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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玫瑰

_20 林笛儿 (当代)
  陆涤飞愣住,““丫头,你到底想要和我说什么?”.
  “城建市长这一轮,你赢了。如果康剑能和你再站在同一起跑线上,你还敢再迎战吗?”白雁明亮的双眸挑衅地盯着陆涤飞。
  陆涤飞失笑,““我当然敢,可是他已经没机会和我站在同一起跑线了。”.
  “他有。”白雁慢悠悠地吐出两个字。
  “丫头,你可能不太懂法律,他现在被检察院……”
  ““他是被华兴栽赃,华兴又是受了别人的指使。”
  “丫头?”陆涤飞脸色变了。
  ““只要你帮助他,他就会平安无事。”
  ““这个不比别的忙,我帮不了。”
  ““你帮得了。.”白雁突然站起身,走到客厅,把带过来的包包拿了过来,从钱包里拿出一张纸,摊平放在陆涤飞的面前。
  陆涤飞低头一看,再一看,又一看,足足看了三遍,他才抬起头,脸色是前所未有的震愣。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是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我,我才入了心。”
  ““我的意思不是……””陆涤飞张张嘴,哭笑不得。
  ““你让我知道了他的底限在哪,所以我才做了准备。这事,还得谢谢你。,”
  ““那你为什么要到现在才拿出来?””
  ““他事实做过一些错事,应该受一点惩罚。我也不太清楚事情会具体发展到什么地步,只有以不变应万变。.”
  “这不是一个小数目,你怎么舍得?”陆涤飞失声惊问。
  “这个数目能换得他的平安,我觉得很便宜。”
  “老天,我真的不能思考了。丫头,你接触我,一直都是虚与委蛇,其实都是变相地探听息。”
  “陆市长,别这样说,是你找错了合作对象。”
  “我以为你不爱他。”
  “爱一个人不是件简单的事,却是一件莫名其妙的事。”
  ““现在,你也找错了合作对象。”.
  “不,我没有。这事,我找别人,别人也能做。但是陆市长你来做,会给别人一种宽容大度、爱才惜才的好印象,会让你头上的光环多加几轮。这对你只有益处,没有一点不利,会让人觉得你胜在明处,你是真正有能力的官二代,并不是大树下面遮荫。你不想有一个强敌与你对阵吗?”.
  “丫头,够了。”.陆涤飞摆了摆手,咬唇,沉思了会,开口说道,“你别抬举我,我不高尚。我可以帮助他,但我有个条件。”.
  “嗯,你说?”.
  ““我会召集媒体,把这件事大肆渲染,传遍大江南北,达到你想要的目的。但中间关键的细节,你必须紧凑好,不能说穿帮。我也会找我父亲,让他在省里面通融。”,““嗯。.”
  ““但丫头,我真的是个无耻的小人。这也许就是所谓的狗血情节吧,我要你。”.
  白雁弯起嘴角,搁在桌上的指尖有点发白,““陆市长,我好象不是大美女!”.
  “我老实承认,以前我对你也有过不良念头,那只不过是挑衅他的男性尊严。现在不是,我是郑重、慎重地说,我要你的人,也要你的心,我在你的名字前冠上我的姓,你以后是陆太太、陆夫人。”
  白雁笑了,““陆市长,你又来了。我早说过我可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要么是得到全部,要么是弃而不用。你要为一棵树放弃整片茂盛的森林?,”
  “你足以抵得上整片的森林。”他识宝,之前,他仅仅是觉得她是个聪慧的小女子,机灵古怪,今晚,他才是真正见识到她强大的所在。怪不得别人说,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一定要有一个特别的女人。他不是要与康剑挑衅,他是真的心动了。
  “强扭的瓜不甜。”白雁含蓄地调侃。
  “我不会强摘,我会等到瓜熟蒂落。”陆涤飞伸手握住白雁的手,“他如果出来,我便要求外调,我带你去别的省任职,我有自信,我能让你爱上我。我也在发誓,以后我会为你洁身自好。”
  “如果我不同意呢?”
  “我可以在时间上做文章,这就视同一张废纸。”他敲着桌上的纸条。
  白雁的脸刷地一下白了。
  第九十章刘检因为前面一个案子,上级领导要一份汇报的详细材料,耽搁了两天,来滨江取证时,已是四天后了,正逢小年夜。傍晚,他与老高住进宾馆,便听到四周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天空中烟花灿烂地绽放,把个滨江闹得像个不夜城。
  同样是地级市,滨江因为位于长江入海口,经济要比余州发达多了。刘检站在阳台上抽烟,看到楼下飞驰的汽车,一会是奔驰,一会宝马,一会保时捷,只撇嘴。他有个同学在滨江检察院工作,工资和他差不多,各项补贴却是他的几倍,想起来就窝火,干同样一份工作,差别怎么这样大!
  两个人当晚没有惊动滨江检察院,在外面随便吃了点,早早就睡了。第二天早晨,两人才拿着介绍信去了滨江检察院,要求配合调查。
  检察院给他们腾了一间办公室,第一个喊来谈话的是伊桐桐。
  伊桐桐没有课,在办公室时和同事闲聊,校长领着检察院的同志过来找她,她一听是了解与康剑某些事情时,脸立刻就失去了血色,两条腿抖得像筛糠,要不是扶着桌子,根本站站不起来。
  老师们哪一个不是绝顶聪明,康剑受贿的事早就传得满城风雨,用脚指头想,也猜得出伊桐桐与康剑有过什么关系,看向伊桐桐的眼神就带了鄙视。有几个妒忌伊桐桐的女老师则一脸幸灾乐祸。
  “走吧!”刘检的脸板得像包公。
  伊桐桐没见过这阵势,吓得眼泪在眼眶里转,就是不敢掉下来。刚走出办公室,就碰到李泽昊捧着教材这边走,她可怜巴巴唤了声,“泽昊!”
  李泽昊冷冷地扫了扫地,当她是个传染病源,眼神避得远远的。
  泪,一下子如决了堤般,哗哗往下直流。
  伊桐桐不知道是怎么上的车,也不知怎么进了检察院大门,当她清醒过来时,已经坐在了刘检和高检的面前。
  “我……早就和他分手了,我现在已经有了男朋友,他的事,我一点都不清楚。”没等刘检开口,伊桐桐忙不迭地辩白。
  刘检看着伊桐桐梨花带露的脸,心里面对康剑更气几分。他就是瞧不惯这些官二代,不用努力,就官运亨通,而且泡个女人,还都是绝色。
  “我对你们的风花雪月不感兴趣,我们找你来,就是有几件事向你确定下。”刘检向高检挑了下眉,高检摊开记录本。
  伊桐桐两手平放在膝盖上,低着头,抖个不停。
  “你和康剑是什么关系?”刘检问道。
  “在他结婚前,是……那男女朋友。”
  “你名下的跑车和公寓,是自己购买的吗?”
  “不……是,是在他……分手的时候,送给我的。”伊桐桐突然抬起头,“不过,我和男朋友已经决定退还给他了。”这个时候,伊桐桐心里面那个悔呀,那时李泽昊要求她退还时,她怎么就没听他的呢!
  “是你向他要的,还是主动给你的?”
  “他主动送我的。”
  刘检和高检交换了下眼神。
  “有人举报他送你的不止跑车和公寓,还有别的……”刘检这话带有诱惑性,其实是试探,如果你心里面发虚,在这种情况下,就会主动交待出来了。
  伊桐桐哇地一声放声大哭,头摇得像拨浪鼓,“真的没有了,他一结婚,连我的电话都不接,见了面也是装不认识,怎么可能还送我东西。我真的和他彻底没关系了。”
  伊桐桐越哭越觉得自己可怜,本来和李泽昊冰冻三尺的关系,这下更是要降到冰点,再没有缓解的可能了。她心里面对康剑残留的爱意,此刻,全变成了怨恨。
  刘检见多识广,知道伊桐桐不像说谎,让她在记录的材料上签了命,按下罗印,说今天就到这,后面我们有事调查到你,请你尽量配合,然后就把伊桐桐打发走了。
  “我把房子和车退还了,就不关我的事了吧?”伊桐桐临走时,问。
  刘检讥诮地一笑,没接话,觉得这女人真的是名副其实的花瓶一只。
  伊桐桐出了检察院,整个人软成了一团泥。倚着路边的大树,给李泽昊打电话。
  “什么事?”李泽昊声音冷得就像刮在耳边的寒风,刺骨慑人。
  “泽昊,我听你的话,不要房子,也不要车,也不计较你和柳护士十四年的感情,我愿意和你去深圳。”
  李泽昊沉默着。
  “泽昊,你说话呀!”伊桐桐心里面着了慌。
  “伊老师,你可能搞错了,我们之间只是普通的同事关系,你做什么决定是你的自由,不需要告诉我。我该去上课了,一会,我还得去接我的未婚妻。”说完,李泽昊挂上了电话。
  伊桐桐像木偶似的合上手机,整个人往下一坠,瘫软在树下。
  “是上午去找康剑的前妻,还是下午去找?”办公室内,高检问刘检。
  刘检把刚才的记录翻了翻,“趁热打铁,早点取好证,早点回余州。呆在这滨江,让人感觉挫。”
  “乍挫了?”
  “和人家一比,咱们真像乡下来的土亲戚,瞧瞧人家的街道、商场,街上的车和人的穿着,这才是个城市啊!”
  高检笑了,起身倒了杯茶,“你心理还不平衡呀!你到大西北去转转,看看那边的生活,你就知足了。刘检,你说康剑的前妻会比这前女友漂亮吗?”
  “肯定的,不然干吗选她呀!男人,就是过不了个情关。”
  “我想也应该是个大美女,那小子艳福不浅,却不长情。”
  “心里面不知又瞄上哪家闺女了。”刘检轻蔑地耸耸肩。
  两人请滨江市检察院的同行去传唤白雁,没想到,白雁不是坐检察院的车过来的,而是新上任的陆涤飞市长亲自开车送的。
  刘检与高检心里面猜,可能陆市长和康助关系不浅,怕他前妻受委屈,特地过来打招呼。两个人态度上立刻和善了些。
  陆涤飞并没有多说什么,就和两人握了握手,和白雁说,谈话结束,给他电话,他过来接她,然后走了。
  高检和刘检把白雁让进办公室,为白雁的年轻吃了一惊。
  白雁并不比伊桐桐漂亮,可是看上去清灵、聪慧,微笑的时候,那一对小酒窝,特别的可人、甜美,像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你请坐。”刘检尽量把声音放柔,有点怕吓着了白雁。
  白雁弯腰道谢,等刘检坐下了,自己才落坐,让人感觉家教特好、非常礼貌。
  “我们今天找你,只是例行调查,你别紧张。”刘检说。
  “嗯!你请问!”白雁直视着他,神情专注。
  刘检咂咂嘴,朝高检瞟了一眼,有点像问不出口似的。
  “你和康剑是什么时候离婚的?”
  “国庆节后!”白雁回答。
  “你……知道不知道他以前有女朋友。”刘检艰难地扯扯嘴巴,这问题听着乍那么婆婆妈妈呢!
  白雁低下头,叹了口气,“我知道。就是因为我,他才和她分手的。康剑在省城时,两个人开始恋爱,在一起好几年了。”
  “呃?”刘检瞪大眼,不知该说什么了。这小姑娘看不出来还是个小三?
  “其实我也是无辜的。”白雁抬起头,眸子中笼上了一层水汽,“我妈妈和康剑的父母是故友,我们是父母包办的婚姻。康剑的母亲高位截瘫,他很孝顺,为了不让他父母伤心,就答应了婚事,和伊桐桐老师分了手。”
  刘检和高检嘴巴张成了“0”型。刘检眨眨眼,好半天才挤出一句,“那……那你知道他送她车和公寓吗?”这话一说,他很有罪恶感。
  白雁咬了咬唇,十指绞了好一会,才点点头,“我知道的。因为伊老师是为了爱他,才追到滨江。他感到对不住她,给她买房买车,是想让她生活得舒适点,让伤害少一点。”
  “那方那车可不是小数目。”刘检眯细了眼,凝视着白雁,“这钱是谁出的,你知道吗?”
  白雁苦涩地一笑,长睫毛一眨,一滴泪从浓密的睫毛下滚了下来,“我是在结婚后才知道的,那些是用我的新房抵来的。”
  “呃?”刘检和高检全惊住了。
  “我们结婚办了几十桌酒席,又买了套复式建筑的新房,这些钱有他爸妈给的,也有他工作后的积蓄,但差不多也倾其所有。他再送房送公寓,哪有钱?他瞒着我,把新房的房契抵押给了华兴集团的老总,让他垫支了那笔钱。”
  “你们的房契抵押给了华兴?”
  白雁抹去眼中的泪,从包里拿出一张纸,递过去,“这是华兴打的收条。康剑一直藏得很好,我有天发现了,然后,我……觉得我的承受能力有限,我向他提出了离婚。我能容忍他的过去,但我无法容忍婚姻生活中充斥太多另一个女人的痕迹。”
  刘检把纸条拿过来,白纸黑字,华兴歪歪扭扭的签名,华兴集团鲜红的戳印,很真实,假不了,收条的时间是九月二十号。
  “那车那房好像是五月份就有 ,这收条怎么是九月二十号的?”刘检犀利的发现有一丝不对劲。
  “我也问过他,他被我逼得无奈,说本想暗暗筹钱还上的,没想到结婚开销太大,他想不出其他办法,又不敢拿自己的仕途开玩笑,只好拿房子抵了。”
  刘检看看高检,高检也看看刘检。这样一解释,很合情合理呀!一点点都不违背原则,二百多平米的复式建筑,按市价有二百万呢,足够抵单身公寓和一辆跑车了。康剑真是被栽赃的?他是无辜的?不会吧,华兴怎么敢拿这事瞎说,可证据在此,还真挑不出什么刺来?
  刘检挠头,“白雁,这事先搁一边。我再问你件事,九月二十四日,你是不是曾从华兴办公室提走二百万现金?”
  白雁眨眨大眼,慢悠悠地点了下头。“是呀!”
  “那是什么钱?”
  “华兴行贿给康剑的呀!”
  刘检、高检脑袋上的头发全立着了,刘检直接站了起来,“你肯定是行贿?”
  白雁认真点头,“华兴说感谢康剑这些年对他的帮助,又帮他投中了商贸中心的工程,他不知我喜欢什么,这些钱送给我买喜欢的东西。我和他不熟,就因为我是康剑的老婆,他才对我这么好,这不就代表给康剑行贿?”
  “然后你就收了?”
  “我当然没有,那时我和康剑在闹离婚,我不想与他有任何牵扯。我拒绝 ,可是华兴不知从哪打听了我的存折卡号,把二百万打进了我的卡里。”
  “钱还在你卡里吗?”
  “呃?”白雁讶异地瞪大眼,“你们不知道钱在哪吗?”
  “我们怎么会知道?”刘检和高检愣住了。
  “这事差不多地球人都知道了这两天网上和报纸上都有登的。你们有空上网或者看看报纸吧!”
  “你能讲具体些吗?”刘检咽了咽口水,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嫌那钱脏了我的卡,也不想便宜了康剑,就把拿钱捐给了汶川红十字会。”
  刘检和高检有好一会儿大脑处于空白状态,面面相觑,不知是说这姑娘是傻呢,还是任性呢!
  许久,刘检才找着了自己的声音,“什么时候的事?”
  “九月二十五号!”
  “这事康剑知道吗?”
  “我不知道华兴没和他说,我们当时在冷战,我不想和他说话。”
  “二百万呢!很大的数字,你就那样捐了?”
  “是挺大,我捐的时候,银行转账的会计看了我半天,我催了好几次,她才转成功。”
  “你为什么不缴到康政账户上?”
  “康政账户的钱不也是给灾区吗,我这样不是少了一道审批手续。是不是这钱不合规矩,那能不能向红十字会再要回来?”白雁不安地搓手。
  刘检、高检哭笑不得,“这个报道是怎么回事?”
  “汶川红十字会的人前天特地过来致谢,宣传部的人接待了,然后就传开了。那个捐款的转账单上也被他们复印过去。”
  “这谢得还真是时候,巧呀,巧呀!”刘检脑中像有一团丝,错综复杂地缠着,无法理得清,可是有一点他确定,这样一来,康剑那小子没事了,么事都没沾上,还有可能镶上一团光晖。
  “不巧,书就编不了去了。”白雁跟着后面附和,没心没肺地笑着。
  |派派小说论坛墨水依澄手打,转载请注明|m九十一黄昏时分,白雁出了检察院,给陆涤飞打电话。过了不到十分钟,陆涤飞的车就到了。速度之快,让白雁觉得他好像啥事都没做,就一心一意在等这个电话。
  这次,他没让司机开市长专用车,而是自己开了辆很拉风的越野车。车门关上,他呼地一下就把车头一转,朝着江边方向开去。
  这个时节,江堤上非常的萧索,奔腾的江水在寒风中一波波地拍着江岸,溅出数米高的浪花。堤上的树木,枝干冻得灰白,被风吹得满天飞着落叶。
  陆涤飞把车停下,车头对着江水。车后,落日慢坠,晚霞映红了西方的天空,也在眼前的江水上铺满了一层金光。金光随着浪花翻涌,一点点褪去。眨眼之间,眼前突然一黑,暮色四临。
  ““好看吗?,”陆涤飞扭过头看白雁。刚刚两人一直注视着车外,没有一个人讲话。
  “很壮观。.”白雁对着他嫣然一笑。
  陆涤飞开了车顶灯,从口袋里掏出烟盒,向白雁晃了晃。
  白雁点头,““抽吧!.”
  他笑笑,从后座拎出一个纸袋。里面装着蛋糕、牛肉干、话梅、巧克力、水果……一堆女孩子爱吃的零食。
  白雁撕了包话梅,捏了颗塞进嘴里,酸的一张脸都挤到一块了。
  陆涤飞朗声大笑,指着车外,“我和别人不同,我喜欢看日落,而不爱看日出。落日有一种凄美感,像壮士的临终惜别,场面非常悲壮,但不可怜。我心里面烦闷的时候,有时就开车来江边看落日。唉,这天太冷,不然我们晚上可以去江心岛看星星了。”
  “陆市长,也会有烦闷的时候?”白雁揶揄地扁了扁嘴。
  “我是人,当然有七情六欲。你以为官二代就那么好混?”
  白雁皱皱鼻子,“好不好混,我不清楚。不过,陆市长这官当得可是非常轻松,你都不做事吗?”
  “要做事,谁还愿意当官?当官就是要有领导能力,会决策就好。当然,我也不是时时闲,但在我心中,陪你比工作重要。”陆涤飞高亢的嗓音突然一哑,话语间带了许多助气音,让车内的气氛一下朦胧、暧昧起来。
  白雁咬咬唇,把眼神挪向车外,“你把我看得如此之重,我以为一个正常的人应该先问问我下午的谈话的结果如何?”
  “我不需要问。”
  “呃?”
  “你的能力应付他们足足有余,而且现在媒体的力量那么大,这么大的光圈足够遮住一切瑕疵。”
  “可是那也是我的一面之辞,如果他们去找华兴对证,华兴会不会不承认?”白雁细细地把下午的谈话回响了下,还是有些担忧,生怕哪里出了错。
  “他们就是心里面有疑惑,也不会再追问了。谁会和一个廉洁正直的偶像过不去,那会犯众怒的。我和汶川红十字会的工作人员打过招呼,他们会在这等到康剑出来,再当面向他道谢,我已安排了记者跟踪采访。至于华兴,他现在讲什么,还有谁信?”
  “那个刘检和高检会去找华兴吗?”
  “程序上是要去的,必须要把所有的事和他对证下,然后签字,就差不多结束了。”
  “接着,康剑就能回来了?”白雁抑住心里面的激动,故作平静地问。
  “应该能在除夕前回滨江,我想可能会有许多人抢着去接他的,其中,也包括我一个。”陆涤飞露出一丝讥诮的笑意,“他这次因祸得福,睡着都能笑醒。”
  白雁侧了下身子,面对陆涤飞,“谢谢你,陆市长。”这话,白雁说得很真诚。
  陆涤飞在两天之间,让汶川红十字会的人来滨江,又找记者在网上、报纸上发表文章,把二百万捐款的事,炒的发烫,一下子就让康剑的负面形象立刻变得无比高尚、伟大。现在,白雁又澄清了伊桐桐房子和跑车的出处,康剑简直就成了重情重义、十全十美的五好男人、完美领导。
  陆涤飞把抽了半截的烟头扔出窗外,回过身就握住了白雁的手,“丫头,别谢我,我这是为自己做的。你那天晚上答应我,只要他平安回到滨江,你就会认真考虑我的要求。”
  白雁闭了闭眼,“我还说了一句话,你不记得了?”
  陆涤飞目不转睛地瞪着她,眼中射出危险的寒光,“我记得很清楚,你说只要我和康剑站在同一起跑线上,在同一个地方,不耍诡计,不玩手段,我能超过他,你就愿意和我在一起。”
  “你做得到吗?”
  “其实,他现在就已经输给我了,我放荡不羁、玩世不恭,形象没他好,可他栽了,我没有。这是因为我坏在表面,而他坏在骨子里。这个,你应该比我清楚。”
  “其实,你并不是真爱我,你无非是想在康剑的心口撒把盐!”白雁学着他的腔调,说道。
  “不是!”陆涤飞斩钉截铁地摇头,“这些年,我结过婚,有过许多女朋友。我和前妻是因为门当户对而结合,并非爱,没坚持几年,散了。我和女朋友在一起,只是为男欢女爱,合得来就多见几面,合不来上床一次就说再见,不会有想念,也不会有遗憾。我在江心岛第一次见你,我就觉得你很特别,但也没入我的心,直到前几天的那个晚上,我看着你,心怦怦直跳,慌乱急躁得象个毛头小子,这种感觉从未有过。丫头,我真的爱上你了。”
  白雁眨着眼睛,她慢慢转过身,看着一轮冷月从江中跳出,慢慢地照亮了咆哮的江面。
  “在我二十四岁前,我被别人视同瘟疫。一过了二十四岁,我好像是桃花处处开了。”她自嘲地失笑,“陆市长,我不是贬低自己,但我觉得你应该找一个更好的、更时尚的女子,她才能追得上你的脚步。我们是不同的。”
  “现在说这话已经太晚了,你已经接受了我的帮助,你就要履行自己的承诺。”
  陆涤飞强悍地板过她的肩,让她面对着他。
  白雁清澈的眸子滴溜溜转了几圈,“陆市长,你的心脏够强吗?”
  “要看什么情况。”
  白雁头一偏,紧紧咬了咬牙,“如果你能接受一个心里面装着别的男人、也有可能和别的男人偷情的女友,那么我们就来谈一场不碍风化的恋爱吧!”
  ……刘检和高检把谈话的记录整理了下,当天就坐车去了省城。
  车上,刘检的眉头一直皱着。高检给他递烟时,推了他好几下,他都没动弹。
  “还在想那案子?”高检问。
  “老高,你说这事蹊不蹊跷呀!都板上钉钉的事,只是走下程序,怎么突然就面目全非了。这时间不早不晚,就卡在这中间。要是早一点说出来,就立不了案。晚一点呢,就于事无补。”刘检狠抽了口烟,怎么都想不通,“我办案无数,还没遇到过这种事,下面都准备批捕了,唉,多少日子的辛苦全付之东流。”
  “老刘,别叹气了,网你也上了,报纸也看了,谈话记录也在那,挑不出破绽,我们就别给自己惹麻烦。康云林是老政法书记,现在是退居二线,可他老婆娘家那边势力可不小。”
  “他妈的,我一定要好好审审那个华兴,他没事嚼什么蛆。”
  刘检窝了一肚子的火,下了车就直奔省公安厅。
  华兴集团员工砍伤农民工的事,华兴不是直接犯罪人,但涉嫌幕后指使,再加上前面滨江市城建局局长和招标办主任受贿一事,他也有行贿的份。行贿本来是睁只眼闭只眼的不追究,这下,也算到他头上了,另有人举报,他偷税漏税。他么,偏偏还逃逸,于是,就给抓起来了。
  华兴被带进审讯室,眼袋突得老高,脸上的肉挂着,头发灰白,早没了平时的八面玲珑、神气活现,头耷拉着,象只萎茄子。
  警察让他坐下来,他立即规规矩矩坐下,双腿并拢,眼直视地面,一动不动。
  “抬起头来。”刘检厉声喊道,把谈话记录摔到桌上,“你现在给我好好看看,再告诉我,这上面为什么和你说的不相符呢?”
  华兴惶恐地把记录往面前挪了挪,战战兢兢地看过去。看着,看着,刘检就看到他光秃秃的脑门上往外冒着冷汗。
  当华兴看到复印的房契收条时,他身子猛烈地哆嗦了下,眼前是金星四射。
  “这些属实吗?“刘检拍着桌子,吼道。
  华兴嘴角慢慢缓出一丝笑意,他闭了闭眼,说了句,“强人呀!”强中更有强中手,能人背后有能人。
  “什么?”
  “康剑以后一定会前程辉煌,不可估量,你们多拍拍他的马屁。”华兴的笑意越来越大,然后是放声大笑,直笑到眼泪都下来了。
  “你发什么神经。”刘检继续把桌子拍得山响,吼声如雷,“你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你是不是栽赃了康剑?”
  华兴止住笑声,把眼角的泪拭去,点点头,“我交待,我坦白,我不是栽赃,我是老糊涂了,把房契这事给忘了。对,我只送给他老婆二百万,她没要,我就让秘书打到她卡上了。”
  “奶奶的。“刘检气得一脚踢翻了桌子。
  华兴被干警带回了牢房。
  他坐在窄小的床铺间,倚着墙,想想笑笑,笑笑又摇摇头,拍拍腿,空活了一把年纪,不仅丢了与康剑的交情,还落了栽赃的罪名。
  他早就应该从与小护士的几次见面中就应该看出来,她并不是等闲之辈。
  国庆快到了,华兴大饭店接了几个旅游团,非常忙碌。他半躺在宽大的办公椅中,听秘书向他汇报集团三季度的效益,座机响了,总台小姐说有位叫白雁的小姐找他。
  那是康剑的夫人呀,华兴忙不迭地抚了下头上稀稀疏疏的头发,亲自下去把她接了上来。
  白雁的小脸闷闷的,没想以前,看到他,对他一笑,露出两个俏皮的小酒窝。
  “心情不好?”他给她泡了一杯上好的毛尖。
  “华老板,我要和康领导离婚了。”白雁眼中慢慢的溢出了泪水。
  华兴大吃一惊,他和一下觉得康剑很在意这个小妻子的。这小护士事实也招人疼。
  “白护士,别乱说话。两口子争执个几句,是常事。过两天,一切都好了。”
  “华老板,你告诉我,康剑是不是和伊桐桐经常在你这饭店的顶楼咖啡厅见面,他还送她房子和车子?“白雁拭干泪,很气愤地问。
  华兴愣住,支支吾吾半天,不知该说什么好。
  “你不说也没什么,我跟踪过他们。所以我一定要离婚,我受不了,他……也同意了。”
  华兴搓着两手,“这个,这个……那都是以前的事了,现在康助心里面只有你。”
  “你承认了,这事是真的。”白雁眼瞪得溜圆。
  “我没,我没……”华兴忙摇手。
  “华老板,一个离婚女人,没了爱情,没了家,如果再没有钱,那多可怜呀!你能帮我个忙吗?”
  “当然,你差钱用,尽管说。”华兴这时只当白雁是和康剑耍小性子。象他老婆都要和他离婚二十年了,到现在都没离。有时候,女人喊离婚只是个口号,并不当真。他平时就觉得没机会弥补康剑对他的恩泽,能有机会向白雁拍马屁,还不忙不迭地冲过去。
  白雁从包里拿出两本证书,一本房产证,一本土地证,“你不是有家房产开发公司吗?你帮我把这房给卖了,尽量把价格抬高点。”
  “你把房卖了,你住哪?”华兴打趣地问,小护士还来真的了。
  “我住在那房里,就会想到他和那个伊桐桐,我心里面有阴影,我把房卖了重买。华老板,你帮不帮我?”
  “帮!”华兴小心地把房产证、土地证收好。
  “如果你有什么消息就给我打电话哦!”白雁这才展颜一笑。
  “如果你没地方住,我可以给你在饭店里安排个房间。”
  “我哪能总麻烦华老板。”白雁站起身,往外走去,到门口,又回过头,“华老板,你还没给我打收条呢!”
  华兴纳闷了,这证书上名字又不是他,干吗要打收条,再说他怎么可能把康领导的房子给卖了。
  “值很多钱呢,我不放心,你打个收条给我吧。”
  “行,行!”华兴觉着白雁真是可爱,不惹她着急,顺了她的意,给她打了收条,在她的要求下,还盖上华兴集团的公章。
  白雁这才欢欢喜喜走了。
  华兴一个人坐在办公室,捏着两本证书,呵呵直乐。
  过了四天,白雁突然又来了,很着急,“华老板,我看中一套江景房,许多人都在抢订,我那房你卖了吗?”
  “还没找到合适的买主。你差多少钱?”
  “人家说一次性付款,可以优惠三万块。”
  “一次性是多少?”
  “二百万。”
  华兴眼都没眨,打电话给会计,立即从银行取了二百万现金给白雁。康剑帮他投中商贸中心那个标,他能赚几千万,二百万只是个小钱。
  “这么多钱,我一个人提着也不敢上街。华老板,能请你的秘书陪我去银行吗?”
  “行。”华兴豪爽地一挥手。
  于是,这就成了二百万是他的秘书硬打进了她的银行卡中。
  华兴笑得前俯后仰。她,真是高,一环套一环,环环相扣,没有一丝差错。他本来想着,有了伊桐桐的房和车,再有这二百万,足可以把康剑牢牢与他牵在一起。却不知,他用自己的矛戳了自己的盾,康领导彻底与他脱离了干系。
  华兴想,小护士是不是有一双能看穿前身后事的眼,她就猜着有一天他会卖了康剑,才将计就计?
  其实,他不想卖了康领导,他也是无奈的。有人托话给他,只要他交出向康领导行贿一事,其他所有的事就不追究。
  这世上,还有谁的话能相信?
  第九十二章 今夜星星很少(六)余州,腊月二十八。
  这一年没三十,二十八也就是除夕前一天了。康剑像往常一样起床,简单洗漱后,便静静地站在窗前,从铁栅栏看着楼下一小片绿色。这几天,他只是不允许走出房间,审讯已经结束了,可以按时睡,按时吃,伙食比刚来时好了些,也有热茶送进来。
  他不知道刘检他们取证到哪一步了,他不去乱想,也不多想,静观以待,说服自己享受黑暗前的一丝光明。
  真的批捕后,头发要剃成个大光头,衣服要换成囚衣,送到某个边远的农场,与社会上的各式各样的犯罪份子混在一起劳动改造,一呆就是十年。
  心情,不是不苦涩,不是不怅然,不是不后悔,不是不惶恐。
  如果心里面没有装着白雁,康剑想自己也许不会由有现在这么镇定了。就是盼着有一天还能再看到白雁,再和白雁相守,才能这么撑着。
  白雁,白雁,白雁——康剑在心里面喃喃地重复喊着,似乎这样呼喊,能让僵冷的四肢暖和起来。
  门外有开锁的声音,康剑扭过头,以为是送早饭的。很意外,是严厉走了进来。
  自从刘检他们去取证后,严厉跟着消失了。
  两个人默默地对视了一会。“早!”康剑先出声招呼。
  “早!”严厉深深看了他一眼,朝外面挪了挪眼神,“一起出去散个步吧!”
  康剑浑身每个细胞都屏住了呼吸,面孔胀得通红,他不敢置信地瞪大眼。
  出去,是从这里转到看守所?还是“散个步,再一起去吃个饭。他们开得快的话,估计午饭后就要到了。”
  他们???
  康剑的手不禁攥成了拳头,嘴唇哆嗦着。
  严厉轻笑摇头,走过去拍拍他的肩,“剑剑,你——平安着地了。”
  “严叔?”康剑身子颤抖得厉害,这是错觉吗?是他假想出来的话吗?
  严厉闭了闭眼,看穿了他的心思,“一切都澄清了,你什么事都没有了,可能还会因祸得福呢!你这小子,太内敛,什么都藏在心里,要不是这次双规,谁会知道你能做出那样的壮举。”
  康剑摇头,严厉说的话,他一句都听不懂。
  “别傻站着,出来呼吸下新鲜空气、今儿可真冷,但天不错。哦,你看,出太阳了。”严厉指着窗台外面金灿灿的阳光,笑了。
  康剑就像是踩着云朵下了楼,他屏息,再深呼吸。
  校园中,空气清冷,带着冻裂的泥土气息,扰得他鼻子很痒。他仰望天上初升的太阳、碧蓝的天空,他眺望远处的村庄、马路上奔驰的汽车,他低头,看着脚下一块块方砖铺就的小径、小径边倔强的冬青,眼眶突地一热,泪滑下了脸腮。
  他自由了,真的自由了。
  “能平安着陆,的确要高兴。”严厉见他羞窘地别过脸,慈祥地一笑,领先往校园深处走去。几个工作人员看到康剑,都向他热情地笑笑,轻声说:“恭喜!”
  康剑仍回不了神,但他不能多问。他知道事情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不会是奇迹,必定发生了什么。为了怕口径不一致,他只有沉默。
  两个人走到了操场前,四周没有一个人影,严厉突然转过身,非常严肃地看着康剑。
  “剑剑,吃一堑,长一智。经过了这件事,虽然受惊不小,但对你以后的道路有百利而无一害。这次,你是幸运。如果你不吸收教训,再犯就没人帮得了,也会令让帮助你的人寒心、失望。我不唱高调,说共产党的干部要怎么怎样廉洁。你不为别人,也要为自己和家人着想。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只要你做了,总会被一双眼睛看到。出来混,迟早有一天要还,别存侥幸心理。踏踏实实做人,清清正正为官。”
  康剑羞惭地不敢迎视严厉的目光,他明白,严厉心中一定如明镜似的,什么都一清二楚,但严厉没有点破。
  严厉长吁一口气,“你能平安无事,我这心也舒坦了,你爸妈还在滨江,你回去后正好和他们一块回省城过年,好好地放几串鞭炮,庆祝庆祝。过了年,重头来起。城建市长泡汤了,但我听说丛仲山快到龄了,要退,市长顺应接位,空出来的市长位置要对全省四十五岁以下的局级干部公开招考,你努力抓住这个机会。”
  康剑自嘲地一笑,“我现在只想把自己的本职工作做好,至于别的,暂时不考虑。”
  “她,你也不考虑吗?”严厉破开荒地打趣道。
  “谁?”
  “剑剑呀,你知道你能平安着陆,是谁的证词起了作用?唉,我虽然年纪大了,但我没有老朽。那姑娘,人才呀,不当官太可惜了。呵呵,真不知像谁,我看她妈妈就是个花瓶,没有多聪明啊,怎么生了个女儿这么玲珑剔透。”
  “严叔,你在说白雁?”康剑的心一下跃到了嗓子口。
  “不然还能有谁?你以后少惦记那个老师了,多把小姑娘放在心上,人要懂得感恩、珍惜。”严厉抬起头,眉头拧着,“这一切都是注定的吧!你妈妈恨了她妈妈一辈子,现在她这么帮你,这结该解开了。”
  “严叔,你能说详细点吗?”康剑请求地看着严厉,心突突地跳得厉害。
  是她,只有她,她放不下他,她把他记在心里。她是怎样用单薄的肩为他推倒了这个坎?他想知道,一刻也不能等待了。
  严厉笑,“等不及了?”
  “嗯!”康剑重重点头。
  “走吧!边走边聊。”
  和严厉猜想得不错,午饭刚结束,浩浩荡荡的车队开进了职校。与康剑来时的萧瑟、低调不同,这次阵势非常壮观。滨江市政府派了车,其他部委办局的局长也不甘落后地紧随其后。
  一下了车,办公室主任首先放了几大串鞭炮,说是去去霉气,然后煽情地送上一大捧鲜花。
  硝烟散去,所有的人都围着康剑问寒问暖,握手、拥抱,直说大难脱险,后福鸿天。
  康剑淡淡地笑,没有表现得特别激动,只有在看到简单时,他眼中流露出一丝暖色。
  没用的简单,高高大大的小伙子,站在康剑面前,先是傻呵呵地笑,接着眼眶一红,哭了,自始自终只说了两个字:“康助——”
  “瞧简秘书喜极而泣了。”其他人哄笑。
  康剑拍拍简单的肩,两个人手紧握。
  康剑越过简单的肩膀看过去,发现陆涤飞停在车边,对他微微一笑。
  他穿过众人,首先伸出手,“陆市长,辛苦了!”
  “恭喜着陆,康助!”:陆涤飞用力地回握。
  四目相对,各种情绪交相变换,一切尽在不言中,最终两个人对视轻笑。
  接受完众人的问候,康剑上车,车队又浩浩荡荡出了职校。
  康剑从车窗中回望越来越远的职校,他想,他这一生都不会忘记在这里度过的几天铁窗生涯。
  到滨江时,已是傍晚。早有一帮同僚们在政府宾馆前,等着为康剑洗尘、压惊,康云林和李心霞也被请来了,丛仲山打来电话问候,说晚上和市长要一同出席洗尘宴。
  政府办主任根本不给康剑开口讲话的机会,拖着他先去浴室沐浴更衣、净面。结束后,就直接把康剑拖进了酒席,康云林与李心霞在他一左一右坐着,敬酒的人是一轮又一轮。
  陆涤飞拿着手机,看了眼被围着中心的康剑,走出餐厅,避到走廊的一个安静角落,先点了烟,再拨了白雁的电话。
  白雁在值夜班,事实上,这几天,她一直在值夜班。明天就除夕了,成家的护士们在忙年,没成家的想方设法请假回家过年,她没有地方可去,就自告奋勇替人值班。
  冷锋去了北京和同学聚会,柳晶回老家,估计这个年会过得很不太平,李泽昊现在出动所有的好友亲朋在说情,一心想挽回柳晶的心。柳晶想不回去,白雁把她劝走了。逃避不是办法的,正确面对自己的心才是真理。
  医院餐厅也停业了,外面的小饭店大部分关门,白雁晚饭就泡了碗方便面。
  手术室里安静得出奇,和她一块值班的护士下楼和其他值班的医生聊天。白雁吹了吹碗中浮在上面的蔬菜,把暖风扇搬过来,对准自己,夹起一筷面条,慢慢地吞咽,手机响了。
  “小丫头,想我没?”陆涤飞的口吻从来不正经,也不迂回。
  白雁笑了笑,“正吃面呢!你回来啦!”
  “嗯,回来有两个小时了,他现在正在喝酒,看上去精神很好。”
  “那你怎么没去喝酒?”
  “我一心不二用,想你的时候不喝酒,喝酒的时候不想你。什么面,吃得这么香?”陆涤飞听着话筒里吸面条的声音,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方便面!”
  陆涤飞一怔,站了起来,“在除夕前,让我的女朋友独自在医院吃方便面,明显是我的失职。你把碗放下,我带你出去吃。”
  “陆市长,有点职业道德,好不好。我不是在医院玩,我在值班。你要是真看不下去,明天给我们院长打电话,提高夜班补贴才是真的。”
  “你怎么总值班?”陆涤飞又坐下去,有点埋怨。他约过她几次,她不是在手术中,就是在值班,这恋爱还怎么谈?
  “我也想玩呀,可这是五斗米,我不敢得罪。你什么时候回省城过年?”
  “明天和康剑一家一起走吧!我其实不想回去,回去又要被逼婚,我奶奶能念到我发疯。”
  “真幸福。”白雁羡慕地叹了一声。
  “呃?”陆涤飞愣了,这是幸福吗?
  “陆市长——”康剑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陆涤飞的面前。
  陆涤飞慵懒地一笑,“丫头,我有点事,一会再打给你,乖,好好吃饭。”他收线,起身,平时着康剑,“怎么出来了?”
  康剑脸已经喝得通红了,“我们俩还没喝一杯呢!”
  “哦,对,那进去喝吧!”陆涤飞一挑眉,“康助,你好不好奇我刚刚是在和谁打电话?”
  “我不好奇。”
  “我刚交的女朋友,你的前妻——白雁。”陆涤飞兴奋地看着康剑。
  康剑微微抬了下眉,哦了一声,没有下文。
  陆涤飞懵了。
  “你不介意吧!”他追问道。
  “没什么好介意的,喜欢一个人不是个错。”
  “呃?”
  “不过,你不适合她。”康剑温柔地笑了。
  “何以见得?”
  康剑停下脚,转过身,“涤飞,你是正宗的南方人吧!”
  “对呀!”
  “我只算半个南方人,在北京呆了好多年,差不多北化了,我的口味有点重,能吃辣。”
  “……”
  “白雁是只不折不扣的小辣椒,外表纤小,威力很大,除了我,没人能碰得,你也不例外。”康剑眼中光彩莹然,笑意直达眼底,十分温暖,一张俊伟的面孔立时温柔至极。
  第九十三章,今夜星星很少(七)(VIP)十点,夜已很深了,下去聊天的同事还没有回来,白雁把值班室里那台十四寸的电视机所有的频道从头到尾调了一遍。不是颂歌,便是喜舞,差不多每个台都在忙着拜年,办晚会,没啥好看的,她“.啪”.一下关上了电视。在床边坐了一会,还是走了出来。
  医院在过年的时候,反到比平时忙碌,这晚上很少捞到睡通宵的。不是这里出了车祸,就是那边酒喝得心脏病病复发、小孩吃坏了肚子。天寒地冻,脱了衣服上床,再被喊起来,那种痛苦,简直没有词语可以形容。值班的医生和护士要么围着电视,要么三五成群地聊天、磕瓜子,索性就坐到天亮。
  白雁走到走道尽头的落地窗前,看着下面霓虹闪烁、车水马龙,幽幽地叹了口气。
  平时也罢了,大家都在忙工作,不会有什么落差,但一到了节日,就显出自己的形只影单、孤苦伶仃。白雁有时觉得自己和福利院的孤儿差不多。可她又觉得孤儿都比她幸福,至少他们有人同情、惹人心疼。而自己呢,摊上一个交际花的母亲,一个没有名字的父亲,走到哪,不是嘲讽就是白眼。
  没有预期的,就想到 了明天。
  这世上,唯有明天,不需要努力,不要求回报,就能得到他全部的好。自从她意识到明天的好之后,从来不会担心有一天会失去。也从来不去担心这份好有一天会变少、变质,他的好,很自然,很温暖,抬不抬头,看不看到他,白雁都能感受到。
  他们之间,没有过误会,没有过争执,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像阳光普照的春天。
  都快除夕了,明天的祝福短信还没有发过来,估计是训练任务严密,不允许和外部联系,有没有短信,白雁不是很在意。她知道在除夕的夜晚,听到鞭炮响起时,她会对明天说:新春快乐。明天会说:小雁,我们一同快乐。
  想到了明天,白雁整张小脸都舒展开了,眉梢间笑意盈盈。
  然后,白雁又从明天想到了康领导。
  她知道,他今天回滨江。趋炎附势的官员们一定会想方设法地为他接风、压惊。
  她没有给他打电话。
  不知怎么,在得知他被双规时,她非常非常的想念他,想着心都揪起,眼泪都会溢出来,但得知他要回来时,她的心反到平静了。
  康领导为了补偿伊桐桐,送了房子和车,她第一次是到柳晶家吃饺子时听说的,她当时便没有把这事与华兴的行贿联系到一起。直到陆涤飞三番五次地要和她合作,履次提到华兴这个人,康领导把公子和存折都交给她时,她才意识到康领导受贿了。也许处在他那个职位,那些只是个小钱,不足一提,但她从陆涤飞的口气中知道如果这钱被揪着,就会是个大问题。
  她心里面对康领导很失望,两人感情也处于低谷,她心一横,没有提醒康领导,由了他去。如果康领导出了什么事,不关她的痛痒。
  直到康领导娶她的真相揭露,直到康领导深夜坐在她床前,对着她捧心表白,她发觉她对他不是只有恨和失望,还有许多已经浓郁到沉淀在心底的情愫。
  因为这情愫,她坚决地离婚。
  在离婚前,她找到了华兴,利用华兴对康领导感恩的心理,用房子套出二百万,并捐给了汶川。
  小的时候,为了能从白慕梅手中多拿点生活费,给自己添一件换季的衣服,或者换个书包、买几本习题集,她在几个月前就会对白慕梅察颜观色,会说白慕梅爱听的话,会做合白慕梅开心的事,等到某天某个男人来接白慕梅时,她礼貌地喊叔叔,然后自然地向白慕梅提出要求,白慕梅通常都不会拒绝的。
  白慕梅说她是人精。
  她说机会只留给有准备的人。
  除了明天,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不需要努力就能得到的好。
  康领导不是明天,既然他让她入了心,她想和他过一辈子,她就必须努力,紧紧地把他抓住。
  每一次和陆涤飞见面,她都会旁敲侧击地问些与双规有关的话题,她还上网查了许多案例。为了能堵住华兴的嘴,又能还上房子和车子的钱,她想到了用房产证抵押的把法。
  这事如果是康领导出面,华兴必然会想方设法地推辞。或者用别的法子另外弥补给康领导,这不还是原地踏步吗?只有她出面了。
  捐款是以无名氏的身份汇过去的。
  所有的事情完毕,她没有惊动康领导。
  康领导受贿是事实。这个男人注定要吃政治饭,要常在河边走,为了让他不湿脚,那么只能让他溺水,一次喝个够,他以后必然就会走得小心翼翼。
  犯了错,就要担起错误的后果。
  她知道陆涤飞不会放过他。省纪委来了专案组,几个局级干部被双规,康领导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但那时他已经不能轻举妄动了。即使他把那个洞填上,也是马后炮,反到露了马脚,他只能按兵不动。
  他一个不能自保的泥菩萨,半截身子下了水,心里面念念不忘的却是她。
  后来,华兴出事。康领导知道这次不会再侥幸了,他要她等他十年。
  其实,白雁在那时把房产证收条、指款收据拿出来,康领导可以不必双观,城建市长也可以保住的。
  但白雁想要的是一个能给自己安全感的男人,能让自己一觉平安睡到天明的老公,而非一个侥幸逃脱的官僚。她要他尝到受贿的后果,要他痛,要他反省,要他学会自律。
  有过这次惨痛的经历,再重拾自由,康领导想必是感慨万分吧!
  为什么她不感到很开心呢?
  是啊,他有点让她心累了。
  从伊桐桐到受贿,一个男人还要怎么恶质!
  她并不长袖善舞,用尽了心力地这么守着他,他带给她什么了?
  有时候,人难免会有一点想斤斤计较。
  康领导是个大坏蛋!白雁低低地骂了一句。
  脚冻的有些发麻,白雁挪了下身子,动动僵硬的脖子,收回目光,低着头往回去,没发现一个黑影从楼梯口走了上来。
  黑影一看到她,站住了。
  白雁察觉到伸手像是有人注视,回过头,“啊……”她惊呼一声,身子突然被揽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声音被一记重重的深吻哽在喉间。
  “老婆……”耳边,温热的呼吸夹着呢喃,拂了过来。
  第九十四章 今夜星星很少(八)康剑是激动的,是狂喜的,是失而复得,是悲喜交加……这些词都不足以描绘他此刻心中如风嘶、如浪涌的情绪。
  这就如同一个失去光明的人突然在某天早晨一睁开眼,他看见了床单的颜色,看见了窗外的花草,看见蓝天、艳阳,拦到风把树叶吹得哗啦啦在响。
  如此的喜悦,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也许不知是先说哪一句好。
  他把十多天的思念和劫后重生的欢喜全放入在这一个拥抱、这一吻之中,情意如潮水般喷涌而出。
  头深深地埋在她颈肩,双手用力地勒着她的腰腹,那力道像是完全地压在他怀中,白雁难受地感到呼吸都快被挤出了胸腔。他从没这么用力地抱过她,甚至忘了怜香惜玉。他的舌柔软而又灵活钻入她空腔之内舔舐,带着酒味,挑逗地与她的舌缠绕在一起,由轻柔到慢慢加重,直吻得她发出微微的喘息,他整个身子密贴在一起。
  不一会,白雁的头发从护士帽散开,蓬松微卷的头发披散下来。她眼睛瞪得老大,嘴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双手拼命地拍打着他的肩。
  “小雁……”康剑从迷乱中抬起眼,忙松开她,轻抚着她的后背。
  “你想害死我吗?”白雁弯下身,大口大口地喘息。
  “我太想你了。”康剑轻笑,用下巴磨蹭着她的发心,然后,低头,啄吻了下她红艳艳的柔唇,嗓音一哑,“我帮你人工呼吸。”
  白雁稍微缓过来一点,挣脱开他的手,往后退了一步,“不要。”
  康剑看着她板起的小脸。没有温柔的眼神,身子一紧,心腾地像被人一下拉出心房,“对不起,小雁,我来晚了!”他摇头,命令自己不要太过敏感。
  他上前一步,把她的手握在掌心里,上上下下地看着,似乎清瘦了,下巴比他离开的时候更尖。
  他从严厉那里得知她为他做的一切,他听着,心一直在颤栗着。一个男人要一个柔弱的女人张开双臂来保护,他很羞惭,却又感到温暖。
  他不算是个好男人,但他何其幸运,被如此慧黠、可人、包容的小女子爱着。
  原以为她的爱没有他深,现在才知他的爱远没有她广。
  “谢谢”这个词,已无法启齿。
  他只有用更深、更广的爱,用生命,来回应她的爱!
  唯有爱,唯有生命。
  “还没到十一点,并不算晚。”白雁没有像他那般激动得不能自己,她都没有微笑,很冷静,就像在谈论一件工作上的事,很敬业,却不带任何感情。
  康剑闭了闭眼,他想白雁是在向他撒娇,分开这么久,他没有先过来看她,让她伤心了。他也无奈,他必须要把所有的人都打发了,才可以好好地和白雁在一起。他想过打电话,但隔着电波,他嫌没有温度,他要面对面,看着白雁的眼睛,抱着她,感觉到她的体温,然后,他们细细地聊。
  “你的手指有点冷!”他岔开话题,感到她指尖冰凉,拖过来贴着自己的脸腮,“我们到值班室说话!”
  白雁没有动弹,摇了摇头,“同事一会上来休息,你在里面,她会不方便的。你有事,我们就在这儿说吧!”
  她生疏的语气让他的呼吸骤然停止,脑袋也不转了,“白雁,你不会是不想看到我吧?”他开玩笑地问,腾手捏了下她的小鼻子。
  “康领导,我有点累了。”白雁低了眼帘,拒绝他深情款款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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