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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傲江湖

_125 金庸(现代)
凛,宛若天神。
任我行哈哈大笑,说道:“但愿千秋万载,永如今……”
说到那“今”字,突然声音哑了。他一运气,要将下面那个
“日”字说了出来,只觉胸口抽搐,那“日”字无论如何说不
出口。他右手按胸,要将一股涌上喉头的热血压将下去,只
觉头脑晕眩,阳光耀眼。
四十曲谐
令狐冲大醉下峰,直至午夜方醒。酒醒后,始知身在旷
野之中,恒山群弟子远远坐着守卫。令狐冲头痛欲裂,想起
自今而后,只怕和盈盈再无相见之期,不由得心下大痛。
一行人来到恒山见性峰上,向定闲、定静、定逸三位师
太的灵位祭告大仇已报。众人料想日月教旦夕间便来攻山,一
战之后,恒山派必定覆灭,好在胜负之数,早已预知,众人
反而放宽胸怀,无所担心。不戒夫妇、仪琳、田伯光等四人
在华山脚下便已和众人相会,一齐来到恒山。众人均想,就
算勤练武功,也不过多杀得几名日月教的教众,于事毫无补
益,大家索性连剑法也不练了。虔诚之人每日里勤念经文,余
人满山游玩。恒山派本来戒律精严,朝课晚课,丝毫无怠,这
些日子中却得轻松自在一番。
过得数日,见性峰上忽然来了十名僧人,为首的是少林
寺方丈方证大师。
令狐冲正在主庵中自斟自饮,击桌唱歌,自得其乐,忽
听方证大师到来,不由得又惊又喜,忙抢出相迎。方证大师
见他赤着双脚,鞋子也来不及穿,满脸酒气,微笑道:“古人
倒履迎宾,总还记得穿鞋。令狐掌门不履相迎,待客之诚,更
胜古人了。”
令狐冲躬身行礼,说道:“方丈大师光降,令狐冲不曾远
迎,实深惶恐。方生大师也来了。”方生微微一笑。令狐冲见
其余八名僧人都是白须飘动,叩问法号,均是少林寺“方”字
辈的高僧。令狐冲将众位高僧迎入庵中,在蒲团上就座。
这主庵本是定闲师太清修之所,向来一尘不染,自从令
狐冲入居后,满屋都是酒坛、酒碗,乱七八糟,令狐冲脸上
一红,说道:“小子无状,众位大师勿怪。”
方证微笑道:“老僧今日拜山,乃为商量要事而来,令狐
掌门不必客气。”顿了一顿,说道:“听说令狐掌门为了维护
恒山一派,不受日月教副教主之位,固将性命置之度外,更
甘愿割舍任大小姐这等生死同心的爱侣,武林同道,无不钦
仰。”
令狐冲一怔,心想:“我不愿为了恒山一派而牵累武林同
道,不许本派弟子泄漏此事,以免少林、武当诸派来援,大
动干戈,多所杀伤。不料方证大师还是得到了讯息。”说道:
“大师谬赞,令人好生惭愧。晚辈和日月教任教主之间,恩怨
纠葛甚多,说之不尽。有负任大小姐恩义,事出无奈,大师
不加责备,反加奖勉,晚辈万万不敢当。”
方证大师道:“任教主要率众来和贵派为难。今日嵩山、
泰山、衡山、华山四派俱已式微,恒山一派别无外援,令狐
掌门却不遣人来敝寺传讯,莫非当我少林派僧众是贪生怕死、
不顾武林义气之辈?”
令狐冲站起说道:“决计不敢。当年晚辈不自检点,和日
月教首脑人物结交,此后种种祸事,皆由此起。晚辈自思一
人作事一人当,连累恒山全派,已然心中不安,如何再敢惊
动大师和冲虚道长?倘若少林、武当两派仗义来援,损折人
手,晚辈之罪,可万死莫赎了。”
方证微笑道:“令狐掌门此言差矣。魔教要毁我少林、武
当与五岳剑派,百余年前便已存此心,其时老衲都未出世,和
令狐掌门又有何干?”
令狐冲点头道:“先师昔日常加教诲,自来正邪不两立,
魔教和我正教各派连年相斗,仇怨极重。晚辈识浅,只道双
方各让一步,便可化解,殊不知任教主与晚辈渊源虽深,到
头来终于仍须兵戎相见。”
方证道:“你说双方各让一步,便可化解,这句话本来是
不错的。日月教和我正教各派连年相斗,其实也不是有甚么
非拚个你死我活的原因,只是双方首领都想独霸武林,意欲
诛灭对方。那日老衲与冲虚道长、令狐掌门三人在悬空寺中
晤谈,深以嵩山左掌门混一五岳剑派为忧,便是怕他这独霸
武林的野心。”说着叹了口长气,缓缓的道:“听说日月教教
主有句话,说甚么‘千秋万载,一统江湖’,既存此心,武林
中如何更有宁日?江湖上各帮各派宗旨行事,大相径庭。一
统江湖,万不可能。”
令狐冲深然其说,点头道:“方丈大师说得甚是。”
方证道:“任教主既说一个月之内,要将恒山之上杀得鸡
犬不留。他言出如山,决无更改。现下少林、武当、昆仑、峨
嵋、崆峒各派的好手,都已聚集在恒山脚下了。”
令狐冲吃了一惊,“啊”的一声,跳起身来,说道:“有
这等事?诸派前辈来援,晚辈蒙然不知,当真该死之极。”恒
山派既知魔教一旦来攻,人人均无幸理,甚么放哨、守御等
等尽属枉费力气,是以将山下的哨岗也早都撤了。令狐冲又
道:“请诸位大师在山上休息,晚辈率领本门弟子,下山迎接。”
方证摇头道:“此番各派同舟共济,携手抗敌,这等客套也都
不必了,大伙儿一切都已有安排。”
令狐冲应道:“是。”又问:“不知方丈大师何以得知日月
教要攻恒山?”方证道:“老衲接到一位前辈的传书,方才得
悉。”令狐冲道:“前辈?”心想方证大师在武林中辈份极高,
如何更有人是他的前辈。方证微微一笑,道:“这位前辈,是
华山派的名宿,曾经教过令狐掌门剑法的。”
令狐冲大喜,叫道:“风太师叔!”方证道:“正是风前辈。
这位风前辈派了六位朋友到少林寺来,示知令狐掌门当日在
朝阳峰上的言行。这六位朋友说话有点缠夹不清,不免有些
罗唆,又喜互相争辩,但说了几个时辰,老衲耐心听着,到
后来终于也明白了。”说到这里,忍不住微笑。令狐冲笑道:
“是桃谷六仙?”方证笑道:“正是桃谷六仙。”
令狐冲喜道:“晚辈到了华山后,便想去拜见风太师叔,
但诸种事端,纷至沓来,直至下山,始终没能去向他老人家
磕头。想不到他老人家暗中都知道了。”
方证道:“这位风前辈行事如神龙见首不见尾。他老人家
既在华山隐居,日月教在华山肆无忌惮的横行,他老人家岂
能置之不理?桃谷六仙在华山胡闹,便给风老前辈擒住了,关
了几天,后来就命他们到少林寺来传书。”
令狐冲心想:“桃谷六仙给风太师叔擒住,这件事他们一
定是隐瞒不说的,但东拉西扯之际,终究免不了露出口风。”
说道:“不知风太师叔要咱们怎么办?”
方证道:“风老前辈的话说得很是谦冲,只说听到有这么
一回事,特地命人通知老衲,又说令狐掌门是他老人家心爱
的弟子,这番在朝阳峰上力拒魔教之邀,他老人家瞧着很是
欢喜,要老衲推爱照顾。其实令狐掌门武功远胜老衲,‘照
顾’二字,他老人家言重了。”
令狐冲心下感激,躬身道:“方丈大师照顾晚辈,早已非
止一次。”
方证道:“不敢当。老衲既知此事,别说风老前辈有命,
自当遵从,单凭着贵我两派的渊源,令狐掌门与老衲的交情,
也不能袖手。何况此事关涉各派的生死存亡,魔教毁了恒山
之后,难道能放过少林、武当各派?因此立即发出书信,通
知各派,集齐恒山,共与魔教决一死战。”
令狐冲那日自华山朝阳峰下来,便已然心灰意懒,眼见
日月教这等声势,恒山派决非其敌,只等任我行那一日率众
来攻,恒山派上下奋力抵抗,一齐战死便是。虽然也有人献
议向少林、武当诸派求救,但令狐冲只问得一句:“就算少林、
武当两派一齐来救,能挡得住魔教吗?”献议之人便即哑口无
言。令狐冲又道:“既然无法救得恒山,又何必累得少林、武
当徒然损折不少高手?”在他内心,又实在不愿和任我行、向
问天等人相斗,和盈盈共结连理之望既绝,不知不觉间便生
自暴自弃之念,只觉活在世上索然无味,还不如早早死了的
干净。此刻见方证等受了风清扬之托,大举来援,精神为之
一振,但真要和日月教中这些人拚死相斗,却还是提不起兴
致。
方证又道:“令狐掌门,出家人慈悲为怀,老衲决不是好
勇斗狠之徒。此事如能善罢,自然再好也没有,但咱们让一
步,任教主进一步。今日之事,并不是咱们不肯让,而是任
教主非将我正教各派尽数诛灭不可。除非咱们人人向他磕头,
高呼‘圣教主千秋万载,一统江湖!阿弥陀佛!’”
他在“圣教主千秋万载,一统江湖”的十一字之下,加
上一句“阿弥陀佛”,听来十分滑稽,令狐冲不禁笑了出来,
说道:“正是。晚辈只要一听到甚么‘圣教主’,甚么‘千秋
万载,一统江湖’,全身便起鸡皮疙瘩。晚辈喝酒三十碗不醉,
多听得几句‘千秋万载,一统江湖’,忍不住头晕眼花,当场
便会醉倒。”
方证微微一笑,道:“他们日月教这种咒语,当真厉害得
紧。”顿了一顿,又道:“风前辈在朝阳峰上,见到令狐掌门
头晕眼花的情景,特命桃谷六仙带来一篇内功口诀,要老衲
代传令狐掌门。桃谷六仙说话夹缠不清,口授内功秘诀,倒
是条理分明,十分难得,想必是风前辈硬逼他们六兄弟背熟
了的。便请令狐掌门带路,赴内堂传授口诀。”
令狐冲恭恭敬敬的领着方证大师来到一间静室之中。这
是风清扬命方证代传口诀,犹如太师叔本人亲临一般,当即
向方证跪了下去,说道:“风太师叔待弟子恩德如山。”
方证也不谦让,受了他跪拜,说道:“风前辈对令狐掌门
期望极厚,盼你依照口诀,勤加修习。”令狐冲道:“是,弟
子遵命。”
当下方证将口诀一句句的缓缓念了出来,令狐冲用心记
诵。这口诀也不甚长,前后只一千余字。方证一遍念毕,要
令狐冲心中暗记,过了一会,又念了一遍。前后一共念了五
次,令狐冲从头背诵,记忆无误。
方证道:“风前辈所传这内功心法,虽只寥寥千余字,却
是博大精深,非同小可。咱们叨在知交,恕老衲直言。令狐
掌门剑术虽精,于内功一道,却似乎并不擅长。”令狐冲道:
“晚辈于内功所知只是皮毛,大师不弃,还请多加指点。”方
证点头道:“风前辈这内功心法,和少林派内功自是颇为不同,
但天下武功殊途同归,其中根本要旨,亦无大别。令狐掌门
若不嫌老衲多事,便由老衲试加解释。”
令狐冲知他是当今武林中数一数二的高人,得他指点,无
异是风太师叔亲授,风太师叔所以托他传授,当然亦因他内
功精深之故,忙躬身道:“晚辈恭聆大师教诲。”
方证道:“不敢当!”当下将那内功心法一句句的详加剖
析,又指点种种呼吸、运气、吐纳、搬运之法。令狐冲背那
口诀,本来只是强记,经方证大师这么一加剖析,这才知每
一句口诀之中,都包含着无数精奥的道理。
令狐冲悟性原来极高,但这些内功的精要每一句都足供
他思索半天,好在方证大师不厌其详的细加说明,令他登时
窥见了武学中另一个从未涉足的奇妙境界。他叹了口气,说
道:“方丈大师,晚辈这些年来在江湖上大胆妄为,实因不知
自己浅薄,思之实为汗颜。虽然晚辈命不久长,无法修习风
太师叔所传的精妙内功。但古人好像有一句话,说甚么只要
早上听见大道理,就算晚上死了也不打紧,是不是这样说的?”
方证道:“朝闻道,夕死可矣!”令狐冲道:“是了,便是这句
话,我听师父说过的。今日得聆大师指点,真如瞎子开了眼
一般,就算更无日子修练,也是一样的欢喜。”
方证道:“我正教各派俱已聚集在恒山左近,把守各处要
道,待得魔教来攻,大伙儿和之周旋,也未必会输。令狐掌
门何必如此气短?这内功心法自非数年之间所能练成,但练
一日有一日的好处,练一时有一时的好处。这几日左右无事,
令狐掌门不妨便练了起来。乘着老衲在贵山打扰,正好共同
参研。”令狐冲道:“大师盛情,晚辈感激不尽。”
方证道:“这当儿只怕冲虚道兄也已到了,咱们出去瞧瞧
如何?”令狐冲忙站起身来,说道:“原来冲虚道长大驾到来,
当真怠慢。”当下和方证大师二人回到外堂,只见佛堂中已点
了烛火。二人这番传功,足足花了三个多时辰,天色早已黑
了。
只见三个老道坐在蒲团之上,正和方生大师等说话,其
中一人便是冲虚道人。三道见方证和令狐冲出来,一齐起立。
令狐冲拜了下去,说道:“恒山有难,承诸位道长千里来
援,敝派上下,实不知何以为报。”冲虚道人忙即扶起,笑道:
“老道来了好一会啦,得知方丈大师正和小兄弟在内室参研内
功精义,不敢打扰。小兄弟学得了精妙内功,现买现卖,待
任我行上来,便在他身上使使,教他大吃一惊。”
令狐冲道:“这内功心法博大精深,晚辈数日之间,哪里
学得会?听说峨嵋、昆仑、崆峒诸派的前辈,也都到了,该
当请上山来,共议大计才是。不知众位前辈以为如何?”
冲虚道:“他们躲得极是隐秘,以防为任老魔头手下的探
子所知,若请大伙儿上山,只怕泄漏了消息。我们上山来时,
也都是化装了的,否则贵派子弟怎地不先来通报?”
令狐冲想起和冲虚道人初遇之时,他化装成一个骑驴的
老者,另有两名汉子相随,其实也均是武当派中的高手。此
时细看之下,认得另外两位老道、便是昔日在湖北道上曾和
自己比过剑的那两个汉子,躬身笑道:“两位道长好精的易容
之术,若非冲虚道长提及,晚辈竟想不起来。”那两个老道那
时扮着乡农,一个挑柴,一个挑菜,气喘吁吁,似乎全身是
病,此刻却是精神奕奕,只不过眉目还依稀认得出来。
冲虚指着那扮过挑柴汉子的老道说:“这位是清虚师弟。”
指着那扮过挑菜汉子的老道说:“这位是我师侄,道号成高。”
四人相对大笑。清虚和成高都道:“令狐掌门好高明的剑术。”
令狐冲谦谢,连称:“得罪!”
冲虚道:“我这位师弟和师侄,剑术算不得很精,但他们
年轻之时,曾在西域住过十几年,却各学得一项特别本事,一
个精擅机关削器之术,一个则善制炸药。”令狐冲道:“那是
世上少有的本事了。”冲虚道:“令狐兄弟,我带他们二人来,
另有一番用意。盼望他们二人能给咱们办一件大事。”
令狐冲不解,随口应道:“办一件大事?”冲虚道:“老道
不揣冒昧,带了一件物事来到贵山,要请令狐兄弟瞧一瞧。”
他为人洒脱,不如方证之拘谨,因此一个称他为“令狐兄
弟”,另一个却叫他“令狐掌门”,令狐冲颇感奇怪,要看他
从怀中取出甚么物事来。冲虚笑道:“这东西着实不小,怀中
可放不下。清虚师弟,你叫他们拿进来罢。”
清虚答应了出去,不久便引进四个乡农模样的汉子来,各
人赤了脚,都挑着一担菜。清虚道:“见过令狐掌门和少林寺
方丈。”那四名汉子一齐躬身行礼。
令狐冲知他们必是武当中身份不低的人物,当即客客气
气的还礼。清虚道:“取出来,装起来罢!”四名汉子将担子
中的青菜萝卜取出,下面露出几个包袱,打开包袱,是许多
木条、铁器、螺钉、机簧之属。四人行动极是迅速,将这些
家伙拼嵌斗合,片刻间装成了一张太师椅子。令狐冲更是奇
怪,寻思:“这张太师椅中装了这许多机关弹簧。不知有何用
处,难道是以供修练内功之用?”椅子装成后,四人从另外两
个包袱中取出椅垫、椅套,放在太师椅上。静室之中,霎时
间光彩夺目,但见那椅套以淡黄锦缎制成,金黄色丝线绣了
九条金龙,捧着中间一个刚从大海中升起的太阳,左边八个
字是“中兴圣教,泽被苍生”,右边八个字是“千秋万载,一
统江湖”。那九条金龙张牙舞爪,神采如生,这十六个字更是
银钩铁划,令人瞧着说不出的舒服。在这十六个字的周围,缀
了不少明珠、钻石,和诸般翡翠宝石。简陋的小小庵堂之中,
突然间满室尽是珠光宝气。
令狐冲拍手喝采,想起冲虚适才说过,清虚曾在西域学
得一手制造机关削器的本事,便道:“任教主见到这张宝椅,
那是非坐一下不可。椅中机簧发作,便可送了他的性命,是
不是?”
冲虚低声道:“任我行应变神速,行动如电,椅中虽有机
簧,他只要一觉不妥,立即跃起,须伤他不到。这张椅子脚
下装有药引,通到一堆火药之中。”
他此言一出,令狐冲和少林诸僧均是脸上变色。方证口
念佛号:“阿弥陀佛!”
冲虚又道:“这机簧的好处,在于有人随便一坐,并无事
故,一定要坐到一炷香时分,药引这才引发。那任我行为人
多疑,又极精细,突见恒山见性峰上有这样一张椅子,一定
不会立即就坐,定是派手下人先坐上去试试。这椅套上既有
金龙捧日,又有甚么‘千秋万载,一统江湖’的字样,魔教
中的头目自然谁也不敢久坐,而任我行一坐上去之后,又一
定舍不得下来。”令狐冲道:“道长果然设想周到。”冲虚道:
“清虚师弟又另有布置,倘若任我行竟是不坐,叫人拿下椅套、
椅垫,甚或拆开椅子瞧瞧,只要一拆动,一样的引发机关。成
高师侄这次带到宝山来的,共有二万斤炸药。毁坏宝山灵景,
恐怕是在所不免的了。”
令狐冲心中一寒,寻思:“二万斤炸药!这许多火药一引
发,玉石俱焚,任教主固被炸死,盈盈和向大哥也是不免。”
冲虚见他脸色有异,说道:“魔教扬言要将贵派尽数杀害,
灭了恒山派之后,自即来攻我少林、武当,生灵涂炭,大祸
难以收拾。咱们设此毒计对付任我行,用心虽然险恶,但除
此魔头,用意在救武林千千万万性命。”
方证大师双手合十,说道:“阿弥陀佛!我佛慈悲,为救
众生,却也须辟邪降魔。杀一独夫而救千人万人,正是大慈
大悲的行径。”他说这几句话时神色庄严,一众老僧老道都站
起身来,合十低眉,齐声道:“方丈大师说得甚是。”
令狐冲也知方证所言极合正理,日月教要将恒山派杀得
鸡犬不留,正教各派设计将任我行炸死,那是天经地义之事,
无人能说一句不是。但要杀死任我行,他心中已颇为不愿,要
杀向问天,更是宁可自己先死;至于盈盈的生死,反而不在
顾虑之中,总之两人生死与共,倒不必多所操心。眼见众人
的目光都射向自己,微一沉吟,说道:“事已至此,日月教逼
得咱们无路可走,冲虚道长这条计策,恐怕是伤人最少的了。”
冲虚道:“令狐兄弟说得不错。‘伤人最少’四字,正是
我辈所求。”
令狐冲道:“晚辈年轻识浅,今日恒山之事,便请方证大
师、冲虚道长二位主持大局。晚辈率领本派弟子,同供驱策。”
冲虚笑道:“这个可不敢当。你是恒山之主,我和方丈师兄岂
可喧宾夺主?”令狐冲道:“此事绝非晚辈谦退,实在非请二
位主持不可。”方证道:“令狐掌门之意甚诚,道兄也不必多
所推让。眼前大事由我三人共同为首,但由道兄发号施令,以
总其成。”
冲虚再谦虚几句,也就答应了,说道:“上恒山的各处通
道上,咱们均已伏下人手,魔教何日前来攻山,事先必有音
讯。那日令狐兄弟率领群豪攻打少林寺,咱们由左冷禅策划,
摆下一个空城计……”令狐冲脸上微微一红,说道:“晚辈胡
闹,惶恐之至。”冲虚笑道:“想不到昨日之敌,反为今日之
友。咱们再摆空城计,那是不行的了,势必启任我行之疑,以
老道浅见,恒山全派均在山上抵御,少林和武当两派,也各
选派数十人出手。明知魔教来攻,少林和武当倘若竟然无人
来援,大违常情,任我行这老贼定会猜到其中有诈。”
方证和令狐冲都道:“正是。”
冲虚道:“其余昆仑、峨嵋、崆峒诸派却不必露面,大伙
儿都隐伏在山洞之中。魔教来攻之时,恒山、少林、武当三
派人手便竭力相抗,必须打得似模似样。咱三派出手的都要
是第一流好手,将对方杀得越多越好,自己须得尽量避免损
折。”
方证叹道:“魔教高手如云,此番有备而至,这一仗打下
来,双方死伤必众。”
冲虚道:“咱们找几处悬崖峭壁,安排下长绳铁索,斗到
分际,眼见不敌,一个个便从长绳缒入深谷,让敌人难以追
击。任我行大获全胜之后,再见到这张宝椅,当然得意洋洋
的坐了上去,炸药一引发,任老鹰头便有天大的本领,那也
是插翅难逃。跟着恒山八条上山的通道之上,三十二处地雷
同时爆炸,魔教教众,再也无法下山了。”
令狐冲奇道:“三十二处地雷?”
冲虚道:“正是。成高师侄从明日一早起,便要在八条登
山的要道之中,每一条路选择四个最险要的所在,埋藏强力
地雷,地雷一炸,上山下山,道路全断。魔教教众有一万人
上山,教他们饿死一万;二万人上山,饿死二万。咱们学的
是左冷禅之旧计,但这一次却不容他们从地道中脱身了。”
令狐冲道:“那次能从少林寺逃脱,也真侥幸之极。”突
然想起一事,“哦”的一声。
冲虚问道:“令狐兄弟可觉安排之中,有何不妥?”令狐
冲道:“晚辈心想,任教主来到恒山之上,见了这宝椅自然十
分喜欢。但他必定生疑,何以恒山派做了这样一张椅子,绣
了‘千秋万载,一统江湖’这八个字?此事若不弄明白,只
怕他未必就会上当。”冲虚道:“这一节老道也想过了。其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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