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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傲江湖

_122 金庸(现代)
出。
两人定了定神,去看盈盈手中那短棍时,光芒太弱,却
看不清楚。两人身上均无火折,令狐冲生怕林平之又再反扑,
在他左臂补了一剑,削断他的筋脉,这才去死人身上掏摸火
刀火石,连摸两人,怀中都是空空如也,登时想起,骂道:
“滚你奶奶的,瞎子自然不会带火刀火石。”摸到第五个死人,
才寻到了火刀火石,打着了火点燃纸媒。
两人同时“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只见盈盈手中握着的竟是一根白骨,一头已被削尖!
盈盈一呆之下,将白骨摔在地下,笑骂:“滚你……”只
骂了两个字,觉得出口不雅,抿嘴住口。
令狐冲恍然大悟,说道:“盈盈,咱们两条性命,是神教
这位前辈搭救的。”盈盈奇道:“神教的前辈?”令狐冲道:
“当年神教十长老攻打华山,都给堵在这山洞之中,无法脱身,
饮恨而终,遗下了十具骷髅。这根大腿骨,却不知是哪一位
长老的。我无意中拾起来一挡,天幸又让左冷禅削去了一截,
死人骨头中有鬼火磷光,才使咱二人瞎子开眼。”
盈盈吁了口长气,向那根白骨躬身道:“原来是本教前辈,
可得罪了。”
令狐冲又取过几根纸媒,将火点旺,再点燃了两根火把,
道:“不知莫师伯怎样了?”纵声叫道:“莫师伯,莫师伯!”却
不闻丝毫声息。令狐冲心想莫师伯对自己爱护有加,今日惨
死洞中,心下甚是难过,放眼洞中遍地尸骇,一时实难找到
莫大先生的尸身,心想:“此刻未脱险地,不能多耽。我必当
回来,找到莫师伯遗体,好好安葬。”回身拉住了林平之胸口,
向地道中走去。
盈盈知他答应过岳灵珊,要照料林平之,当下也不说甚
么,拾起山洞角落里那具已打穿了几个洞的瑶琴,跟随其后。
二人从这条当年大力神魔以巨斧所开的窄道中一步步出
去。令狐冲提剑戒备,心想左冷禅极工心计,既将山洞的出
口堵死,必定派人守住这窄道,以防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另
有人再将他堵在洞内。但走到窄道尽头,更不再见有人。
令狐冲轻轻推开遮住出口的石板,陡觉亮光耀眼,原来
在山洞中出死入生的恶斗良久,不觉时刻之过,天早已亮了。
他见外洞中空荡荡地并无一人,当即拉了林平之纵身而出,盈
盈跟着出来。
令狐冲手中有剑,眼中见光,身在空处,那才是真正的
出了险境,一口新鲜空气吸入胸中,当真说不出的舒畅。
盈盈问道:“从前你师父罚你在这里思过,就住在这个石
洞里么?”令狐冲笑道:“正是。你看怎么样?”盈盈微微一笑,
道:“我看你在这里思的不是过,而是你那……”她本来想说
“你那小师妹”,但想何必提到岳灵珊而惹他伤心,当即住口。
令狐冲道:“风太师叔便住在左近,不知他老人家身子是
否安健。我一直好生想念。他本来说过,决计不见华山派之
人,但我早就不是华山派的了。”盈盈道:“是。咱们快去参
见。”令狐冲还剑入鞘,放下林平之,挽住了盈盈的手,并肩
出洞。
三十九拒盟
刚出洞口,突然间头顶黑影晃动,似有甚么东西落下,令
狐冲和盈盈同时纵起闪避,岂知一张极大的渔网竟兜头将两
人罩住。两人大吃一惊,忙拔剑去割渔网,割了几下,竟然
纹丝不动。便在此时,又有一张渔网从高处撒下,罩在二人
身上。
山洞顶上跃下一人,手握绳索,用力拉扯,收紧渔网。令
狐冲脱口叫道:“师父!”原来那人却是岳不群。
岳不群将渔网越收越紧。令狐冲和盈盈便如两条大鱼一
般,给裹缠在网里,初时尚能挣扎,到后来已动弹不得。盈
盈惊惶之下,不知如何是好,一瞥眼间,忽见令狐冲脸带微
笑,神情甚是得意,心想:“莫非他有脱身之法?”
岳不群狞笑道:“小贼,你得意洋洋的从洞中出来,可没
料到大祸临头罢?”令狐冲道:“那也没甚么大祸临头。一个
人总要死的,和我爱妻死在一起,那就开心得很了。”盈盈这
才明白,原来他脸露喜容,是为了可和自己同死,惊惶之意
顿消,感到了一阵甜蜜喜慰。令狐冲道:“你只能便这样杀死
我二人,可不能将我夫妻分开,一一杀死。”岳不群怒道:
“小贼,死在眼前,还在说嘴!”将绳索又在他二人身上绕了
几转,捆得紧紧地。
令狐冲道:“你这张渔网,是从老头子那里拿来的罢。你
待我当真不错,明知我二人不愿分开,便用绳索缚得我夫妻
如此紧法。你从小将我养大,明白我的心意,这世上的知己,
也只有你岳先生一人了。”他嘴里尽说俏皮话,只盼拖延时刻,
看有甚么方法能够脱险,又盼风清扬突然现身相救。
岳不群冷笑道:“小贼,从小便爱胡说八道,这贼性儿至
今不改。我先割了你的舌头,免得你死后再进拔舌地狱。”左
足飞起,在令狐冲腰眼中踢了一脚,登时点了他的哑穴,令
他做声不得,说道:“任大小姐,你要我先杀他呢,还是先杀
你?”
盈盈道:“那又有甚么分别?我身边三尸脑神丹的解药,
可只有三颗。”
岳不群登时脸上变色。他自被盈盈逼着吞服“三尸脑神
丹”后,日思夜想,只是如何取得解药。他候准了良机,在
他二人甫脱险境、欣然出洞、最不提防之际突撒金丝渔网,将
他们罩住。本来打的主意,是将令狐冲和盈盈先行杀死,再
到她身上搜寻解药,此刻听她说身上只有三颗解药,那么将
他二人杀死后,自己也只能活三年,而且三年之后尸虫入脑,
狂性大发,死得苦不堪言,此事倒是煞费思量。
他虽养气功夫极好,却也忍不住双手微微颤动,说道:
“好,那么咱们做一个交易。你将制炼解药之法跟我说了,我
便饶你二人不死。”盈盈一笑,淡淡的道:“小女子虽然年轻
识浅,却也知道君子剑岳先生的为人。阁下如果言而有信,也
不会叫作君子剑了。”岳不群道:“你跟着令狐冲没得到甚么
好处,就学会了贫嘴贫舌。那制炼解药之方,你是决计不肯
说的了?”盈盈道:“自然不说。三年之后,我和冲郎在鬼门
关前恭候大驾,只是那时阁下五官不全,面目全非,也不知
是否能认得你。”
岳不群背上登时感到一阵凉意,明白她所谓“五官不全,
面目全非”,是指自己毒发之时,若非全身腐烂,便是自己将
脸孔抓得稀烂,思之当真不寒而栗,怒道:“我就算面目全非,
那也是你早我三年。我也不杀你,只是割去你的耳朵鼻子,在
你雪白的脸蛋上划他十七八道剑痕,且看你那多情多义的冲
郎,是不是还爱你这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丑八怪。”刷的
一声,抽出了长剑。
盈盈“啊”的一声,惊叫了出来。她死倒不怕,但若给
岳不群毁得面目犹似鬼怪一般,让令狐冲瞧在眼里,虽死犹
有余恨。令狐冲给点了哑穴,手足尚能动弹,明白盈盈的心
意,以手肘碰了碰她,随即伸起右手两根手指,往自己眼中
插去。盈盈又是“啊”的一声,急叫:“冲哥,不可!”
岳不群并非真的就此要毁盈盈的容貌,只不过以此相胁,
逼她吐露解药的药方,令狐冲倘若自坏双目,这一步最厉害
的棋子也无效了。他出手迅疾无比,左臂一探,隔着渔网便
抓住了令狐冲的右腕,喝道:“住手!”
两人肌肤一触,岳不群便觉自己身上的内力向外直泻,叫
声“啊哟!”忙欲挣脱,但自己手掌却似和令狐冲手腕粘住了
一般。令狐冲一翻手,抓住了他手掌,岳不群的内力更源源
不绝的汹涌而出。岳不群大惊,右手挥剑往他身上斩去。令
狐冲手一抖,拖过他的身子,这一剑便斩在地下。岳不群内
力疾泻,第二剑待欲再砍,已然疲软无力,几乎连手臂也抬
不起来。他勉力举剑,将剑尖对准令狐冲的眉心,手臂和长
剑不断颤抖,慢慢插将下来。
盈盈大惊,想伸指去弹岳不群的长剑,但双臂都压在令
狐冲身下,渔网又缠得极紧,出力挣扎,始终抽不出手来。令
狐冲左手给盈盈压住了,也是移动不得,眼见剑尖慢慢刺落,
忽想:“我以慢剑之法杀左冷禅,伤林平之,此刻师父也以此
法杀我,报应好快。”
岳不群只觉内力飞快消逝,而剑尖和令狐冲眉心相去也
只数寸,又是欢喜,又是焦急。
忽然身后一个少女的声音尖声叫道:“你……你干甚么?
快撤剑!”脚步声起,一人奔近。岳不群眼见剑尖只须再沉数
寸,便能杀了令狐冲,此时自己生死也是系于一线,如何肯
即罢手?拚着余力,使劲一沉,剑尖已触到令狐冲眉心,便
在此时,后心一凉,一柄长剑自他背后直刺至前胸。
那少女叫道:“令狐大哥,你没事罢?”正是仪琳。
令狐冲胸口气血翻涌,答不出话来。盈盈道:“小师妹,
令狐大哥没事。”仪琳喜道:“那才好了!”怔了一怔,惊道:
“是岳先生!我……我杀了他!”盈盈道:“不错。恭喜你报了
杀师之仇。请你解开渔网,放我们出来。”
仪琳道:“是,是!”眼见岳不群俯伏在地,剑伤处鲜血
惨出,吓得全身都软了,颤声道:“是……是我杀了他?”抓
起绳索想解,双手只是发抖,使不出力,说甚么也解不开。
忽听得左首有人叫道:“小尼姑,你杀害尊长,今日教你
难逃公道!”一名黄衫老者仗剑奔来,却是劳德诺。
令狐冲叫声:“啊哟!”盈盈叫道:“小师妹,快拔剑抵挡。”
仪琳一呆之下,从岳不群身上拔出长剑。劳德诺刷刷刷
三剑快攻,仪琳挡了三剑,第三剑从她左肩掠过,划了一道
口子。
劳德诺剑招越使越快,有几招依稀便是辟邪剑法,只是
没学得到家,仅略具其形,出剑之迅疾,和林平之也相差甚
远。本来劳德诺经验老到,剑法兼具嵩山、华山两派之长,新
近又学了些辟邪剑法,仪琳原不是他的对手。好在仪和、仪
清等盼她接任恒山掌门,这些日子来督导她勤练令狐冲所传
的恒山派剑法绝招,武功颇有进境,而劳德诺的辟邪剑法乍
学未精,偏生急欲试招,夹在嵩山、华山两派的剑法中使将
出来,反而驳杂不纯,使得原来的剑法打了个折扣。
仪琳初上手时见敌人剑法极快,心下惊慌,第三剑上便
伤了左肩,但想自己要是败了,令狐冲和盈盈未脱险境,势
必立时遭难,心想他要杀令狐大哥,不如先将我杀了,既抱
必死之念,出招时便奋不顾身。劳德诺遇上她这等拚命的打
法,一时倒也难以取胜,口中乱骂:“小尼姑,你他妈的好狠!”
盈盈见仪琳一鼓作气,勉力支持,斗得久了,势必落败,
当下滚动身子,抽出左手,解开了令狐冲的穴道,伸手入怀,
摸出短剑。令狐冲叫道:“劳德诺,你背后是甚么东西?”
劳德诺经验老到,自不会凭令狐冲这么一喝,便转头去
看,以致给敌人以可乘之机。他对令狐冲的呼喝置之不理,加
紧进击。盈盈握着短剑,想要从渔网孔中掷出,但仪琳和劳
德诺近身而搏,倘若准头稍偏,说不定便掷中了她,一时踌
躇不发。忽听得仪琳“啊”的一声叫,左肩又中了一剑。第
一次受伤甚轻,这一剑却深入数寸,青草地下登时溅上鲜血。
令狐冲叫道:“猴子,猴子,啊,这是六师弟的猴子。乖
猴儿,快扑上去咬他,这是害死你主人的恶贼。”
劳德诺为了盗取岳不群的《紫霞神功》秘笈,杀死华山
派六弟子陆大有。陆大有平时常带着一只小猴儿,放在肩头,
身死之后,这只猴儿也就不知去向。此刻他突然听到令狐冲
呼喝,不由得心中发毛:“这畜生倘若扑上来咬我,倒是碍手
碍脚。”侧身反手一剑,向身后砍去,却哪里有甚么猴子了?
便在这时,盈盈短剑脱手,呼的一声,射向他后颈。劳德诺
一伏身,短剑从他头顶飞过,突觉左脚足踝上一紧,已被一
根绳索缠住,绳索向后忽拉,登时身不由主的扑倒。原来令
狐冲眼见劳德诺伏低避剑,正是良机,来不及解开渔网,便
将渔网上的长绳甩了出去,缠住他左足,将他拉倒。令狐冲
和盈盈齐叫:“快杀,快杀!”
仪琳挥剑往劳德诺头顶砍落。但她既慈心,又胆小,初
时杀岳不群,只是为了要救令狐冲,情急之下,挥剑直刺,浑
没想到要杀人,此刻长剑将要砍到劳德诺头上,心中一软,剑
锋略偏,擦的一声响,砍在他的右肩上。劳德诺琵琶骨立被
砍断,长剑脱手,他生怕仪琳第二剑又再砍落,忍痛跳起,挣
脱渔网绳索,飞也似的向崖下逃去。
突然山崖边冲上二人,当先一个女子喝道:“喂,刚才是
你骂我女儿吗?”正是仪琳之母、在悬空寺中假装聋哑的那个
婆婆。劳德诺飞腿向她踢去。那婆婆侧身避过,拍的一声,重
重打了他一记耳光,喝道:“你骂‘你他妈的好狠’,她的妈
妈就是我,你敢骂我?”
令狐冲叫道:“截住他,截住他!别让他走了!”那婆婆
伸掌本欲往劳德诺头上击落,听得令狐冲这么呼喝,叫道:
“天杀的小鬼,我偏要放他走!”侧身一让,在劳德诺屁股上
踢了一脚。劳德诺如得大赦,直冲下山。
那婆婆身后跟着一人,正是不戒和尚,他笑嘻嘻的走近,
说道:“甚么地方不好玩,怎地钻进渔网里来玩啦?”仪琳道:
“爹,快解开渔网,放了令狐大哥和任大小姐。”那婆婆沉着
脸道:“这小贼的帐还没跟他算,不许放!”
令狐冲哈哈大笑,叫道:“夫妻上了床,媒人丢过墙。你
们俩夫妻团圆,怎不谢谢我这个大媒?”那婆婆在他身上踢了
一脚,骂道:“我谢你一脚!”令狐冲笑着叫道:“桃谷六仙,
快救救我!”
那婆婆最是忌惮桃谷六仙,一惊之下,回过头来。令狐
冲从渔网孔中伸出手来,解开了绳索的死结,让盈盈钻了出
来,自己待要出来,那婆婆喝道:“不许出来!”
令狐冲笑道:“不出来就不出来。渔网之中,别有天地,
大丈夫能屈能伸,屈则进网,伸则出网,何足道哉,我令狐
冲……”正想胡说八道下去,一瞥眼间,见岳不群伏尸于地,
脸上笑容登时消失,突然间热泪盈眶,跟着泪水便直泻下来。
那婆婆兀自在发怒,骂道:“小贼!我不狠狠揍你一顿,
难消心头之恨!”左掌一扬,便向令狐冲右颊击去。仪琳叫道:
“妈,别……别……”令狐冲右手一抬,手中已多了一柄长剑,
却是当他瞧着岳不群的尸身伤心出神之际,盈盈塞在他手中
的。他长剑一指,刺向那婆婆的右肩要穴,逼得她退了一步。
那婆婆更加生气,身形如风,掌劈拳击,肘撞腿扫,顷刻间
连攻七八招。令狐冲身在渔网之中,长剑随意挥洒,每一剑
都是指向那婆婆的要害,只是每当剑尖将要碰到她身子时,立
即缩转。这“独孤九剑”施展开来,天下无敌,令狐冲若不
容让,那婆婆早已死了七八次。又拆了数招,那婆婆自知自
己武功和他差得太远,长叹一声,住手不攻,脸上神色极是
难看。
不戒和尚劝道:“娘子,大家是好朋友,何必生气?”
那婆婆怒道:“要你多嘴干甚么?”一口气无处可出,便
欲发泄在他身上。
令狐冲抛下长剑,从渔网中钻了出来,笑道:“你要打我
出气,我让你打便了!”那婆婆提起手掌,拍的一声,重重打
了他一个耳光,令狐冲“哎唷”一声叫,竟不闪避。那婆婆
怒道:“你干么不避?”令狐冲道:“我避不开,有甚么法子?”
那婆婆呸的一声,心知他是瞧在仪琳份上,让了自己,左掌
已然提起,却不再打下了。盈盈拉着仪琳的手,说道:“小师
妹,幸得你及时赶到相救。你怎么来的?”仪琳道:“我和众
位师姊,都给他(说着向岳不群的尸身一指)……他的手下
人捉了来,我和三位师姊给关在一个山洞之中,刚才爹爹和
妈妈救了我出来。爹爹、妈妈和我,还有不可不戒和那三位
师姊,大家分头去救其余众位师姊。我走在崖下,听得上面
有人说话,似是令狐大哥的声音,便赶上来瞧瞧。”盈盈道:
“我和他各处找寻,一个也没有见到,却原来你们是给关在山
洞中。”
令狐冲道:“刚才那个黄袍老贼是个极大的坏人,给他逃
走了,那可心有不甘。”拾起地下长剑,道:“咱们快追。”
一行五人走下思过崖,行不多久,便见田伯光和七名恒
山派弟子从山谷中攀援而上,其中有仪清在内。相会之下,各
人甚是欣喜。令狐冲心想:“华山上的地形,天下只怕没几人
能比我更熟的。我不知这山谷下另有山洞,田兄是外人,反
而知道,这可奇了?”拉一拉田伯光的袖子,两人堕在众人之
后。令狐冲道:“田兄,华山的幽谷之中另有秘洞,连我也不
知道,你却找得到,令人好生佩服。”
田伯光微微一笑,说道:“那也没甚么希奇。”令狐冲道:
“啊,是了,原来你擒住了华山弟子,逼问而得。”田伯光道:
“那倒不是。”令狐冲道:“然则你何以得知,倒要请教。”田
伯光神色忸怩,微笑道:“这事说来不雅,不说也罢。”令狐
冲更加好奇了,不闻不快,笑道:“你我都是江湖上的浮浪子
弟,又有甚么雅了?快说出来听听。”田伯光道:“在下说了
出来,令狐掌门请勿见责。”令狐冲笑道:“你救了恒山派的
众位师姊师妹,多谢你还来不及,岂有见怪之理?”田伯光低
声道:“不瞒你说,在下一向有个坏脾气,你是知道的了。自
从太师父剃光了我头,给我取个法名叫作‘不可不戒’之后,
那色戒自是不能再犯……”令狐冲想到不戒和尚惩戒他的古
怪法子,不由脸露微笑。田伯光知道他心中在想甚么,脸上
一红,续道:“但我从前学到的本事,却没忘记,不论相隔多
远,只要有女子聚居之处,在下……在下便觉察得到。”令狐
冲大奇,问道:“那是甚么法子?”田伯光道:“我也不知是甚
么法子,好像能够闻到女人身上的气息,与男人不同。”
令狐冲哈哈大笑,道:“据说有些高僧有天眼通、天耳通,
田兄居然有‘天鼻通’。”田伯光道:“惭愧,惭愧!”令狐冲
笑道:“田兄这本事,原是多做坏事,历练而得,想不到今日
用来救我恒山派的弟子。”
盈盈转过头来,想问甚么事好笑,见田伯光神色鬼鬼祟
祟,料想不是好事,便即住口。
田伯光突然停步,道:“这左近似乎又有恒山派弟子。”
他用力嗅了几嗅,向山坡下的草丛走去,低头寻找,过
了一会,一声欢呼,手指地下,叫道:“在这里了!”他所指
处堆着十余块大石,每一块都有二三百斤重,当即搬开了一
块。不戒和令狐冲过去相助,片刻间将十几块大石都搬开了,
底下是块青石板。三人合力将石板掀起,露出一个洞来,里
面躺着几个尼姑,果然都是恒山派弟子。仪清和仪敏忙跳下
洞去,将同门扶了出来,扶出几人后,里面还有,每一个都
已奄奄一息。众人忙将被囚的恒山弟子拉出,只见仪和、郑
萼、秦绢等均在其内,这地洞中竟藏了三十余人,再过得一
两天,非尽数死在其内不可。
令狐冲想起师父下手如此狠毒,不禁为之寒心,赞田伯
光道:“田兄,你这项本事当真非同小可,这些师姊妹们深藏
地底,你竟嗅得出来,实在令人好生佩服。”田伯光道:“那
也没甚么希奇,幸好其中有许多俗家的师伯、师叔……”令
狐冲道:“师伯、师叔?啊,是了,你是仪琳小师妹的弟子。”
田伯光道:“倘若被囚的都是出家的师叔伯们,我便查不出
了。”令狐冲道:“原来俗家人和出家人也有分别。”田伯光道:
“这个自然。俗家女子身上有脂粉香气。”令狐冲这才恍然。
众人七手八脚的施救,仪清、仪琳等用帽子舀来山水,一
一灌饮。幸好那山洞有缝隙可以通气,恒山众弟子又都练有
内功,虽然已委顿不堪,尚不致有性命之忧。仪和等修为较
深的,饮了些水后,神智便先恢复。
令狐冲道:“咱们救出的还不到三股中的一股,田兄,请
你大显神通,再去搜寻。”
那婆婆横眼瞪视田伯光,甚是怀疑,问道:“这些人给关
在这里,你怎知道?多半囚禁她们之时,你便在一旁,是不
是?”田伯光忙道:“不是,不是!我一直随着太师父,没离
开他老人家身边。”那婆婆脸一沉,喝道:“你一直随着他?”
田伯光暗叫不妙,心想他老夫妇破镜重圆,一路上又哭又笑,
又打骂,又亲热,都给自己暗暗听在耳里,这位太师娘老羞
成怒,那可十分糟糕,忙道:“这大半年来,弟子一直随着太
师父,直到十天之前,这才分手,好容易今日又在华山相聚。”
那婆婆将信将疑,问道:“然则这些尼姑们给关在这地洞里,
你又怎么知道?”田伯光道:“这个……这个……”一时找不
到饰辞,甚感窘迫。
便在这时,忽听得山腰间数十只号角同时呜呜响起,跟
着鼓声蓬蓬,便如是到了千军万马一般。
众人尽皆愕然。盈盈在令狐冲耳边低声道:“是我爹爹到
了!”令狐冲“啊”了一声,想说:“原来是我岳父大人大驾
光临。”但内心隐隐觉得不妥,那句话便没出口。
皮鼓擂了一会,号角声又再响起。那婆婆道:“是官兵到
来么?”
突然间鼓声和号角声同时止歇,七八人齐声喝道:“日月
神教文成武德、泽被苍生任教主驾到!”这七八人都是功力十
分深厚的内家高手,齐声呼喝,山谷鸣响,群山之间,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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