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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玫瑰

_16 林笛儿 (当代)
  陆涤飞觉着阅女无数,就连小西那留过洋的漂亮姑娘,在他面前,还不是被他的魅力折服,酥软在他一双柔目之下,唯独白雁,老成持重,软硬不吃,刀枪不入。最终,他沉不住气。““下个月,因为社会典论和多次收到举报,省纪委有个专案组来滨江,调查滨江市政府领导干部的腐败问题。”.
  “瞧你说得这么神秘,又不是检察院来抓人,纪委能干吗?”.
  ““丫头,听说过双规这个词吗?”
  白雁摇头。
  “这双规是纪委专门为有经济问题的共产党干部而设置的,它介于犯罪与安全之间。只要被双规的人,身上都有暗疮,问题大,就会转送检察院,问题小,外面又有大人物替你说话,那就平安着陆了。”
  “那你双规过吗?”白雁问。
  陆涤飞一口气差点背过去,“丫头,我可是良民。”
  白雁歪了下嘴,“我认识的共产党干部,好像只有你有被双规的嫌疑。你身上穿的衣服都是四位数的价码,你今天脚上这双皮鞋是意大利进口的吧,这一桌江鲜和这瓶红酒,二十张老人头能结的了吗?你一个月的工资够付你一身的行头和这一桌的酒钱吗?不够吧,那钱是哪来的呢?抢银行?你不敢!上街乞讨?你不行!只有收贿了。”
  陆涤飞有点啼笑皆非,““丫头,你不知道我妈妈是干吗的吧?”.
  “我有必要知道吗?”.
  “我妈妈是省城飞宇纺织公司的董事长,上市公司,一般员工都是六万的年薪。,”
  “你的意思是你妈妈现在还给你零花钱?”,白雁也象看大熊猫似的看着他。
  陆涤飞摆摆手,“.你不懂的。我不差钱,我感兴趣的是如何去证明自己、超越自己。”
  ““那受贿的人家里都是穷得提不开锅的?”.
  陆涤飞笑了,这丫头真是单纯呀,一张白纸似的,““收贿的人脸上通常都是满脸正义,作风低调、简朴。丫头,如果他被双规了,你会不会心里面特解恨?,”
  ““我早就说过了,他现在和我没关系。”
  陆涤飞意味深长地笑着,““你如果和我合作,我说过,只让他受点小处分,一定保他平安无事。可你什么都不说,我啥准备都没有,到时出了事,可就帮不了他。你知道他父亲已经退下来了吗?.
  ““陆书记,你怎么象在诱供似的?”.白雁翻了陆涤飞一眼,“再说你也太瞧得起自己了吧,他真出问题,你还能左右法律?”.
  ““丫头,你这又是外行。这双规处分和刑法不同,你收了贿,只要预先人给你消息,在双规前,及时把钱缴到康政账户上,就啥事都没有了。但大部分人都存在侥幸心理,舍不得把银子吐出来。”
  白雁哦了一声,没下文了。官场真是险恶,陆公子还是不遗余力想把康领导拉下马呀!
  陆涤飞有点没趣,““丫头,其实,你对他真的很有情有义。”.最后,陆涤飞感叹了一句,也小小的羡慕了下康剑。
  白雁愣了愣,起身去找柳晶。
  咦,不知啥时候,柳晶和简单已经走了。
  “两个人都有点醉,小姐好一点点,相互搀扶着出去的,然后,叫了出租车离开。”,服务员告诉白雁。
  见色忘友的柳晶,白雁腹诽了一句,没办法,由陆涤飞送她回去。
  夜风清凉,明月高悬,有星三两颗,点缀在夜空之中。
  “正是谈情说爱的好时光。”陆涤飞在白雁楼下打开车门,呼吸了一口心想的空气,感叹道。
  “那你抓紧时间,别负 了这好时光。”白雁对着陆涤飞挤挤眼,噙笑上楼。
  陆涤飞想自告奋勇送她到门口的话语还没来得及说,她已经消失在楼梯间。陆涤飞大量了下陈陋的小公寓,康剑对小丫头真是挺小气的,这丫头怎么还能那样护他呢?
  今晚,什么也没从白雁口里打听到,反被奚落了几句。陆涤飞觉着也不知咋的,他是不是骨头贱,有受虐倾向?他真的对白雁越来越有兴趣了。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其实,你对他真的挺有情有义的。”白雁回到公寓,脑子里一直盘旋着陆涤飞的这句话。
  她有吗?
  有情有义说不上,至少她没起过伤害康领导的心。不象他,接近她,就是为了报复。每想起这事,心里面就一阵一阵的揪痛。
  婚姻是多么庄重而又神圣的,怎么能如此亵渎?
  白雁默默地叹息,洗脸、刷牙,又喝了点牛奶,就上床睡了。
  睡到半夜,白雁被一种异常的声响惊醒,她以为是老鼠。这种老式的公寓,偶尔会有老鼠游街走卷的穿过。她翻了个身,准备再度睡去。这时,她清晰地听到开抽屉的轻微响声。她熟悉这个抽屉拉动的响声,确信无疑,有人在开她的抽屉。
  白雁的毛孔炸开了,陡地想起医院里贴着的公安局的公告,最近,有一个盗窃团伙流窜进了滨江市。
  她慢慢地撑坐起,急速地回忆手边有没有什么可护身的重物。
  ““谁……?”
  声音停了,一个人影站在桌子前,也就是白雁的床边不动。
  白雁一声惊叫,还没坐直。那个人扑了上来,刀尖划过白雁的右小臂。不深,但血冒了出来。几乎同时那人死死捂住了她的嘴巴:“不要出声,我只要钱。”
  白雁在那个手掌中拼命点头,来人声音里充满了杀气,让她感到极度恐惧。
  “叫不叫?”
  白雁摇头用力摇头。
  手掌离开了她的嘴,胸前的刀也收远了点,对面远处一个工地上白色的强力工作灯,从窗户一个斜角照了进来,能听到轰轰的水泥搅拌声,虽然远,在这样的光影声响中,白雁稍微镇定了一些,但还是被闯入者的狰狞所惊惧。
  那人一刀把床单划开,那显然是一把非常锋利的刀,白雁还没来得及反应,那人一下把她的一只手反剪到后背,用床单反绑起来。他 的动作粗暴而快速,白雁不由的叫了起来。
  那个人猛力揪起她的头发,下手很重,白雁不敢出声了。
  “钱在哪?”
  “包……包里,在我枕头这里…”
  “不许看我。”白雁感到一身子倾过来,枕头边的包被拿过去了。细细碎碎的响声。
  “这么少?才三百多!”很愤怒气急的声音,“这里面是什么?”那个人借着灯光发现包包里还有个夹袋,“咝……”一下拉开了拉链。
  “那里面什么都没有。”白雁忙说明。
  “闭嘴!”那个人感觉到摸到了一个用保鲜纸包着的厚厚的一叠,心中一喜,拿起刀就挑。
  “不准碰那个。”白雁突然不知哪来的力气,挣脱了床单,发了疯似地冲上去,抓住了那把刀。
  第七十二章 世上哪见树缠藤(十)天,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打着窗台,睡梦中的人们根本没有察觉。但突熬,一阵女子撕心裂肺的尖叫声打破了夜的宁静,一盏盏灯亮了起来。紧接着,110警车闪着红灯开进了小区。
  非法闯入的那个人抱着头,呆在墙角,脸上有些邋遢,嘴唇很厚,神情仍处于震惊之中。
  他横跨五个省作案,枪劫民宅无数,象这样半夜把人惊醒的也有过,但个个都是乖乖就范,从来没人反抗。所以当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女人扑过来时,他一点准备都没有,竟然刀被她夺去了,她握着刀身.血从虎口象泉水一样涌出来。她象是没有发觉,咄咄地瞪着他,如同一只母兽,尖叫着。
  锋利的刀尖把保鲜纸连同里面的纸戳成了两半。
  小女人的尖叫惊动了邻居,邻居簇拥了过来,堵住了大门,报了警,他没来得及逃脱。
  屋内灯光亮起,他这才看到小女人发了疯似的抢的竟然是一叠红纸,现在被血染得更红了。
  他那个后悔呀,可是又感到几分纳闷。
  还有几张零票。白雁家是今晚他下手的第一家。他同时还把其他几个同伙临时躲藏的地点说了出来。
  警察看着白雁,根本不敢相信这个弱小的女子为了三百元敢和一个抢劫犯拼命。
  白雁哆嗦着.手紧紧的握着一叠红纸,披头散发,眼神惶恐得无法聚焦。惊恐过去,神智慢慢清醒,白雁这时才察觉到刚刚有多么的危险,她差一点送了命。但是如果再来一次,她相信她仍会那样去做。
  虽然这只是明天很久前送给她的一朵纸玫瑰,可是有它陪着,心里面就象有个寄托,有个支撑。
  她能留住的东西并不多.明天和纸玫瑰一同送的发卡,在读护专时,上了堂体育课回来,发规掉了。她一直找到半夜,都没找着.回来哭到天亮。
  警察把逃犯押走了,问了白雁几句话,让白雁签了名,然后回局交差。出门前,警察回过头,有些不放心.
  “我们送你去医院处理下伤口吧!”警察刚刚在取证时发现柜子里有许多男人衣服,可是却没见着人。
  屋子里被逃犯翻得一团凌乱,白雁观在也不太敢独自呆着,点点头,拿了外衣,跟着警察下了楼。
  110的车一进医院,值班的医生和护士急匆匆地赶过来.一看,是白雁,全愣了。
  手腕扼伤,有很深的淤血,掌心被刀割出五寸的伤口,缝了近二十针。
  “你傻不傻,不谈三百,就是三万,给他好了。钱有那么重要吗?生命才是最应珍惜的。那世人都是亡命之徒,有前科,杀你易如反掌。要是你今天被杀了,钱能让你起死回生吗?”冷锋也赶过来了,听了事情的经过,突然大发雷霆。他发火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但从来没有这么发到这么大过。他气得在诊室里团团直转,青筋直耸,把个桌子捶得温度计、处方笺、杯子、笔都跳了起来。
  值班的医生、护士对视一眼,纷纷退了出去,掩上门。大伙儿原来觉得白雁离了婚、现在家里又遇着小偷,很可怜。现在知道了,她是有人心疼的。
  白雁被冷锋骂得大气都不敢出。
  “观在好了,你这伤没有个一周二周的,不可能脱疤,上班是不可能的.你准备休假吧!”冷锋鼻孔都冒白烟了,又是后怕,又是心疼,又是生气,“你看看你今年把自已弄成了什么样,前面是肺炎.现在是受伤,你要让我闹心死呀,”
  “这……只是个意外……”白雁雁怯怯地嗫嚅。
  “对,对,是意外,可以忽略不计。你要人家蓄谋很久,你才觉得那是个事?”冷锋冲到她面前大吼。
  白雁闭上嘴,不吱声。
  冷锋对着天花板深呼吸,眼眶里灼热苦涩,他闭了闭眼,“白雁,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们合租房子吧!这样彼此有个照顾。”
  医院为冷锋在专家楼给了冷锋一套房,设施不亚于星级宾馆,冷锋其实更想和白雁定下交往的男女朋友关系,然后两个人住到一起,就是结婚,他也同意。可是白雁不知哪里卡住了,随他怎么说,到现在还是不大同意他的追求。冷锋考虑再三,能照顾到白雁,只有合租这个办法。
  为了省钱,外面男女合租的多着呢,这不算很突兀。
  白雁一怔,“我……那公寓是一室一厅。”
  “难道滨江就没别的房出租吗?”冷锋咬牙切齿。
  “可是……不太方便吧!”白雁期期艾艾。
  “有什么不方便的?这是二十一世纪,不是八百年前,裹小脚,蒙面钞,男女授受不亲,见一面就得为你终生负责到底。”冷锋吼得口沫都喷出来了,他捂着胸口,实在是太恐惧了。
  “那……那我和柳晶合租吧!”白雁缩着肩,退而求其次。
  “好,你给她打电话。”冷锋替她拨通了柳晶的手机。
  白雁看外面刚刚发白,叹了口气,这下,又要被柳晶骂死了。
  “喂……”一个睡得迷迷糊糊、声音低哑的男声传了过来。
  白雁“啪”地一下合上手机,“你拨错号了。”
  冷锋拧拧眉头,“不可能,是你手机里存的号。”
  “那是网络错误。”白雁看看,是没错,按了重拨键。
  “喂……”仍是刚才的男声。
  白雁嘴巴半张,眼瞪得溜圆,现在细细一听,这男声好熟悉。
  “喂,你有没有神经呀,这一大早打进来,却不说话。”男声不耐烦地嘟哝着。
  “谁呀?”另一个女声响了起来。
  “啊……”一声尖叫,男声。
  “啊……”又一声更高亢的尖叫,女声。
  白雁把手机从耳边椰开,咧咧嘴合上手机,“呵呵,柳晶她……不喜欢合租。”
  “那我们合租。夺天周日。我上午就出去找房子。”冷锋摊开双于,把她从椅中捞了起来。
  “冷锋,其实我一个人……可以的。”白雁鼓起勇气说。
  “我不可以。”冷锋扔下四个字,去车库取车。
  白雁叹了口气,心里莫名的百味错杂。拿起手机看看,一向勤电话联系的康领导昨晚很安静呀!
  冷锋带白雁去吃了早饭,然后送白雁回到租出,看着一室凌乱,俊容更加阴冷、森寒。他不让白雁动手,所有的都是他来收拾。
  白雁想说什么,词还没出口,就给他一记冻人的视线给堵住。
  白雁没有办法,坐在桌边,把纸玫瑰拿过来,用一只手艰难地粘着。到底时间长了,纸质有点乏,一碰,就是成块的脱落,怎么也粘不住。白雁没办法,只得把所有的全团一块,仍塞进保鲜纸里。看着那一大团的鲜红,白雁有点想哭。
  “白雁,搬之前,通知康市助把衣服拿走,我们不带过去的。”冷锋在卧室里说话。
  白雁喔了一声,拿起手机躲到洗手间络明天打电话。
  她和明天之间不常用电话联系.最多是发发短信,但两个人都是特意克制,短信发得也少。
  今天,就想听听明天的声音。
  “小雁,”明天的声音很宏亮.很惊喜.背后有轰隆隆的杂声,“你好吗?”
  “纸玫瑰……碎了。”白雁说。
  明天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关系,我还记得怎么折呢!以后,我不忙给你折纸玫瑰,我现在还能送你真正的玫瑰花,一大棒的那种。”
  “俗气。”白雁含着泪笑。那朵纸玫瑰是任何花都不能代替的,时光没办法回到过去,她和明天也不再是从前的他们。
  他们之间,送玫瑰,再也不合适了。
  “我本来就是小市民生的孩子.雅不起来。”明天呵呵地笑,笑中有点苦涩。他们俩永远心心相通,小雁心里面想什么,不要说,他也知道。
  “小雁,我明天又要去俄罗斯了,集训一个月,然后两国一同在蒙古搞一个军事演习。演习结束,我争取能再休假。”
  “好啊!”
  “冷锋好吗?”明天问。
  “他在这里呢!我让他接电话。”白雁跑出去,把手机递给冷锋。
  冷锋一挑眉,不顾白雁怎么使眼色,做手势,一股脑地把昨晚发生的事说了一遍,接着,也说了自己的决定。
  白雁咬着唇,头耷拉着,手机又转到了她的手中。
  “小雁……”明天喊她的声音在颤抖。
  “没他说的那么夸张,你听我的声音特精神吧!”白雁就差拍着胸膛保证了。
  “小雁,让冷锋替……我照顾你,好吗?”明天痛心、恳切地问。“他真的真的很爱你。”
  白雁哽咽,抬头看着一脸关心的冷锋,忍不住,泪水扑扑地往下掉。
  |派派小说论坛lilacdeng手打,转载请注明|七十三冷锋走了,找房屋中介看房子去了。
  白雁站在窗口,看着他走了很远,才抽了下鼻子,无奈地用另一只稍微完好的手拭去脸颊上的泪。她真的很为冷锋的关爱感到温暖并贴心,她也不古板,如果冷锋是个陌生的男人,出于节省的角度,她能接受男女合租。
  可是他是冷锋呀!
  一旦两个人同住在一个屋檐下,那就是代表她正式答应冷锋的追求,虽然冷锋不会勉强她,但她也过不了自已这一关。
  享受别人的付出,却不回报,这不是白雁做人的原则。
  她现在可以开始接受一份新的感情吗?
  白雁摇头,她不是矜持,也不是观望,她是……真的觉得自己和冷锋不合适,因为她父不祥,因为她的妈妈是白慕梅。她不能在每一次恋爱开始前,都对别人说““你去云县调查一下我的情况,然后……如何,如何……”这些都是她无法启齿的痛。她可以背负,别人不一定可以。
  冷锋失去双亲很早,在姐姐的照顾下长大,但在他心里面,对父母之爱非常非常的渴盼,这就让他对未来的岳父岳母的期望很高。这样一个苦孩子,她怎么能让他去面对她那个惊世骇俗的妈呢?
  记得那次在电力部疗养院出外诊时,冷锋曾经笑着说白雁任性,是不是给爸妈宠坏了?那口气很羡慕很向往。白雁就在那时,听了心头一抽。
  适合冷锋的女子应该是双亲健在、恩爱、和美,把女儿宠的像公主般。爱屋及乌,疼女儿,必然疼女婿,视冷锋如亲生儿子一样,嘘寒问暖,关怀备至。逢年过节,一家人一起,丈人和女婿对饮、畅谈,女儿和妈妈再厨房里忙碌,笑声飘荡的很远,很远……她能给冷锋这些吗?答案当然是“不能”。
  明天是因为白慕梅,不能和她相爱;康领导是因为白慕梅,以爱为名报复了她。
  白雁不敢尝试答应冷锋追求之后,当他知道了白慕梅,不堪接受,再与她分手这样的一个结果了。
  白雁现在真恨老天捉闹,她一个人租公寓也好几年,从来没出过事,怎么偏偏这会儿遇到个抢劫犯呢?
  人背的时候,喝凉水也塞牙呀!白雁感叹,心里面悄悄琢磨着,该找个什么合适的理由,既能打消冷锋合租的念头,又能让冷锋感到不受伤害。
  冷锋在外面转到中午,下过雨之后,温度又降了几度,他冻得鼻子红红的回来,带白雁去吃火锅,边吃边把看房子的情况说了一遍。
  租房子也是讲缘分的,这心急火燎的,还真找不着合适。
  白雁用一只手别扭地挑着滚烫的年糕塞进嘴巴里,咝咝地直抽气,““不急,这抢劫犯的事一出,我那小区加强了保安力量,以后不可能再出事的。你其实没……”
  冷锋瞪了她一眼,打断了她,“这个问题,我们还需要再讨论吗?”
  白雁噤声,埋头吃菜。
  ““吃完,我送你回去午睡,我继续出去找。.”冷锋把她空了一个角的碗再次填满了菜,白雁瞅着他体贴入微的动作,心里翻江倒海,起伏个不停。小的时候,在雨中走路,总爱挑着积水多的洼处走,不然就爱挑窄窄的路芽子,象走钢丝似的,时不时滑一下,啪地摔倒在地,爬起来,继续走。
  人大了,其实也是这样,明明眼前有宽敞大路,却挑崎岖泥泞的小道行。
  人生不曲折,还叫人生吗?
  可是,谁是宽敞大路?谁是崎岖小道?
  白雁喝了一口汤,辣得直吐舌头,眼泪都下来了。
  冷锋看着她那样,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温柔地笑笑。
  两人吃完回公寓,刚走到楼梯,就看到柳晶提着个行李箱,像个流浪儿似的蹲在大门处,两眼怅然失措。
  一听见脚步声,柳晶缓缓抬起头,“雁……”她像看到个救星似的,上前抱住白雁,“求求你,收留我两天,好不好?”
  白雁洞察分明地斜睨着她,“是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坏事了?”
  柳晶吓的花颜失色,忙捂住白雁的嘴,对着脸色不太好看的冷锋呵呵一笑,“冷医生,雁她胡说八道,你别当真。呃,雁,你的手怎么了?”柳晶低头,这才发现白雁包在纱布里的手。
  白雁心里面因为柳晶的出现,悄悄松了口气,她不方便开门,把钥匙递给了冷锋。
  冷锋开了门,看着柳晶提着行李进来,一叹,好了,他不必着急去寻房子了。
  “我的妈妈呀,这是真的。”.白雁说得很轻描淡写,柳晶还是吓得不轻,然后,她一拍胸膛,““雁,那从今天起,我就搬过来保护你。”.
  “到底谁保护谁哦?”.白雁取笑道。
  柳晶脸一红,低下眼帘,朝白雁递了个哀求的眼神,白雁笑笑,不再说下去。
  有了柳晶在,冷锋没什么事做,也插不上话。““白雁,我去医院给你办个请假手续,你昨晚没什么睡,睡会吧!柳护士,白雁手不能碰水,也不方便,一些事麻烦你了。”
  “不麻烦,一点不麻烦,我和你家白雁谁跟谁呀!”.柳晶暧昧地对着两人挤挤眼。
  冷锋俊脸抽搐了下,但没生气,表情很愉悦,白雁落落大方地笑着,只当听了个和自己没多大关系的笑话。
  冷锋走后,柳晶真的很体贴地帮白雁洗脸,脱衣、辅被,并陪着一同钻进了被窝。
  ““离我远点,一身的酒气。”白雁笑着推了她一把。
  ““雁,老实交待,你从什么时候起,和冷医生到了这种出双入对的地步。,”柳晶呵了呵手,咯吱着白雁。
  白雁笑得软成了一团泥,直求饶,““你别顾左右而言他,我和冷医生行得正,坐得稳,你呢?”
  柳晶笑意一僵,收回手,垫在枕头下面,对着天花板直发愣,许久,才幽幽地叹了一声,““雁,你说我是不是想男人想疯了,都饥不择食了。”
  ““真的把人家简秘书给强暴了?”白雁很八卦很兴奋地瞪大了眼。
  柳晶白了她一下,侧过身,两人脸对脸,“没成功,但也差不多少了。”
  柳晶记得在酒楼,自己和简单要了两瓶酒,然后你一杯我一杯,象比赛似的灌下去,肚子里象塞进了一团火,烫得浑身上下都如烤炉般。
  简单提议说出去吹下风,她点头,觉得眼前的人、桌椅,所有的一切都上下颠倒,左右摇晃着,她一个趔趄,向前栽去。
  “小心……点……”简单像个红脸关公,对着她直乐,“现在承认了吧,我……酒量比你大多了。”
  柳晶摆手,“吹牛,咱们……继续再喝。”
  简单还算好,记得买单,两个人扶着出了酒楼,风一吹,酒劲往上涌,柳晶深一脚浅一脚,最后的印象是简单拉着她上了辆车,司机问去哪,她嘟哝着说了个地址,然后什么都不记得了。
  “雁,我睡得正香,突然听到手机在响,我闭着眼睛去摸手机,突然摸到了一条手臂。我睁开眼,看到自己和简单搂得紧紧的,我的腿还翘在他的腿上,我……还感觉到了男人清晨习惯性的勃起。我吓得惊跳起来,他也跟着惊跳起来,抱着头,象看着鬼似的看着我,接着,慌乱地就夺门而去了。我花了二个小时,才清醒过来。值得庆幸的是,我们俩身上的衣服都很整齐,床上也没奇怪的斑点,这说明我们是喝醉酒、上错床,纯睡觉而已。”.
  “那你干吗心虚地逃到我这儿?”.白雁问。
  柳晶脸苦成了一团,““我好不容易说服自己不要去多想这件事,这就是个意外。我刚把屋子收拾好,听到外面有人敲门,我从猫眼里一看,是简单。我吓得蹲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他说他知道我在屋里,想和我谈谈。我哪有脸和他谈,我想一定是我被李泽昊刺激到崩溃,潜意识里想以牙还牙,于是,我……强了人家纯洁的简秘书,不过,没成功。后来,他手机响了,他说他先去办公室写个材料,再给我电话。我敢再呆那屋吗?”.
  白雁很不厚道地哈哈大笑,““柳晶,简单现在也失恋了,你们就凑一堆吧!你不是一直说大冬天的有个男人,既能享性福,又能取暖,这送上门来的,你就收了吧!”
  柳晶拧了下白雁的脸腮,恶狠狠地说道:“我是想嫁人,最好嫁个比李泽昊好许多的男人,可是简单不是我要的。””
  ““为什么?”
  ““他心里面还牵着他女友,他要等她回心转意。这样的男人染指,属于自虐。”.
  ““你还挺会自我保护?.”
  ““我本来就……雁,你行行好,我丢的脸够多了,这次你千万要替我保密,别让我再丢人现眼。唉,我又不是个潮人,怎么就敢把个陌生男人带回家呢?”柳晶挠头、瞪眼、叹气,自言自语。
  白雁微笑着看着她。柳晶可能自己并没发现,她今天已经没有再为失去李泽昊伤心了,她在为另一个男人而苦恼,这不是件好事吗?
  简单——柳晶——也不错哦。
  白雁在柳晶的嘀嘀咕咕中,慢慢地睡熟了。
  醒来时,窗外已经黑了,她听到柳晶在厨房里做饭,客厅里亮着灯。
  柳晶厨艺不是一般的可怕,手脚又重,锅呀碗的在她的蹂躏下,痛苦的呻吟着,不知做了什么,呛鼻的油烟都钻进卧室,白雁忍不住咳了下,坐起身,还没下床,听到外面有人敲门。
  “来了,来了。”柳晶甩着受伤的水渍,跑了出来。她动作粗猛地拉开门,来人等得有些不耐烦,直直地往里冲,两个人撞了个满杯。柳晶晕头涨脑地抬起头,当看见那人的脸孔时,一下子懵了。
  “撞邪了?”.柳晶自言自语,目瞪口呆地看着提着个蛋糕盒子的男人。
  她脑袋还晕着,扯着嗓子对卧室喊:“雁!你快起来,我的眼怎么了?怎么我好像看到你那个混蛋前夫康领导了?”.
  第七十四章,烟,熏进你的眼(二)康剑眉头蹙着,他嗅了嗅鼻子,突地冲进厨房,关掉轰隆隆作响的油烟机,接着把炉火熄灭,推开窗,任寒冷的北风吹进室内。
  一室的油烟随风飘出,屋子里的空气变得晴朗。
  “天,我的煎蛋。”柳晶一拍额头,跑出去抢救,窝里只成一团黑糊糊的黏状物了。
  康剑又把沸得满灶台都是水沫的粥锅揭开,对着柳晶翻了翻眼。
  柳晶睫毛眨巴眨巴几下,她没看错,这个脸拉着象马脸似的男人真是康领导。
  怪哉!
  “阿嚏。”白雁刚才暖暖的被窝出来,呼吸到一口清冷的空气,鼻子一痒,忍不住打出了个大大的喷嚏。
  康剑闻声从厨房进来,一抬头,先看到白雁包裹在纱布中的手,他脸上的神情如万花筒般,急速地变化着。
  惊愕、心疼、自责、不舍、愧疚,最后他闭上了眼,满脸的肌肉颤抖着,大口地呼吸,他突地手攥成拳,一拳头打在了墙壁上,指节突出的地方立刻就红肿了一片。
  康剑是中午到滨江的。车要进滨江城时,没油了。他到加油站加油,等候的时候,听到两个中年妇女模样的加油工口沫横飞地在说一件趣事。周六夜里,一个通缉已久的汪洋大盗潜进某小区的民宅,不幸被一个弱女子徒手抓获。讲述者把那个过程描绘得不亚如一部充满惊险而又迷离的动作片,至于弱女子那是有才有貌,有胆有识。有一点可惜的是女侠在搏斗的过程中,被大盗刺伤了手。康剑听了,一笑而过,从来没有联想这事会和白雁有关。
  在路上,简单的电话就是一个接着一个,他先去了办公室。刚进门,简单就进来了。压低嗓子说今天早晨,他被两个省委纪委的人喊去谈话,问清不清楚华心集团在商贸中心招标一事。简单摇头,那两个人又问了问别的。简单出来后,打听了下,发现市委里面有许多都被喊去谈了话,可是没人知道这些人到底要干吗,好象就是个例行公事的巡查。
  康剑平静地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康云林原来就是分管政法的,纪委的一套工作程序他很清楚。一般是人民来信太多,或者有内部人员提供有力的证据,纪委就会派人下来调查。调查哪些人,哪些事,没人知道,等你知道了,就是纪委和你真正见面的时候。
  他唯一感到奇怪的是,丛仲山曾在一次会议上飘过一句纪委要来滨江检查官员廉政情况,时间放在下个月,怎么会来得这么早?貌似工作已开展了一阵。
  “其他没什么事吧?”康剑看简单象霜打过一般,萎萎的。
  “没有。康助,你没别的事,我去忙了。”
  “去吧!”康剑摆了下手,独自坐了会,起身向丛仲山办公室走去。
  丛仲山的秘书让他等会,丛书记和陆书记在里面谈话呢!话音未落,门开了,陆涤飞从里面走出来,一见康剑,忙把他拉到一旁,“康剑,你知道城建局的宋局被省纪委双规了吗?”
  “我周末未在省城,不知道呀!”
  “今天中午的事,暂时关在郊区的一所职中内,不知道情况到哪了。”陆涤飞皱起了眉头。
  “是康剑同志在外面吗?”丛仲山在里面问。
  康剑向陆涤飞淡淡颔首,走了进去。
  “康助呀,”没等康剑先开口,丛仲山先站了起来,笑着把他拉到沙发上并肩坐下,拍了拍他的肩,“我还没向你说声感谢呢,丛林那天闯祸了,他已向我做了检讨,还让我向康助道个歉。到底是文化不高,不知道轻重。要不是你当时在场,一定要得罪那家公司。哦,那个招商引资公司还是我托朋友关系,亲自招过来的。”
  “对,我就是怕影响到丛书记,当时态度才那么严厉。”
  “你做的很对。我现在已经把丛林调离那个收费站,让他到交通局下属的驾校去好好工作。”
  康剑一愣,心里面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
  丛仲山东拉西扯又问了工作上的其他事,电话响了,他起身去接电话,电话一通,他没有立即说话,而是先对康剑笑了笑。
  康剑识趣地告辞。
  走到门口,他回过头又看了看丛仲山。他分管城建,城建局长被双规,简单被喊去谈话,这么多的事,丛仲山没对他提半句,不蹊跷吗?
  心里面很烦,很闷,回到办公室,想抽根烟,听到隔壁小吴秘书也在绘声绘色地向简单说起女侠勇斗歹徒的事,简单半天嗯一下,小吴说得没趣,就住了声。
  初冬的天,五点半往后,就差不多黑了。
  康剑六点准时下班,没有多想,就直接去了白雁的租所。他知道白雁没夜班,现在也差不多回家了。
  进了小区,他发现小区的大门口新设了一个岗亭,有两个保安坐在里面,看到他的车,把他拦了下来,记下了他的车牌号,其他没多说什么。
  打开车门,一扭头看见搁在后座的纸盒,愣了愣,他弯身拿了过来。
  多么匪夷所思,白雁竟然是那个传得滨江满城风雨的女侠。
  康剑不敢以她为傲,只觉得心如断了线的风筝,晃晃悠悠地直坠谷底。
  在她最需要他时,他离她几百公里。
  在这个时候,发生这样的一幕。这就是天意吗?
  柳晶看着康剑自责地惩罚自己,预感到一场风暴象要到来,摸摸鼻子,小心地避进卧室,门掩上,但留了一道缝,以防白雁一旦遇到不测,她好冲出来。
  白雁抿了抿唇,把头别了过来,装得很自然地问:“你是不是来拿冬衣的?”
  康剑不吱声,只顾走过来,把她按坐在椅中,解开纱布,抚摸着那面目狰狞的细细密密的伤口,他把嘴角咬出了一圈血印。
  “康领导……”白雁突然觉得自己很脆弱,莫名地眼眶就红了。
  “刚起床,还没洗脸吗?”康剑轻问。
  “嗯。”白雁低下头。
  他转身走了洗手间,不一会拧了条热毛巾出来,替她擦了脸和手,给她倒了杯茶,觉得不太烫,才端给她。
  “现在想喝粥吗?”人刚睡醒,不一定有胃口。
  “中午吃得太多,这会不太想吃。”离得这么近,白雁看到康领导眼角处多了几条细细的纹路。
  “嗯,那一会和柳晶一起吃吧!她这两天都会住在这里?”
  “是的。”
  “白雁,我今天把所有的衣服全拿走。”康剑叹口气,摸了摸白雁冰凉的手指。
  “好啊!康领导,你还挺自觉的。”白雁弯起嘴角笑了,又露出了小酒窝。
  康剑用力握了握她的手,松开,起身,推开卧室的门。
  柳晶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把衣橱打开,一件件的衣服叠起,装箱,接着,提着两只大大的行李箱。这不是雁的衣柜吗,怎么放着康领导的衣服?
  白雁只手端着茶杯,小口小口地喝着,淡然地看着他出去、进来。
  “白雁,你送下我。”提着行李下去的康剑突然空手上来,站在门口要求道。
  “你不知道跨几级台阶还是楼梯灯又坏了?”白雁拧拧眉,问。
  “我就是想你送我下楼。”康剑不由分说,拖着她就走。
  “我送你下楼后,你保证再也不来打扰我?”白雁提出条件。
  康剑看着白雁的眼睛,目光寂静无波,“好!”
  白雁也说:“好!”
  他牵着她另一只没受伤的手,小心地扶着她,慢慢地下了楼。一出楼梯口,白雁不禁打了个冷战,本能地缩起肩。
  “现在你上车吧!不送!”也不需要再见。
  康剑突击拉开车门,把白雁推到后座,他跟着坐了进来,把门关得严严的。
  “你要干什么。”白雁挑眉。
  康剑叹口气,“柳晶在屋子里,有些话不方便说。”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塞进白雁的掌心,“白雁,这上面是我工作之后的稿费和奖金,数目不很大,但也不算小,我本来准备是想是不是给你个惊喜的,没想到我们离婚了。你留着,想要什么惊喜自己买。密码是你的阴历生日。”
  “康领导……”白雁震然,这不过年不过节的,他突然给她这个,让她觉得很不安,很心酸。
  “白雁,以后如果发生什么事,有人找到你,你要坚持一点,我们是离婚夫妻,你拥有的一切都是你的合法财产,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康领导……”
  “这个小区住的人多,对面又是市场,很杂。你还是搬回原来的那个家吧!那边属于高档小区,保全做得好,相对于这里,要安全太多。如果嫌房子太大太空,那把它卖了,另外买一个适合自己住的,但尽量要买好一点的,一定要善待自己。”康剑温柔地摸着白雁的脸。
  “康领导,你……干吗突然对我这么好?是不是又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想向我行贿?”白雁拍开他的手,问道。
  康剑苦涩地一笑,“白雁,我以前是做过许多蠢事,可是我也爱过你,你怎么就不记不得呢?”
  “我只记得你有两天没给我电话了,你老实交待,做什么去了?”白雁凶巴巴地瞪着他。
  “去了云县。我父亲突然在那边吐血休克,经过抢救,人是没事,可是现在犹如个智障人士,目光呆滞,不发一言,没人照顾,就坐在那儿,一动也不动,不吃不喝,连大小便都不能自理。我把他从云县送到省城一院,在那里接受观察。医生说他可能是刚退职,心理落差很大,又碰上了什么打击,就成了这样。”
  “这个打击可能和我妈妈有关吧!”白雁想起康云林前几天告诉自己要去云县求婚的事。
  “我猜也是,不过这不是她的错,是我父亲识人不清。”康剑平静地说。
  两个人同时叹了口气,有点无奈,可又感到心暖。现在,他们终于能平静地正视康云林与白慕梅之间这件事,没有怨,没有恨,闲聊家长里短。
  “那家里现在一团乱了,吴嫂要辛苦了,又要照顾你妈妈,又要看护你爸爸。”
  “我……想把我爸妈送到北京一家疗养院去,那边各方面的条件都很好。吴嫂,我给她养老钱,让她回老家去吧!白雁,我一直都担心我妈妈接受不了我爸爸生病这件事,你知道她对我说了什么?”
  “什么?”
  “她说,好了,从今以后,她终于能睡安稳觉,再也不会患得患失,我爸爸真正属于她一个人了。”
  “她……一定很爱他……”白雁说这话时,眼中慢慢蓄满了泪水,有点为李心霞感到心疼。
  “也许吧!”康剑鼻子也发酸,“每个人对爱的演绎都是不同。他们做仇人做了半辈子,能有这样的后辈子,罢了,有失也有得。爱,是没什么道理可言的,对不对?白雁,我不送你上楼了,好好照顾自己。”
  他从另一边跳下来,再转过去,替白雁开了门。
  白雁低头举起伤手,借着路灯细细地端详着,自言自语道:“唉,也不知哪天才能好,柳晶只在这里住几天,以后该怎么办呢?”
  康剑心颤颤的,“我……以后给你打电话……”他不敢去接白雁的话。
  “说话算话?”白雁探过头,半个身子缩进了他的怀抱,象在躲风。
  “嗯!”他允许自己伸出手,环住她的纤细,她的柔软。
  “每天都打,早晨汇报一次,晚上汇报一次。”白雁得寸进尺,伏在他怀中,咬着他的手臂。
  “好!”
  康剑走了,车开得歪歪扭扭,尾灯跟着摇摇晃晃。
  白雁等着看不见了,用尽全部心里抑制的泪哗地一下流了出来。康领导今晚表现很怪,象是一个临终之人,在交待后事。每一句话都感人腹肺、真诚备至。如果没有猜错,他身上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或者是预感到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人在最危险的关头,本能的反应是自救,可是他在那时,却想着了另一个人,这是为什么?
  他的工资、存款和房子全部给了她,现在又给了她一张卡,白雁知道这张卡上的钱不会是什么奖金,有可能是龌龊的、肮脏的。可是这龌龊、肮脏却让她感到无比的幸福。
  此时,她捏着那张卡,任泪肆意流淌,心中已一片澄静。
  白雁等情绪平缓了,才回屋。门半掩着,柳晶不在卧室,也不在客厅,桌上纸盒子敞开着,里面空空如也。
  “柳晶?”
  “我在这里。”洗手间传来一声闷哼,“雁,我也不知是冻了还吃了什么,肚子突然好疼。”
  |派派小说论坛lilacdeng手打,转载请注明|七十五有一种感觉,叫陌生。
  有一种感觉,叫久违。
  淫雨霏霏,柳晶下了公车,刚把伞打开,隔着漫漫的雨帘,看到简单站在医院大门口,焦急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她本能地伞一低,遮住了整个身子。
  柳晶与李泽昊订婚早,这份感情毫无悬念,她没有过被男生追求过,更没有男生为她站过门岗。李泽昊从省师大过来看她,总是先给她电话。她忙不迭地到医学院为他借宿舍,咬牙省下一叠饭菜票,在他来的那天,早早地到车站等人。柳晶的心控制不住地怦怦直跳,冰凉的雨丝也浇不去脸上的羞红。她把伞稍稍抬了下,偷偷看过去。简单来了不是一会,半个肩都被雨林湿了,裤管也是如此。
  他差不多每天都给柳晶打电话、发短信,想和她谈一谈。柳晶是真的没那个谈谈的勇气,只得做了只驼鸟,把头埋在沙子里,躲一天,算一天。
  简单没办法子了,只能到医院门口捉人。
  柳晶并不会自恋地认为简单是来为自己站门岗,她知道简单是个君子,莫名其妙地和她上了床,总得解释一下,说点什么。
  说什么?酒后乱性呗。
  柳晶急得团团转,瞧着时间一分一秒地度过,眼看就要到上班时间了。要是迟到,这个月的全勤奖就泡汤了。
  女人,没了爱情,再破财,不是亏大了吗?
  柳晶一咬牙,硬着头皮往前走,与简单隔了三步距离时,她假装不期而遇地一抬眉,微笑,“简秘书,你怎么在这里?”
  简单看着柳晶,突然张口结舌,脑中一片空白,一句话 也说不出来。来之前,他不仅打好了腹稿,甚至还草拟了一份书稿。
  简单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循规蹈矩的人,没做过惊世骇俗的事。谁会想到他这样的人,也会玩一夜情,虽然一夜情未能得逞。人家玩一夜情,都挑陌生人,他偏偏挑了直接领导的前妻的朋友,两人还一同做个伴郎、伴娘,太恐怖了。
  不过,他太专注于恐怖,反而没有分心沉浸于失恋的痛苦之中。其实,他这几天,就很少想起以前的女友,脑子里整天盘算着怎样和柳晶说这事呢!
  柳晶见简单久不答话,正中下杯,“我快到上班时间了,先走一步。”.
  “我有话要说。”.没等她逃脱,简单成功地抓住了手臂。
  肌肤的碰撞,两个人都情不自禁颤栗了下。
  “简秘书,如果你想说周六晚上那件事,我们是成人,都清楚那是个意外,别往心里去,也别在脑子里留下太多的画面,然后,你工作,我上班,一切都没改变。”.
  柳晶象连珠炮似的,啪啪说了一串,抽臂。
  “就这样?”.简单心里面无由地一恼。
  “不然还能怎样?”柳晶就差向他求饶了,时间就是金钱呀,又过去几分钟了。
  “我……”简单张张嘴,把她往路边拉了拉,免得挡着进来的车辆,“我认为不止如此。”
  “简秘书,我知道你想斥责我品德低下、作风随意。其实,你不需要说,我自己已经深刻反省过了。对不起,简秘书,都是我不好……呜……”
  柳晶突地轻抽了一口冷气,身子一僵。
  简单讶然地转过身,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不远处,站在一个气质斯文的男子,手里提着个保温瓶。
  久违的保温瓶。
  柳晶不由回忆起她和李泽昊甜蜜的时光,他比她擅长厨艺。冬天,舍不得她值夜班辛苦,有时间,他就会煲点汤给她送来。她接过保温瓶,两个人坐在楼梯口,他看着她笑眯眯地喝着,突地,她鬼鬼地凑过脸,两个人就吻到了一处。
  今天,这保温瓶又是送给谁?
  柳晶身子一晃,象是站立不住,她不禁抓紧了简单,往简单杯中靠了靠。
  简单从柳晶的表现中,一下子猜测出对面的男人是谁。想起柳晶曾陪他喝酒消愁,他忙义气的把手臂张得更大,环住了柳晶的腰,虎视着李泽昊。
  生活有时候很戏剧,有时候很狗血,但这就是事实,李泽昊苦涩地一笑,叹道。
  人,最怕比较,也怕时光。
  有了比较,才知道自己原先曾经有多幸福。
  有了时光的打磨,才让他清晰地看穿一个人的真实本质。
  十四年,柳晶对他的爱能一如往昔,而且是越来越浓,老公长,老公短,叫的他感觉自己象是世上最帅最优秀的男人。
  他与伊桐桐不过才四个月,两个人之间却已变得如路人一般陌生,有时连眼神交会都没有。他们并没有正式分手,可是两人之间比分手的恋人还要冷漠。她总是在他的面前,拿他与康剑比较。这个不如,那个达不到。最后,她很讥讽地告诉他,他连康剑的一根脚趾头都不如。她现在就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听了伊桐桐的话,他没有生气,也许生气这个词不足以表达他的感受。他变得沉默,替自己感到可悲,替伊桐桐感到可怜。
  现在这一切,是他们的报应。
  爱情,真的不会在原地守候。
  李泽昊无言地看着那个紧紧抱着柳晶的男人,把保温瓶往身后避了避,低下眼帘,转身走开了。
  “他……他什么也没有说……”.柳晶眼泪哗地一下流出来。
  “那是他没脸说。”.简单哼哼,皱着眉头看柳晶,““你哭什么?,”
  “他看上去很瘦、很憔悴……”
  “你舍不得他?”
  “不是,”柳晶摇头,“就是有点唏嘘。你说他今天是来找我的吗?”
  “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简单挑眉,斜睨着她,“你今天到底要不要上班?”
  “啊,我被你害死了。”柳晶尖叫一声,拭去泪,踩着水花,一路小跑地冲进门诊大楼。
  简单看着她狼狈的样,忍不住哈哈大笑。笑过后,一愣,晕了,他还没和她说事呢!
  柳晶侧着身,趴在门边,看着简单又是皱眉,又是挠头,忿忿不平地往外走去,偷偷叹了口气。
  刚刚躲在简单的杯中,男人特有的气息扑面而来,她的心脏突突乱跳——这样有依靠、被呵护的感觉,真的,久违了。
  柳晶上班,进来的第一个病人,是林枫。
  林枫又怀孕了,脸色比从前丰润了许多,眉眼间都是豪门贵妇的满足。自从上次流产之后,她没有再回医院上班。她一个月那一点点的工资,还不够她老公喝一次茶呢!
  “怀孕十二周,胎儿心跳有力,胎音也非常好。”妇产科主任亲自为林枫做的孕检,笑着替她拉下衣服,说。
  林枫请柳晶把通往外面的门关上,“卢主任,你可不可以帮我做个B超?”
  “你现在没必要做B超。”主任不解。
  林枫脸一红,“我想看看胎儿的性别,不瞒你说,如果是女孩,我就不想留。”
  “为什么?”柳晶很吃惊,“女孩怎么了,你不也是女人吗?”
  林枫眼眶红了,吸了吸鼻子,幽幽地看着窗外,“我老公在外面包了个情人,她给他刚生了个儿子。只不过那个情人是个饭馆服务员,老家在农村,我婆婆有点嫌弃她,说只要我生个儿子,那情人永远都上不了门,家产也分不到一分。到了这时,我必须要生个儿子,才能站住脚。”.
  检查室内,一片死寂。
  许久,主任才叹了一声,““用B超来看胎儿性别,医院是不允许的。如果你想看看胎儿是否健康,我会帮你做。”.
  ““谢谢卢主任。”.林枫抓着主任的手,笑逐颜开。
  柳晶同情地看着林枫,没有陪她去B超室,只觉着心里面堵得慌,她想和白雁说说话。
  白雁对任何事的理解,总是独特的,她也很会宽慰人。
  柳晶想和她说简单、李泽昊,也说说林枫。
  柳晶连拨了几次,白雁的手机都在通话中。
  谁呀,和白雁在煲电话粥?柳晶闷闷地合上手机。
  天气不好,温度又低,有如残障人士的白雁呆在屋子里有点闷,电视不想看,做事情,手又不方便。从厨房到卧室,走了几个来回,她觉得要找点事做做。
  她先给冷锋打了个电话。
  冷锋很忙,过了好一会才接通电话,“怎么了,白雁?”
  “早晨病人很多?”
  “嗯,今天是专家门诊,号挂了不少,下午还要三台手术,非常充实的一天。”
  “哦!”白雁有点不安,感觉电话打得不是时候。
  “你是不是有事?”
  “我本来想约你晚上出来吃个饭的,柳晶说这附近新开了一家湖南菜馆,里面的剁椒鱼头做得特棒。你工作吧,我们以后再约。”
  “不,我有时间,不过要稍微等我一会,我去接你。”冷锋的心却不象语气这般轻快,白雁从来没有主动约过他,甚至都很少主动给他电话。
  “多晚我都会等的,冷锋,雨天,路滑,你开车慢点。“白雁叮嘱。
  冷锋抬眼,看着诊室外面等候的人,没有再多说。
  收了线,白雁喝了杯茶,走进卧室,抱了个大靠垫,倚着床背,让自己保持一个舒服的躺姿,然后,好整以暇地拨通康领导的手机,公然地在他的办公时间骚扰一下。
  “又闷了?”康剑未开口先笑。
  这已是白雁今天的第四个电话了。早晨柳晶把粥水放少了,饭不像饭,粥不像粥,她打过来抱怨了下。第二个电话,说冬雨连着下了几天,晒在阳台上的衣服都干不了,快没衣服换了。第三个电话,她不知看的什么电视剧,她嘟哝了半天,把编剧骂的一文不值,说简直是毒害观众的神经,写这么个幼稚的情节。
  他总是边听边笑,不需要答话的,手中可以忙自己的事,偶尔出个声就行。
  “领导,我刚刚和冷锋打了个电话,和他约好了去吃毛主席家乡的菜。”白雁说道。
  康剑拧了拧眉,放下手中的笔,揉了揉酸痛的眼角,““外面下雨呢?”.
  “就是因为下雨,饭馆里人才不会太多,人才更放松,才能尝出食物的美味。”.
  “喔!那去吧,吃完到家给我打电话。”.
  “领导,那告诉我,你刚刚心里面有一点酸溜溜的?哦,当然没有啦,我又不是你老婆,我是前妻。前妻和谁出去,都是她的自由,你不需要,也没资格吃醋。”.
  ““你想我吃醋?”.康剑平静地问。
  ““我不想,可我没看过你吃醋的样子,有点好奇。”.
  “白雁,我不会那么幼稚的。我相信你。”.
  “我可不太相信你。”,白雁笑着抬杠,“你答应我早晨和晚上都给我打电话的,你做到了吗?”.
  康剑叹息,他没这个机会。因为她总是抢在他前面就拨了过来。
  康剑也在克制着自己,别想白雁太多。
  这几天,市政府里各种传言沸沸扬扬,山雨欲来风满楼。城建局的宋局被双规后,紧接着,招标办的主任和几家建筑公司的老总也一一落马,所有的人都在私下议论,下一个就该是分管城建的康剑了。
  身处旋风中心的康剑仍象平时一样工作,依旧风风火火地在他分管的所有工作范围发号施令,指挥若定,毫不为这一切所惑。
  他知道盯着他的眼睛很多,所以更要表现出正常。双规这种事,很诡异,斗的就是心智。没有证据,捕风捉影是不行的。问题是要自己沉得住气,不能先乱了手脚。
  不过,康剑很清楚这是他从政以来遇到的一个最大的坎。父亲刚退居二线,他身上少了那层遮护伞,敌人就按捺不住了。
  他到不在意康云林的遮护,他在意的是偏偏这时候白雁受伤了,他没有办法陪在她身边,连关心都要收敛。
  白雁和他离婚了,如果他有事,他不能把白雁牵进来。
  “领导,我好闷,如果晚上能出去逛个街,再捧着爆米花,一起看个电影,该有多好啊。”
  康剑心里面一酸,他懂白雁的暗示,但他不能应。
  “等你手好了后,让柳晶陪你逛个够、看个够。”他苍白无力的说。
  “柳晶是个小气鬼,总瞄着我的钱包,要我请客,我也要让人请我。”
  他想说,我们之间不用“请”,我陪你逛街,给你买衣服,买好吃的,看电影,买零食,想要多少买多少。
  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呵呵笑了几声。
  “领导,你还在听吗?”
  “在的。”
  “其实我就是说说,我知道领导工作忙,等忙好了后,你会好好陪我的,对不对?”
  “嗯!”康剑鼻子一酸,点了点头。
  “领导,不知怎么,我有点想你了!”白雁柔柔地呼了一口气,低吟轻诉。
  第七十六章,烟,熏进你的眼(四)夜色阑珊,华灯初上,冷雨,无声无息,仍下个不停。
  冷锋把车泊好,拿着伞,跳下车,跑到另一边,小心地扶着白雁下来,两个人相携着走近湘菜馆。
  大堂内漂浮着辣子的香气和红烧肉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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