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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生三世十里桃花

_4 唐七公子(当代)
我呵呵干笑。后退一步。
他再近一步:“你的宝贝儿?”
我笑得益发干。再退一步。
他干脆把我封死在亭子角落里:“你的甜蜜饯儿?”
此番我是干笑都笑不出来了。嘴里发苦。本上神这是造了什么孽啊造了什么孽。
我眼一闭心一横:踵啦。你不是早知道么。却偏要人家说出来。真是坏死了。”
我怀中的小糯米团子抖了一抖。面前的夜华亦抖了一抖。
趁他们□的间隙。我将小糯米团子往那美人靠上一甩。丢盔弃甲。逃之夭夭。
本上神此番。委实狼狈。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 正文 第五章
章节字数:7835 更新时间:09-01-19 14:20
第五章(1)
因丢了迷谷枝桠。再则夜色又黑。能在入更前绕出东海已是近来积了大德。如此。我倒也并不指望天明之前可赶回青丘去。
然东海乃是四面水路。我从四只爪子着地还是个狐狸时。就活在陆地上。自是看这四条路皆是模样一致。无甚区别。是以出得水上来。才发觉竟生生搞反了方向。将北方那条路误作了东方。
现今耳目下。天上朗月皎皎。我坐在东海北岸的礁石上。委实有些发愁。
原路返回。从东海泅回去固然不难。可再碰到那夜华君。面子上总不大好过。今夜便也只能在这北岸上生生受一晚。明早再做打算。
人间四月芳菲。白日里倒还暖和。夜里却十分寒凉。身上衣裳甚单。海里腾腾的白气迫得我连打了三个喷嚏。终于还是跳下礁石来。一头扎进了旁边的林子里。
这林子不如折颜的好。那树枝高而嶙峋。铺下一层一层叶子来。挡风却是不错的。既然挡风不错。挡光自然也不错。是以九重天上虽挂了轮清月吐辉。林子里却伸手不见五指。我将缚眼的白绫取下来叠仔细了。再从袖子里摸出来颗鸽蛋大小的夜明珠。琢磨着找个三枝的树杈躺一夜了事。
这林子着实杂乱。虽也是个走兽。又有夜明珠照明。我这眼睛却显见得比不过一般同类。才不过跌跌撞撞走了三丈路。不留意便滚进了脚底下一个大洞。
四哥跟着折颜写书。四海八荒里曾搜罗了不少荒唐故事。
有一回便是说东荒众山中一座叫焰空的孤山。山脚下立了个牌楼。牌楼下一个无底洞里。住了个美貌的妖孽。那妖孽虽烟视媚行。倒也是个善妖。却爱上一个修真的凡人。奈何那凡人一心飞升。扯出好一番饹馇事儿。到后来毁了自身修行。也连累了满山的性命。算是个训诫。
如今坑了我的这大洞虽颇深。却绝计不该是那焰空山无底洞。可即便如此。洞底下也未必不会住个美貌痴情的妖孽。若能见上一见。将她点化了。送给四哥照管他那毕方鸟的坐骑。也算是此番出青丘的一趟善缘。
想到这一层。我也就安下心来任身子往下坠。初时确确有些不适。坠到一半时倒还能调整出个舒坦姿势。算落得很有条理。
半柱香过后。我双腿总算踏了实地。
眼前豁然开朗。术法造的天幕上月朗星稀。下面一弯曲觞流水。水上还立了座草亭。比阿爹阿娘的狐狸洞略为宽敞些。
草亭里正有一双男女作交颈鸳鸯。
我本意是来寻个尚未作恶的妖孽点化。却不想活生生撞见别人闺房逗趣。委实尴尬。
那男子因背对着我。看不清形貌。女子半张脸埋在男子肩窝。眉眼倒是好的。只是乍然看我从洞里灰扑扑落下来。难免有些惶恐。
我朝她亲切一笑。以示安抚。她却直勾勾只管盯着我。倒叫我不好意思。因他两个是抱做一堆。那男子许是感受异常。便也侧身转头来看。
隔了大半个水塘。这一眼。却让我譬如大夏天被活生生浇了一道热滚滚的烫猪油。又腻又惊。
这许多年来刻意忘怀的一些旧事。纷纷从脑子里揭起来。
他眉间似有千山万水。定定瞧着我。半晌道:“阿音”。
我垂下眼皮。肃然道:“原是离镜鬼君。老身与鬼君早恩断义绝。阿音二字实当不得。还是烦请鬼君称老身的虚号罢。”
他不说话。怀中的女子颤了两颤。倒让我望得分明。
我委实不耐。然近年小字辈的神仙们与鬼族处得不错。总不能因了我私人的恩怨。毁了好容易建起来的情谊。有这么一层顾虑。脸色究竟不能做得太冷。
他叹道:“阿音。你躲我躲了七万年。还准备继续躲下去?”口吻甚诚恳。仿似见不到我还颇遗憾。很是令人唏嘘。
我委实好奇。明明我两个的关系已鱼死网破到了相见争如不见的境地。他倒如何再能说出这么一番体己话来的。
再则。说我躲他。却实在是桩天大的冤案。虽说活的时间太长就容易忘事。我揉着太阳穴仔细回忆了一番。却依然觉得。七万年来我与他不能相见。绝不是我有心躲避。乃是缘分所致。
七万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东荒那方大泽沧海桑田二十个来回。也就到头了。
七万年前某一日。前鬼君擎苍出外游猎。看上了九师兄令羽。将他绑去大紫明宫。要立为男后。因我那时和令羽一处。也就被顺道绑了去。
我五万岁时拜墨渊学艺。墨渊座下从不收女弟子。阿娘便使了术法将我变作个男儿身。并胡乱命了司音这假名字。
那时。人人皆知墨渊座下第十七个徒弟司音。乃是以绸扇为法器的一位神君。是墨渊上神极宠爱的小弟子。绝无人曾怀疑这司音原来却是个女神的。
我与令羽虽同被绑架。却因我只是个顺道。管得自然也就松懈些。是以三顿饭之外。尚许四处走走。不出这大紫明宫。便并不妨事。
后来我时常想。在大紫明宫的第三日午膳。许是不该吃那碗红烧肉的。如若我不吃那碗多出来的红烧肉。四海八荒到今天。未必就还是这同一番天地。
那时。我午膳本已用毕。厨子却呈上来这碗命运的红烧肉。说是擎苍上午猎的一头山猪。割下来大腿专门蒸了两碗。一碗送去了令羽那里。一碗就顺道赏了我。我看它油光水滑。卖相甚好。也就客客气气。将一碗吃尽了。
需知此前我已用过午膳。这一碗红烧肉算是加餐。是以饭后例行的散步。便少不得比平常多走两步路。便是多走的这两步路。让我初初遇到还是皇子的离镜。生生改了自己的运道。
有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之说;也有一个馒头引发的血案之说。是以一碗红烧肉将我的人生路铺得坎坷无比。倒算不得荒唐。而今再回首。本上神却难免感叹一声。怅然得很。
第五章(2)
我尚且记得那日天方晴好。太阳远远照着。透过大紫明宫灰白的雾障。似个鸭蛋挂在天边。
作陪的宫娥与我进言。御花园里有株寒月芙渠很稀罕。现下正开花了。神君若还觉着涨食。倒可以过去看看。又给我指了道儿。
我摇着绸扇一路探过去。燕喃莺语。花柳复苏。因认路的本事不佳。半日都未寻到那稀罕的芙蕖。好在这御花园里虽是浅水假山。细细赏玩。也还得趣。
我自娱自乐得正怡然。斜刺里却突然窜出来个少年。襟袍半敞。头发松松散着。眼神迷离。肩上还沾了几片花瓣。虽一副将将睡醒的形容。也分毫掩不了名花倾国的风姿。
我估摸着许是那断袖鬼君的某位夫人。便略略向他点了点头。他呆了一呆。也不回礼。精神气似乎仍未收拾妥帖。我自是不与尚未睡醒的人计较。尽了礼数。便继续游园。待与他擦肩而过时。他却一把拽了我的袖子。神色郑重且惑然:“你这身衣裳颜色倒怪。不过也挺好看。哪里做的?”
我一时反应不过来。眼巴巴瞅着他。说不上话。
这身衣裳通体银紫。因连着几天白日穿入夜洗。颜色着实比新上身时暗淡了些。却也还在可接受范围之内。委实算不上怪异。擎苍绑架我和令羽之前并未打过招呼。算是个突发事件。我也来不及准备换洗衣物。入得大紫明宫来。左右就这一身衣裳。他们备的衣物我又穿不惯。只好洗得勤些。
面前少年拉着我转一圈又上下打量。恳切道:“我还没见过这样色彩的东西。正愁父王做寿找不到合称的祝礼。这倒是个稀罕物。小兄弟便算做个人情。将这身衣裳换给我罢。”话毕便拿住我。雪白肤色微微发红。羞赧且麻利地剥我衣服。
虽化了个男儿身。可我终究是个黄花女神仙。遇到这等事。依照传统。再不济力也要反抗一番。
彼时。我两个正立在一方莲池边。和风拂来。莲香怡人。
我那挣扎虽未用上术法。只是空手赤膊的一挣一推。却不想中间一个转故。竟牵连得两人双双落进莲池。鬼族的耳朵素来尖。一声砸水响引来许多人看热闹。此事委实丢脸。他向我打个手势。我揣摩着是别上去的意思。便点了点头。与他背靠背在水底一道蹲了。
我们忧愁地蹲啊蹲。一直蹲到天黑。估摸着水上再没人了。才哆哆嗦嗦地爬上岸去。
因有了这半日蹲缘。我两个竟冰释前嫌称起兄弟来。互换了名帖。
这丽色少年委实与那断袖鬼君有干系。却不是他夫人。而是他亲生的第二个儿子。便是离镜。
只记得当时。我讶然且唏嘘。原来身为一个断袖。他也是可以有儿子的。
那之后。离镜便日日来邀我吃茶斗鸡饮酒。
我却委实没精神。因新得了消息。说擎苍威逼。婚期就定在第二月的初三。令羽抵死不从。撞了三次柱子被救回来。见今又开始绝食。
那时我人微力薄。莫说救了令羽一同逃出大紫明宫。只我一个人要逃出去。也困难得紧。因信任墨渊闭关出来后必会救我们出水火。我在这过得倒也并不十分难受。原想擎苍既对令羽思慕得很。那令羽的境况倒也无甚可操心。却哪知他会将自己弄得如此令人心忧。
□也忧夜也忧。
离镜瞧着不耐。脾气一上来。将擎着的酒杯一砸。道:“这么件小事。你却宁肯日日做出一副愁苦的形容也不来找我帮忙。分明就不拿我当兄弟。却还要我巴巴地来问你。你不认我这个哥哥。我却偏是要认你这个弟弟。我管保二月初三前帮你将他运出宫就是。你对他有什么话。也好好写清。我今晚帮你带过去叫他放宽心。说是昨日他又投了一回湖。我倒从来不晓得。见今的神仙如此娇弱。投个湖也能溺得死。也只得我父王。竟还能将这看做天大的事。”
……我甚无语。不将此事叨扰于他。原是想他和擎苍终归父子。与他惹了麻烦。却不好。他既执意要帮忙。我便也只得生受了。
因势必欠他一个人情。后来陪离镜饮酒。我便少不得更卖力些。
原本饮酒我最怕与人行雅令。那时年少。玩心太重。正日里跟着几个糊涂师兄游手好闲斗鸡走狗。招摇过市徒做风流。诗文音律一概不通。每每行雅令我便是桌上被罚得最多的一个。行通令却是我最上手的。不管是掷骰子还是抽签、便是划个拳猜个数。我也能轻轻松松就拿个师门第一。
这番我却是要讨好离镜。是以行雅令行得很愉快。只管张口乱说低头喝酒就是。行通令却行得抓耳挠腮。离镜很是乐呵。
遂周详计划一番。决定初二夜里。将令羽偷出宫去。
如此。我两个的关系简直一日千里。短短十日。便飙到了一万里。达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
倒并不是我同他谈婚论嫁。却说是他的妹妹胭脂。不知怎的。看上了我。
离镜这胭脂妹妹我见过一次。长得和他不像。大抵随母亲。却也是个清秀佳人。
他兴高采烈。只道说亲上加亲。虽然我与他原本也没什么亲。然我这厢委实愁苦。我若生来便是个男儿身。倒也无甚可说。是个好事。但显见得我生下来时并不是个带把的公狐狸。与离镜说我一届粗人。着实配不上胭脂公主。他却只当我害羞。微微一笑了事。我委实悲情。
一座大紫明宫。令羽在东隅苦苦支撑。我在西隅苦苦支撑。也算得和谐平衡。
一日入梦。梦见令羽当真嫁了那断袖鬼君做王后。我也当真娶了胭脂。离镜亲热地挽着我。指着令羽道:“音弟。快唤声母后。”令羽则来牵我的手罩上他的腹部。头上顶了片金光。甚慈爱与我道:“几个月后。母后便要再为你们生下一窝□来。阿音。你欢喜不欢喜。”我僵着脸干笑:“欢喜。”
待醒来时。贴身的中衣全被冷汗打湿透了。想要下床喝口凉水压惊。撩开帐子。却见离镜着了件白袍。悄无声息立在床头。炯炯地将我望着。
我从床上滚了下去。
彼时已三更。窗外月色虽不十分好。照亮这间小厢房却也够了。
我趴在地上想。不怪不怪。他许是睡不着。来找我解闷。
就果然见他蹲下来。沉吟半晌道:“阿音。我说与你一个秘密。你想不想听。”
我思忖着。他这时辰还不睡。却专程来我居处要同我说个秘密。显见得十分苦闷。我若不听。委实不够兄弟。便憋屈着点了一回头。
他害羞道:“阿音。我欢喜你。想同你困觉。”
我将将从地上爬起来。一头又栽了下去。
第五章(3)
据我所知。离镜因厌恶他老子的断袖行径。风月之事上素来十分正直。寝殿里储了许多美人。个个皆胸大腰细腿长。彼时我化的是个男儿身。虽颜色无甚变化。胸部却着实是平的。听罢他这番言论。受的惊吓可想而知。
他自以为剖白心迹。已算是与我打了商量。就来剥我衣裳。我死命护着前襟。他恼怒道:“你既已默许。又这般扭捏作甚?”
需知本神君那时没言语。万万不是默许。乃是傻了片刻。
他初初见我便是扒我衣裳。也不过十数日便又来扒一回。泥人尚且有三分土性子。更何况彼时我大大小小也占个仙位。封了神君。
实在忍无可忍。一个手刀砍出去。将他放倒在地。哪知晓力道施得过重。又恰巧砍在他颈后天柱穴。机缘巧合。他便昏了。重重压在我肚子上。从头到脚的酒气。
如此。我琢磨着他方才那些作为皆是发酒疯。也就不大计较了。又想着地上究竟寒凉。遂抱了床被子。胡乱将他一裹。打了个卷儿推到床脚。自去床上睡了。
翌日大清早。我两眼一睁便看见他。可怜兮兮地裹着昨夜那床被子趴在我床沿边边上。边皱眉边揉颈项:“我怎么睡在你这里?”
我在胸中掂量一回。又掂量一回。缓缓道:“你昨夜喝了酒。三更跑到我房里。说欢喜我。要同我困觉。”
他抓头发的手僵在半空中。脸色乍青乍白。衬着那鸟巢似的一捧乱发。仿似打在汤碗里的一颗鸡蛋。半晌。结结巴巴道:“我。我不是断袖。我。我若是那个。又怎么会把。把亲妹妹说与你当媳妇?”
我拢了拢衣襟。欣慰道:“诚然你不是个断袖。”
却不想我这拢衣襟的动作深深刺激到他。
他抬起右手来颤巍巍指着我:“你。你这么。分明。分明却是怕被我占了便宜的形容。”
我呆了一呆。涩然道:“诚然你昨夜也确实差点扒了我的衣服。”
那之后。连着几日未见离镜。先前他几乎日日来骚扰于我。这番倒杳无消息。
摸着良心说话。离镜其人为人虽聒噪些。带来的酒却是好喝的。和他斗鸡斗蛐蛐儿也是愉快的。是以。几日不见。我甚怀念他。
胭脂公主邀我逛后花园。不意说起他这位哥哥。我才知离镜近日来夜夜眠花宿柳。过得很是□风流。
胭脂细心和顺。担忧道:“莫不是神君与二哥哥出了什么嫌隙。以往你两个却如连体生的般。日日形影不离的。”
我摸着后脑勺回想一番。以为除去那夜他醉酒调戏我未遂外。我同他一直处得和睦又安适。再则兄弟如衣服。老婆如手足。他同他的手足们行那繁衍香火的大事。加个衣服就委实多余。美人在抱实乃风雅之事。旁边再站个男子虎视眈眈盯着你怀中的美人。却就有些风雅过头了。纵然我并不是个男子。故而绝不会觊觎他怀中的女美人。他却不知。是以必定要防范一番。做男子不易。做个有众多老婆的男子更不易。想到这一层。我很体谅他。
胭脂巴巴瞧着我要问个究竟。我在心中揣摩一番。觉得说与她听终是不好。尴尬了半日。随便找个理由。胡乱搪塞过去了。
未几。便二月初一。
大紫明宫张灯结彩。我的伙食也改善不少。
自接到我那封书信后。因得了宽慰。令羽勉强也算得安生。送他出宫却是极机密之事。我在信中并未提及。是以婚期日近。他未免又开始惶恐。光上午两个多时辰里。就咬了一回舌、服了一回毒且上了一回吊。很是能折腾。
我在厢房里来来回回走了十转。掂量还是得去离镜的寝殿跑上一趟。与他商量商量。看能不能将计划提前一日。
到得离镜寝殿前。却被两个宫娥拦住。说二王子殿下携了两位夫人出外游猎。未在宫中。我左右思忖一番。只得留言于宫娥。待二王子殿下回宫。烦劳她二位通报一声。说司音神君得了个有趣的把戏。要耍与他看。
我枯坐在房中嗑了半日瓜子。未等到离镜。却等来了我的师父墨渊。
墨渊腋下夹了个被团。被团里裹了条人影。那形容。约摸就是自杀未遂的九师兄令羽。
我一个瓜子壳儿卡在喉咙口。憋得满面青紫。他皱着眉头将我打量一番。过来帮我拍了拍胸口。
我咳出瓜子壳来。想着今日终于可以逃出生天。再不用为令羽担惊受怕。甚欢喜。
他放下令羽来将我抱了一抱。紧紧扣住我的腰。半晌才放开。淡淡道:“不错。令羽瘦了一圈。小十七你倒是胖了一圈。算来也不见得是我们吃亏。”
我讪讪一笑。捧了捧瓜子递到他面前:“师父。您吃瓜子。”
那夜我们的出逃并不顺利。
擎苍虏了我和令羽。纵然他对令羽满心恋慕。然令羽不从。便是个强迫。墨渊顾及神族和鬼族的情谊。并不兵戎相见。只低调地潜进大紫明宫来再将我和令羽虏回去。已算是很卖他面子。然他却很不懂事。竟调了兵将来堵在宫门前。要拿我们。便怪不得墨渊忍无可忍。大开杀戒。
令羽因一直昏睡。未见得那番景致。我瞧着跟前鲜血四溅的头颅们。却甚是心惊。
墨渊素来不曾败过。拎着我和令羽跳出宫门时。我回头一望。只见得擎苍拿了方画戟。站在暗红的一滩血泊中。目眦欲裂。
我一直未曾见到离镜。
墨渊拎着我和令羽从大紫明宫夜奔回昆仑虚。一路无语。令羽仍昏着。便更是无语。
那将是我永世不能忘怀的夜晚。却永世也不愿再记起。
奔回昆仑虚后。墨渊将令羽托给四师兄照看。匆匆领我去了他的丹药房。一个劈手便将我敲昏。锁在了他的炼丹炉里。
我初初醒来时。尚且思忖这许是墨渊的惩罚。警示我未将令羽照顾妥帖。害他伤情多半月。瘦了一圈。
却忽闻天雷轰轰。
彼时才反应过来。这怕是我的天劫。墨渊将我安置在此处。应是让我避劫。
我虽生来仙胎。但要有点前途。路也是要靠自己闯的。从一般神仙飞升成上仙。再从上仙飞升成上神。少则七万年。多则十四万年。历两个劫数。经得过。便寿与天齐;经不过。便就此绝命。
那时候。我跟着墨渊已整整两万年。按理说。推演自己的天劫将在何时何地以何种形式落下来。再提早预演些历劫之法。应不在话下。却因我素来厌恶推演之术。只觉得那些印伽无趣至极。每每墨渊授课时。便积极地打瞌睡。以至学了许久。也不过恍惚能掐算个凡人的命数。即便如此。十次有五六次。也还是不中的。
我深知自己道薄缘浅。以这般修为历那般劫数。却譬如鸡肚子里剖出个咸鸭蛋。委实不可能。
所幸七万年来我混日子混得逍遥。便是顷刻魂飞魄散了。也无甚遗憾。是以对这趟天劫。看得还算淡。只略略晓得就是当下一年了。其他便茫然得很。
我窝在炼丹炉里。呆了好一会儿。才骤然想起。这厢我躲了。却寻哪个来替我。需知天劫之所以为天劫。自然比不得一般劫数。一旦落下来。便必定要应到人身上。才算了事。
轰轰的天雷震得我头脑一片空白。使出浑身的解数想要从炉子里钻出来。却终是不能。我平身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这两万年的求艺生涯。活得着实混账。
第二日。大师兄来揭开炉盖子。语重心长道:“十七。昨日师父站在这炉子旁边生生为你受了三道天雷。你以后还是好生学些本事罢。下回飞升上神。却再让师父帮你历劫。就不好了。”
墨渊代我挨了天劫。在我从那炉子里爬出来之前。已闭关修养去了。
我在他洞前跪了三日。一把鼻涕一把泪。巴巴地念:“师父。你是不是伤得很重?你这个伤势还修养不修养得好?徒弟实在是个混账。成天带累你。你万万不能落下病根。你若是有个万一。徒弟只有把自己炖了给你做补汤吃。”
这辈子只有那么一次。哭得如此失态又伤心。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 正文 第六章
章节字数:10338 更新时间:09-01-19 14:22
第六章(1)
那之后。我十分努力。日日在房中参详仙术道法。闲暇便看些前辈神仙们留的典籍。大师兄很是宽慰。
学会一个把式。我便去墨渊洞前耍一番。他虽不知晓。我却求个心安。
一日。我正在后山桃花林参禅打坐。大师兄派了只仙鹤来通报。让我速速去前厅。有客至。
我折了枝桃花。墨渊房中那枝已有些枯败的痕迹。他近来虽闭关。未曾住在房中。我却要将它打整妥帖。他出关时。也就住得舒适。
我将桃花枝拈在手中。先去前厅。
路过中庭。十三十四两位师兄正在枣树底下开赌局。赌的正是前厅那位客人是男是女。我估摸着是四哥白真前来探望。于是掏出颗夜明珠来。也矜持地下了一注。进得前厅。却不想。大师兄口中的客人。堪堪正是许久未见的鬼族二王子离镜。
当是时。他正仪态万方地端坐在梨花木太师椅上。微阖了双目品茶。见我进来。怔了一怔。
墨渊那夜血洗大紫明宫。我甚有条理地推想。离镜这番。莫不是上门讨债来了。他却疾走两步。很亲厚地握住我双手:“阿音。我想明白了。此番我是来与你双宿双飞的。”
桃花枝啪嚓一声掉地上。
十三师兄在门外大声吆喝:“给钱给钱。是女的。”
我很是茫然。想了半天。将衣襟敞开来给他看:“我是个男子。你同你寝殿的夫人们处得也甚好。并不是断袖。”
诚然我不是男子。皮肉下那颗巴掌大的狐狸心也不比男子粗放。乃是女子一般的温柔婉约敏感纤细。但既然当初阿娘同墨渊作了假。我便少不得要维持这番男子的形貌。直至学而有成。顺利出师门。
离镜盯着我平坦的胸部半晌。抹一把鼻血道:“那日从你房中出来后。我思考良多。因害怕自己当真对你有那非分之想。是以整日流连花丛。妄图。妄图用女子来麻痹自己。初初。初初也见得些效果。却不想自你走后。□也思念夜有思念。阿音。”他忘情地来拥住我。缓缓道:“为了你。便是断一回袖又有何妨?”
我望了一回梁上的桃花木。又细细想了一回。觉得见今这情势。何其令人惊诧。何其令人唏嘘。
十四师兄哈哈一笑:“到底是谁给谁钱?”
纵然离镜千里迢迢跑到昆仑虚来对我表白了心意。然我对他委实没那断袖的情谊。也只得叫他失望了。
天色渐暗。山路不好走。我留他在山上住一夜。奈何大师兄知晓有个断袖来山上拐我。竟生生将他打出了山门。
我钦佩离镜的好胆色。被大师兄那么一顿好打。却也并不放弃。隔三差五便派他的坐骑火麒麟送来一些伤情的酸诗。始时写些“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三五日后便是“相思相见知何意。此时此夜难为情”。再三五日又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因写这些诗的纸张点火好使。分管灶台的十三师兄便一一将它们搜罗去。做了点火的引子。我也拼死保卫过。奈何他一句“你终日在这山上不事生产。只空等着吃饭。此番好不容易有点废纸进账。却这般小气”。便霎时让我没了言语。
那时我正年少。虽日日与些男子混在一处。万幸总还有些少女情怀。纵然不曾回过离镜只言片语。他却好耐性。日日将那火麒麟遣来送信。我便有些被他打动。
一日。火麒麟送来两句诗。叫做“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我饱受惊吓。以为此乃遗书。他像是个要去寻短见的形容。便顺道坐了火麒麟。要潜去大紫明宫规劝他。火麒麟却将我径直带到山下一处洞府。
那洞是个天然的。被收拾得很齐整。离镜就歪在一张石榻上。我不知他是死是活。只觉得天都塌下来一半。跳下火麒麟便去摇他。摇啊摇啊摇啊摇。他却始终不醒。我无法。只得祭出法器来。电闪雷鸣狂风过。一一地试过了。他却还是不醒。火麒麟看不下去。提点道:“那法器打在身上只是肉疼。上仙不妨刺激刺激殿下脆弱的心肝儿。许就醒转过来了。”
于是我便说了。说了那句话。
“你醒过来罢。我应了你就是。”
他果然睁开了眼睛。虽被我那绸扇蹂躏得甚惨烈。也是眉开眼笑。道:“阿音。应了我便不能反悔。将我扶一扶。我被你那法器打得。骨头要散了。”
我始知这是个计谋。
后来大哥告诉我。风月里的计谋不算计谋。情趣罢了。风月里的情趣也不算情趣。计谋罢了。经过一番情伤后。我以为甚有理。堪堪彼时。却并未悟到其中三味。
离镜将寝殿中的夫人散尽。我就同他在一处了。正逢人间四月。山上的桃花将将盛开。离镜因已得手。便不再送酸诗上来。大师兄却以为他终于耗尽耐性。十分开心。我们的仙修课业也托福减了不少。是以大家都逍遥又开心。
离镜因对大师兄那顿打仍心有戚戚焉。是以虽住在山脚下。也不再到山上来。故而。每日我课业修毕。到墨渊洞前上报完了。还要收拾收拾下山。与他幽一幽会。日子过得疲于奔命。
离镜不愧是花丛里一路蹚过来的。十分懂得拿人的软肋。讨人欢心。见今还记得的。他送过我许多小巧的玩意。莎草编的蛐蛐儿。翠竹做的短笛。全是亲力亲为。颇为讨喜。固然不值钱这一点。让人略有遗憾。
他还送过我一回黄瓜藤子上结的黄瓜花。在大紫明宫时。胭脂与我说过。她这哥哥自小便有一种眼病。分不清黄色和紫色。在他看来。黄色和紫色乃是同一种颜色。而这种颜色却是正常人无法理解的奇异颜色。如此。送我那黄瓜花时。他显然以为此花乃绝世名花。我自不与他计较。黄瓜花好歹也是朵花。于是将它晾干了。夹在一本道法书里珍藏起来。
第六章(2)
我伤情之后。便不再如何回忆当年与离镜情投意合的一段时光。确确也过了这许多年。是以此间的种种细节。已不太记得清。
便从玄女登场这段继续接下去。
玄女是大嫂未书娘家最小的一个妹妹。大嫂嫁过来时。她还是襁褓中的一名婴孩。因当年大嫂出嫁时。娘家出了些事故。玄女便自小由大哥大嫂抚养。也就与我玩在一处。
玄女欢喜我的样貌。尚在总角之时。便正日里在我耳边念叨。想要一副与我同个模样的面孔。我被她叨念几百年。实在辛苦。因知晓折颜有个易容换颜的好本事。有一年她生辰。我便特特赶去十里桃林搬来折颜。请他施了个法术。将她变得同我像了七八分。玄女遂了心愿。甚欢喜。我得了清净。也甚欢喜。如此就皆大欢喜。
然不几日。便发现弊病。却不是说折颜这法术施得不好。只是我这厢里。瞧着个同自己差不多的脸正日在眼前晃来晃去。未免会有些头晕。是以渐渐便将玄女疏远了。只同四哥成日混在一起。
后来玄女长成个姑娘。便回了她阿爹阿娘家。我与她就更无甚交情了。
我同离镜处得正好时。大嫂来信说。她娘亲要逼玄女嫁个熊瞎子。玄女一路逃到他们洞府。可他们那处洞府也不见得十分安全。她娘亲终归要找着来。于是她同大哥商量。将玄女暂且搁到我这边来避祸。
得了大嫂的信。我便着手收拾出一间厢房来。再去大师兄处备了个书。告知他将有个仙友到昆仑虚叨扰几日。大师兄近来心情甚佳。听说这仙友乃是位女仙友。心情便更佳。十分痛快地应了。
三日后。玄女甚低调地腾朵灰云进了昆仑虚。
她见到我时。愣了一愣。
大嫂在信中有提到过。说未曾告知玄女我便是她幼年的玩伴白浅。只说了我是他们一位略有交情的仙友。
玄女便在昆仑虚上住了下来。她那样貌端端的已有九分像我。
大师兄品评道:“说她不是你妹妹我真不信。你两个一处。却只差个神韵。”
那时我正春风得意。自是做不出那悲秋伤春惜花怜月的形容。着实有些没神韵。
我见玄女终日郁郁寡欢。好好一张脸也被糟蹋得蜡黄蜡黄。本着亲戚间提携照顾的意思。次回下山找离镜时。便将她也带了去。
离镜初见玄女时。傻了半天。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又极是呆愣地蹦出来句:“却是哪里来的女司音?”
玄女噗嗤一声便笑了出来。
我见她终于开了一回心。倒也宽慰。日后再去找离镜。便也就将她捎带着。
一日。我正趴在中庭的枣树上摘枣子。预备太阳落山后带去离镜洞里给他尝个鲜。
大师兄冷飕飕飘到树下站定。咬牙与我道:“上回我打那来拐你的断袖你还抱怨我打重了。我却恨不得当日没打死他。没叫他拐走你。却拐走了玄女……”
我一个趔趄栽下树来。勉强抬头道:“大师兄。你方才是说的什么?”
他一愣。忙来扶我:“将将在山下。老远地看到那断袖同玄女牵着手散步。两个人甚亲热的摸样。”
“咦?”他扶我扶了一半。又堪堪停住。摸着下巴道:“玄女是个女神仙。那断袖却诚然是个断袖。他两个怎么竟凑做了一堆?”
我如同五雷哄顶。甩开他的手。真正飞一般跑出山门。
火麒麟在那洞外打盹。
我捏个诀化成个蛾子。一路跌跌撞撞飞进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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