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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傲江湖

_10 金庸(现代)
的‘老子’!”
仪琳道:“啊,原来如此。令狐大哥道:‘师妹,你快到
衡山城去,咱们许多朋友都在那边,谅这恶贼不敢上衡山城
找你。’我道:‘我如出去,他杀死了你怎么办?’令狐大哥道:
‘他杀不了我的!我缠住他,你还不快走!啊哟!’乒乓两声,
两人刀剑相交,令狐大哥又受了一处伤,他心中急了,叫道:
‘你再不走,我可要开口骂你啦!’这时我已摸到了地下的断
剑,叫道:‘咱们两人打他一个。’田伯光笑道:‘再好没有!
田伯光只身单刀,会斗华山、恒山两派。’
“令狐大哥真的骂起我来,叫道:‘不懂事的小尼姑,你
简直胡涂透顶,还不快逃!你再不走,下次见到你,我打你
老大的耳括子!’田伯光笑道:‘这小尼姑舍不得我,她不肯
走!’令狐大哥急了,叫道:‘你到底走不走?’我说:‘不走!’
令狐大哥道:‘你再不走,我可要骂你师父啦!定闲这老尼姑
是个老胡涂,教了你这小胡涂出来。’我说:‘定闲师伯不是
我师父。’他说:‘好,那么我就骂定静师太!’我说:‘定静
师伯也不是我师父。’他道:‘呸!你仍然不走!我骂定逸这
老胡涂……’”
定逸脸色一沉,模样十分难看。
仪琳忙道:“师父,你别生气,令狐大哥是为我好,并不
是真的要骂你。我说:‘我自己胡涂,可不是师父教的!’突
然之间,田伯光欺向我身边,伸指向我点来。我在黑暗中挥
剑乱砍,才将他逼退。
“令狐大哥叫道:‘我还有许多难听的话,要骂你师父啦,
你怕不怕?’我说:‘你别骂,咱们一起逃吧!’令狐大哥道:
‘你站在我旁边,碍手碍脚,我最厉害的华山剑法使不出来,
你一出去,我便将这恶人杀了。’田伯光哈哈大笑,道:‘你
对这小尼姑倒是多情多义,只可惜她连你姓名也不知道。’我
想这恶人这句话倒是不错,便道:‘华山派的师兄,你叫甚么
名字呢?我去衡山跟师父说,说是你救了我性命。’令狐大哥
道:‘快走,快走!怎地这等罗唆?我姓劳,名叫劳德诺!’”
劳德诺听到这里,不由得一怔:“怎么大师哥冒我的名?”
闻先生点头道:“这令狐冲为善而不居其名,原是咱们侠
义道的本色。”
定逸师太向劳德诺望了一眼,自言自语:“这令狐冲好生
无礼,胆敢骂我,哼,多半是他怕我事后追究,便将罪名推
在别人头上。”向劳德诺瞪眼道:“喂,在那山洞中骂我老胡
涂的,就是你了,是不是?”劳德诺忙躬身道:“不,不!弟
子不敢。”
刘正风微笑道:“定逸师太,令狐冲冒他师弟劳德诺之名,
是有道理的。这位劳贤侄带艺投师,辈份虽低,年纪却已不
小,胡子也这么大把了,他足可做得仪琳师侄的祖父。”
定逸登时恍然,才知令狐冲是为了顾全仪琳。其时山洞
中一团漆黑,互不见面,仪琳脱身之后,说起救她的是华山
派劳德诺,此人是这么一个干瘪老头子,旁人自无闲言闲语,
这不但保全了仪琳的清白声名,也保全了恒山派的威名,言
念及此,不由得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点头道:“这小子想得
周到。仪琳,后来怎样?”
仪琳道:“那时我仍然不肯走,我说:‘劳大哥,你为救
我而涉险,我岂能遇难先遁?师父如知我如此没同道义气,定
然将我杀了。师父平日时时教导,我们恒山派虽然都是女流
之辈,在这侠义份上,可不能输给了男子汉。’”
定逸拍掌叫道:“好,好,说得是!咱们学武之人,要是
不顾江湖义气,生不如死,不论男女,都是一样。”
众人见她说这几句话时神情豪迈,均道:“这老尼姑的气
概,倒是不减须眉。”
仪琳续道:“可是令狐大哥却大骂起来,说道:‘混帐王
八蛋的小尼姑,你在这里罗哩罗唆,教我施展不出华山派天
下无敌的剑法来,我这条老命,注定是要送在田伯光手中了。
原来你和田伯光串通了,故意来陷害于我。我劳德诺今天倒
霉,出门遇见尼姑,而且是个绝子绝孙、绝他妈十八代子孙
的混帐小尼姑,害得老子空有一身无坚不摧、威力奇大的绝
妙剑法,却怕凌厉剑风带到这小尼姑身上,伤了她性命,以
致不能使将出来。罢了,罢了,田伯光,你一刀砍死我罢,我
老头子今日是认命啦!’”
众人听得仪琳口齿伶俐,以清脆柔软之音,转述令狐冲
这番粗俗无赖的说话,无不为之莞尔。
只听她又道:“我听他这么说,虽知他骂我是假,但想我
武艺低微,帮不了他忙,在山洞中的确反而使他碍手碍脚,施
展不出他精妙的华山剑法来……”
定逸哼了一声道:“这小子胡吹大气!他华山剑法也不过
如此,怎能说是天下无故?”
仪琳道:“师父,他是吓唬吓唬田伯光,好叫他知难而退
啊。我听他越骂越凶,只得说道:‘劳大哥,我去了!后会有
期。’他骂道:‘滚你妈的臭鸭蛋,给我滚得越远越好!一见
尼姑,逢赌必输,我以前从来没见过你,以后也永远不见你。
老子生平最爱赌钱,再见你干甚么?’”
定逸勃然大怒,拍案而起,厉声道:“这小子好不混蛋!
那时你还不走?”
仪琳道:“我怕惹他生气,只得走了,一出山洞,就听得
洞里乒乓乒乓兵刃相交之声大作。我想倘若那恶人田伯光胜
了,他又会来捉我,若是那位‘劳大哥’胜了,他出洞来见
到了我,只怕害得他‘逢赌必输’,于是我咬了咬牙,提气疾
奔,想追上你老人家,请你去帮着收拾田伯光那恶人。”
定逸“嗯”的一声,点了点头。
仪琳突然问道:“师父,令狐大哥后来不幸丧命,是不是
因为……因为见到了我,这才运气不好?”
定逸怒道:“甚么‘一见尼姑,逢赌必输’,全是胡说八
道的鬼话,那也是信得的?这里这许多人,都见到了我们师
徒啦,难道他们一个个运气都不好?”
众人听了都脸露微笑,却谁都不敢笑出声来。
仪琳道:“是。我奔到天明时,已望见了衡阳城,心中略
定,寻思多半可以在衡阳见到师父,哪知就在此时,田伯光
又追了上来。我一见到他,脚也软了,奔不几步,便给他抓
住了。我想他既追到这里,那位华山派的劳大哥定在山洞中
给他害死了,心中说不出的难受。田伯光见道上行人很多,倒
也不敢对我无礼,只说:‘你乖乖的跟着我,我便不对你动手
动脚。如果倔强不听话,我即刻把你衣服剥个精光,教路上
这许多人都笑话你。’我吓得不敢反抗,只有跟着他进城。
“来到那家酒楼回雁楼前,他说:‘小师父,你有沉鱼……
沉鱼落雁之容。这家回雁楼就是为你开的。咱们上去喝个大
醉,大家快活快活罢。’我说:‘出家人不用荤酒,这是我白
云庵的规矩。’他说:‘你白云庵的规矩多着呢,当真守得这
么多?待会我还要叫你大大的破戒。甚么清规戒律,都是骗
人的。你师父……你师父……’。”她说到这里,偷眼瞧了定
逸一眼,不敢再说下去。
定逸道:“这恶人的胡说,不必提他,你只说后来怎样?”
仪琳道:“是。后来我说:‘你瞎三话四,我师父从来不躲了
起来,偷偷的喝酒吃狗肉。’”
众人一听,忍不住都笑。仪琳虽不转述田伯光的言语,但
从这句答话之中,谁都知道田伯光是诬指定逸“躲了起来,偷
偷的喝酒吃狗肉”。
定逸将脸一沉,心道:“这孩子便是实心眼儿,说话不知
避忌。”
仪琳续道:“这恶人伸手抓住我衣襟,说道:‘你不上楼
去陪我喝酒,我就扯烂你的衣服。’我没法子,只好跟他上去。
这恶人叫了些酒菜,他也真坏,我说吃素,他偏偏叫的都是
牛肉、猪肉、鸡鸭、鱼虾这些荤菜。他说我如不吃,他要撕
烂我衣服。师父,我说甚么也不肯吃,佛门戒食荤肉,弟子
决不能犯戒。这坏人要撕烂我衣服,虽然不好,却不是弟子
的过错。
“正在这时,有一个人走上酒楼来,腰悬长剑,脸色苍白,
满身都是血迹,便往我们那张桌旁一坐,一言不发,端起我
面前酒碗中的酒,一口喝干了。他自己斟了一碗酒,举碗向
田伯光道:‘请!’向我道:‘请!’又喝干了。我一听到他的
声音,不由得又惊又喜,原来他便是在洞中救我的那位‘劳
大哥’。谢天谢地,他没给田伯光害死,只是身上到处是血,
他为了救我,受伤可着实不轻。
“田伯光向他上上下下的打量,说道:‘是你!’他说:
‘是我!’田伯光向他大拇指一竖,赞道:‘好汉子!’他也向
田伯光大拇指一竖,赞道:“好刀法!’两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一同喝了碗酒。我很是奇怪,他二人昨晚还打得这么厉害,怎
么此刻忽然变了朋友?这人没死,我很欢喜;然而他是田伯
光这恶人的朋友,弟子又担心起来啦。
“田伯光道:‘你不是劳德诺!劳德诺是个糟老头子,哪
有你这么年轻潇洒?’我偷偷瞧这人,他不过二十来岁年纪,
原来昨晚他说‘我老人家活了这大把年纪’甚么的,都是骗
田伯光的。那人一笑,说道:‘我不是劳德诺。’田伯光一拍
桌子,说道:‘是了,你是华山令狐冲,是江湖上的一号人物。’
“令狐大哥这时便承认了,笑道:‘岂敢!令狐冲是你手
下败将,见笑得紧。’田伯光道:‘不打不相识,咱们便交个
朋友如何?令狐兄既看中了这个美貌小尼姑,在下让给你便
是。重色轻友,岂是我辈所为?’”
定逸脸色发青,只道:“这恶贼该死之极,该死之极!”
仪琳泫然欲涕,说道:“师父,令狐大哥忽然骂起我来啦。
他说:‘这小尼姑脸上全无血色,整日价只吃青菜豆腐,相貌
决计好不了。田兄,我生平一见尼姑就生气,恨不得杀尽天
下的尼姑!’田伯光笑问:‘那又为甚么?’
“令狐大哥道:‘不瞒田兄说,小弟生平有个嗜好,那是
爱赌如命,只要瞧见了骨牌骰子,连自己姓甚么也忘记了。可
是只要一见尼姑,这一天就不用赌啦,赌甚么输甚么,当真
屡试不爽。不但是我一人,华山派的师兄师弟们个个都是这
样。因此我们华山派弟子,见到恒山派的师伯、师叔、师姊、
师妹们,脸上虽然恭恭敬敬,心中却无不大叫倒霉!’”
定逸大怒,反过手掌,拍的一声,清清脆脆的打了劳德
诺一个耳括子。她出手又快又重,劳德诺不及闪避,只觉头
脑一阵晕眩,险些便欲摔倒。
四 坐斗
刘正风笑道:“师太怎地没来由生这气?令狐师侄为了要
救令高足,这才跟田伯光这般胡说八道,花言巧语,你怎地
信以为真了?”定逸一怔,道:“你说他是为了救仪琳?”刘正
风道:“我是这么猜想。仪琳师侄,你说是不是?”
仪琳低头道:“令狐大哥是好人,就是……就是说话太过
粗俗无礼。师父生气,我不敢往下说了!”定逸喝道:“你说
出来!一字不漏的说出来。我要知道他到底安的是好心,还
是歹意。这家伙倘若是个无赖汉子,便算死了,我也要跟岳
老儿算帐。”仪琳嗫嚅了几句,不敢往下说。定逸道:“说啊,
不许为他忌讳,是好是歹,难道咱们还分辨不出?”
仪琳道:“是!令狐大哥又道:‘田兄,咱们学武之人,一
生都在刀尖上讨生活,虽然武艺高强的占便宜,但归根结底,
终究是在碰运气,你说是不是?遇到武功差不多的对手,生
死存亡,便讲运道了。别说这小尼姑瘦得小鸡也似的,提起
来没三两重,就算真是天仙下凡,我令狐冲正眼也不瞧她。一
个人毕竟性命要紧,重色轻友固然不对,重色轻生,那更是
大傻瓜一个。这小尼姑啊,万万碰她不得。’
“田伯光笑道:‘令狐兄,我只道你是个天不怕、地不怕
的好汉子,怎么一提到尼姑,便偏有这许多忌讳?’令狐大哥
道:‘嘿,我一生见了尼姑之后,倒的霉实在太多,可不由得
我不信。你想,昨天晚上我还是好端端的,连这小尼姑的面
也没见到,只不过听到了她说话的声音,就给你在身上砍了
三刀,险些儿丧了性命。这不算倒霉,甚么才是倒霉?’田伯
光哈哈大笑,道:‘这倒说得是。’
“令狐大哥道:‘田兄,我不跟尼姑说话,咱们男子汉大
丈夫,喝酒便喝个痛快,你叫这小尼姑滚蛋罢!我良言劝你,
你只消碰她一碰,你就交上了华盖运,以后在江湖上到处都
碰钉子,除非你自己出家去做和尚,这“天下三毒”,你怎么
不远而避之?’
“田伯光问道:‘甚么是“天下三毒”?’令狐大哥脸上现
出诧异之色,说道:‘田兄多在江湖上行走,见识广博,怎么
连天下三毒都不知道?常言道得好:“尼姑砒霜金线蛇,有胆
无胆莫碰他!”这尼姑是一毒,砒霜又是一毒,金线蛇又是一
毒。天下三毒之中,又以尼姑居首。咱们五岳剑派中的男弟
子们,那是常常挂在口上说的。’”
定逸大怒,伸手在茶几上重重一拍,破口骂道:“放他娘
的狗臭……”到得最后关头,这个“屁”字终于忍住了不说。
劳德诺吃过她的苦头,本来就远远的避在一旁,见她满脸胀
得通红,又退开一步。
刘正风叹道:“令狐师侄虽是一番好意,但如此信口开河,
也未免过分了些。不过话又得说回来,跟田伯光这等大恶徒
打交道,若非说得像煞有介事,可也真不易骗得他相信。”
仪琳问道:“刘师叔,你说那些言语,都是令狐大哥故意
捏造出来骗那姓田的?”
刘正风道:“自然是了。五岳剑派之中,哪有这等既无聊、
又无礼的说话?再过一日,便是刘某金盆洗手的大日子,我
说甚么也要图个吉利,倘若大伙儿对贵派真有甚么顾忌,刘
某怎肯恭恭敬敬的邀请定逸师太和众位贤侄光临舍下?”
定逸听了这几句话,脸色略和,哼了一声,骂道:“令狐
冲这小子一张臭嘴,不知是哪个缺德之人调教出来的。”言下
之意,自是将令狐冲的师父华山掌门也给骂上了。
刘正风道:“师太不须着恼,田伯光那厮,武功是很厉害
的。令狐师侄斗他不过,眼见仪琳贤侄身处极大危难,只好
编造些言语出来,盼能骗得这恶贼放过了她。想那田伯光走
遍天下,见多识广,岂能轻易受骗?世俗之人无知,对出家
的师太们有些偏见,也是实情,令狐师侄便乘机而下说词了。
咱们身在江湖,行事说话,有时免不了要从权。令狐师侄若
不是看重恒山派,华山派自岳先生而下,若不都是心中敬重
佩服三位老师太,他又怎肯如此尽心竭力的相救贵派弟子?”
定逸点了点头,道:“多承刘三爷美言。”转头向仪琳道:
“田伯光因此而放了你?”
仪琳摇头道:“没有。令狐大哥又说:‘田兄,你虽轻功
独步天下,但要是交上了倒霉的华盖运,轻功再高,也逃不
了。’田伯光一时好似拿不定主意,向我瞧了两眼,摇摇头说
道:‘我田伯光独往独来,横行天下,哪里能顾忌得这么多?
这小尼姑嘛,反正咱们见也见到了,且让她在这里陪着便是。’
“就在这时,邻桌上有个青年男子突然拔出长剑,抢到田
伯光面前,喝道:‘你……你就是田伯光吗?’田伯光道:‘怎
样?’那年轻人道:‘杀了你这淫贼!武林中人人都要杀你而
甘心,你却在这里大言不惭,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挺剑向
田伯光刺去。看他剑招,是泰山派的剑法,就是这一位师兄。”
说着手指躺在门板上的那具尸身。
天门道人点头道:“迟百城这孩子,很好,很好!”
仪琳继续道:“田伯光身子一晃,手中已多了一柄单刀,
笑道:‘坐下,坐下,喝酒,喝酒!’将单刀还入刀鞘。那位
泰山派的师兄,却不知如何胸口已中了他一刀,鲜血直冒,他
眼睛瞪着田伯光,身子摇晃了几下,倒向楼板。”
她目光转向天松道人,说道:“这位泰山派的师伯,纵身
抢到田伯光面前,连声猛喝,出剑疾攻,这位师伯的剑招自
是十分了得,但田伯光仍不站起身,坐在椅中,拔刀招架。这
位师伯攻了二三十剑,田伯光挡了二三十招,一直坐着,没
站起身来。”
天门道人黑着脸,眼光瞧向躺在门板上的师弟,问道:
“师弟,这恶贼的武功当真如此了得?”天松道人一声长叹,缓
缓将头转了开去。
仪琳续道:“那时候令狐大哥便拔剑向田伯光疾刺。田伯
光回刀挡开,站起身来。”
定逸道:“这可不对了。天松道长接连刺他二三十剑,他
都不用起身,令狐冲只刺他一剑,田伯光便须站起来。令狐
冲的武功,又怎能高得过天松道长?”
仪琳道:“那田伯光是有道理的。他说:‘令狐兄,我当
你是朋友,你出兵刃攻我,我如仍然坐着不动,那就是瞧你
不起。我武功虽比你高,心中却敬你为人,因此不论胜败,都
须起身招架。对付这牛……牛鼻……却又不同。’令狐大哥哼
了一声,道:‘承你青眼,令狐冲脸上贴金。’嗤嗤嗤向他连
攻三剑。师父,这三剑去势凌厉得很,剑光将田伯光的上盘
尽数笼罩住了……”
定逸点头道:“这是岳老儿的得意之作,叫甚么‘太岳三
青峰’,据说是第二剑比第一剑的劲道狠,第三剑又胜过了第
二剑。那田伯光如何拆解?”
仪琳道:“田伯光接一招,退一步,连退三步,喝彩道:
‘好剑法!’转头向天松师伯道:‘牛鼻子,你为甚么不上来夹
攻?’令狐大哥一出剑,天松师伯便即退开,站在一旁。天松
师伯冷冷的道:‘我是泰山派的正人君子,岂肯与淫邪之人联
手?’我忍不住了,说道:‘你莫冤枉了这位令狐师兄,他是
好人!’天松师伯冷笑道:‘他是好人?嘿嘿,他是和田伯光
同流合污的大大好人!’突然之间,天松师伯‘啊’的一声大
叫,双手按住了胸口,脸上神色十分古怪。田伯光还刀入鞘,
说道:‘坐下,坐下!喝酒,喝酒。’
“我见天松师伯双手指缝中不绝的渗出鲜血。不知田伯光
使了甚么奇妙的刀法,我全没见到他伸臂挥手,天松师伯胸
口已然中刀,这一刀当真快极。我吓得只叫:‘别……别杀他!’
田伯光笑道:‘小美人说不杀,我就不杀!’天松师伯按住胸
口,冲下了楼梯。
“令狐大哥起身想追下去相救。田伯光拉住他,说道:
‘令狐兄,这牛鼻子骄傲得紧,宁死不会要你相帮,又何苦自
讨没趣?’令狐大哥苦笑着摇摇头,一连喝了两碗酒。师父,
那时我想,咱们佛门五大戒,第五戒酒,令狐大哥虽然不是
佛门弟子,可是喝酒这么喝个不停,终究不好。不过弟子自
然不敢跟他说话,怕他骂我‘一见尼姑’甚么的。”
定逸道:“令狐冲这些疯话,以后不可再提。”仪琳道:
“是。”定逸道:“以后便怎样?”
仪琳道:“田伯光说:‘这牛鼻子武功不错,我这一刀砍
得不算慢,他居然能及时缩了三寸,这一刀竟砍他不死。泰
山派的玩艺倒真还有两下子。令狐兄,这牛鼻子不死,今后
你的麻烦可就多了。刚才我存心要杀了他,免你后患,可惜
这一刀砍他不死。’
“令狐大哥笑道:‘我一生之中,麻烦天天都有,管他娘
的,喝酒,喝酒。田兄,你这一刀如果砍向我胸口,我武功
不及天松师伯,那便避不了。’田伯光笑道:‘刚才我出刀之
时,确是手下留了情,那是报答你昨晚在山洞中不杀我的情
谊。’我听了好生奇怪,如此说来,昨晚山洞中两人相斗,倒
还是令狐大哥占了上风,饶了他性命。”
众人听到这里,脸上都现出不以为然的神色,均觉令狐
冲不该和这万恶淫贼拉交情。
仪琳续道:“令狐大哥道:‘昨晚山洞之中,在下已尽全
力,艺不如人,如何敢说剑下留情?’田伯光哈哈一笑,说道:
‘当时你和这小尼姑躲在山洞之中,这小尼姑发出声息,被我
查觉,可是你却屏住呼吸,我万万料不到另外有人窥伺在侧。
我拉住了这小尼姑,立时便要破了她的清规戒律。你只消等
得片刻,待我魂飞天外、心无旁骛之时,一剑刺出,定可取
了我的性命。令狐兄,你又不是十一二岁的少年,其间的轻
重关节,岂有不知?我知你是堂堂丈夫,不愿施此暗算,因
此那一剑嘛,嘿嘿,只是在我肩头轻轻这么一刺。’
“令狐大哥道:‘我如多待得片刻,这小尼姑岂非受了你
的污辱?我跟你说,我虽然见了尼姑便生气,但恒山派总是
五岳剑派之一。你欺到我们头上来,那可容你不得。’田伯光
笑道:‘话是如此,然而你这一剑若再向前送得三四寸,我一
条胳臂就此废了,干么你这一剑刺中我后,却又缩回?’令狐
大哥道:‘我是华山弟子,岂能暗箭伤人?你先在我肩头砍一
刀,我便在你肩头还了一剑,大家扯个直,再来交手,堂堂
正正,谁也不占谁的便宜。’田伯光哈哈大笑,道:‘好,我
交了你这个朋友,来来来,喝一碗。’
“令狐大哥道:‘武功我不如你,酒量却是你不如我。’田
伯光道:‘酒量不如你吗?那也未见得,咱们便来比上一比,
来,大家先喝十大碗再说。’令狐大哥皱眉道:‘田兄,我只
道你也是个不占人便宜的好汉,这才跟你赌酒,哪知大谬不
然,令我好生失望。’
“田伯光斜眼看他,问道:‘我又如何占你便宜了?’令狐
大哥道:‘你明知我讨厌尼姑,一见尼姑便周身不舒服,胃口
大倒,如何还能跟你赌酒?’田伯光又大笑起来,说道:‘令
狐兄,我知你千方百计,只是要救这小尼姑,可是我田伯光
爱色如命,既看上了这千娇百媚的小尼姑,说甚么也不放她
走。你要我放她,唯有一个条件。’令狐大哥道:‘好,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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