,登时明白:“啊,是了。这姑娘满脸麻皮,
相貌实在太过丑陋,谁也瞧她不上,因此只好去爱上一个老
年丧偶的酒鬼。”
只听那少女又问:“大师哥昨天一早便喝酒了?”
那耍猴儿的道:“不跟你说得个一清二楚,反正你也不放
过我们。昨儿一早,我们八个人正要动身,大师哥忽然闻到
街上酒香扑鼻,一看之下,原来是个叫化子手拿葫芦,一股
劲儿的口对葫芦喝酒。大师哥登时酒瘾大发,上前和那化子
攀谈,赞他的酒好香,又问那是甚么酒?那化子道:‘这是猴
儿酒!’大师哥道:‘甚么叫猴儿酒?’那化子说道:湘西山林
中的猴儿会用果子酿酒。猴儿采的果子最鲜最甜,因此酿出
来的酒也极好,这化子在山中遇上了,刚好猴群不在,便偷
了三葫芦酒,还捉了一头小猴儿,喏,就是这家伙了。”说着
指指肩头上的猴儿。这猴儿的后腿被一根麻绳缚着,系住在
他手臂上,不住的摸头搔腮,挤眉弄眼,神情甚是滑稽。
那少女瞧瞧那猴儿,笑道:“六师哥,难怪你外号叫作六
猴儿,你和这只小东西,真个是一对兄弟。”
那六猴儿板起了脸,一本正经的道:“我们不是亲兄弟,
是师兄弟。这小东西是我的师哥,我是老二。”众人听了,都
哈哈大笑起来。
那少女笑道:“好啊,你敢绕了弯子骂大师哥,瞧我不告
你一状,他不踢你几个筋斗才怪!”又问:“怎么你兄弟又到
了你手里?”六猴儿道:“我兄弟?你说这小畜生吗?唉,说
来话长,头痛头痛!”那少女笑道:“你不说我也猜得到,定
是大师哥把这猴儿要了来,叫你照管,盼这小东西也酿一葫
芦酒给他喝。”六猴儿道:“果真是一……”他似乎本想说
“一屁弹中”,但只说了个“一”字,随即忍住,转口道:“是,
是,你猜得对。”
那少女微笑道:“大师哥就爱搞这些古里古怪的玩意儿。
猴儿在山里才会做酒,给人家捉住了,又怎肯去采果子酿酒?
你放它去采果子,它怎不跑了?”她顿了一顿,笑道:“否则
的话,怎么又不见咱们的六猴儿酿酒呢?”
六猴儿板起脸道:“师妹,你不敬师兄,没上没下的乱说。”
那少女笑道:“啊唷,这当儿摆起师兄架子来啦。六师哥,你
还是没说到正题,大师哥又怎地从早到晚喝个不停。”
六猴儿道:“是了,当时大师哥也不嫌脏,就向那叫化子
讨酒喝,啊唷,这叫化子身上污垢足足有三寸厚,烂衫上白
虱钻进钻出,眼泪鼻涕,满脸都是,多半葫芦中也有不少浓
痰鼻涕……”那少女掩口皱眉,道:“别说啦,叫人听得恶心。”
六猴儿道:“你恶心,大师哥才不恶心呢,那化子说:三葫芦
猴儿酒,喝得只剩下这大半葫芦,决不肯给人的。大师哥拿
出一两银子来,说一两银子喝一口。”那少女又是好气,又是
好笑,啐道:“馋嘴鬼。”
那六猴儿道:“那化子这才答允了,接过银子,说道:
‘只许一口,多喝可不成!’大师哥道:“说好一口,自然是一
口!”他把葫芦凑到嘴上,张口便喝。哪知他这一口好长,只
听得骨嘟骨嘟直响,一口气可就把大半葫芦酒都喝干了。原
来大师哥使出师父所授的气功来,竟不换气,犹似乌龙取水,
把大半葫芦酒喝得滴酒不剩。”
众人听到这里,一齐哈哈大笑。
那六猴儿又道:“小师妹,昨天你如在衡阳,亲眼见到大
师哥喝酒的这一路功夫,那真非叫你佩服得五体投地不可。他
‘神凝丹田,息游紫府,身若凌虚而超华岳,气如冲霄而撼北
辰’,这门气功当真使得出神入化,奥妙无穷。”那少女笑得
直打跌,骂道:“瞧你这贫嘴鬼,把大师哥形容得这般缺德。
哼,你取笑咱们气功的口诀,可小心些!”
六猴儿笑道:“我这可不是瞎说。这里六位师兄师弟,大
家都瞧见的。大师哥是不是使气功喝那猴儿酒?”旁边的几人
都点头道:“小师妹,那确是真的。”
那少女叹了口气,道:“这功夫可有多难,大家都不会,
偏他一个人会,却拿去骗叫化子的酒喝。”语气中似颇有憾,
却也不无赞誉之意。
六猴儿道:“大师哥喝得葫芦底朝天,那化子自然不依,
拉住他衣衫直嚷,说道明明只许喝一口,怎地将大半葫芦酒
都喝干了。大师哥笑道:‘我确实只喝一口,你瞧我透过气没
有?不换气,就是一口。咱们又没说是一大口,一小口。其
实我还只喝了半口,一口也没喝足。一口一两银子,半口只
值五钱。还我五钱银子来。’”
那少女笑道:“喝了人家的酒,还赖人家钱?”六猴儿道:
“那叫化急得要哭了。大师哥道:‘老兄,瞧你这么着急,定
是个好酒的君子!来来来,我做东道,请你喝一个饱。’便拉
着他上了街旁的酒楼,两人你一碗我一碗的喝个不停。我们
等到中午,他二人还在喝。大师哥向那化子要了猴儿,交给
我照看。等到午后,那叫化醉倒在地,爬不起来了,大师哥
独个儿还在自斟自饮,不过说话的舌头也大了,叫我们先来
衡山,他随后便来。”
那少女道:“原来这样。”她沉吟半晌,道:“那叫化子是
丐帮中的么?”那脚夫模样的人摇头道:“不是,他不会武功,
背上也没口袋。”
那少女向外面望了一会,见雨兀自淅沥不停,自言自语:
“倘若昨儿跟大伙一起来了,今日便不用冒雨赶路。”
六猴儿道:“小师妹,你说你和二师哥在道上遇到许多希
奇古怪的事儿,这好跟咱们说了罢。”那少女道:“你急甚么,
待会见到大师哥再说不迟,免得我又多说一遍。你们约好在
哪里相会的?”六猴儿道:“没约好,衡山城又没多大,自然
撞得到。好,你骗了我说大师哥喝猴儿酒的事,自己的事却
又不说了。”
那少女似乎有些心神不属,道:“二师哥,请你跟六师哥
他们说,好不好?”她向林平之的背影瞧了一眼,又道:“这
里耳目众多,咱们先找客店,慢慢再说罢。”
另一个身材高高的人一直没说话,此刻说道:“衡山城里
大大小小店栈都住满了贺客,咱们又不愿去打扰刘府,待会
儿会到大师兄,大伙儿到城外寺庙祠堂歇足罢。二师哥,你
说怎样?”此时大师兄未至,这老者自成了众同门的首领,他
点头说道:“好,咱们就在这里等罢。”
六猴儿最是心急,低声道:“这驼子多半是个颠子,坐在
这里半天了,动也不动,理他作甚?二师哥,你和小师妹到
福州去,探到了甚么?福威镖局给青城派铲了,那么林家真
的没真实武功?”
林平之听他们忽然说到自己镖局,更加凝神倾听。
那老者说道:“我和小师妹在长沙见到师父,师父他老人
家叫我们到衡山城来,跟大师哥和众位师弟相会。福州的事,
且不忙说。莫大先生为甚么忽然在这里使这一招‘一剑落九
雁’?你们都瞧见了,是不是?”六猴儿道:“是啊。”抢着将
众人如何议论刘正风金盆洗手、莫大先生如何忽然出现、惊
走众人的情形一一说了。
那老者“嗯”了一声,隔了半晌,才道:“江湖上都说莫
大先生跟刘三爷不和,这次刘三爷金盆洗手,莫大先生却又
如此行踪诡秘,真叫人猜想不透其中缘由。”那手拿算盘的人
道:“二师哥,听说泰山派掌门人天门真人亲身驾到,已到了
刘府。”那老者道:“天门真人亲身驾到?刘三爷好大的面子
啊。天门真人既在刘府歇足,要是衡山派莫刘师兄弟当真内
哄,刘三爷有天门真人这样一位硬手撑腰,莫大先生就未必
能讨得了好去。”
那少女道:“二师哥,那么青城派余观主却又帮谁?”
林平之听到“青城派余观主”六个字,胸口重重一震,便
似被人当胸猛力捶了一拳。
六猴儿等纷纷道:“余观主也来了?”“请得动他下青城可
真不容易。”“这衡山城中可热闹啦,高手云集,只怕要有一
场龙争虎斗。”“小师妹,你听谁说余观主也来了?”
那少女道:“又用得着听谁说,我亲眼见到他来着。”六
猴儿道:“你见到余观主了?在衡山城?”那少女道:“不但在
衡山城里见到,在福建见到了,在江西也见到了。”
那手拿算盘的人道:“余观主干么去福建?小师妹,你一
定不知道的了。”
那少女道:“五师哥,你不用激我。我本来要说,你一激,
我偏偏不说了。”六猴儿道:“这是青城派的事,就算给旁人
听去了也不打紧。二师哥,余观主到福建去做干甚?你们怎
么见到他的?”
那老者道:“大师哥还没来,雨又不停,左右无事,让我
从头说起罢。大家知道了前因后果,日后遇上了青城派的人,
也好心中有个底。去年腊月里,大师哥在汉中打了青城派的
侯人英、洪人雄……”
六猴儿突然“嘿”的一声,笑了出来。那少女白了他一
眼,道:“甚么好笑?”六猴儿笑笑道:“我笑这两个家伙妄自
尊大,甚么人英、人雄的,居然给江湖上叫做甚么‘英雄豪
杰,青城四秀’,反不如我老老实实的叫做‘陆大有’,甚么
事也没有。”那少女道:“怎么会甚么事也没有?你倘若不姓
陆,不叫陆大有,在同门中恰好又排行第六,外号怎么会叫
做六猴儿呢?”陆大有笑道:“好,打从今儿起,我改名为
‘陆大无’。”
另一人道:“你别打断二师哥的话。”陆大有道:“不打断
就不打断!”却“嘿”了一声,又笑了出来。那少女皱眉道:
“又有甚么好笑,你就爱捣乱!”
陆大有笑道:“我想起侯人英、洪人雄两个家伙给大师哥
踢得连跌七八个筋斗,还不知踢他们的人是谁,更不知好端
端的为甚么挨打。原来大师哥只是听到他们的名字就生气,一
面喝酒,一面大声叫道:‘狗熊野猪,青城四兽’这侯洪二人
自然大怒,上前动手,却给大师哥从酒楼上直踢了下来,哈
哈!”
林平之只听得心怀大畅,对华山派这个大师哥突然生好
感,他虽和侯人英、洪人雄素不相识,但这二人是方人智、于
人豪的师兄弟,给这位“大师哥”踢得滚下酒楼,狼狈可知,
正是代他出了一口恶气。
那老者道:“大师哥打了侯洪二人,当时他们不知道大师
哥是谁,事后自然查了出来。于是余观主写了封信给师父,措
词倒很客气,说道管教弟子不严,得罪了贵派高足,特此驰
书道歉甚么的。”陆大有道:“这姓余的也当真奸猾得紧,他
写信来道歉,其实还不是向师父告状?害得大师哥在大门外
跪了一日一夜,众师兄弟一致求情,师父才饶了他。”那少女
道:“甚么饶了他,还不是打了三十下棍子?”陆大有道:“我
陪着大师哥,也挨了十下。嘿嘿,不过瞧着侯人英、洪人雄
那两个小子滚下楼去的狼狈相,挨十下棍子也值得,哈哈,哈
哈!”
那高个子道:“瞧你这副德性,一点也没悔改之心,这十
棍算是白打了。”陆大有道:“我怎么悔改啊,大师哥要踢人
下楼,我还有本事阻得住他么?”那高个子道:“但你从旁劝
几句也是好的。师父说得一点不错:‘陆大有嘛,从旁劝解是
决计不会的,多半还是推波助澜的起哄,打十棍!’哈哈,哈
哈!”旁人跟着笑了起来。
陆大有道:“这一次师父可真冤枉了我。你想大师哥出脚
可有多快,这两位大英雄分从左右抢上,大师哥举起酒碗,骨
嘟骨嘟的只是喝酒。我叫道:‘大师哥,小心!’却听得拍拍
两响,跟着呼呼两声,两位大英雄从楼梯上马不停蹄的一股
劲儿往下滚。我只想看得仔细些,也好学一学大师哥这一脚
‘豹尾脚’的绝招,可是我看也来不及看,哪里还来得及学?
推波助澜,更是不消提了。”
那高个子道:“六猴儿,我问你,大师哥叫嚷‘狗熊野猪,
青城四兽’之时,你有没有跟着叫,你跟我老实说,”陆大有
嘻嘻一笑,道:“大师哥既然叫开了,咱们做师弟的,岂有不
随声附和、以壮声势之理?难道你叫我反去帮青城派来骂大
师哥么?”那高个子笑道:“这么看,师父他老人家就一点也
没冤枉了你。”
林平之心道:“这六猴儿倒也是个好人,不知他们是哪一
派的?”
那老者道:“师父他老人家训诫大师哥的话,大家须得牢
记心中。师父说道:江湖上学武之人的外号甚多,个个都是
过甚其辞,甚么‘威震天南’,又是甚么‘追风侠’、‘草上
飞’等等,你又怎管得了这许多?人家要叫‘英雄豪杰’,你
尽管让他叫。他的所作所为倘若确是英雄豪杰行径,咱们对
他钦佩结交还来不及,怎能稍起仇视之心?但如他不是英雄
豪杰,武林中自有公论,人人齿冷,咱们又何必理会?”众人
听了二师兄之言,都点头称是。陆大有低声道:“倒是我这
‘六猴儿’的外号好,包管没人听了生气。”
那老者微笑道:“大师哥将侯人英、洪人雄踢下楼去之事,
青城派视为奇耻大辱,自然绝口不提,连本派弟子也少有人
知道。师父谆谆告诫,不许咱们风声外泄,以免惹起不和。从
今而后,咱们也别谈论了,提防给人家听了去,传扬开来。”
陆大有道:“其实青城派的功夫嘛,我瞧也不过是徒有虚
名,得罪了他们,其实也不怎么打紧……”
他一言未毕,那老者喝道:“六师弟,你别再胡说八道,
小心我回去禀告师父,又打你十下棍子。你知道么?大师哥
以一招‘豹尾脚’将人家踢下楼去,一来趁人不备,二来大
师哥是我派出类拔萃的人物,非旁人可及。你有没有本事将
人家踢下楼去?”
陆大有伸了伸舌头,摇手道:“你别拿我跟大师哥比。”
那老者脸色郑重,说道:“青城派掌门余观主,实是当今
武林中的奇才怪杰,谁要小觑了他,那就非倒霉不可。小师
妹,你是见过余观主的,你觉得他怎样?”
那少女道:“余观主吗?他出手毒辣得很。我……我见了
他很害怕,以后我……我再也不愿见他了。”语音微微发颤,
似乎犹有余悸。陆大有道:“那余观主出手毒辣?你见到他杀
了人吗?”那少女身子缩了缩,不答他的问话。
那老者道:“那天师父收了余观主的信,大怒之下,重重
责打大师哥和六师弟,次日写了封信,命我送上青城山去
……”
几名弟子都叫了起来:“原来那日你匆匆离山,是上青城
去了?”那老者道:“是啊,当日师父命我不可向众位兄弟说
起,以免旁生枝节。”陆大有问道:“那有甚么枝节可生?师
父只是做事把细而已。师父他老人家吩咐下来的事,自然大
有道理,又有谁能不服了?”
那高个子道:“你知道甚么?二师哥倘若对你说了,你定
会向大师哥多嘴。大师哥虽然不敢违抗师命,但想些刁钻古
怪的事来再去跟青城派捣蛋,却也大有可能。”
那老者道:“三弟说得是。大师哥江湖上的朋友多,他真
要干甚么事,也不一定要自己出手,师父跟我说,信中都是
向余观主道歉的话,说顽徒胡闹,十分痛恨,本该逐出师门,
只是这么一来,江湖上都道贵我两派由此生了嫌隙,反为不
美,现下已将两名顽徒……”说到此处,向陆大有瞟了一眼。
陆大有大有愠色,悻悻的道:“我也是顽徒了!”那少女
道:“拿你跟大师哥并列,难道辱没了你?”陆大有登时大为
高兴,叫道:“对!对!拿酒来,拿酒来!”
但茶馆中卖茶不卖酒,茶博士奔将过来,说道:“哈你家,
哈小店只有洞庭春、水仙、龙井、祁门,普洱、铁观音,哈
你家,不卖酒,哈你家。”衡阳、衡山一带之人,说话开头往
往带个“哈”字,这茶博士尤其厉害。
陆大有道:“哈你家,哈你贵店不卖酒,哈我就喝茶不喝
酒便了,哈你家。”那茶博士道:“是!是!哈你家。”在几把
茶壶中冲满了滚水。
那老者又道:“师父信中说,现在已将两名顽徒重重责打,
原当命其亲上青城,负荆请罪。只是两名顽徒挨打后受伤甚
重,难以行走,特命二弟子劳德诺前来领责。此番事端全由
顽徒引起,务望余观主看在青城、华山两派素来交好份上,勿
予介怀,日后相见,亲自再向余观主谢罪。”
林平之心道:“原来你叫劳德诺。你们是华山派,五岳剑
派之一。”想到信中说“两派素来交好”,不禁栗栗心惊:“这
劳德诺和丑姑娘见过我两次,可别给他们认了出来。”
只听劳德诺又道:“我到得青城,那侯人英倒还罢了,那
洪人雄却心怀不忿,几番出言讥嘲,伸手要和我较量……”
陆大有道:“他妈的,青城派的家伙这么恶!二师哥,较
量就较量,怕他甚么了?料这姓洪的也不是你的对手。”劳德
诺道:“师父命我上青城山去道歉谢罪,可不是惹是生非去的。
当下我隐忍不发,在青城山待了六日,直到第七日上,才由
余观主接见。”陆大有道:“哼!好大的架子!二师哥,这六
日六夜的日子,恐怕不大好过。”
劳德诺道:“青城弟子的冷嘲热讽,自然受了不少。好在
我心中知道,师父所以派我去干这件事,不是因我武功上有
甚么过人之长,只是我年纪大,比起众位师弟来沉得住气,我
越能忍耐,越能完成师命。他们可没料到,将我在青城山松
风观中多留六日,于他们却没甚么好处。我住在松风观里,一
直没能见到余观主,自是十分无聊,第三日上,一早便起身
散步,暗中做些吐纳功夫,以免将功课搁下荒疏了。信步走
到松风观后练武场旁,只见青城派有几十名弟子正在练把式。
武林中观看旁人练功,乃是大忌,我自然不便多看,当即掉
头回房。但便这么一瞥之间,已引起了我老大疑心。这几十
名弟子人人使剑,显而易见,是在练一路相同的剑法,各人
都是新学乍练,因此出招之际都颇生硬,至于是甚么剑招,这
么匆匆一瞥也瞧不清楚。我回房之后,越想越奇怪。青城派
成名已久,许多弟子都是已入门一二十年,何况群弟子入门
有先有后,怎么数十人同时起始学一路剑法?尤其练剑的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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