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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傲江湖

_34 金庸(现代)
怎么会死?”桃花仙道:“你倒说得稀松平常,这一掌打在你
身上,自然伤不了你,但打在这小子身上,或许便打死了他。”
桃实仙道:“他明明没死,你怎么说打死了他?”桃花仙道:
“我不是说一定死,我是说:或许会死。”桃实仙道:“他既然
活转,就不能再说‘或许会死’。”桃花仙道:“我说都说了,
你待怎样?”桃实仙道:“那就证明你眼光不对,也可说你根
本没有眼光。”桃花仙道:“你既有眼光,知道他决计死不了,
刚才又为甚么唉声叹气,满脸愁容?”桃实仙道:“第一,我
刚才唉声叹气,不是担心他死,是担心小尼姑见了他这等模
样之后,为他担心。第二,咱们打赌赢了小尼姑,说好要到
华山来请令狐冲去见她,现下请了这么一个半死不活的令狐
冲去,只怕小尼姑不答应。”桃花仙道:“你既然知他一定不
会死,就可以告诉小尼姑不用担心,小尼姑既然不担心,你
又担心些甚么?”桃实仙道:“第一,我叫小尼姑不担心,她
未必就听我话,就算她听了我话,假装不担心,其实还是在
担心。第二,这小子虽然死不了,这伤势着实不轻,说不定
难好,那么我自然也有点担心。”
令狐冲听他兄弟二人辩个不停,虽是听着可笑,但显然
他二人对自己的生死实深关切,不禁感激,又听他二人口口
声声说到“小尼姑为自己担心”,想必那“小尼姑”便是恒山
派的仪琳小师妹了,当下微笑道:“两位放心,令狐冲死不了。”
桃实仙大喜,对桃花仙道:“你听,他自己说死不了,你
刚才还说或许会死。”桃花仙道:“我说那句话之时,他还没
开口说话。”桃实仙道:“他既然睁开了眼睛,当然就会开口
说话,谁都料想得到。”
令狐冲心想二人这么争辩下去,不知几时方休,笑道:
“我本来是要死的,不过听见两位盼望我不死,我想桃谷六仙
何等的声威,江湖上何等……何等的……咳咳……名望,你
们要我不死,我怎敢再死?”
桃花仙、桃实仙二人一听,心花怒放,齐声道:“对,对!
这人的话十分有理!咱们跟大哥他们说去。”二人奔了出去。
令狐冲这时只觉自己是睡在一张板床之上,头顶帐子陈
旧破烂,也不知是在甚么地方,轻轻转头,便觉胸口剧痛难
当,只得躺着不动。
过不多时,桃根仙等四人也都走进房来。六人你一言,我
一语,说个不休,有的自夸功劳,有的称赞令狐冲不死的好,
更有人说当时救人要紧,无暇去跟嵩山派那老狗算帐,否则
将他也是拉成四块,瞧他身子变成四块之后,还能不能将桃
谷六仙像捏蚂蚁般捏死。
令狐冲为凑桃谷六仙之兴,强提精神,和他们谈笑了几
句,随即又晕了过去。
迷迷糊糊之中,但觉胸口烦恶,全身气血倒转,说不出
的难受,过了良久,神智渐复,只觉身子似乎在一只大火炉
中烧烤,忍不住呻吟出声,听得有人喝道:“别作声。”
令狐冲睁开眼来,但见桌上一灯如豆,自己全身赤裸,躺
在地下,双手双脚分别被桃谷四仙抓住,另有二人,一个伸
掌按住他小腹,一个伸掌按在他脑门的“百会穴”上。令狐
冲骇异之下,但觉有一股热气从左足足心向上游去,经左腿、
小腹、胸口、右臂,而至右手掌心,另有一股热气则从左手
掌心向下游去,经左臂、胸口、心腹、右腿,而至右足足心。
两股热气交互盘旋,只蒸得他大汗淋漓,炙热难当。
他知道桃谷六仙正在以上乘内功给自己疗伤,心中好生
感激,暗暗运起师父所授的华山派内功心法,以便加上一份
力道,不料一股内息刚从丹田中升起,小腹间便突然剧痛,恰
如一柄利刃插进了肚中,登时哇哇一声,鲜血狂喷。
桃谷六仙齐声惊呼:“不好了!”桃叶仙反手一掌,击在
令狐冲头上,立时将他打晕。
此后令狐冲一直在昏迷之中,身子一时冷,一时热,那
两股热气也不断在四肢百骇间来回游走,有时更有数股热气
相互冲突激荡,越发的难当难熬。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终于头脑间突然清凉了一阵,只
听得桃谷六仙正在激辩,他睁开眼来,听桃干仙说道:“你们
瞧,他大汗停了,眼睛也睁开了,是不是我的法子才是真行?
我这股真气,从中渎而至风市、环跳,在他渊液之间回来,必
能治好他的内伤。”桃根仙道:“你还在胡吹大气呢,前日倘
若不用我的法子,以真气游走他足厥阴肝经诸经脉,这小子
早已死定了,哪里还轮得你今日在他渊液之间来回?”桃枝仙
道:“不错,不过大哥的法子纵然将他内伤治好了,他双足不
能行走,总是美中不足,还是我的法子好。这小子的内伤,是
属于心包络,须得以真气通他肾络三焦。”桃根仙怒道:“你
又没钻进过他身子,怎知他的内伤一定属于心包络?当真胡
说八道!”三人你一言,我一语,争执不休。
桃叶仙忽道:“这般以真气在他渊液间来回,我看不大妥
当,还是先治他的足少阴肾经为是。”也不等旁人是否同意,
立即伸手按住令狐冲左膝的阴谷穴,一股热气从穴道中透了
进去。桃干仙大怒,喝道:“嘿!你又来跟我捣蛋啦。咱们便
试一试,到底谁说得对。”当即催动内力,加强真气。
令狐冲又想作呕,又想吐血,心里连珠价只是叫苦:“糟
了,糟了!这六人一片好心,要救我性命,但六兄弟意见不
同,各凭己法为我医治,我令狐冲这次可倒足大霉了。”他想
出声抗辩,叫六仙住手,苦在开口不得。
只听桃根仙道:“他胸口中掌,受了内伤,自然当以治他
手太阳肺经为主。我用真气贯注他中府、尺泽、孔最、列缺、
太渊、少商诸穴,最是对症。”桃干仙道:“大哥,别的事情
我佩服你,这以真气疗伤的本领,却是你不及我了。这小子
全身发高烧,乃是阳气太旺的实症,须得从他手太阳经入手。
我决意通他商阳、合谷、手三里、曲池、迎香诸处穴道。”桃
枝仙摇头道:“错了,错了,错之极矣。”桃干仙怒道:“你知
道甚么?为甚么说我错之极矣?”桃根仙却十分高兴,笑道:
“究竟三弟医理明白,知道是我对,二弟错了。”桃叶仙道:
“二哥固然错了,大哥却也没对。你们瞧,这小子双眼发直,
口唇颤动,偏偏不想说话……”(令狐冲心中暗骂:“我怎地
不想说话?给你们用真气内力在我身上乱通乱钻,我怎么还
说得出话来?”)桃叶仙续道:“……那自然是头脑发昏,心智
胡涂,须得治他阳明胃经。”(令狐冲暗骂:“你才头脑发昏,
心智胡涂!”)桃叶仙一声甫毕,令狐冲便觉眼眶下凹陷处的
四白穴上一痛,口角旁的地仓穴上一酸,跟着脸颊上大迎、颊
车,以及头上头维、下关诸穴一阵剧痛,又是一阵酸痒,只
搅得他脸上肌肉不住跳动。
桃实仙道:“你整来整去,他还是不会说话,我看倒不是
他脑子有病,只怕乃是舌头发强,这是里寒上虚的病症,我
用内力来治他的隐白、太白、公孙、商丘、地机诸处穴道,只
不过……只不过……倘若治不好,你们可不要怪我。”桃干仙
道:“治不好,人家性命也给你送了,怎可不怪你?”桃实仙
道:“但如果不治,你明知他是舌头发强,不治他足太阴脾经,
岂不是见死不救?”桃枝仙道:“倘若治错了,可糟糕得很了。”
桃花仙道:“治错了糟糕,治不好也糟糕。咱们治了这许
多时候始终治不好,我料得他定是害了心病,须得从手心经
着手。可见少海、通理、神门、少冲四个穴道,乃是关窍之
所在。”桃实仙道:“昨天你说当治他足少阴肾经,今天却又
说手少阳心经了。少阳是阳气初盛,少阴是阴气甫生,一阴
一阳,二者截然相反,到底是哪一种说法对?”桃花仙道:
“由阴生阳,此乃一物之两面,乃是一分为二之意。太极生两
仪,两仪复合而为太极,可见有时一分为二有时合二为一,少
阳少阴,互为表里,不能一概而论者也。”
令狐冲暗暗叫苦:“你在这里强辞夺理,胡说八道,却是
在将我的性命来当儿戏。”
桃根仙道:“试来试去,总是不行,我是决心,一意孤行
的了。”桃干仙、桃枝仙等五人齐声道:“怎么一意孤行?”桃
根仙道:“这显然是一门奇症,既是奇症,便须从经外奇穴入
手。我要以凌虚点穴之法,点他印堂、金律、玉液、鱼腰、百
劳和十二井穴。”桃干仙等齐道:“大哥,这个使不得,那可
太过凶险。”
只听得桃根仙大喝:“甚么使不得?再不动手,这小子性
命不保。”令狐冲便觉印堂、金律等诸处穴道之中,便似有一
把把利刀戳了进去,痛不可当,到后来已全然分辨不出是何
处穴道中剧痛。他张嘴大叫,却呼唤不出半点声音。便在此
时,一道热气从足太阴脾经诸处穴道中急剧流转,跟着少阳
心经的诸处穴道中也出现热气,两股真气相互激荡。过不多
时,又有三道热气分从不同经络的各穴道中透入。
令狐冲心内气苦,身上更是难熬无比,以往桃谷六仙在
他身上胡乱医治,他昏迷之中懵然不知,那也罢了,此刻苦
在神智清醒,于六人的胡闹却是全然无能为力。只觉得这六
道真气在自己体内乱冲乱撞,肝、胆、肾、肺、心、脾、胃、
大肠、小肠、膀胱、心包、三焦、五脏六腑,到处成了六兄
弟真力激荡之所,内功比拚之场。令狐冲怒极,心中大喝:
“我此次若得不死,日后定将你这六个狗贼碎尸万段。”他内
心深处自知桃谷六仙纯是一片好意,而且这般以真气助他疗
伤,实是大耗内力,若不是有与众不同的交情,轻易不肯施
为,可是此刻经历如汤如沸、如煎如烤的折磨,痛楚难当,倘
若他能张口作声,天下最恶毒的言语也都骂将出来了。
桃谷六仙一面各运真气、各凭己意替令狐冲疗伤,一面
兀自争执不休,却不知这些日子之中,早已将令狐冲体内经
脉搅得乱七八糟,全然不成模样。令狐冲自幼研习华山派上
乘内功,虽然修为并不深湛,但所学却是名门正宗的内家功
夫,根基扎得极厚,幸亏尚有这一点儿底子,才得苟延残喘,
不给桃谷六仙的胡搅立时送了性命。
桃谷六仙运气多时,眼见令狐冲心跳微弱,呼吸越来越
沉,转眼便要气绝身亡,都不禁担心,桃实仙道:“我不干啦,
再干下去,弄死了他,这小子变成冤鬼,老是缠着我,可不
吓死了我?”手掌便从令狐冲的穴道上移开。桃根仙怒道:
“要是这小子死了,第一个就怪你。他变成冤鬼,阴魂不散,
总之是缠住了你。”桃实仙大叫一声,越窗而走。
桃干仙、桃枝仙诸人次第缩手,有的皱眉,有的摇头,均
不知如何是好。
桃叶仙道:“看来这小子不行啦,那怎么办?”桃干仙道:
“你们去对小尼姑说,他给那个矮家伙拍了一掌,抵受不住,
因此死了。咱们为他报仇,已将那矮家伙撕成了四块。”桃根
仙道:“说不说咱们以真气替他医伤之事?”桃干仙道:“这个
万万说不得!”桃根仙道:“但如小尼姑又问,咱们为甚么不
设法给他治伤,那便如何?”桃干仙道:“那咱们只好说,医
是医过了,只不过医不好。”桃根仙道:“小尼姑岂不要怪桃
谷六仙全无屁用,还不如六条狗子。”桃干仙大怒,喝道:
“小尼姑骂咱们是六条狗子,太也无理!”桃根仙道:“小尼姑
又没骂,是我说的。”桃干仙怒道:“她既没有骂,你怎么知
道?”桃根仙道:“她说不定会骂的。”桃干仙道:“也说不定
会不骂。你这不是胡说八道么?”桃根仙道:“这小子一死,小
尼姑大大生气,多半要骂。”桃干仙道:“我说小尼姑一定放
声大哭,却不会骂。”桃根仙道:“我宁可她骂咱们是六条狗
子,不愿见她放声大哭。”
桃干仙道:“她也未必会骂咱们是六条狗子。”桃根仙问:
“那骂甚么?”桃干仙道:“咱们六兄弟像狗子么!我看一点也
不像。说不定骂咱们是六条猫儿。”桃叶仙插嘴:“为甚么?难
道咱们像猫儿么?”桃花仙加入战团:“骂人的话,又不必像。
咱们六兄弟是人,小尼姑要是说咱们六个是人,就不是骂了。”
桃枝仙道:“她如骂我们六个都是蠢人、坏人,那还是骂。”桃
花仙道:“这总比六条狗子好。”桃枝仙道:“如果那六条狗子
是聪明狗、能干狗、威风狗、英雄好汉狗、武林中的六大高
狗呢?到底是人好还是狗好?”
令狐冲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听得他们如此争执不休,忍
不住好笑,不知如何,一股真气上冲,忽然竟能出声:“六条
狗子也比你们好得多!”
桃谷五仙尽皆一愕,还未说话,却听得桃实仙在窗外问
道:“为甚么六条狗子也比咱们好?”桃谷五仙齐声问道:“是
啊,为甚么六条狗子也比咱们好?”
令狐冲只想破口大骂,却实在半点力气也无,断断续续
的道:“你……你们送我……送我回华山去,只……只有我师
父能救……救我性命……”桃根仙道:“甚么?只有你师父能
救你性命?桃谷六仙便救你不得?”令狐冲点了点头,张大了
口,再也说不出话来。
桃叶仙怒道:“岂有此理?你师父有甚么了不起?难道比
我们桃谷六仙还要厉害?”桃花仙道:“哼,叫他师父来跟我
们比拚比拚!”桃干仙道:“咱们四人抓住他师父的两只手,两
只脚,喀的一声,撕成他四块。”
桃实仙跳进房来,说道:“连华山上所有男男女女,一个
个都撕成了四块。”桃花仙道:“连华山上的狗子猫儿、猪羊
鸡鸭、乌龟鱼虾,一只只都抓住四肢,撕成四块。”
桃枝仙道:“鱼虾有甚么四肢?怎么抓住四肢?”桃花仙
一愕,道:“抓其头尾,上下鱼鳍,不就成了?”桃枝仙道:
“鱼头就不是鱼的四肢。”桃花仙道:“那有甚么干系?不是四
肢就不是四肢。”桃枝仙道:“当然大有干系,既然不是四肢,
那就证明你第一句话说错了。”桃花仙明知给他抓住了痛脚,
兀自强辩:“甚么我第一句话说错了。”桃花仙道:“你说,
‘连华山上的狗子猫儿、猪羊鸡鸭、乌龟鱼虾,一只只都抓住
四肢,撕成四块。’你没说过吗?”桃花仙道:“我说过的。可
是这句话,却不是我的第一句话。今天我已说过几千几百句
话,怎么你说我这句话是第一句话?如果从我出娘胎算起,我
不知说过几万万句了,这更加不是第一句话。”桃枝仙张口结
舌,说不出话来。
桃干仙道:“你说乌龟?”桃花仙道:“不错,乌龟有前腿
后腿,自然有四肢。”桃干仙道:“但咱们分抓乌龟的前腿后
腿,四下一拉,怎么能将之撕成四块?”桃花仙道:“为甚么
不能?乌龟有甚么本事,能挡得住咱们四兄弟的一撕?”桃干
仙道:“将乌龟的身子撕成四块,那是容易,可是它那张硬壳
呢?你怎么能抓住乌龟的四肢,连它硬壳也撕成四块?倘若
不撕硬壳,那就成为五块,不是四块。”桃花仙道:“硬壳是
一张,不是一块,你说五块,那就错了。”桃枝仙道:“乌龟
壳背上共有十三块格子,说四块是错,说五块也错。”
桃干仙道:“我说的是撕成五块,又不是说乌龟背上的格
子共有五块。你怎地如此缠夹不清?”桃根仙道:“你只将乌
龟的身子撕成四块,却没撕及乌龟的硬壳,只能说‘撕成四
块,再加一张撕不开的硬壳’,所以你说‘撕成五块’云云,
大有语病。不但大有语病,而且根本错了。”桃叶仙道:“大
哥,你这可又不对了。大有语病,就不是根本错了。根本错
了,就不是大有语病。这两者截然不同,岂可混为一谈?”
令狐冲听他们喋喋不休的争辩,若不是自己生死悬于一
线,当真要大笑一场,这些人言行可笑已极,自己却越听越
是烦恼。但转念一想,这一下居然与这六个天地间从所未有
的怪人相遇,也算是难得之奇,造化弄人,竟有这等滑稽之
作,而自己躬逢其盛,人生于世,也不算枉了,真当浮一大
白。言念及此,不禁豪兴大发,叫道:“我……我要喝酒!”
桃谷六仙一听,立时脸现喜色,都道:“好极,好极!他
要喝酒,那就死不了。”
令狐冲呻吟道:“死得了也……也好……死……死不了也
好。总之先……先喝……喝个痛快再说。”
桃枝仙道:“是,是!我去打酒来。”过不多时,便提了
一大壶进房。
令狐冲闻到酒香,精神大振,道:“你喂我喝。”桃枝仙
将酒壶嘴插在他口中,慢慢将酒倒入。令狐冲将一壶酒喝得
干干净净,脑子更加机灵了,说道:“我师父……平时常说:
天下……大英雄,最厉害的是桃……桃……桃……”桃谷六
仙心痒难搔,齐问:“天下大英雄最厉害的是桃甚么?”令狐
冲道:“是……是桃……桃……桃……”六仙齐声道:“桃谷
六仙!”令狐冲道:“正是。我师父又说,他恨不得和桃谷六
仙一同喝几杯酒,交个朋友,再请他六位……六位大……大
……”桃谷六仙齐声道:“六位大英雄!”令狐冲道:“是啊,
再请他六位大英雄在众弟子之前大献身手,施展……施展绝
技……”
桃谷六仙你一言,我一语:“那便如何?”“你师父怎知我
们本事高强?”“华山派掌门是个大大的好人哪,咱们可不能
动华山的一草一木。”“那个自然,谁要动了华山的一草一木,
决计不能和他甘休。”“我们很愿意跟你师父交个朋友,这就
上华山去罢!”
令狐冲当即接口:“对,这就上华山去罢!”
桃谷六仙立即抬起令狐冲动身。走了半天,桃根仙突然
叫道:“啊哟,不对!小尼姑要咱们带这小子去见她,怎么带
他去华山?不带这小子去见小尼姑,咱们岂不是又……又……
又那个赢了一场?连赢两场,不大好意思罢?”桃干仙道:
“这一次大哥说对了,咱们还是带他去见了小尼姑,再上华山,
免得又多赢一场。”六人转过身来,又向南行。
令狐冲大急,问道:“小尼姑要见的是活人呢,还是死人?”
桃根仙道:“当然要见活小子,不要见死小子。”令狐冲
道:“你们不送我上华山,我立即自绝经脉,再也不活了。”桃
实仙喜道:“好啊,自绝经脉的高深内功如何练法,正要请教。”
桃干仙道:“你一练成这功夫,自己登时就死了,那有甚么练
头?”令狐冲气喘吁吁的道:“那也是有用的,若是为人……
为人胁迫,生不如死,苦恼不堪,还不如自绝经脉来得……
来得痛快。”
桃谷六仙一齐脸色大变,道:“小尼姑要见你,决无恶意。
咱们也不是胁迫于你。”令狐冲叹道:“六位虽是一片好心,但
我不禀明师父,得到他老人家的允可,那是宁死也不从命。再
说,我师父、师娘一直想见见六位……六位……当世……当
世……无敌的……大……大……大……”桃谷六仙齐声道:
“大英雄!”令狐冲点了点头。
桃根仙道:“好!咱们送你回华山一趟便是。”
几个时辰之后,一行七人又上了华山。
华山弟子见到七人,飞奔回去报知岳不群。岳氏夫妇听
说这六个怪人掳了令狐冲后去而复回,不禁一惊,当即率领
群弟子迎了出来。桃谷六仙来得好快,岳氏夫妇刚出正气堂,
便见这六人已从青石路上走来。其中二人抬着一个担架,令
狐冲躺在担架上。
岳夫人忙抢过去察看,只见令狐冲双颊深陷,脸色蜡黄,
伸手一搭他脉搏,更觉脉象散乱,性命便在呼吸之间,惊叫:
“冲儿,冲儿!”令狐冲睁开眼来,低声道:“师……师……师
娘!”岳夫人眼泪盈眶,道:“冲儿,师娘与你报仇。”刷的一
声,长剑出鞘,便欲向抬着担架的桃花仙刺去。
岳不群叫道:“且慢。”拱手向桃谷六仙说道:“六位大驾
光临华山,不曾远迎,还乞恕罪。不知六位尊姓大名,是何
门派。”
桃谷六仙一听,登时大为气恼,又是大为失望。他们听
了令狐冲的言语,只道岳不群真的对他六兄弟十分仰慕,哪
知他一出口便询问姓名,显然对桃谷六仙一无所知。桃根仙
道:“听说你对我们六兄弟十分钦仰,难道并无其事?如此孤
陋寡闻,太也岂有此理。”桃干仙道:“你曾说天下大英雄中,
最厉害的便是桃谷六仙。啊哈,是了!定是你久仰桃谷六仙
大名,如雷贯耳,却不知我们便是桃谷六仙,倒也怪不得。”
桃枝仙道:“二哥,他说恨不得和桃谷六仙一同喝几杯酒,交
个朋友。此刻咱六兄弟上得山来,他却既不显得欢天喜地,又
不像想请咱们喝酒,原来是徒闻六仙之名,却不识六仙之面。
哈哈!好笑啊好笑。”
岳不群只听得莫名其妙,冷冷的道:“各位自称桃谷六仙,
岳某凡夫俗子,没敢和六位仙人结交。”
桃谷六仙登时脸现喜色。桃枝仙道:“那也无所谓。我们
六仙和你徒弟是朋友,和你交个朋友那也不妨。”桃实仙道:
“你武功虽然低微,我们也不会看不起你,你放心好啦。”桃
花仙道:“你武艺上有甚么不明白的,尽管问好了,我们自会
点拨于你。”
岳不群淡淡一笑,说道:“这个多谢了。”
桃干仙道:“多谢是不必的。我们桃谷六仙既然当你是朋
友,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桃实仙道:“我这就施展
几手,让你们华山派上下,大家一齐大开眼界如何?”
岳夫人自不知这六人天真烂漫,不明世务,这些话纯是
一片好意,但听他们言语放肆,早就愤怒之极,这时再也忍
耐不住,长剑一起,剑尖指向桃实仙胸口,叱道:“好,我来
领教你兵刃上的功夫。”桃实仙笑道:“桃谷六仙跟人动手,极
少使用兵刃,你既说仰慕我们的武功,此节如何不知?”
岳夫人只道他这句话又是辱人之言,道:“我便是不知!”
长剑陡地刺出。
这一剑出手既快,剑上气势亦是凌厉无比。桃实仙对她
没半分敌意,全没料到她说刺便刺,剑尖在瞬息之间已刺到
了他胸口,他如要抵御,以他武功,原也来得及,只是他胆
子实在太小,霎时间目瞪口呆,只吓得动弹不得,噗的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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